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的暑假，我不打算给孩子报班

摘要：在陕南山区某小县城，24 万常住人口的街巷里，每到暑假就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们穿着统一的舞蹈服，在烈日下，坐在家长电动车后座晃着脚尖；刚从篮球训练大门被接出的孩子在门口马路上换跆拳道服，因为要赶去下一个兴趣班；背着书包睡眼惺忪的孩子在妈妈的催促

在陕南山区某小县城，24 万常住人口的街巷里，每到暑假就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们穿着统一的舞蹈服，在烈日下，坐在家长电动车后座晃着脚尖；刚从篮球训练大门被接出的孩子在门口马路上换跆拳道服，因为要赶去下一个兴趣班；背着书包睡眼惺忪的孩子在妈妈的催促中啃着早点，只为尽快赶去暑期托管班；小女孩、小男孩、家长，都在焦虑，都在赶时间，因为每个兴趣班时间线都排到很紧密。这个群山环抱的小城，正经历着与一线城市同步的教育焦虑 —— 舞蹈班、钢琴班、绘画班、主持、街舞、跆拳道馆、篮球、乒乓球、羽毛球、书法、游泳，种类繁多，时间很短、收费很高……。暑假，早已不是属于孩子的轻松时光。

“我们那时候，不是趴在凉席上看动画片，就是上树摘野果、下河玩水，孩子们三五成群在村里疯跑，累了回家吃饭睡觉，感觉整个暑假都是快乐的。现在的孩子连喘口气的空都没有。” 在县城小学教语文的陈女士感慨道。“从女儿三岁起，她几乎没有享受过一个完整的假期，每次的假期，孩子没人管，将孩子放到托管班或者兴趣班，成了唯一的选择，但这些机构时间短，托管班还好点，兴趣班一般最长也就2小时，你得上班还要抽空去接送孩子，时间被绷得太紧，各类兴趣班暑期结束不是比赛就是表演，还得买服装，家长配合，不光孩子辛苦，我们也非常累。”

今年孩子四年级了，询问了孩子，我们决定不报任何兴趣班，不参加任何活动了，作出这个决定，孩子也开心得不得了，说从未这么轻松过。

在县城经营文具店的李老板算了一笔账：女儿5年舞蹈学习，累计花费 3万多元，包括服装、考级、比赛等隐性支出。“上周刚交了 2800 元的暑期费用，暑假每天甚至要赶三个兴趣班，孩子每次去都很抗拒，不想去，但不去在家写完作业还不是看电视、看手机。”他苦笑着摇头，很无奈，但也是事实。县城不大，但每次接送孩子去舞蹈班、钢琴班、书法班，都是人满为患，兴趣班排时间，从早上8点能排到晚上6点，这里几乎集中了县城全部小孩，有多少是真正有兴趣、有天赋的鬼才知道，大人小孩都在喊累，但都在坚持。这样的困境在普通家庭中普遍存在 —一面是 “培养特长” 的美好愿景，一面是 “骑虎难下” 的经济压力。

更深层的矛盾在于投入与回报的失衡。县城一位刘女士孩子现在已经上了大学，她说“过去十年间，全县通过艺术特长升学的学生不足甚少，而坚持走专业路线的更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孩子考完级就束之高阁，钢琴成了摆设，价格不菲的舞蹈服在暑期表演结束后就堆在角落，我侄女当年学了5年钢琴，现在在超市当收银员，早忘光了。”

这种 “沉没成本” 效应让家长陷入两难。在县城中学教数学的杨老师回忆，儿子学了 3 年书法，花费几千块元，最终因升学压力放弃。“每次路过书法班，孩子都不敢抬头，我知道他心里有疙瘩。” 她感慨道，“但当时周围人都在报，我们根本没法冷静思考。”

这样的尝试正在打破固有思维。公务员周女士今年年初做了个 “大胆” 决定：取消女儿的所有兴趣班，改为每周一次亲子徒步。“我们或沿着丹江走、或进山体验大自然，孩子学会了辨认植物，还写了 12 篇观察日记。” 她展示手机里的照片，小姑娘蹲在草丛前，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上周她写的《我认识的植物和昆虫》记录了这学期所有认识的植物、昆虫，发现时间、地点，性状，图文结合，很有意思。”

教育回归本质的关键，在于看见孩子的真实需求。在图书馆，11 岁的小雨正捧着《昆虫记》看得入神。这个曾经被妈妈逼着学画画的女孩，如今每周都会来借阅自然科学类书籍。“她现在能说出40 多种昆虫的名字，” 妈妈李女士笑着说，“原来不上兴趣班，孩子反而找到了真正的兴趣。”

“不是不报班，而是要会报班。我发现很多家长报补习班只是从众心理，既没有考虑孩子的意愿，也没有考虑孩子自身情况，看见别人都报班里，担心孩子会落后，然后给孩子把假期塞得满满的，看见孩子忙忙碌碌才心安理得，至于暑期收获了什么，从没有认真思考过。如果小学生暑期不上补习班，可以做好两件事：一是游历，二是读书。”在县城中学任教 30 年的王老师如是说。

当下教育内卷中，兴趣班已成贬值最快的投资。

我们深恐孩子“输在起跑线”，却亲手为他们绑上兴趣班的沙袋。当暑假沦为第二个学期，当童年消逝在考级路上，教育的本质早已面目全非。

在这个常住人口 24 万的陕南小城，当越来越多家长开始放下 “别人家孩子” 的时间表，愿意蹲下来问问 “你喜欢吗”，那些被兴趣班填满的暑假，或许才能真正成为孩子探索世界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