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客厅顶灯白得晃眼，灯丝在玻璃罩里嗡嗡响，刺得我眼皮直跳。我把离婚协议推过茶几，苏晓芸刚擦完手的毛巾还搭在腕上，指腹在纸页上蹭出一道浅痕。

客厅顶灯白得晃眼，灯丝在玻璃罩里嗡嗡响，刺得我眼皮直跳。我把离婚协议推过茶几，苏晓芸刚擦完手的毛巾还搭在腕上，指腹在纸页上蹭出一道浅痕。

"这么急？"她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棉絮，"上周三你还说我熬的银耳羹太甜。"

喉结滚了滚，像卡着颗没咽下去的话梅核。这半年她像台上了发条的旧钟——凌晨六点的厨房飘着中药苦香，菜市场的塑料袋勒红她的手指，玄关的暖光下，她蹲在脚凳上热饭，发梢沾着厨房的油星，嘴里总念叨"电费又涨了""养老院有活动"。

"不是急。"我盯着她发缝里那根刺目的白，"是攒够了。你眼里只有我妈，只有这个家，没我。"

她突然笑了，把协议拉到面前。钢笔尖在"苏晓芸"三个字上悬了三秒，墨水洇开个小逗号。"房子归你，存款各分一半。我明天搬回娘家，你妈那边......"她抽了张纸巾按在眼角，"我让护工多来两趟。"

我没接话。三天前茶水间，实习生小夏递来的美式凝着水珠，她指尖擦过我手背时，像片刚抽芽的嫩叶："陈哥，你眼睛红得像兔子。"

那瞬间，我想起刚结婚时，苏晓芸也这么递过奶茶——纸杯印着小熊，她指尖还沾着珍珠奶茶的甜。

离婚手续办得比想象中快。苏晓芸把钥匙轻轻搁在玄关柜，金属碰撞声像颗小石子落进深潭。她临走前回头看我妈房间，睫毛抖得像被风吹的蝶："降压药在第三层抽屉，上午十点吃。"

我妈躺在床上哼哼："晓芸，啥时候再来？"

门"咔嗒"一声关上，震得床头相册"啪"地摔在地上。我弯腰捡，十年前的结婚照滑出来——她穿着租的白纱，我西装短了半寸，她踮脚帮我扯领口，镜头按下时，她偏头亲了我耳垂，照片边角还留着她当时的香水味。

小夏搬来那天，我把相册塞进了储物间最深处。

"陈哥，"小夏窝在沙发里晃着脚，手机屏亮着粉紫请帖，"我们结婚吧？11月18号，好不好？"

我摸她发顶："先去布置礼堂。"

老礼堂的红地毯褪了色，墙皮掉得像被啃过的饼干。我和小夏蹲在地上吹气球，她举着粉色气球冲我笑，发梢扫过手背时，软得像团云絮。

"陈哥你看！"她指着舞台右侧，"照片墙放这儿好不好？就放我们的合照。"

我弯腰去拿胶带，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默！"

是苏晓芸。驼色大衣下摆沾着褐色药渍，像是被中药泡过的旧布。她攥着的红本本边角磨得起毛，封皮上"结婚证"三个字被指腹摸得发亮。

"你要结婚？"她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和这个小姑娘？"

小夏扯我袖子："陈哥，她谁啊？"

"前妻。"喉咙突然发涩，"晓芸，你怎么来了？"

她没看小夏，径直走到我面前。结婚证被攥得变了形，封皮上的烫金字蹭掉了一块："上周六后半夜两点，阿姨把降压药当糖豆吃了半瓶。"她从包里掏出一沓缴费单，"我在急诊守到天亮，给你发了十六条消息，打了七通电话。"

我想起那天小夏说想看午夜电影，我们窝在影院吃爆米花，手机调了静音。

"昨天护工临时请假，我去给阿姨擦身。"她掀起大衣袖口，手腕上青了好大一块，"她挣扎着要找你，撞在床沿上。"

小夏扯我袖子的手慢慢松了。

"你说我眼里只有你妈？"苏晓芸突然笑了，眼泪砸在结婚证上，晕开一片红，"那你呢？你妈床头的降压药是我按月分好的，她腿痒是我每周涂三次润肤乳，你去年咳得睡不着，是我熬了七夜枇杷膏......"

礼堂外的风灌进来，吹得气球东倒西歪。小夏的粉色气球飘到舞台中央，"砰"地炸了，碎橡胶片落在红地毯上，像朵开败的花。

我想起上周整理储物间，翻出个铁盒。里面压着本硬皮日记，纸页泛着旧茶渍的黄——"今天默加班，妈拉着我手说'晓芸比亲闺女还亲'，可默总皱着眉，是不是嫌我老了？""默说银耳羹太甜，明天少放半勺糖。""默的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得缝紧点，别掉在公司......"

"晓芸。"我伸手想碰她肩膀，她躲开了。

"我签字那天，以为是真过不下去了。"她把结婚证塞进我手里，转身要走，"可你连我搬东西都没帮忙，原来不是过不下去，是有人接盘了。"

我攥着结婚证追出去。深秋的风卷着银杏叶打在脸上，凉得刺骨。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像片被风卷走的银杏叶，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

突然想起领证那天，她穿蓝布衫，我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我们在民政局门口买了两串糖葫芦，她咬着红果说："陈默，以后不管多难，我们都别松手。"

现在的我，到底是在追新的幸福，还是在逃旧的责任？

如果是你，面对磨得发亮的旧婚书和飘着甜香的新气球，会怎么选？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