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些掌声，或许也是一种情绪的见证：从两年前张雪峰劝退报考新闻学，到今年2月复旦宣布大幅压缩文科招生名额到20%……文科生的世界正在接连「下起暴雨」。

“我一生都以复旦文科生为荣。”

这是最近复旦大学校友、光线传媒董事长王长田在校庆上的一句发言，当时引发了全场掌声。

这些掌声，或许也是一种情绪的见证：从两年前张雪峰劝退报考新闻学，到今年2月复旦宣布大幅压缩文科招生名额到20%……文科生的世界正在接连「下起暴雨」。

与之相对，内蒙古、山西等多个省份正在要求增设理工农医类专业到50%以上。

相似的故事也在大洋彼岸发生。去年秋季，哈佛大学取消了30多门课程，其中大多为文科。与「文科倒闭潮」相伴的，是人文社科类毕业生不断走高的失业率。

近年数据显示，美国失业率前十的专业中8个都是文科专业，同时这些文科专业的就业不足情况也非常严重。

*就业不足：个人被迫从事低薪、低技能工作或打零工的状况

图片来源：Visual Capitalist

无论如何，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指向：文科生在全球范围内似乎都面临着就业上的挑战。高考刚结束，今天的文章想和大家深入聊聊这个话题。

文科生是从什么时候，

开始感到挫败的？

相信不少人都听过「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它是怎么来的？

一方面，在国际层面，80年代以来的全球经济日益依赖技术驱动。以美国为代表，在1986年确立了“STEM教育”的概念，将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教育的发展确定为优先事项。

另一方面，改革开放初期，为适配当时的产业发展阶段，「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被进一步提出，工程师群体，成为最迫切需要参与建设「四个现代化」目标的时代人才。

这不可避免地在高等教育招生上形成了一种看似「重理轻文」的格局。同时，也在一代人的成长环境中，埋下了来自家庭、学校乃至社会的心理暗示——理工科比文科更「有用」。

当然，市场定价是更加直给的现实。

每年的大学生最高起薪榜单，都写满了计算机以及一些传统工科专业的名字，而「粉领子」常常不幸垫底，甚至面临被大学裁撤的命运——搞不好自己在职场还没被优化，专业就先被学校优化了。

直到今天，在更具体的经历中，这种「不被需要的」感受，还体现为 3 类挫败感：

1. 大学体验充满「错付」

作为文科生聚集地，豆瓣的各种「后悔学XX文科」小组里，挤满了被错付想转行的年轻人。

课程水，基本是老师读ppt和同学小组汇报的随机组合；

评分任意性大，和老师助教混脸熟、搞好关系最重要；

甚至有人课上什么都没学到，专业知识还得靠自学……

这些吐槽揭示了很多泛文科院系的现状：本身专业对口工作并不好找，可学校的专业培养就不靠谱，有时还被动陷入内卷化的无效竞争。

2. 上班后沦为都市新穷人

走出校园，文科生的技能并不吃香，门槛也大多不高。相关行业岗位的薪资，较商科、工科低一截。

广告、媒体等行业机会往往集中在大城市，职场新人们脸上写着贫穷，还要负担更高的生活成本；

编辑、律师这样的职业，往往重视学历，起薪却很低，需要熬资历、攒资源才能站稳脚跟；

跨专业转行，又要付出额外努力，天然比其他求职者更加劣势。

暗自叫苦的文科生，只好把「选择大于努力」的告诫流传给学弟学妹。

图片来源：《人生切割术》 第二季

上个版本，网友还在讨论文科精神与市场需求不匹配，流行的商业模式需要模板化、可复制、批量产出，需要的是「家人们，三二一上链接！」的直给和胆魄。

现如今，清高的话题已经上不了桌。就算年轻人脱下长衫，更核心的痛点还在于，互联网大厂和各大品牌方缩减预算和 hc，并进一步影响下游的广告供应商和媒体，而这些上下游环节过去都为文科生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

