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吃完晚饭再告诉你。”小叔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
“钱我可以借给你。”小叔放下茶杯,眼神里闪着我看不懂的光芒。
“真的吗?小叔,我一定会还的!”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别急着高兴。”他摆摆手,“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吃完晚饭再告诉你。”小叔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
那一刻,我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01
我叫李小伟,今年十八岁,家住县城纺织厂家属院。
父亲李建军在厂里当搬运工,母亲王秀英在车间做挡车工,妹妹李小红上初二。
我们家住在一楼,两室一厅,墙皮发黄,地面是水泥的。
从小我就爱看电影,每周六晚上县电影院放电影,我从不错过。
《少林寺》、《庐山恋》、《牧马人》,每一部都看得如痴如醉。
别的孩子喜欢玩弹珠、跳皮筋,我喜欢模仿电影里的镜头。
用父亲的老相机对着镜子练习取景,用录音机录下电影里的对话反复听。
高三那年,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报考北京电影学院。
班主任说我疯了:“你一个工人家的孩子,考什么电影学院?”
父母也不理解:“好好的师范不报,非要学那个没用的东西。”
但我心意已决。
整个高三,我都在拼命准备。
白天上课,晚上偷偷看电影理论的书。
那些日子很苦,但心里有光。
我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努力。
录取通知书到达的那天,我正在工厂帮父亲搬货。
那是1990年7月15日,一个闷热的夏天。
邮递员骑着绿色的邮政自行车,远远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丢下手里的麻袋,飞奔过去。
那个黄色的信封在阳光下发着光,像一张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票。
“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几个字印得清清楚楚,我的手开始发抖。
父亲看到我拿着通知书,脸上的汗珠都停止了滚动。
“真的考上了?”他声音里带着颤抖。
我点点头,眼泪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
父亲一把抱住我,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人,竟然也哭了。
“我儿子有出息了。”他在我耳边说,“真有出息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工厂家属院。
邻居们都跑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恭喜着。
“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将来肯定有出息。”
“北京电影学院啊,那可是培养大导演的地方。”
“老李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母亲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庆祝的晚餐。
她一边切菜一边抹眼泪,嘴里念叨着:“总算没白费这些年的辛苦。”
妹妹从学校回来,看到家里这么热闹,也跟着笑起来。
她搂着我的胳膊说:“哥,你要去北京了,记得给我寄好吃的。”
晚饭桌上,父亲破天荒地拿出了一瓶白酒。
那是他结婚时剩下的,舍不得喝,一直放在柜子里。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我倒了半杯。
“今天咱爷俩喝一个。”他举起杯子,“为了你的前程。”
酒很辣,但我觉得心里暖暖的。
那一刻,我以为人生最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但是我错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拿着一张纸条坐在床边。
那是学校寄来的入学须知,上面详细列着各种费用。
学费3800元,住宿费400元,书本费200元,生活费每月至少300元。
加起来是8000多块钱。
这在1990年是一个天文数字。
父亲一个月工资126元,母亲一个月工资89元。
就算他们一分钱不花,也要攒三年才够。
更别说家里还有日常开销,还有妹妹的学费。
母亲拿着那张纸,手在发抖。
“这么多钱,咱们从哪里弄?”她看着父亲问。
父亲抽着烟,一支接一支,一言不发。
烟雾在屋子里弥漫,就像我们当时的心情一样沉重。
02
我拿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把家里的存款都拿出来吧。”父亲终于开口。
母亲摇摇头:“才1200块钱,连学费的零头都不够。”
我知道这1200块钱是怎么来的。
父亲每天中午不吃饭,省下五毛钱。
母亲每月从菜钱里扣出十块钱。
妹妹想买新书包,被拒绝了。
我想买参考书,也被拒绝了。
就这样一分一分攒了三年,才有这么点钱。
“要不然卖房子?”母亲提议。
“这房子是厂里分的,不能卖。”父亲摇头。
“那卖家具?”
“卖了也不值几个钱。”
我们能卖的东西太少了。
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买了八年,现在估计值200块。
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已经修过无数次,值100块。
母亲的缝纫机,是结婚时买的,也许能卖150块。
全部加起来,还不到500块。
“我不去了。”我突然说,“反正县城也有大学。”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胡说什么!”父亲一拍桌子,“好不容易考上,怎么能不去?”
