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八十万存款,不到十年,哪去了?"我左手掂着搪瓷茶杯,右手翻开发黄的存折,满脸愁云。
晚年滋味
"八十万存款,不到十年,哪去了?"我左手掂着搪瓷茶杯,右手翻开发黄的存折,满脸愁云。
茶水已经凉了,可我仍然呆坐在这张用了三十年的老藤椅上,望着窗外初秋的落叶,一片片打着旋儿,像我这些年挥霍掉的钱财,不知不觉就没了。
我叫赵德明,今年七十有三,戴着老花镜,腰背有些驼,走路时总爱拄着一根红木拐杖,那是我六十大寿时儿子送的,如今已经磨得发亮。
退休前,我在街道医院当了一辈子医生,不是那种大专家,就是个给街坊邻居看小病小灾的老郎中。
日子过得本分,穿的用的都很节俭,别人家换下的旧沙发,我收拾收拾还能再用十年。
孩子们从小就说我小气,特别是儿子赵小军,上大学时看中一件皮夹克,要一百八十块,我硬是没给他买。
"爸,您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小军气呼呼地说。
我笑笑没搭话,心里却想:年轻人不懂事,等我老了,他们就明白这些钱的价值了。
六十岁那年,我办完退休手续,翻开存折一算,足足有八十万。
那可是九十年代初攒下的八十万啊!咱们这座北方小城,有几个干部职工能存这么多?再加上每月三千多的退休金,吃喝不愁,可以说是相当富足了。
楼下的王庆和老头常跟我开玩笑:"德明啊,你这是要当咱们四零七厂家属区的'首富'啊!比咱们厂长还阔气!"
我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心里却美滋滋的,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扑腾个不停。
那会儿计划单子刚改革不久,不少人下了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呢,不仅没受影响,退休金反而比工作时还高了些。
街坊四邻有时还羡慕地问:"赵医生,您那一大笔养老钱,准备怎么花啊?"
我就故作神秘地说:"留着给儿孙们呗,我这把年纪,还能花到哪去?"
变化始于五年前。
那年春节,儿子赵小军一家从省城回来过年。
小军在省城一家外企做销售经理,媳妇李芳是中学教师,孙女小燕上初中,一家子日子过得不错,就是工作忙,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
那年他们回来,待了不到两天就匆匆离开了。
临走那天,我在厨房里无意中听到李芳小声跟小军抱怨:"你爸这么有钱,连顿像样的年夜饭都舍不得请我们吃,就在家里凑合。看看人家张叔叔,不比你爸有钱,过年带全家去海鲜楼,一顿饭花了上千块呢!"
小军叹了口气:"我爸就这样,认死理,说过年就该在家吃,外面不卫生。"
那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心里。
送走他们后,我在家里坐了一整天,琢磨着这事儿:难道孩子们嫌我小气?嫌我不会享受?嫌我不懂得孝顺他们?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这么多年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过得好吗?
可孩子们并不领情,反而嫌我小气。
"看来得改改了。"我望着窗外的雪,自言自语道。
从那以后,我开始大手大脚起来。
儿女回来,我必定要去城里最好的饭店,一顿饭三四百,眼睛都不眨一下。
儿媳妇看中什么衣服,我二话不说就买。
"爸,这件羽绒服太贵了,八百多呢!"李芳试穿时有些犹豫。
"有啥贵的,我一个月退休金都不止这些,你穿着好看就行!"我大手一挥,很是阔气。
外孙女想要的玩具,再贵我也舍得。
那年她过十二岁生日,我送了一个进口洋娃娃,花了六百多,比我们当年半年工资还多。
小燕抱着洋娃娃,高兴得直蹦:"爷爷太好了!我同学都没有这么漂亮的!"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为了让孩子们多回来看看,我甚至学会了"小病大养"。
头疼脑热就打电话告诉他们:"老爸不行了,这次可能挺不过去,你们抽空回来看看吧。"
每次他们焦急赶来,我又奇迹般地好转,然后张罗着上馆子、送礼物。
有一次,小军忍不住问:"爸,您到底是怎么了?电话里说得那么严重,我们都吓坏了,结果您这不挺好的吗?"
