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众人皆言他温文儒雅,独有我知道,他是装的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6-10 02:13 1

摘要:我证词道:「爹,您身为一方知府,理当以身作则,靠人不如靠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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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常豫是宁州第一才子。

众人皆言他温文儒雅。

独有我知道,他是装的。

听闻他为心悦之人做了一首诗。

我嘲道:「好惨。」

「是哪个倒霉蛋被他这种假仁假义的家伙看上了。」

当夜,我家大门被人拍烂了。

1.

夏末,荷残香消,柳影轻摇。

宁州江边,横陈一具无头男尸。

肚腹鼓胀破裂,数根银针凌乱穿出,一张染血的纸半掩其中。

落字:

【千针穿肠过,妄言绘就真图。】

背面则书【恶首无踪】四字。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爹将陈抄下来的纸张推到我面前。

「烟和,去寻一趟云公子吧。」

我证词道:「爹,您身为一方知府,理当以身作则,靠人不如靠己。」

爹不同我绕弯子,直言告诉我衙中得出的结论——这是首未写完的诗。

我听明白了。

但还是很抗拒:「您怎么不去找他?」

爹乐了:「云公子府上,如今不就只待你一人?」

「……」

您还嗑上了?

他瞧出了我的不情愿,退了一步。

「不去也行,你给爹解出来就行。」

真是退了好大一步。

半柱香后。

我站在了云府门口。

还没等我想好用什么姿势敲响大门。

门被人从里打开了。

随侍告水朝我行了一礼:「我家公子见孟姑娘在门口站半天了,寻思您是不好意思敲门,遣我带您进去。」

我礼貌笑笑:「我刚到。」

曲径通幽,走过青石小径,亭台楼阁便呈于眼前。

亭中,白衣公子独坐。

微风拂袖,衣袂飘飘。

云常豫轻执茶壶,玉指修长,眉目如画。

玉液倾入盏中,茶香袅袅。

他抬手示意我坐下。

我端着架子,站得笔直:「没事,我站着就成。」

云常豫轻扬唇角:「有事,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凉亭里晒太阳。

好小众的句子。

倒不如直说我站着碍眼。

我懒得与他周旋,从袖中掏出纸张递给告水,言明来意。

「今早江边的事你也听闻了吧?」

「现场留有这样几个字,我爹说像诗。」

「想让你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隐喻之类的。」

告水将纸张展开递到他面前。

云常豫拈着茶盏,既不接,也不看,眉梢微挑,淡然一笑:「我为何要帮。」

「啊?你之前不是也帮过,况且这人命关天……」

他仰头打断:「与我何干?」

看着他眼底的漠然,我心尖一颤。

好得很,他在我面前,算是彻底不装了。

最后一丝期许似弦忽断。

我垂在一侧的手收了力,握成拳,斥道:

「你若执意浑浑噩噩度日,肆意挥霍才华没人管的了你!」

「毕竟宁州才子佳人辈出,自你离了墨韵阁,早就有人替了你的位置!」

「我看你啊,就在这守着你的鸟,你的鱼,你的阿花阿草安享晚年吧!」

云常豫不咸不淡应道,「那还挺惬意的。」

我很后悔没多读点书,骂人都不带杀伤力。

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

「云常豫,瞧瞧你这副刻薄寡恩的做派,一想到你在众人面前装的儒雅斯文,我就觉得恶心!」

两个成语!

我心中暗爽。

「咔哒」一声。

云常豫手中的茶盏被他生生捏碎。

锋利碎瓷划破手掌,血融残茶,滴滴坠落,洁白的衣衫上晕出了刺目的花。

我花容失色,美眸圆睁。

翡翠凝香盏,一百八一盏,它说碎就碎。

回去我嘚告诉爹,华而不实,别买。

我被云常豫「请」了出去。

临走时,告水将纸张折好归于我,好意提醒。

「孟姑娘,您以后别在公子面前提那两字了。」

哪两字?

恶心?

我这点词汇量也能精准触碰到他的逆鳞?

我愤愤不平:「告水你别被骗了,他哪有那么脆弱啊,分明是装的。」

告水几番启唇,却又语塞,神色忧虑地行礼送走了我。

2.

案子陷入僵局。

无首之尸,一时查不明身份。

在水里泡太久,验尸费力又耗时。

能提供线索的,唯有这首诗。

未写完的诗。

意味着还会有人死。

时不我待,分秒如金。

无人能料下一个魂归黄泉者是谁。

早些年前。

云常豫帮过我爹一个忙。

那时并没有别的人选。

碰巧,他出现了。

现如今,不是非他不可。

宁州是什么地方?