母亲也急了:“这是你的梦想,怎么能因为钱就放弃?”
“可是没钱啊!”我忍不住大声说,“八千块钱,咱们家根本拿不出来!”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妹妹躲在门口,不敢进来。
我看到母亲的眼泪掉了下来。
父亲的手在颤抖,烟灰掉了一桌子。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救生圈,却发现够不着。
梦想就在那里,但是现实把路堵死了。
“要不然,去借钱?”母亲小声地建议。
“跟谁借?”父亲苦笑,“咱们认识的人,哪个有这么多钱?”
我们在这个小县城里生活了十八年,认识的都是工人、农民、小商贩。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谁有8000块钱借给我们?
“你弟弟呢?”母亲又说,“他现在做生意,应该有钱。”
父亲的脸色变了变。
小叔叫李建国,是父亲最小的弟弟。
早年也在纺织厂上班,干了五年。
1987年,眼看改革开放的风头起来,他毅然辞职下海了。
现在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一家电器商店,据说生意很不错。
但是父亲和小叔的关系有些复杂。
小叔当年要辞职的时候,父亲坚决反对。
“国营企业多稳定,干嘛要去冒险?”父亲当时说。
“哥,时代变了,要敢想敢干。”小叔说。
“你就是想发财想疯了。”父亲很生气。
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小叔摔门而去。
从那以后,两家就很少来往。
逢年过节见面,也只是客气地打个招呼。
现在要去求他帮忙,父亲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未必会借。”父亲说,“当年我们闹翻了,他心里有气。”
“总得试试。”母亲坚持,“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而且他有钱。”我补充道,“上个月我路过他店里,生意很好。”
确实,小叔的电器商店在县里算是最大的。
彩电、冰箱、洗衣机,什么都有。
每天都有顾客进进出出,看起来很赚钱。
“我去找他。”我站起来说。
“你一个孩子,他会理你吗?”父亲摇头。
“总得试试。”我已经下定决心,“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母亲看了看父亲,点点头:“让孩子去试试吧,说不定有希望。”
父亲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掐灭。
“去吧。”他说,“但是要有礼貌,不要给咱家丢脸。”
我点点头,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如果小叔不愿意借钱,我的大学梦就真的破灭了。
03
小叔的电器商店在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
店面很大,招牌很亮,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我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店里摆满了各种电器,彩电、冰箱、洗衣机,在当时都是奢侈品。
几个营业员在忙着招待顾客,声音很热情。
我找了一圈,才在后面的办公室里看到小叔。
他正在和一个客户谈生意,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看到我进来,他愣了一下,然后摆摆手示意我等一下。
我站在一边,听他们谈价格、谈付款方式、谈售后服务。
小叔说的每句话都透着精明和自信。
这和我印象中那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形象完全不同。
客户走了以后,小叔才转过身来看我。
“小伟,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他的语气很客气,但透着一种距离感。
“小叔好。”我有些紧张,“我想和您谈点事。”
“什么事?坐下说。”他指了指沙发。
我坐下来,发现这沙发软得让人陷进去。
办公室里的装修很豪华,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桌上摆着进口的台灯。
空调开得很足,和外面的炎热形成鲜明对比。
“听说你考上北京电影学院了?”小叔主动开口。
“嗯,刚收到通知书。”我点点头。
“不错,有出息。”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你爸妈肯定很高兴。”
“是的。”我停顿了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
“学费有点贵,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我鼓起勇气说。
小叔的眼神变了变,但还是保持着客气的表情。
“哦,是这样啊。”他点点头,“需要多少?”
“八千块。”我声音很小。
这在1990年确实是一笔巨款。
小叔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泡茶。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茶叶、开水、茶具,每一样都很讲究。
我坐在那里,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小伟啊。”他终于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生意吗?”
我摇摇头。
“因为我不想过穷日子。”他递给我一杯茶,“在工厂的时候,一个月就那点工资,想买点好东西都买不起。”
我喝了一口茶,茶很香,但我品不出什么味道。
“现在不同了。”小叔继续说,“我有钱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他指了指办公室里的摆设:“这些东西,以前想都不敢想。”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小叔看着我,“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明白。”我说。
“那你知道钱是怎么来的吗?”