我嘿嘿一笑:"这不是想你们了吗?你们工作忙,不说严重点,哪能见着面啊!"
小军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
可我没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无奈和复杂。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存折上的数字也一天天减少。
我渐渐发现,儿女们来得并不比从前勤。
有时他们接到我的"病危"电话,只是在电话那头敷衍几句:"爸,您先看看医生,我们这边实在走不开,等忙完这阵子一定回去。"
然后就没了下文。
起初我还生气:这是什么不孝顺的儿女!老子都快不行了,还不赶紧回来!
后来,我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谎言说多了,就没人信了。
去年冬天的一个傍晚,大雪初霁,我裹着棉袄出门透气。
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我遇见了同栋楼的王庆和老头。
王老头比我大两岁,是四零七厂退休的车间主任,老伴儿前年走了,一个人住着六十年代分的那套小房子,日子过得很是简朴。
他正坐在长椅上,盯着那个老人机似的手机傻笑。
"老王,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中彩票了?"我打趣道。
"比中彩票还高兴!"王老头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小孙子刚会走路,你看看,多可爱!"
他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是个视频,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扶着沙发,歪歪扭扭地迈着步子,摔倒了又爬起来,特别招人疼。
"真不错,恭喜恭喜!"我由衷地说,心里却有些酸楚。
我的曾孙也该这么大了吧?可惜小军他们忙,很少带孩子回来,我连见都没见过几次。
"下个月他们要回来住一周呢,说是让我好好抱抱孙子。"王老头满脸幸福,"我这几天正张罗着,想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你儿子儿媳对你挺好啊,隔三差五就回来。"我忍不住感叹。
"还行吧,他们工作也忙,能抽空回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王老头顿了顿,忽然问我,"老赵,你说咱们这把年纪了,图什么呢?"
"图..."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啊,就图个平平安安,儿孙绕膝,老伴儿虽然走了,但看着下一代过得好,心里也踏实。"王老头看着远处的雪景,"钱算什么?带不走的,够用就行。"
我默默点头,心里却翻江倒海。
王老头比我还节俭,住的是六十年代的老房子,冬天连暖气都舍不得开足,从不请客送礼,可儿女却常回来看他。
而我呢?这些年大手大脚,为的是什么?
回家后,我打开抽屉,翻出那本发黄的存折。
仔细一算,八十万只剩下不到十万了。
这些年,大鱼大肉吃得不少,可身体却垮了;钱花了不少,可亲情似乎并没有增加多少。
想起王老头的话,再想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股悔意涌上心头。
五个月前的一个深夜,我真的病倒了。
胸口疼得厉害,像是有人用锤子在砸,冷汗直流,差点昏过去。
社区医院的小李医生说可能是心脏问题,建议去大医院检查。
"赵大爷,您这情况不太好,可能是心梗前兆,得赶紧去心内科看看。"小李医生是我当年的徒弟,很是关心我。
我颤抖着拨通儿子的电话:"小军,爸这次是真病了,胸口疼得厉害,医生说可能是心脏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传来一声叹息:"爸,您先去医院吧,我这边实在脱不开身,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一定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
有人搀扶着老人,有人推着轮椅,有人手忙脚乱地跑前跑后。
唯独我,形单影只。
那一刻,我懂了。
狼来了的故事讲得太多,已经没人相信了。
小区的张阿姨看到我一个人在医院,主动帮我联系了120,把我送到了市中心医院。
医生诊断是心肌缺血,幸好发现得早,没有大碍,住院观察几天就能出院。
医院的病房里,对面床位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每天都有儿女轮流照顾,有说有笑的。
而我,只有护士按时来量血压、送药。
洗手间的镜子里,我看到一个满脸皱纹、双眼无神的老人。
头发花白,脸色灰暗,眼神空洞,像是一棵枯萎的老树。
那是我吗?曾经勤俭持家、受人尊敬的赵德明,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出院那天,没人来接我,是小区的志愿者小王开车把我送回了家。
"赵大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啊,我就住您楼下。"小王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子。
"谢谢你啊,小王。"我有些哽咽,"麻烦你了。"
"哪里话,您当年在医院可没少帮我们这些小孩子看病呢!我妈常说,要不是赵医生,我小时候那场肺炎就熬不过去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暖。
原来,我这一辈子,还是做了些有意义的事的。
回到家,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黄了一半。
世间万物都有其规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人也是如此,年轻时奋斗拼搏,老了就该安享晚年,与子孙共乐。
可我却本末倒置,年轻时一味节俭,老了又挥霍无度,结果两头都没落好。
第二天一早,我拿出仅剩的五千块钱,买了一大堆食材:面粉、鸡蛋、猪肉、各种蔬菜,还有红糖、桂花...