烟雨濛濛,江南之地。

才子佳人云集,文人墨客相聚。

街头巷尾随便拉一人,都能将古诗八百首倒背如流。

除我。

我先是在灵秀楼找了密友乔悦己。

她亦是宁州诗坛的一位传奇人物。

乔悦己手持纸张,凤眼眯起,片刻后,正色说道:「这凶手,不是男的,就是女的。」

我的掌声惊天动地:「好!分析地好啊!」

她笑着把东西还我:「我不擅长这个,我写的都是些什么诗,你还不清楚?」

太清楚了。

情诗。

宁州写情诗的比比皆是。

她的出名不止因为用词直白露骨。

更因诗中人物性别随机,数量不详。

她说:「男女的爱情固然美好,但男男的,女女的,男男女女的就不美好了吗?」

和她做朋友,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边台而感到自卑。

乔悦己知道我心中的忧虑,点化我。

「烟和啊,墨韵阁的诗圣手你可认得。」

曾经是云常豫,现今是施泊如。

我点头:「见过几面。」

她身子微偏,手指身后:「他的府邸待客到戌时。」

落阳余辉,透过她的身姿,斑驳地洒向我。

天黑之前,我赶到了施府。

一眼便看见了停在门口我爹的马车。

门者进去通报后,便有人领我去了中堂。

爹与施公子对坐在那。

施公子是个病秧子,身形单薄,一袭素衣在身,却显得空空荡荡。

他的府邸弥漫药草之气,仿若薄雾,氤氲不散。

瞧见我来,爹毫无惊讶之色,面露笑意,像是早就猜到我会在云常豫那碰壁。

施公子邀我入座。

他轻咳数声,缓缓开口。

「鄙人听得一些民间的古老传言,这说谎之人要受吞千针的苦。」

「原话是:谎者吞针千数许,亦难抵其虚妄语。」

「可,这命案现场所留,恰恰相反,鄙人觉得,怪哉。」

爹频频点头:「本官也觉得此诗无头无尾。」

「若要说是诗,它对仗并不工整,更像是词……」

话语间,施公子抬手用绢帕捂住口鼻,咳声于屋中回荡。

停歇时,他喘息着,「鄙人先前对诗与词的句式做过研究,兴许能帮到大人。」

他派人去取。

下人尴尬地回应:「公子,东西在后书房,那儿是您理的。」

看来他只能亲自去一趟。

施公子勉力起身,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幸得我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两只手便握住了他的臂膀。

作为男子,他的身形实在太过单薄。

虽说他是墨韵阁新的诗圣手,万人仰之。

但他久病缠身,府邸哪怕待客到戌时,每日敢来登门拜访的人也不多。

许是怕,和他聊着聊着,就成了自言自语。

爹见状递来一个眼神:「施公子,便让小女与你一同前去取吧,本官叨扰多时,先至门口候你们二人。」

月悬中天,照着曲径回廊。

施公子在前蹒跚移步,我在后缓缓相随。

直至烛光昏黄的后书房。

此处四壁皆书,罗列有序,浩如烟海。

我不禁感慨,他一人打理怎么多典籍,实在不易。

施公子于书卷中寻所需之书。

我看着烛火映照处一幅女子画像,问道:「施公子,这是您姐姐吗?」

施公子神色愕愣,忽而温和一笑:「是。」

他的面容被烛光笼罩,草药之气随步而来。

施公子将书册递与我:「见此画像者皆认她是鄙人的爱人,姑娘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第一次见到泛黄成这样的滁州宣纸,这副画很多年了吧。」

「十五年了。」

「那就是了,画上的姑娘看着正直碧玉年华,施公子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又五。」

施公子赞道:「姑娘明察秋毫,不愧是孟大人之女。」

「不敢当。」

我被夸得不太好意思。

礼尚往来,正准备回夸他,施公子又开口了。

「云公子给姑娘写的诗,鄙人有幸拜读过。」

「当时就在想是怎样的姑娘能让云公子为之倾心到闭门谢客,只为其一人作诗。」

「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提谁不好,偏偏提他。

晦气。

我身形僵立,半晌无言。

施公子见状问:「姑娘怎么了?」

我回:「我在想施公子说了这么多话,怎么没咳。」

「……」

在施府门口与爹会合后,我们便告别了施公子。

马车上,爹目光闪烁看我:「有些什么发现?」

「他有个姐姐。」

「没了?」

「没了。」

爹的眼里光也没了。

我问:「您怀疑他?」

爹答:「现在案子毫无头绪,爹平等地怀疑每一个人。」

我身形一顿,想起一件事来。

「爹,您前几日不是看上了那套翡翠凝香的茶具。」

「怎的?」

「买它。」

3.