“努力工作?”我试探着回答。
小叔笑了笑:“太简单了。钱是用脑子挣来的,不是用力气。”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
“你看那些在街上走的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了大钱。”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们不敢冒险,不敢改变。”小叔转过身,“就像你爸爸一样,一辈子守着那个工厂,能有什么出息?”
我有些不高兴了,但没有表现出来。
“当然,你爸爸是个好人,老实、踏实。”小叔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绪,“但是这个时代,光老实是不够的。”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
“小叔,您能借我这笔钱吗?”我终于问出了心里话。
小叔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钱我可以借给你。”他慢慢地说。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真的吗?小叔,我一定会还的!”
“别急着高兴。”他摆摆手,“我有一个条件。”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什么条件?”
小叔看了看表:“现在还早,吃完晚饭再告诉你。”
“为什么不现在说?”我有些着急。
“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小叔的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那一刻,我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小叔的表情很平静,但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某种我说不清的东西。
04
小叔家在县城最好的小区里。
三室一厅,装修得很豪华。
客厅里摆着29寸的大彩电,在那个年代绝对是奢侈品。
沙发是真皮的,茶几是玻璃的,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气派的房子。
“坐吧,别客气。”小叔招呼我坐下。
他把包放在桌上,松了松领带。
“你小婶出差了,今天就我们爷俩。”他说着去厨房倒水。
我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房子。
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山水画,看起来价值不菲。
书架上摆着很多书,大部分是经济管理类的。
还有一台进口的录像机,旁边堆着不少录像带。
小叔端着两杯水走出来,递给我一杯。
“怎么样,我这房子还可以吧?”他有些得意。
“很好。”我点点头,“比我们家大多了。”
“这算什么。”小叔坐下来,“等过两年,我准备买套别墅。”
我有些惊讶:“别墅?”
“现在不是都在说要和国际接轨吗?”小叔笑了笑,“有钱人都应该住别墅。”
我们聊了一会儿天,大部分时间是小叔在说他的生意经。
我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毕竟是来求他帮忙的,只能点头附和。
到了晚饭时间,小叔带我去了县城最高档的饭店。
包间很大,服务员很殷勤。
菜都是我没见过的,海鲜、野味,每道菜的价格都能顶我家一个月的生活费。
“尝尝这个鲍鱼。”小叔给我夹菜,“刚从广东空运过来的。”
我吃着,但心里想的都是那个条件。
“小叔,您说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我忍不住问。
“吃饭的时候不谈正事。”小叔摆摆手,“这是商场上的规矩。”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成功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
“因为我敢赌。”他的眼神很认真,“别人不敢做的事,我敢做。别人不敢冒的险,我敢冒。”
“那如果失败了呢?”我问。
“失败了就从头再来。”小叔很洒脱,“大不了回到起点。”
我想起了父亲,他从来不敢冒险,一辈子都在工厂里老老实实上班。
也许小叔说得对,这个时代需要的是敢想敢干的人。
“你现在要去北京学电影,我觉得挺好。”小叔突然转变了话题。
“真的吗?”我有些意外,“您刚才不是说电影行业不行吗?”
“我说的是现在。”小叔笑了笑,“但未来不一定。”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说不定过几年,电影行业就火起来了。”
我点点头,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吃完饭,我们回到他家。
小叔泡了茶,我们坐在客厅里。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主持人在讲改革开放的新政策。
“小伟。”小叔突然开口,声音很严肃。
“嗯?”我看着他。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条件了。”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我需要你保证,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点点头:“我保证。”
小叔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
“跟我来。”他说。
我跟着他走进书房。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三面墙都是书架。
书桌很大,上面摆着计算器、合同、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文件。
小叔关上门,还从里面上了锁。
这个举动让我有些紧张。
“小叔,您这是......”
