从头认识一个有喜有悲、天真、慧黠的桑达克

摘要：很多人的童年里都有一本《野兽国》。而桑达克也因为《野兽国》成为1964年凯迪克金奖得主，名声大噪。他一生几乎包揽了所有重要的儿童文学奖项，包括儿童文学遗产奖、美国国家艺术勋章、国会图书馆终身传奇奖、2003年第一届林格伦儿童文学奖插画家奖，以及总共得过8次凯迪

97年前的今天，莫里斯·桑达克诞生。

很多人的童年里都有一本《野兽国》。而桑达克也因为《野兽国》成为1964年凯迪克金奖得主，名声大噪。他一生几乎包揽了所有重要的儿童文学奖项，包括儿童文学遗产奖、美国国家艺术勋章、国会图书馆终身传奇奖、2003年第一届林格伦儿童文学奖插画家奖，以及总共得过8次凯迪克金奖。他辉煌的纪录，被誉为图画书创始百年来最伟大的创作者。

得奖对他的影响是什么？他曾说，再也没有是否会得奖的压力了，做书可以更任性。身为创作者，他认为自己就是纯粹做了“一本书”，只不过有些人认为那是为孩子写的“童书”。

繁复的意象层层叠叠布满桑达克的作品，如要解开谜题，得回到他生命的经历去探求。今天，我们来回顾桑达克的点点滴滴，拨开天才光鲜的表象，从头认识一个有喜有悲、天真、慧黠的桑达克。

不确定的童年

终其一生，桑达克都自认为是个幸存者，死亡的威胁往往如影随形。父母亲从不避讳在他面前提起，经济大萧条时期迫于经济压力，他们多次尝试流产，企图放弃生下桑达克。二战期间，波兰的老家不断传来亲人在集中营被屠杀的噩耗，父母亲悲恸欲绝，家中沉浸在伤逝哀悼的氛围中，连笑声似乎都是不应该的。

桑达克对童年生活的回忆，充满了自相矛盾的情感和叙述。对他而言，童年才不像彼得·潘一样奇妙而有趣，早慧敏感的心性让他了解生活中的险恶，明白那些可怕的事情，但绝不会让大人知道，因为那会吓坏他们。童年也有快乐的时光，比如全家人一起看了无数迪士尼的动画片，喜剧电影《劳雷尔和哈迪》（Laurel and Hardy）和歌舞电影。

|桑达克爱看的喜剧电影《劳雷尔和哈迪》，猜猜右边的哈迪是桑达克笔下谁的原型？和米奇（Mickey Mouse）同年出生的桑达克，一生热爱米奇，将它视为另外一个“隐形的手足”。12岁那年，看完《幻想曲》之后，桑达克立志将来要当插画家。

命运的相逢

桑达克从来没喜欢过上学，所以高中毕业后，拒绝了父亲要他念大学的提议。从小未曾特别喜欢绘画的桑达克，1947年到纽约艺术学生联盟夜校，短期选修了写生和油画课程，接着在第五大道的FAO施瓦茨（FAO Schwarz）玩具店，谋得橱窗装饰设计助理的工作。

|对桑达克来说，每个橱窗都是舞台，设计橱窗就像设计故事，这也影响了他图画书戏剧性的风格。
“FAO施瓦茨”这家历史悠久的玩具店，拥有全城数一数二的儿童书店，从未接触童书的桑达克如入宝山，在工作之余，总是不停地阅读和素描，引起童书采购员Frances Chrystie的注意。Chrystie安排知名的哈珀出版社编辑厄苏拉（Ursula Nordstrom）和桑达克会面，而厄苏拉在《野兽国》的出版与推广中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编辑，都为这本书的狂野而震惊，一度犹豫是否适合出版。幸好，最后厄苏拉决定支持桑达克大胆的野心，这本改写童书规则的伟大杰作因此得以问世。这次“命运的相逢”，是童书史上的佳话，更是影响桑达克人生的关键。厄苏拉可说是20世纪美国童书界最伟大的编辑，曾与众多才华横溢的作家和插画家合作，打造出无数的经典童书。Nordstrom以非凡的洞察力，看出这个腼腆的年轻人深藏着惊人的才华，于是她不断提供桑达克为知名作家绘制插画的工作，借此打磨他的技艺。在生活上，厄苏拉也给予桑达克多方鼓励呵护，同时扮演导师、挚友，她的书信选集《亲爱的天才》（Dear Genius）中，记录了两人动人的情谊。桑达克还有另一位知己和贵人，那就是和他合作《洞是用来挖的》的文字作者露丝·克劳斯（Ruth Krauss）。克劳斯是一位富有实验精神的创作者，她认为“直接观察”幼儿，对于图画书的创作是极为重要的基础。《洞是用来挖的》就是克劳斯细心记录幼儿园孩子的创作。