夜沉如水,风过街巷,惊起寒鸦数声。

前案未明,新波又起。

青楼内,一女子惊声破夜,血渍满身破门而出。

屋内,无头男尸被木制长枪贯体,横于床榻,鲜血四溢,惨状慑人。

尸旁置一纸。

落字:

【长枪忽惊肝胆破,诡梦入征途。】

背面亦书【恶首无踪】。

爹连夜起身前往现场,审察此案。

我研究着诗词,天渐蒙亮才睡去。

醒来时,将近午时。

婢女告知府中来了客人。

听到客人的名字。

我瞪大双眸,匆匆跑去大堂。

刚踏入客堂,就瞧见一白衣公子坐在木椅处。

他手持花糕,轻咬慢咽,神情惬意安然。

我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分说冲上前,一把端走他身旁的花糕,连他手中的也一并夺过。

「是给你的吗?你就吃!」

恰在此时,娘从外头款步走进来,「烟和,云公子是客,花糕是娘给的,还给他。」

我不服:「怎么不见您给别的客人花糕?」

娘柳眉轻竖,「花糕娘做的,爱给谁给谁。」

那怎么成!

我去他府邸只有气吃,凭什么他来我家有娘的花糕吃?

我下了逐客令:「娘,我不喜欢他,不欢迎他!」

「娘喜欢,娘欢迎。」

绝杀。

我在这个家,到底是没有足够的话语权。

爹还未归家,娘也出去了,临走时还吩咐我好好待客。

云常豫吃完了花糕,就静静拿着帕子擦手。

我幽怨地盯着他:「你到底来干嘛,可别说是来吃花糕的。」

「我来欠人情的。」

「?」

「吃人嘴软。」

明白了,来装逼了。

吃了我家东西,受了我家好处,当还。

怎么还?

除了帮我爹看看这迫在眉睫的悬案,我想不到其他。

昨日还置之度外,现在又厕身期间。

我当即冷嘲热讽:「你以为你是谁,想帮就帮,想不帮就不帮?」

「墨韵阁离了你照样转,案子没你也照样能破。」

「新诗圣手施泊如施公子见多识广,待客友善,可比你这种表里不一的家伙能耐得多。」

云常豫抬头递我一眼:「喜欢?」

我表示:「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谁不喜欢。」

「哦。」他笑得意味不明,「是喜欢他,还是他身上我的影子?」

「你…!」我拔高音调,「你好不要脸!」

「急了?」

急了。

我急起来很可怕。

因为我会说出更可怕的话:「你不行。」

云常豫当时就不笑了。

这招到底是百试百灵。

我顺势蔑笑:「急了?」

午阳灼灼,照着爹归来的身影。

此番之案较前次略明头绪。

死者生前在青楼作乐,根据青楼女子的供言,身份旋即查明。

卢伟。

一个扬言要赴沙场为国效力的闲杂文人。

他常携木制长枪在身,称迟早一日,必赴疆场杀敌。

然众人皆评之:徒逞口舌之能。

卢伟胆小怯懦,在外受辱,敢怒不敢言。

那长枪最多用于殴妻。

其妻遍体鳞伤,久卧病榻,终香消玉殒。

听完,我怒容满面,用眼尾扫向云常豫。

「好一个道貌岸然之辈,当真不可貌相!」

此刻,云常豫面带浅笑,恭谦有礼,一口一个「在下」,全然是一副虚伪的君子之态。

爹因审查此案,夙夜操劳,疲态尽显。

可他一见云常豫,却瞬间容光焕发,忙以府上最优之茶相待,领着他去往通透的亭台。

我心有不满,一路向爹使眼色。

爹都当没看见。

老爹不给力,小女徒伤悲。

落座后,爹即刻将两个案子现场所留纸张呈与云常豫。

庭院深深,暑气未散。

树荫之下,几缕清风,拂动石桌旁纸张。

云常豫轻扶纸角,眉眼低垂,似在沉思。

片刻,他将纸翻至那四字处,抬头道:

「在下观此‘恶首无踪’四字,颇有深意。」

「首者,头颅也。」

「恶首,许是凶徒认定死者穷凶恶极,故而斩其首,令其身首异处,不得安宁。」

听到此处,我冷笑一声:「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你说的这些,施公子早就说过了。」

爹和云常豫一道撇了我一眼,然后双双无视了我。

云常豫续而说道:「此仅为其一。」

「恶首二字亦可指凶徒自身,留此四字于案发现场,实乃挑衅之行。」

「在下揣测,犯案之人胸有壮志然不得展,遂杀其所认定之恶者,以平其内心之准则。」

「不知在下之见解,孟大人意下如何?」

爹的掌声惊到了喝茶的我。

我一脸不屑放下茶杯:「皆是些无用的分析,对案情有什么帮助?」

云常豫对我的挑衅置若罔闻。

只见他轻抬玉手,从容翻过纸张:

「此二句诗词,当细品之。」

「凶徒害卢伟,长枪破胆肝,以如此血腥之行,佯作其曾临战场。」

「同理,首案之千针穿肠,乃欲借此使其妄言成真。」

「此凶徒,以杀为戏,搬弄文字谲诡之局,自有其规,行事谨密。」

「其所杀之人绝非随意,而此规律,或为地,或为名,或为诗。」

别说。

他这一番分析倒有些门道。

想到这两起案件的事发地,我眼前一亮。

惊呼伴着渐弱的蝉鸣,扰了一池静水。

「爹!您说会不会是五行!」

「您瞧,第一起案子在江边,是水。」

「第二起案子在床榻,是木。」

爹点头,眼露欣喜:「有理,烟和,说下去。」

我一滞,「没了。」

「无妨。」爹摆手,拿起纸张,「金木水火土,这般看来,还剩金火土……」

我得意地看向云常豫。

启唇无声:你行不行啊~

他不以为意,端起茶盏,浅饮一口后纠正:「孟大人,还剩水火土。」

我嗤笑:「瞧把你气的,加减法都不会了?」

说着,我执起茶壶,将他茶杯注满,示意他多喝点,降降火。

云常豫微微眯眼,声音清越:

「脾肠属金,肝胆属木。」

「孟大人,在下说过,此人好舞文弄墨,您不妨再详观这两句诗词之字。」

爹闻言细瞧,突然拍桌而起,赞道:「还得是你!」

桌上茶水溅出三两滴。

我茫然抬头。

云常豫徐徐起身,拱手作揖:

「孟大人,这第一起案子中死者身份是否尚未查明?」

「以在下之见,或许可查探一番,近些年来是否有妇人于宁江自尽。」

爹眼中透着睿智之光。

「烟和,和你娘说我不回来吃饭了。」

言罢,爹匆匆离去,只留嘴角含笑的云常豫和一头雾水的我。

他带着“小人得志”的笑,腰际微弯,伸手取过那满茶之杯,轻轻撞向我面前的杯子。

「承蒙厚待。」

茶茗入喉,了无痕迹。

他轻拍衣衫,欲离此地。

我见状,忙快步跟上:

「什么肠啊胆的?」

「怎么就是金和木了?」

「首案事发之地在江边,怎么看都是水啊!」

「而且第二起案子的凶器是木制长枪。」

「第一起用的是针,是铁做的不是金!」

「你怎能妄下断言呢?」

云常豫沉默不语,步伐不紧不慢,一路行至门口。

告水恭敬上前,准备扶他登上马车。

我忍无可忍,高喊一声:「云常豫!」

他终是有了回应,缓缓回眸,神色平静。

「烟和,针,是什么部首?」

风悄然过,耳畔传来嗡响。

日悬中天,烈烈光芒落于他清俊的侧颜。

他笑道,「你的部首课是我教的,我自认教得比枳县的先生好。」

白衣公子稳步登上马车。

马车扬尘而去,渐远渐消,终不可见。

独留我身躯颤抖,静立原地。

心里是难以平复的波澜。

眼前是恰似当年的情景。

不同的是。

江南没有雪。

我也无心再追逐。

4.

爹先前是在枳县当差的。

枳县位于北边,清苦且古朴。

自我有记忆起,便生活在那。

爹当差时,我总爱在一旁看乐子。

每日皆有人报官,却都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是些邻里间的琐碎之事。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竟发生了一桩惊天奇案。

昔日赴考的游子,今朝高中举人荣归故里。

他欣然与众人分享喜悦。

怎料,次日,他的尸身竟惊现于窄巷之中。

其周身伤痕遍布,口中吐出的墨汁乌黑,那墙上更有血书一行: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仵作查明,死者身上虽有诸多拳脚之印,但并不致命,致命伤是脖颈处的勒痕。