“别紧张。”他走到墙角,蹲下来搬开一个书架。
书架后面露出一个保险柜。
小叔输入密码,打开了保险柜。
里面有很多现金,还有一些文件和几盒录像带。
他拿出其中一盒录像带,又取出一台老式的摄像机。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
“这是我的秘密。”小叔的声音很低,“一个连你小婶都不知道的秘密。”
05
小叔把录像带放进录像机里。
电视屏幕闪烁了几下,出现了画面。
画面很粗糙,但能看清楚内容。
一个年轻的男人在指导几个演员排练。
那个男人很瘦,头发很长,穿着军绿色的外套。
我仔细看了看,突然发现那个人很像小叔。
“这是您?”我惊讶地问。
小叔点点头:“1988年拍的。”
画面里的小叔在摆弄摄像机,调整角度,指导演员的动作。
他的眼神很专注,很有激情。
和现在这个精明的商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您当时在拍电影?”我问。
“地下电影。”小叔纠正我,“不能在院线放映的那种。”
画面里出现了一些我从来没见过的镜头。
黑白画面,手持摄影,实验性的剪辑。
演员们的表演很自然,台词很朴实。
整个风格和当时主流的电影完全不同。
“这部电影叫什么名字?”我问。
“《城市边缘》。”小叔说,“讲的是一群年轻人在城市里挣扎的故事。”
录像带播放了大概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电影。
“小叔,您当时为什么要拍这个?”我问。
小叔关掉录像机,坐在椅子上。
“因为我想表达一些东西。”他的声音很轻,“那个时候,我觉得主流电影太假了,都是一些虚假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想拍一些真实的东西,关于普通人的故事。”
“那后来呢?”我问,“为什么不继续了?”
小叔的脸色变了变:“1989年以后,政策收紧了。这种地下电影不允许拍了。”
我明白了。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很多事情都变得敏感。
“我的朋友们都散了。”小叔继续说,“有的出国了,有的改行了,有的... ...”
他没有说完,但我能想象。
“我也改行了,开始做生意。”他自嘲地笑了笑,“从一个理想主义者变成了一个商人。”
“您不觉得可惜吗?”我问。
“可惜有什么用?”小叔摇摇头,“人总要吃饭,总要生活。”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到钟表的嘀嗒声。
“小伟。”小叔突然开口,“我现在要告诉你我的条件了。”
我看着他,等待着。
“我想让你帮我完成《城市边缘》。”他说。
“什么意思?”我有些困惑。
“剧本我已经写完了,就放在这个保险柜里。”小叔指了指保险柜,“但是我没有机会拍了。”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商人,不是导演。”小叔苦笑,“而且,这个剧本太敏感,我不敢拍。”
“那您要我做什么?”
“你去北京电影学院,学会所有的技巧。”小叔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毕业以后,帮我把这个剧本拍成电影。”
我愣住了。
这个条件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可是,我还是学生啊。”我说,“而且,您刚才也说了,这个剧本很敏感... ...”
“到你毕业的时候,政策说不定就宽松了。”小叔打断我,“而且,你是科班出身,技术肯定比我好。”
我看着保险柜里那些录像带和剧本,心情很复杂。
“小叔,万一我拍不好怎么办?”我问。
“不会的。”小叔很自信,“你有天赋,我看得出来。”
“您怎么知道我有天赋?”
“因为你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小叔说,“而且,你从小就喜欢电影,这说明你有感觉。”
我想了想,觉得这个条件也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我本来就是要学电影的,将来也要拍电影。
帮小叔拍一部电影,也算是实践的机会。
“好吧,我答应您。”我说。
小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真的?”
“真的。”我点点头,“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如果这部电影真的很敏感,我希望您能修改一下剧本。”我说,“我不想因为拍电影而惹麻烦。”
小叔想了想,点点头:“可以。到时候我们一起修改。”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伸出手。
小叔握住我的手:“一言为定。”
我们握手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我可以去北京了。
至于将来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06
带着小叔的钱和那个沉甸甸的秘密,我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剧本被装在一个不起眼的文件袋里,夹在我的行李中间。
火车摇摇晃晃地开了一天一夜,终于到达了北京站。
走出车站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车,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和烤红薯的香味。