近两年来，AI 的狙击更加让文科生猝不及防。有人在和 hr 的沟通中被问及：

「你觉得你比DeepSeek优秀在哪里？」

文案大佬也开始在小红书上吐槽，自己精心策划撰写的文案，到了客户手里被改出一股deepseek味；一位资深编剧自述，团队修订了半年的剧本被老板心仪的AI剧本推翻……

是的，AI 神话让一些人相信，AI 就是可以比人类员工做得更好，而这座科技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了文科生的脑袋上。

迫于就业焦虑下的

4类文科众生相

当文科教育应用的机会越来越少，文科生的自救便开始了：

1. 放弃幻想的大学四年计划

既然进入了大学文科专业，基本等于要早做打算，建立并执行自己的四年计划。这类计划分为几种流派：

考公考编的一开学就开始卷各种学校活动，竞选学生干部，想着未来占据家乡选调的一席；

要进大厂的过两年就能掏出四份高度垂直的实习；

当然，还有那些一开始就找机构备考、套瓷导师的考研流。

以上努力可能和其他专业的学生没有什么不一样，唯一的差别是ta们还带着文科的debuff。

现在，每一个文科生可能都会在自己找实习的路上被问一句：你这个专业看着不太好找工作哦？如果是一个更高冷fancy的专业，那么这句话会翻译成更加礼貌的版本：你这个专业看着挺小众的，为什么会去学？

而在这场竞争中未能登顶的大部分大学生们，或许就要梦回近半个世纪以前的「潘晓之问」：「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

1980年的《中国青年》杂志，著名的“潘晓来信”

2.考研留学读博，再做一回「应届生」

为了让自己「变值钱」，文科生还可以继续考研或申请海外大学的学位。

不过，即使通过艰难险阻考研成功，顺利毕业之后，文科生还是要面临与此前相同的就业困境，甚至有人展示自己研究生毕业后拿到的offer，薪酬比不过三年前。

极少数人能做到一条路走到底，继续深造读博。然而，无论在国内外，文科教职和资金的削减都是当下的紧迫现实，象牙塔的冷板凳早就供不应求了。

3.自由职业也是职业

另一些人开始另辟蹊径，选择在自由职业方面试水。

例如做自媒体的，要开始制定人设标签、争夺平台流量，生活和工作的边界不再清晰，而成功变现养活自己的仍然是少数——反倒是帮助年轻人做自由职业的社群和平台日益发展壮大。

正如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把文科知识分子分为不同的等级，其中，大学建制内的知识分子手握各种资本和正式职位，而自由作家、撰稿人等才是其中的底层（悲）。

4. 留学生回到留学赛道

最后一步，留学教培。

「留学归来还是回到教培行业，感觉陷入庞氏骗局」，已经成为小红书上的自我调侃。留学申请的历程和在外见到的「世面」，似乎成为文科留子在市场上唯一的舒适区。

总的来说，专业给文科生提供的发展空间非常有限，只能从各行各业发掘自己的机会。大部分人要面对的是技能同质化、不够「硬」且高度竞争的市场，这最终促成了文科就业焦虑的众生相。

每个人都可能

在巨变中成为「文科生」

真正有效的自救是「放过自己」

某种程度上，「文科生」或许已经变成了一个标签，其指代的是一批在时代发展洪流中，不得不做出改变、不得不调整行动以更好地生活下去的人。

因此，人人都可能成为「文科生」，这是偶然，也是必然。也许，我们无法真正解除这种必然的求职危机和精神危机。但是，我们希望可以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帮助你真正有效地「自救」——

● 不要把就业的赌注，完全放在高等教育体系中

如果以就业为目标，建议你不要把赌注完全放在大学教育系统中。不妨试试从自身出发，把更多精力放在向外的尝试，毕竟社会比校园大得多。

你可以参与公共空间的活动，找到自己的兴趣社群，去梦想的行业实习，等等。很多时候，真实的交往能为我们建立更多具体的关系，从而链接更多机会。

如果你暂时缺乏想象，也可以尝试列一份清单，写出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喜欢的影视文化作品等，以此探索自我的动力所在。从自我特质出发寻求理想的职业和生活，往往会更加有效。