墨水是在死者死后灌入其口,未达肺腑。

自那日起,这个小县平和的虚假表象被缓缓揭开。

难能同当,福难同享。

人性的丑态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面对这具尸首,众人少了怜惜,多了猜疑。

认为他的功名来得不正,是名不符实。

人在做天在看,这是他的报应。

而后打更人供出,昨夜见有人于窄巷殴打死者。

顺此线索,很快擒获嫌犯五人,皆为死者同窗。

「书是一起读的,凭什么就他能考上?」

「中便中了,谁让他偏要回来显摆?」

他们承认曾趁死者酒醉对其进行殴打,却矢口否认杀人,也不承认墨和墙上的血书与他们有关。

爹猛拍案板:「莫不你们其中有人折回去杀了他?」

此话一出,本齐心协力的五人瞬间分崩离析,相互指责,公堂之上乱作一团。

爹只得将五人分别关押,待寻得新的线索再审理此案。

可他们家人却日夜于衙门门口闹事,嚷着让爹放人。

那时我不过九岁,望着被捕快拦于衙门外满嘴秽语的乡民,胆怯地缩在娘身后。

秋至人间,风卷残云。

霜枫染赤之时,县里来了一位白衣少年。

他初次游历四方,因经验匮乏,在周边遭遇山匪。

护卫拼死护主,身负重伤。

少年行程暂且搁置,欲在桔县停留,让护卫养伤。

然而,客栈之人拒绝提供住所。

「你那护卫伤得那么重,死在我这太不吉利,让我往后还怎么做生意。」

少年自然明白其话外之意,不过是想多讹些钱财。

但,他怎会任人宰割。

他温和一笑,施一礼:「那在下便不再叨扰了。」

言罢,他转身离去,寻到我爹,自报家门,表明来意。

「在下见此案颇为蹊跷,若能助大人破解此案,大人可否为在下寻一处容身之所。」

这,是我与云常豫的初次相见。

十五岁的少年郎,身着素白衣衫,面如冠玉,目若星辰。

他举止有礼,儒雅至极。

很特别。

因为我在桔县,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高堂之上,仍是那五个拒不认罪的嫌犯。

云常豫立于一侧,发问:「倘若诸位考取功名当了官,会做何事?」

五人滔滔不绝,说着伟大志向。

听完,云常豫嘴角泛起一抹明悟浅笑。

「诸位一同攻读,唯逝者金榜题名,此非无因。」

「在下不否认诸位皆为‘壮志满怀’之士。」

「然……今年考题,仅一字。」

「孝。」

此字一出,满堂寂静。

那五人的壮志,皆与此字无关。

众人皆知,死者是小县闻名的孝子。

其母育六子,年过六旬却无人愿赡养,唯有年纪最小的他。

高中归家,他首事便是向母亲倾诉感恩。

即便穷困,其母亦未弃对他的培育。

他说要携母外出见识。

老媪变卖家中诸物,请邻里吃糕。

予小儿子钱财,让其邀旧友共餐。

小儿子因欢喜首次饮酒。

谁能料这临行之餐,竟成最后一餐。

我立于高堂一角,观望着一切。

脑海浮现先前被捕快拦于门外众人中,那孤苦年迈且安静的身影。

云常豫转身向我爹行礼,有条不紊分析道:

「大人,凶手不在他们之中。」

「在下认为,能留得那句诗者,定具极深的学术造诣。」

「然,此五人虽识文断字,但论造诣,恰似死者之死状。」

「墨香入口,却仅入口。」

「即,徒有其表,胸无点墨。」

爹会意,以寻衅滋事之名惩处那几个施暴者。

他们被家人搀扶着骂骂咧咧地归家。

高堂之上,只剩那与我脑海重合的身影。

她晕倒之际,被我娘扶住。

「您莫急,害您儿子的另有其人,我们定会还您公道。」

悬案暂告段落。

除却老媪,再无外人关心。

退堂后,爹郑重向云常豫介绍起娘和我。

「这是本官夫人,这是爱女袅袅。」

云常豫躬身行礼。

娘见他风度翩翩,甚是喜爱,与之交谈。

「云公子来自何处?」

「宁州。」

听到这地名,爹娘相视一笑。

「那是个好地方。」

我扯爹衣角:「爹,那是哪?」

爹答:「烟雨濛濛,江南之地。」

娘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看云公子的皮肤比你还水灵。」

我瞧着云常豫那宛若羊脂美玉的肌肤,嫉妒不已。

桔县的秋,寒风瑟瑟,总刮得我脸生疼。

更别提尚未到来的冬。

爹念云常豫在此地人生地不熟,让他住别处不放心,就在家中为他收拾出两间屋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