在社区活动室,我办了一场"长寿面宴",请来了小区里的老邻居们。
"今天是我七十三岁生日,请大家来吃碗长寿面,沾沾喜气!"我穿着干净的中山装,站在活动室中央,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王老头吃得最香,一连吃了两大碗,还夸我的面条有"老味道"。
"德明啊,你这手艺可以啊,比咱们食堂的师傅还强!"王老头竖起大拇指。
"哪里哪里,小时候跟我娘学的,这么多年没下厨,手艺都生疏了。"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吃完面,我给大家讲起了我的故事,讲我这些年是如何因为虚荣心和错误的方式,疏远了亲情,浪费了积蓄。
"所以啊,咱们这把年纪,别太在意钱,也别太在意面子,健康快乐最重要。"我说完,举起茶杯,"今天借着这个机会,也是跟大家交个心,以后咱们多走动走动,老有所乐嘛!"
大家纷纷举杯,气氛热烈而温馨。
从那以后,我每天去社区当义工,教老年人识别保健品骗局。
有时还去附近的小学当"五老"宣讲员,给孩子们讲我们那个年代的故事。
偶尔,我也会拿出医生的老本行,在社区义诊,给老邻居们量量血压、听听心肺。
慢慢地,我的生活又充实起来,脸上的皱纹舒展了,眼睛也有了神采。
儿子上个月回来看我,惊讶于我的变化。
"爸,您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小军打量着我,"气色也好多了。"
我笑着点点头:"人嘛,心态好了,人自然就年轻了。"
我们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着夕阳,聊了很多以前不曾聊的话题。
我告诉他,我这些年的做法是错的,不该用金钱来换取亲情,也不该用谎言来吸引他们回家。
"儿子,爸错了。"我诚恳地说,"以后不会了。"
小军沉默了一会,眼圈有些发红:"爸,其实我们也有错。工作再忙,也不该忽视您。这些年,我们太少回来看您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咱们好好的。"我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工作忙,我理解,有时间就回来,没时间就打个电话,别有压力。"
临走时,小军说:"爸,您变了。"
我笑了笑:"人老了,就该有老年人的样子。"
如今,我的存折上只有几万块钱,退休金也就够基本生活。
但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富足的时光。
早上起来,和王老头他们一起在小区广场打太极;上午去社区当义工;下午看看书,写写日记;晚上和邻居们一起跳跳广场舞,说说笑笑。
日子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温暖和意义。
前天,小军打来电话,说下个月要带着全家回来住几天。
"爸,您想吃什么,我们买了带回去。"电话那头,小军的声音很温柔。
"不用买什么,你们人回来就行。"我笑着说,"爸给你们做面条吃,就像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树叶已经全黄了,在秋风中摇曳,美得像一幅画。
口袋里的退休金虽然不多,但足够我过简单舒适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我终于明白,晚年的幸福不在于攒了多少钱,也不在于子女围绕身边的天数,而在于内心的坦然与平和。
那些花掉的八十万,我不再后悔。
因为它教会了我一个道理:金钱买不来亲情,只有真诚才能换来真心。
而这个道理,值八十万,也值更多。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我想,这大概就是晚年的滋味吧——不必太甜,也不必太苦,恰到好处的平淡,才是最美的味道。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