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夜市的灯牌在雨雾里晕成橘红的团,我蹲在美甲车后给电动车充电,塑料棚布被雨珠砸得噼啪作响,像有人在头顶敲铁皮。正低头拨弄充电线时,头顶忽然暗了下来。
夜市的灯牌在雨雾里晕成橘红的团,我蹲在美甲车后给电动车充电,塑料棚布被雨珠砸得噼啪作响,像有人在头顶敲铁皮。正低头拨弄充电线时,头顶忽然暗了下来。
"小满姐。"
这声呼唤像根细针,精准扎进记忆里。我抬头时,雨水顺着棚布边缘溅进眼睛,眨了两下才看清——周浩站在雨里,白衬衫贴在后背,手腕上那串褪色的红绳还在晃,结头磨得发亮,是我妈用剩毛线编的,说能保平安。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拽了拽棚布,往旁边挪出半尺干地。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喉结滚动:"我手机里还存着你三年前搬店时发的定位,上周路过瞅见招牌了。"雨水顺着发梢砸在水泥地上,"姐,我求你件事。"
我盯着那串红绳,十年前的夏天突然涌上来。那时我蹲在老房子阁楼里,把木箱、旧衣柜、床板下翻了个遍,最后在周大强货车的工具箱最底层,摸到个油乎乎的牛皮信封,封皮上"林小满"三个字被蹭得发毛。
"姐,我爸说女娃读那么多书没用。"十二岁的小浩扒着门框,手里攥着化了一半的雪糕,奶声奶气的,"可我妈走前说你考上大学了,可好看了。"
那天我冲进厨房,周大强正蹲在地上择韭菜,蓝色工装裤膝盖沾着机油。我把信封拍在他背上:"通知书呢?"他手一抖,韭菜叶"扑棱"掉进脚边的脏水桶。
"小满,听爸说。"他搓着沾了韭菜汁的手,后颈晒脱的皮翻着卷,"你妈走得早,咱家就这点儿钱。浩子明年该上高中了,得给他攒学费。"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他塞给我的白球鞋,鞋盒上还沾着货车的灰。"我不要新鞋了。"我拽着他衣角,"我考上的是师范,学费减免,还能领补助。"
他没接话,蹲在地上把韭菜一棵棵从脏水里捞出来,水珠顺着指缝滴在水泥地,晕开深色的圆,像滴在我心上。
后来我去了电子厂,流水线上拧了三年螺丝。指尖常被金属划得渗血,张姐看我总盯着她女儿的美甲发呆,塞给我一张培训学校的传单:"手巧的人学这个,比拧螺丝强。"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下了班就往夜校跑,出租屋里的小台灯常亮到后半夜,照着我在假指甲上练贴钻、画渐变。
现在我的美甲车停在夜市最里头,手写的"小满美甲"招牌裹着塑料膜,边角早磨得毛糟糟。可周浩站在雨里,说他欠了二十万赌债,追债的堵在出租屋门口,说三天不还钱就泼红漆。
"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他声音发颤,"我爸走前跟我说,藏通知书那晚他在院里蹲了半宿,抽了半包烟。"
我捏着美甲刷的手紧了紧。去年冬天去医院看周大强,他插着氧气管,床头堆着小浩买的营养品。"小满啊..."他喉咙里呼噜作响,"那通知书...爸对不住你。"我转身就走,门帘在身后晃,把他的咳嗽声挡在外面。
"我翻到我爸的日记本了。"周浩从裤兜掏出个破本子,最后一页字迹模糊,"写着'小满的通知书在工具箱第三层,油布裹着。浩子的高中学费还差三千,先紧着儿子吧'。"
雨越下越大,棚布上的水连成线往下淌。我想起十六岁那年,周大强开夜车撞了人,赔了两万块。我蹲在医院走廊哭,他蹲在我旁边抽闷烟:"小满,爸对不住你。"可那时我就知道,他欠我的不是两万块,是整个人生。
"我能凑十万。"我摸出手机转账,"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周浩猛地抬头,雨水顺着睫毛往下掉:"姐,你...原谅我了?"
"我没原谅谁。"我低头收拾甲片,"当年我以为他是故意毁我,现在才明白,他就是个没文化的老粗,觉得儿子的前途比闺女金贵。"我把银行卡推过去,"这钱算借的,利息按银行走。"
他捏着卡的手直抖,红绳在腕上勒出红印:"姐,我能...再喊你一声姐吗?"
我望着雨幕里的灯牌,"小满美甲"四个字被雨水冲得模糊。十年前蹲在阁楼里哭的姑娘,现在能自己支起美甲摊,能给女儿买草莓蛋糕,能在雨里给继弟递银行卡。可有些事就像被水泡过的纸,晾干了,褶皱还在。
回家路上,女儿趴在我背上啃冰淇淋:"妈妈,刚才那个叔叔怎么哭了呀?"
我摸了摸她软乎乎的脸:"他呀,淋了雨,眼睛进了水。"雨丝飘在脸上,有点凉,有点痒。
要是十年前的我知道今天会这样,是会在阁楼里哭得更凶,还是...更松快些?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