云常豫从行囊中取出一沓金钱。

「在下可能会叨扰大人一家许久……」

爹推脱,「不是说好你助本官破案,本官给你住所?」

「可……这案子尚未破。」

爹只是笑笑,见云常豫皱着眉,便想法打消他的顾虑。

「云公子实在过意不去,就帮本官一个忙吧。」爹指着我,「袅袅在学堂读了一年书,别说大字,就连部首偏旁都识不得几个。」

「云公子若是愿意,闲暇时便教她识些吧。」

云常豫看着我应了声「好」。

秋夜清寒,冷月高悬。

我与爹娘同卧一床。

我并非不敢独自睡,只是房间让给了云常豫。

就在这一晚,我发现自己认床。

爹娘以为我睡了,开始闲谈。

「这云公子,是那位的孩子吧?」

「是啊,云将军战死沙场,不久云夫人也去了,偌大云府只留下刚出生不久的他,寄养在宁州。」

「奇怪,他和他爹娘长得不像啊。」

「许是还没长开。」

我反应过来他们对话的内容,爬了起来:「他爹娘都没了吗?好可怜哦。」

爹:「……」

娘:「……」

「怎么还没睡?」

5.

云常豫真的很负责。

他稍有闲暇,便教我识那部首偏旁。

皆言字如其人,他的字与人一般俊逸。

短短数日,我便学有所获。

云常豫见我聪慧,问道:「在下见姑娘机敏,为何于学堂一年,竟识不得几个字?」

我坦言:「我不喜欢那。」

「为何?」

「学堂中就我一个姑娘家,那些男孩子说话不好听,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还说他们家中女眷如我这般年纪,不是学着勤俭持家,就是在寻好人家。」

云常豫闻罢,眉头皱起:「学堂的夫子不管?」

我摇头:「夫子只教书。」

「那姑娘可曾与孟大人提及?」

我点头:「爹让我骂回去,可我不会骂人,他便教了我一招。」

「何招?」

「你不行。」

「?」

「谁惹我,我就这么说,好用得很!」

云常豫笑得无奈:「孟大人真是教子有方。」

而后,他耐心为我解释「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含义。

我眨眨眼:「我知道啊,爹和我说过,可夫子却不解释,任他们乱用,依我看啊,夫子还不如你呢。」

云常豫眼中闪过一丝思量。

他起身,要我带爹与他去见夫子。

我想起方才说了夫子坏话,忙问:「你要去告我状吗?」

他回我一抹温和之笑:「不,姑娘在学堂受夫子照顾,理应登门道谢。」

夫子照顾我什么了?

我满心疑惑,却还是去找了爹。

我们三人携着大小礼品,前往夫子家。

云常豫因这桩奇案,于桔县声名渐起。

夫子见其前来,忙将他迎入寒舍。

屋内陈设简约,书籍却堆积如山。

墙上垂挂一幅长卷,其上墨字龙飞凤舞。

写着:【欲登云霄巅,俯瞰群峦渺。】

夫子满面春风,与云常豫相互寒暄客套。

平日里,他对我们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

我歪歪嘴,悄然将桌上毛笔藏入袖中,薅了起来。

夫子是桔县唯一的先生。

桔县众人皆深信读书可入仕为官,功成名就,故而对他尊崇备至,纷纷送子入学堂。

夫子捋着胡须,缓缓道:「桔县僻远荒蛮,朝廷分派之时,无人愿来此当先生,唯老夫自愿前来,传道授业解惑。」

「但此地之人见识短浅,大多读个几年便辍学归家。」

「能出一位举人,实在难能可贵。」

云常豫赞道:「皆是先生的功劳。」

夫子下巴轻扬,长叹一声:「可惜……命运无常。」

「先生安心,那凶犯在现场留下这般诗句,足见其自命不凡,孤高自傲,如此之人,终究难以藏匿行迹,想必很快便会伏法。」

夫子瞬间皱起眉来,「你那日于公堂之上,不是言此人学术造诣极深。」

「在下那般言说,不过是希望早日消弭此般事端,毕竟那五人之亲眷每日滋事实非善举。夫子学富五车,定能听出在下言外之意。」

夫子尬笑两声:「当然。」

窗外,忽起长风。

落叶萧萧,纷扬而下。

我将一支笔薅至秃损,抬头瞧向面色欠佳的夫子。

他全然未察我的细微举动,于是我安心地换了一支。

爹瞧见了,戳了戳我,管我也要了一支。

云常豫问询夫子:「这逝者先前曾来拜望过先生吧?」

此刻夫子已不再有先前的慈颜悦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来探望我岂不正常?」

「他可是带着捷报而来?」

「如何,这你也要过问?」

云常豫浅笑一声:「先生,那捷报后来不见了。」

「你莫非怀疑是我拿了?」

云常豫轻轻摇头:「在下并非存疑。」

他的目光缓缓移至夫子的手上。

「这捷报上有用金粉制成的金色涂饰。」

「先生定然是日夜抚触,所以金粉才会染指吧。」

夫子听言,惊惶失色,赶忙展开手掌仔细查看。

刹那间,他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他来探望我那日我就摸过,只是因过于欢喜,没舍得洗净而已!」