这就是首都,这就是我梦想中的地方。
北京电影学院在海淀区,校园不大,但很有味道。
导演系的新生只有二十几个人,每个人都很有个性。
我算是中间那种,不起眼,但也不算太土。
宿舍是四人间,我的室友都很有意思。
我排行老四,大家都叫我小伟。
第一堂课是导演基础,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据说拍过不少著名电影。
他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电影是造梦的艺术。”
然后转过身来,扫视着我们每一个人。
“你们现在都是造梦师的学徒。”他说,“四年以后,你们要学会造梦。”
我坐在台下,心里想着小叔的剧本。
晚上回到宿舍,我趁室友们都去洗澡的时候,偷偷拿出剧本看了起来。
剧本的标题是《城市边缘》,副标题是“一个关于青春与现实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几个年轻人在大城市里打拼的经历。
主人公叫小军,从农村来到城市,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
他在工厂里干活,在夜校里学习,在出租屋里写小说。
他遇到了同样有梦想的朋友们,也遇到了现实的残酷。
整个故事很真实,很感人,但我没有看出什么敏感的地方。
也许是我太年轻,还不懂得其中的深意。
我把剧本收好,开始写日记。
这成了我在北电的习惯,每天都要记录自己的学习和生活。
白天,我和其他同学一样,认真听课,做作业,参加讨论。
我们学习电影史,学习镜头语言,学习剪辑技巧。
老师们很严格,要求我们掌握每一个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这是我们听到最多的话。
晚上,我会回到宿舍,继续研究小叔的剧本。
我一遍一遍地读,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
慢慢地,我发现这个剧本确实有些特别的地方。
这些地方在当时确实是敏感的。
但是,我也发现这个剧本有很多精彩的地方。
人物形象很鲜明,对话很生动,情节很紧凑。
如果能拍出来,肯定是一部很好的电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第一学期期末。
我们要提交一个短片作业,十分钟左右的作品。
我想了很久,决定用小叔剧本中的一个片段来拍。
当然,我做了一些修改,删掉了敏感的部分,保留了精彩的情节。
故事讲的是一个年轻人在工厂里的一天。
他早上起床,挤公交车,在流水线上工作,下班后去夜校学习。
画面很朴实,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
但是,我用镜头语言表达了主人公内心的焦虑和渴望。
作业提交以后,老师们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小伟的作品很有意思。”导演基础课的老师在课堂上说,“有一种朴实的力量。”
电影史的老师也夸了我:“这种现实主义的风格很少见,很有潜力。”
最让我意外的是,系主任竟然也看了我的作品。
“小伟,你来我办公室一下。”下课后,他叫住了我。
我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坐下吧。”系主任指了指椅子,“你的作品我看了,很不错。”
“谢谢老师。”我有些紧张。
“这个故事是你自己写的吗?”他问。
我迟疑了一下:“是的。”
这算不算撒谎?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确实对剧本进行了改写。
“很好。”系主任点点头,“我想推荐你参加明年的大学生电影节。”
大学生电影节?我从来没想过这么高级的事情。
“老师,我还是一年级学生... ...”我说。
“没关系,有才华的人不应该被年级限制。”系主任很认真,“你愿意试试吗?”
我点点头:“愿意。”
“那好,你回去准备一个更完整的作品。”系主任说,“时间是半年。”
走出办公室,我的心情很复杂。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我决定要好好把握。
07
春节假期,我回到了县城。
小叔看到我,很高兴。
“怎么样,在北京过得还好吧?”他问。
“很好。”我说,“老师们都很厉害。”
“学到什么了?”
我跟他讲了一些在学校学到的东西,镜头语言、剪辑技巧、声音设计。
小叔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点头。
“看起来你进步很大。”他说,“剧本看了吗?”
“看了。”我有些犹豫,“小叔,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什么事?”
我把在学校的情况跟他说了,包括老师的夸奖和参加电影节的机会。
“这是好事啊。”小叔很兴奋,“说明你有天赋。”
“但是我用了您剧本里的片段。”我说,“这样合适吗?”
小叔想了想:“没关系,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可是... ...”我还想说什么。
“别可是了。”小叔打断我,“既然老师看中了你,就好好表现。”
“那个完整的作品,我想继续用您的剧本。”我说,“但是需要大幅度修改。”
“随便你改。”小叔很爽快,“只要最后能拍成电影就行。”
我觉得小叔变了。
以前他对剧本很在意,现在却显得很随意。
“小叔,您现在还想拍这部电影吗?”我问。
小叔的脸色变了变:“想是想,但... ...”
“但是什么?”