● 文科也可以作为副业

很多人抱着一腔热爱来到文科专业，是不是要就此放弃呢？

首先，这种内在激情提示我们可以优先考虑专业相关的行业；其次，我们也完全可以把文科作为爱好或者「副业」——记住，职场并不能代表你的全部，它只是我们为了经济独立而付出劳动的地方。

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曾在演讲中，提议学者要将“科学作为天职”，找到自己心有所属的志业。今天我们或许可以换一种视角：把生活作为天职，文科作为「副业」，也许是心怀理想主义的文科生在这个时代的一种选择。

（而且，没有比把爱好当工作更能摧毁它的了！）

● 为可能降临的不确定性做「财务预案」

我们始终可能面临各种不确定性，为此可以做一些职业和财务方面的预案，来加强自己的抗风险能力，保证自己即使在遇到变化的时候，也有一段过渡期、一份备选方案。

例如，在个人财务上，可以提前建立储蓄计划，为无收入的情况准备一段「安全时间」，防止生活遇到突然的冲击；设立合理的财务结构，多元化自己的投资，分散风险……这些预案的本质，是在不可预料的事件出现之前，为自己编织一张安全网。

在对风险的充分评估和预案的基础上，我们可以更好地探索自我可能性，去追求生活中对我们真正有价值的确定性。

● 辨识环境中不合理的期待

我们所处的小环境中也总会有对我们的种种期待，例如家庭、工作场所里旁人对于职业、乃至婚姻等个人事务的指导和看法，进而带来有压力的氛围。

但我们应该辨识出由外部赋予或强加的期待，因为这种外部期待指向的要么是竞争最激烈的资源和职位，要么是随大流的陈规，这只会把我们引向最卷的、或不属于自己的竞争赛道。

● 不要苛求自己硬撑，尝试建立支持网络

实际上，大学毕业就可以获得稳定的工作和生活，并非理所当然的常规。有研究表明，在美国，「稳定工作」的想象只在战后两代人之中存在。

年轻人的就业问题也是全球性的，上世纪90年代以降的美国年轻人不得不接受愈发灵活、不稳定的用工市场，日本就业市场的「零工」现象也越来越普遍……

所以在最后，我们想告诉你，如果暂时处于困境中，这并不是你的错。社会困境往往是群体性而非个人的，个体的负担只是社会压力传导的末端。

积极心理学曾使用韧性（resilience）等概念来描述个体应对逆境的能力，然而，这一概念很可能放大个人面对宏观社会结构的责任和能量，仿佛我们只要拥有足够的「韧性」，就可以独自应对一切挑战（Schwarz, 2018）。

但人类是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的产物，我们都会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刻，我们都会有成为「弱者」的时刻。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必过度苛求自己单打独斗。我们需要朋友和亲人的关怀和爱。我们可以尝试建立自己的支持网络，在我们身处困境的时刻获得陪伴和支持。

充满风险和不确定性的人类处境逐渐成为现代生活的常态，也是其症结所在——对于这种复杂处境的抵抗，以及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观照和思考，或许才是人文精神最重要和坚实的一部分。

最后：

正如大卫·弗雷恩（2025）在《对工作说不》一书中所说，我们当下的世界是一个过度“以工作为中心”的世界。社交媒体等信息流渠道的热门求职话题，可能会无形中放大我们的压力体验和无力感。

对于理解现状、作出合理的决策和行动，我们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自我，探索一种新的自处方式。

这也是文科教育提供给我们的，它很宝贵。只是，不是所有宝贵的东西，都需要被标注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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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erences：

[1]

Theory & psychology, 28(4), 528-541.

[3]布迪厄. (2024). 学术人.上海文艺出版社.

[4]弗雷恩. (2025). 对工作说不.重命名小组译. 上海文艺出版社.

[5]韦伯. (2012). 伦理之业. 中央编译出版社.

本文关键词：文科生、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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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fairground

来源：知我心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