「你就依此想要污蔑我!?」

夫子看向我爹,急切高呼,「大人,您定要为老夫主持公道!」

爹抬手示意云常豫继续说下去。

云常豫拱手,再度发问:「先生当真是自愿来此县里授书的?」

夫子猛地一拍桌子,「你此言何意?」

我手一颤,竟不小心薅多了。

爹曾说,一只好笔乃读书人之颜面。

我望着掌心里密密麻麻的笔毛,用力地甩了甩手。

云常豫未受夫子情绪干扰,不慌不忙地道出所知晓之事。

「先生于此授书近三十春秋。」

「三十年前,我朝曾存一法令,凡考取秀才者赴偏区学堂授业,满十载,即可径直升官嘉爵。」

「怎奈,此法令其后废黜……」

夫子脸色骤变,嘴唇颤抖不停。

云常豫深深看着他。

「先生仕途多舛,心内孤高自许,授人学识却未倾囊相予,见自家学生竟可超越自身,心生妒意,遂……」

「杀了他。」

「在下先前一直以为,凶犯营造此命案之现场,乃是不欲让逝者咽下‘墨’,现今观之,实则是欲让其吐出‘墨’,要令其将腹中之物归还于您。」

「是吗?」

秋风乍怒,卷叶成涡。

先生的脸庞僵住,忽地起身抄起桌上的砚台,朝云常豫掷去。

「一派胡言!」

在夫子愤然的叫嚷声中,我下意识侧身把云常豫扑倒。

小小的砚台砸至身上,疼痛钻心透骨。

身后传来轰然巨响,爹疾步飞身,将夫子牢牢摁在桌上。

「抱歉了,夫子,本官虽是文臣,却也略懂拳脚一些。」

云常豫回过神来,突然怒喝。

「荒唐!」

「姑娘冲将过来作甚!」

我也不知道。

我只记得曾有人逢险时,爹也是如此毫不犹豫地用身躯护住旁人。

后来爹自身受伤,在榻上躺了一月之久。

娘哭骂交加说了他一通。

我无法理解,问爹:「爹,你做了好事,娘怎还骂你?」

爹笑得开怀:「没法子,你娘太喜欢我了。」

想起彼时娘的反应和爹所说的话,我看着身下含嗔带怒的云常豫。

「你是不是喜欢我?」

见他发愣,我心慌不已。

这是我头一回被男孩子喜欢。

可我们相识才几日啊!

他的喜欢也太随性了!

我匆匆起身,连连摆手:「小公子,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云常豫:「……」

爹:「……」

6.

捕快破门而入,将夫子强按在地。

他仍在叫嚷:「尔等有何凭证!」

云常豫将我护在身后,站立于他跟前。

「先生,那五人殴击逝者之时,其怀中尚护着捷报。」

「凶犯自是最后得见捷报之人。」

言罢,他看向书桌最前方所挂长卷。

「墙上那抹血书,是凶犯即兴所题,欲表其志,恰如您墙上此副长卷一般。」

「先生,您所挂这副长卷,有些歪了。」

「需在下为您重新挂置吗?」

就在云常豫动身朝那走去时,夫子猛地呵止了他。

夫子瞪大双眸,垂首而下。

而后,叙起了自身过往。

十六岁时,他便涉足科举。

他于学堂之中,成绩佼佼,无人能及。

怎奈那时科举制度存有缺漏,只要家中财帛丰厚,为官便是轻而易举。

可他家境贫寒,一无所有。

他瞧着那些平日里学业不如他的人,仗着良好家世轻松成为秀才。

他心有不甘。

好不容易靠自身努力考取秀才,那些人却早已在官场逍遥快活。

他们肆意嘲笑他,称在学堂成绩好有何用,断言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是个秀才。

因而,当他得知这条法令,以为这是打破不平等的机遇。

他在此传业授道,却未料到会是如此结局。

当他看到家徒四壁的逝者竟能高中,一时冲动,将其杀害。

窗外之风,渐弱渐消。

云常豫踱步而归,揭开了他最后的遮面之纱。

「多年以来,先生不乏良机重返科举,以达志向。」

「您未离去,并非为了授书。」

「而是因在彼处寻不得的优越之感,于此寻到了,难道不是?」

风骤然停息。

我将袖中最后一只笔归于原处。

此刻,夫子桌畔尽是残损不全之笔。

他面容扭曲,发出阴恻恻之笑。

「你这等人物,何敢揣测于我?」

「这世间岂有心无杂念之人?」

「你这读书人的躯壳之中又藏匿何物?」

「肮脏、污秽、虚妄?」

夫子早已失却先生之态,疯癫乱语。

捕快将他强行拉起,欲带他出门离去。

就在这刻,他猛地挣脱束缚,转身疾奔向那面悬着长卷的墙。

刹那间,长卷之上渐染出梅花朵朵。

长卷摇摇欲坠,系线猝然断裂,整幅长卷轰然落下,将夫子尸骸全然遮蔽。

墙上所贴之物,正是那张金光灿灿的捷报,而其名却已被人刮去。

庭中的落叶早已被风送去远方。

而夫子却永远地把自己困在了这里。

屋内墨香四溢,却再无一支好笔。

7.