“但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他叹了口气,“做生意忙,而且政策还是不明朗。”
我明白了。
小叔的理想已经被现实磨得差不多了。
对他来说,电影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我问。
“你先在学校好好学,有机会就拍。”小叔说,“如果实在拍不了,就算了。”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
这个曾经充满激情的地下导演,现在变成了一个现实的商人。
回到北京以后,我开始准备参加电影节的作品。
我决定用《城市边缘》的故事框架,但是要大幅度修改内容。
我把背景从八十年代改到九十年代,把工厂改成公司,把政治色彩去掉,保留人性的部分。
这样既保持了故事的精髓,又避免了敏感的问题。
我每天晚上都在宿舍里写剧本,室友们都以为我在写作业。
经过三个月的努力,新的剧本终于完成了。
故事讲的是一个年轻人从小城市来到北京打拼的经历。
他在公司里上班,租房子住,想要在这个大城市里站稳脚跟。
他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有温暖,有冷漠,有希望,有绝望。
最后,他虽然没有实现最初的梦想,但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个故事比较安全,没有任何敏感的内容。
但是,它保留了原剧本的核心:一个普通人在大时代中的挣扎。
我把剧本交给系主任,他看了以后很满意。
“这个故事很有现实意义。”他说,“而且技术上也比较成熟。”
“老师,我可以开始拍了吗?”我问。
“可以,学校会提供设备和场地。”系主任说,“但是你需要组建团队。”
组建团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需要摄影师、录音师、美术师、演员,还有其他各种工种。
幸运的是,我的室友们都愿意帮忙。
张磊负责摄影,刘强负责美术,王小明负责录音。
演员我们从表演系的同学中挑选。
主演是一个叫李明的男生,长得很普通,但是演技很好。
女主角是一个叫小雨的女孩,声音很甜,很有灵气。
其他配角我们也都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拍摄过程很辛苦,但也很有意思。
我们在学校里拍,在街道上拍,在出租屋里拍。
每个人都很认真,每个镜头都要拍好几遍才满意。
有时候为了一个场景,我们要折腾一整天。
但是大家都没有怨言,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拍摄进行了两个月,终于杀青了。
然后是后期制作,剪辑、调色、配音、配乐。
这些工作更加细致,需要极大的耐心。
我每天都泡在机房里,一遍一遍地调整画面和声音。
有时候为了一个剪切点,我要试验几十次。
室友们都说我着魔了,但我觉得这是必要的。
电影就是这样,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
终于,作品完成了。
08
三十分钟的短片,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第一次看完整版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是我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电影作品。
虽然它很稚嫩,但它凝聚了我所有的心血和梦想。
电影节的评选很严格,全国有几百部作品参赛。
我们的作品能不能入围,心里都没底。
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紧张。
终于有一天,系主任找到我,脸上带着笑容。
“恭喜你,小伟。”他说,“你的作品入围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吗?”我问。
“真的。”系主任点点头,“而且还有希望获奖。”
那一刻,我想到了小叔。
如果没有他的剧本,我不可能有这样的成绩。
我决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但是当我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小叔的生意出了问题,欠了一屁股债,电器商店也关门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受。
小叔为了帮我上学,借给我八千块钱。
现在他自己却陷入了困境。
我想帮他,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作为一个学生,我没有钱,也没有能力。
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完成学业,将来有能力了再报答他。
但是,这样就够了吗?
我觉得自己欠小叔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一个承诺。
我答应过要帮他拍《城市边缘》,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承诺越来越难实现了。
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在北京举行。
我们的作品获得了“最佳新人奖”。
站在台上接受奖杯的时候,我想起了小叔在保险柜前的眼神。
获奖以后,有几个制片人找到我,表示有兴趣投资我的下一部作品。
其中一个是来自香港的制片人,叫陈先生。
他看起来很专业,问了我很多问题。
“小伟,你的作品很有潜力。”他说,“有兴趣拍一部商业片吗?”
“什么样的商业片?”我问。
“动作片,或者爱情片。”陈先生说,“市场比较好。”
我摇摇头:“我更喜欢现实主义的题材。”
“现实主义不好卖。”陈先生说,“你要考虑市场因素。”
“我会考虑的。”我说,“但是我有一个项目想先完成。”
“什么项目?”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一个关于小人物的故事,叫《城市边缘》。”
陈先生的表情突然变了。
“《城市边缘》?”他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李建国的《城市边缘》?”
我惊讶地看着他:“您认识我小叔?”