［美］露丝·克劳斯文［美］莫里斯·桑达克图；袁本阳译厄苏拉大胆举荐初出茅庐的桑达克，克劳斯看过桑达克的素描作品之后，大加赞赏说：“就是这样。”随即邀请桑达克到家中度周末，一起讨论新书的插画。

©《洞是用来挖的》露丝·克劳斯与丈夫，图画书作家克拉格特·强森（Crockett Johnson），从1951到58年间，成为桑达克的“周末父母”。桑达克就像一名学徒，跟着他们学习文学、艺术史和人类学，同时接受两人儿童观的启迪。桑达克早期的作品，捕捉到儿童的天真、慧黠和机灵，唤醒了许多人对童年纯真的回忆。《洞是用来挖的》出版后大受欢迎，依当时的惯例，桑达克原本只能拿一次稿费，但克劳斯大方地和他分享版税。经济状况好一些后，桑达克终于不必兼职画插图，可以专心致力于创作。他和克劳斯陆续合作了《一座特别的房子》等绘本，克劳斯用诗一般般的语言表现孩子的野性，以及尊重儿童真实天性的理念，深深影响了桑达克的作品。

我们要吃掉你！

我们爱你!

《野兽国》

当小男孩迈克斯决定离开野兽国时，野兽们哀求他不要走，并说“不要走，我们要吃掉你！我们好爱你！”

©《野兽国》

挑战童书的边界

《午夜厨房》

在获得凯迪克金奖的肯定之后，桑达克得到更大的自由，继续挑战童书的边界。1970和1981年，他完成童年史诗三部曲的另外两本：《午夜厨房》和《在那遥远的地方》。《野兽国》《午夜厨房》《在那遥远的地方》，不同的画风，三个不同的故事，是“幻想”主题的变奏，描绘孩子如何掌握各种感觉：气愤、无聊、恐惧、挫败、嫉妒……并靠着幻想的力量摆脱困境，拯救了自己。

【美】莫里斯·桑达克绘任溶溶译《午夜厨房》采用卡通化的视角，主角米奇从他的卧室窗户飞出，在午夜的幻游中，遇见三个长得像哈迪的蛋糕师傅，想把他烤进蛋糕里。故事里的种种元素似乎都来自童年甜美的经验，难怪桑达克曾说这本书是他作品中最欢乐的一本，还把这本书献给了他的父母亲。

|桑达克很喜爱的喜剧人物哈迪与《午夜厨房》里的蛋糕师傅此外，在创作这本书的期间，桑达克经历了爱狗和父母离世，他自己则心脏病突发，生命差一点就终结在39岁。

只要有一个人爱着你，

童年就不会结束

《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是桑达克修补童年经验和欲望的自我疗愈之作，繁复的意象层层叠叠布满全书，如要解开谜题，得回到他生命的经历去探求。

【美】莫里斯·桑达克绘王林译书中缺席的父亲、恍神的母亲和疏于照护妹妹的姐姐，原型来自桑达克的家人。他曾戏称是用这本书进行“复仇”，将自己的情结隐藏在虚构的情节中，来为童年被遗弃的阴影祛魅。桑达克的母亲像他书中经常出现的妈妈，性情冷淡、易怒、郁郁寡欢，而且会严格惩罚孩子。