悬案终破。

爹将捷报归还于老媪。

老媪独坐榻边,银丝凌乱。

此刻,真相虽至,捷报在手。

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

泪已枯竭,空荡的房里唯有她的哑声致谢。

娘上前,轻拥其肩,柔声安抚。

老媪也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

学堂里没了先生。

乡民们为此喧闹不止,皆称自家儿子仍要攻读诗书,为官作宰。

此事实在难以处置。

爹已将此案逐级上报,静候上级审查,唯盼朝廷能向县里派送新的先生。

但这流程纷繁复杂,至少需一月时光。

那怎么办呢?

在此期间,总得有人暂代其职。

饭桌上,爹看着云常豫,笑得别有深意。

「俗话说,学无老少,能者为师。」

「云公子,你看这事……」

云常豫深感自己入了贼窝。

孟大人管他吃住,分文不取,却是物尽其用。

他自是明白,大人让他居于孟宅,让他教孟姑娘习字,再有那日探访夫子,于门外蹲守的捕快的真正用意……

云常豫先是笑着应下。

而后他看向桌上那盘精致的花糕,开口称赞,「孟夫人厨艺卓绝,在下游历半载有余,未尝得这般正宗的京州花糕。」

娘的手徒然一颤,「云公子谬赞。」

他们的小小心思我全然不知。

桌上的四菜一汤我大吃特吃。

当然。

学堂里的学子自是对这位年仅十五的「先生」心存不服。

但云常豫,不嗔不怒,不辩不争。

也不按常规授课。

他仅述这半载所览之风光。

自宁州的诗意墨香,言至京州的昌盛繁华;从江州的山水灵秀,谈到慈州的精巧典雅。

歌舞升平,欢意浓浓;车水马龙,笑语频频。

山水含韵无尽头,风姿绰约入画眸。

桔县这僻壤之地的人,何曾听闻过这些新奇之事?

学堂之上,往昔寥寥无几的景象不复存在,如今已是座无虚席。

有学生不禁发问。

「云公子,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我们也想去看看,要怎么才能看到?」

云常豫闲坐于学堂的至高处。

他悠悠落下二字,「勇气。」

下面一片唏嘘。

众人纷纷起身,跃跃欲试:「这谁没有啊!」

云常豫继而补充:「与金钱。」

刹那间,沉默之声,震耳欲聋。

许久,才有一人焦虑迷茫地发问:「那我们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

云常豫摇头,「不然。」

说着,他拾起桌角的课本,示意大家翻开第一页。

我依言而行,入目便是八个大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云常豫轻拂衣袖,缓缓开口。

「读书之妙,在于能开阔视野,丰富心灵。」

「莫要只将其视为谋取官职的手段。」

「学识,能使人有勇气突破困境,有智慧辨别是非。亦能化作羽翼,飞越崇山峻岭,跨越江河湖海。」

桔县之风,因云常豫之教诲,渐生变化。

昔日之蒙昧,渐为求知之渴望所替。

新的先生甫至桔县。

云常豫便将那三尺讲堂拱手还之。

可有些学子满心留恋于他,不时前来敲我家门扉,声称要与「常豫兄」研讨学术之事。

云常豫总会神色温煦,和他们畅所欲言。

学子们展颜而笑:「有常豫兄这样的朋友,真是我们的福气。」

我打断他们的友善交流,望着云常豫。

「小公子,你该教我识字了。」

院落之中,秋风瑟瑟,摇曳着瘦枝。

树上叶片寥寥,却仍沙沙作响。

云常豫轻点着白纸上我写的字,又一次道:「错了。」

我将纸揉作一团,取了一张新的,从头再写。

云常豫微微眯眸,「姑娘有心事?」

我嘴硬:「没有。」

他瞧着我把那个字写错一遍又一遍,竟伸手捏住了我狂乱舞动的笔杆。

「心浮则气必躁,气躁则神难凝。」

「所以,姑娘究竟因何事而忧虑?」

来源:牛奶小故事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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