“李建国是你小叔?”陈先生也很惊讶,“天哪,世界真小。”
原来,陈先生在八十年代末曾经在内地投资过一些地下电影。
小叔就是他当时的合作伙伴之一。
“你小叔是个很有才华的导演。”陈先生说,“可惜后来失去了联系。”
“他现在做生意了。”我说,“而且遇到了困难。”
“这样啊。”陈先生想了想,“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和他谈谈。”
我点点头,心里燃起了希望。
09
我立刻给小叔打了电话,把陈先生的情况告诉了他。
小叔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你确定他是陈志华?”他问。
“确定,他说认识您。”我说。
“天哪,真的是他。”小叔的声音有些激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陈先生和小叔约在北京见面。
我陪着小叔从县城坐火车来到北京。
这是小叔第一次来北京,他显得有些紧张。
“十年了。”他在火车上说,“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拍电影了。”
“现在机会来了。”我说,“您要把握住。”
小叔点点头,但是眼神里还是有些不确定。
我们在一个咖啡厅里见到了陈先生。
两个老朋友的重逢,场面有些感人。
“建国,你变了很多。”陈先生说。
“是啊,岁月不饶人。”小叔苦笑,“你还是老样子。”
他们聊了很久,从过去的合作到现在的境况。
小叔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都说了,包括做生意失败的事情。
陈先生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点头。
“我看了小伟的作品。”陈先生说,“很有你当年的风格。”
“他比我有天赋。”小叔说,“而且是科班出身。”
“我有一个建议。”陈先生停顿了一下,“我们三个人合作,重新拍《城市边缘》。”
小叔的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陈先生点点头,“我出资,你写剧本,小伟当导演。”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但是有一个条件。”陈先生说,“剧本要适合现在的市场。”
“什么意思?”小叔问。
“敏感的内容要删掉,商业性要加强。”陈先生解释,“我们要拍一部既有艺术性又有商业价值的电影。”
小叔想了想,点点头:“可以,我来修改剧本。”
就这样,我们的合作开始了。
小叔暂时住在北京,专心修改剧本。
我继续在学校上课,同时参与剧本的讨论。
陈先生负责联系投资和发行渠道。
新的剧本比原来的要丰富很多。
保留了原有的现实主义风格,但是增加了更多的戏剧冲突。
人物关系更复杂,情节更紧凑,视觉效果更好。
最重要的是,删掉了所有敏感的内容,变成了一个纯粹的人情故事。
剧本完成以后,我们开始筹备拍摄。
陈先生找来了专业的摄制组,设备很先进。
演员是从香港和内地的演员中挑选的,都很有实力。
我虽然是导演,但是小叔实际上是我的顾问。
很多重要的决定,我都会征求他的意见。
拍摄过程很顺利,大家配合得很好。
小叔重新焕发了创作的激情,每天都很兴奋。
“我以为自己再也拍不了电影了。”他对我说,“没想到还有机会。”
我看着他,心里很感动。
这个曾经被现实打败的理想主义者,现在又重新站了起来。
电影拍了三个月,后期制作又用了两个月。
终于,《城市边缘》完成了。
这是一部九十分钟的故事片,讲述了一群年轻人在大城市里的挣扎和成长。
画面精美,表演出色,故事感人。
虽然和小叔最初的版本有很大不同,但是精神内核没有变。
那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梦想的坚持,依然在电影里闪闪发光。
1995年,《城市边缘》在香港电影节上首映。
反响出乎意料的好,观众和影评人都给予了高度评价。
电影获得了“最佳新导演奖”和“最佳编剧奖”。
我拿着奖杯,想起了那个夏天。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的条件,我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小叔也很高兴,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这次我们是真正的合作伙伴了。”他对我说。
是的,我们不再是借钱的关系,而是创作伙伴。
电影的成功带来了很多机会。
陈先生表示愿意继续投资我们的下一部作品。
香港和台湾的发行商也表达了合作意向。
甚至有美国的公司想要购买版权。
我和小叔开始筹划下一部电影。
这一次,我们有了更大的自由度和更充足的资金。
小叔重新开始写剧本,我继续在学校学习。
我们约定,等我毕业以后,就正式成立制片公司。
那个夏天的条件,最终变成了一个美好的开始。
小叔的债务问题也解决了。
电影的收益足够让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没有再回县城做生意,而是留在北京专心创作。
“做生意是为了生存,拍电影是为了生活。”他说,“我现在终于可以为了生活而活了。”
我即将从北电毕业,前路充满了可能性。
但是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那个改变我命运的条件。
来源:九申篮球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