平常照顾桑达克的是大他9岁的姐姐，还有大他5岁的哥哥杰克（Jack Sendak），三人感情甚笃。桑达克宣称《在那遥远的地方》是他最终的“桑达克式”考古挖掘，是他最后一次剖析自我灵魂的图画书。

这本书集结了格林童话、神话传说和现实中1932年的林白小鹰绑架案件。为了配合格林童话的年代，绘画风格也采用德国浪漫派画风，不仅文字以诗的格律写作，桑达克最喜欢的音乐家莫扎特更直接入镜。桑达克刻意注入音乐元素，让此书成为一部“有图画的歌剧”。

©《在那遥远的地方》

桑达克小时候体弱多病，麻疹、双侧肺炎、猩红热无一幸免。幼年时的桑达克只能幽居在卧室，隔窗看着邻里的孩子在街巷间嬉戏。这种与世隔离的经验日后大量反映在他的作品中，从1956年第一本自写自画的作品《肯尼的窗户》（Kenny's Window），桑达克就反复述说“孩子如何从沉闷无聊里幸存，又如何应付愤怒沮丧”的主题。

在家人相继过世之后，桑达克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对亲爱的哥哥的思念特别深切。2013年出版的《致我的兄弟》（My Brother’s Book），是桑达克生前最后一部完整作品，这是他为杰克和盖伊谱写的挽歌。

【美】莫里斯·桑达克著张建平译这本书的灵感来源是莎士比亚《冬天的故事》，奇异瑰丽的画风则来自桑达克最仰慕的画家威廉·布莱克的灵感。如同故事里所述，“对我来说悲伤的谜最好。”（A sad riddle is best for me.），全书弥漫着迷离诗意的氛围，仿佛桑达克在盖伊的梦境中，与至爱之人重聚。

在重新界定童书样貌的《野兽国》（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于1963年出版之前，桑达克已经创作了五十多本书（包含7本自写自画的作品），他为许多知名作家和文学巨著画的插图，已得到5座凯迪克银奖，以及数座纽伯瑞金奖和银奖。整个50年代，是桑达克积极自我养成的画风，有意识地向艺术大师们学艺。《跳月亮的人》中有亨利·卢梭的抒情和感性。

［美］贾尼丝·梅·伍德里文 [美]莫里斯·桑达克图杨玲玲、彭懿译

©《亲爱的小熊》
无论是古典、写实还是浪漫，应叙事的需求，桑达克不断在浩瀚的艺术史宝库中汲取养分。经过他的创意融铸，最后显现的总是独一无二的“桑达克式风格”。风格可以由插画来体现，艺术却要靠想像来表达。大多图画书画家是借由视觉呈现来启动创意，但桑达克更重视“文本”，他认为语言是帮助他进入绘图的跳板。写故事比画插画要难得多，在画图之前，他会花大量的时间思考文字的意象、声韵、节奏，完成后的文本就像乐谱。他习惯为每一本书做各种样式的“假书”，全都是他不断尝试演奏的练习曲。《野兽国》全书只有338个字，精准的连结现实与象征，就是他反复推敲修改的成果，他不只是图画书大师，也是图画书诗人。

©莫里斯·桑达克

桑达克曾经说：“如果说我真的有不寻常的天份，那也不是我比别人画得好或写得好，我从来不会这样骗自己。我想我拥有的，是能够记得别人可能不记得的事，也就是童年某些特定时刻的声音、感觉和意象。”因为从未忘记童年，他通过艺术得到救赎。也或许他根本是个不可靠的叙事者，在重述之间，用想像创造了属于他的全新世界。在一次受访中，桑达克提到：“爱常常以威胁的形式出现，只有在经历了可怕的冒险之后，才能到达安全港——如果可以到达的话。”桑达克于2012年离世，也许，他已经驾着《野兽国》中迈克斯的小船，去到了比遥远还要遥远之处，寻找到真正能身心安顿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