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去父留子，我帮你养！＂我拍案而起，茶杯里的水面震出一圈圈涟漪，就像我此刻激荡的心情。

为女儿撑起一片天

＂去父留子，我帮你养！＂我拍案而起，茶杯里的水面震出一圈圈涟漪，就像我此刻激荡的心情。

小梅愣住了，半晌才小声说：＂爸，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叫徐长安，今年六十二岁，一个在钢铁厂干了三十九年的老工人，从基层一步步熬到了车间主任。

那是七九年我进的厂，正赶上国家百废待兴的年头，我们这批工人，从十八九岁进厂，一直干到了花甲之年。

如今退休在家，每月领着九千八的退休金，比起那些下岗的老伙计，我的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徐小梅，今年三十有六，人长得俊俏，在市图书馆工作，却始终不肯结婚。

记得她念高中那会儿，我们厂正赶上最困难的时期，工资都发不出来，发的尽是些土特产。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可我硬是咬牙把闺女供到了大学毕业。

我常跟她念叨：＂咱老百姓家的孩子，能念个大学不容易，别像你爹，大字不识几个。＂

小梅从小就懂事，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图书馆的工作，一干就是十多年，可这婚姻大事却一直搁着。

厂里的老同事见了我，总爱打趣：＂老徐啊，你闺女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找个婆家？＂

我都是呵呵一笑：＂随她去吧，这年头，女孩子自己有营生，比啥都强。＂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着急，毕竟在我们这代人眼里，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

那天，小梅回来说要做单身妈妈。

她坐在我对面，手指绞着衣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嗡嗡：＂爸，我想要个孩子，但我不想结婚。＂

说完，她抬起头，眼里满是忐忑与期待。

我这辈子见过大风大浪，文革时顶着＂走资派子女＂的帽子读完了高中，改革开放后又赶上厂里最艰难的转制期。

但面对女儿这个决定，我却一时语塞。

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和电视里传来的新闻联播声。

＂你想清楚了？＂我问她，调低了电视音量，＂单亲妈妈多不容易啊。＂

＂想清楚了，爸。＂小梅的眼睛亮得像当年我第一次抱她时一样，＂我不想将就过一辈子。＂

我知道她的性子，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这股倔劲儿，像极了她妈。

想起她妈，我的心又揪了起来。

当年她妈得了重病，我们跑遍了全市的大医院，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人。

那一年，小梅才上小学三年级。

从那以后，我就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闺女养大。

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人，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行！＂我一拍桌子，＂要孩子就要！爹帮你养！＂

这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小梅噙着泪，扑到我怀里：＂爸，我就知道您会支持我！＂

我拍拍她的后背，心想：这孩子啊，怎么跟她妈一个样，认准了的事就非要干。

小区的老头老太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事。

李大爷每天晨练时都要冲我喊：＂老徐啊，你也不管管？让闺女搞这个？这让人家怎么看咱们？＂

＂管什么管！＂我回嘴，＂时代变了，老李。人家要是不想将就，咱能勉强吗？谁家的事不都是自家人说了算！＂

王大妈更是直接，每次见了我就摇头：＂哎呀，老徐啊，你这不是害了闺女吗？女人家，没个男人撑腰，以后咋过日子啊？＂

我笑着回她：＂我这不是活着呢吗？我给闺女撑腰！＂

嘴上这么说，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晚上睡不着时，我会悄悄起床，坐在阳台上抽烟。

那阳台是我当年亲手砌的，九十年代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往外扩阳台，我也跟着学，找了几个厂里的弟兄帮忙，搞了整整一个星期。

院子里的路灯昏黄，照着我一脸的沧桑。

我想起小梅小时候，爱穿一条红格子裙子，在单位大院里跑来跑去，同事们都夸她乖巧。

那时她妈妈刚走，我每天加班到深夜，回来还得给她做饭。

记得那时候，她最爱吃我煮的小米粥，我一勺一勺喂进她嘴里，看着她笑，心里就有了支撑下去的勇气。

如今，她要一个人抚养孩子，我又何尝不懂这份艰辛？

想到这里，我掐灭烟头，轻手轻脚地回屋去，生怕吵醒了隔壁屋的小梅。

那天，同批进厂的老王来我家下棋。

他是我的老搭档，当年在厂里一个炉子上干了二十多年，彼此的心思都门儿清。

看我心不在焉，接连被他将了三军，他敲敲棋盘：＂老徐，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小梅的事儿？＂

我点点头，给他续上茶：＂你说我这是不是太放纵她了？＂

老王摆了摆手：＂咱们这代人，不是受了太多约束吗？记得咱们年轻时，想娶媳妇还得先看家庭成分，我那堂弟就因为爹是地主，耽误了十年婚事。＂

＂现在不一样了，孩子们有选择的权利。你想想，咱们当年要是能选，会过成现在这样吗？＂

老王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是啊，我们那一代人，多少事都身不由己。

年轻时赶上上山下乡，我好不容易从农村回城，就被分配进了厂子。

后来遇到小梅她妈，两人一见钟情，可她家里非要我有个城市户口才同意，我求爷爷告奶奶才把户口迁了过来。

再后来，小梅她妈走了，单位分了这套房子，我还因为拿不出装修钱，让闺女跟着受了好几年罪。

这些坎坷，我不想让小梅再经历一遍。

＂行了行了，＂我摆摆手，＂不提这些了，咱接着下棋。＂

老王笑了笑：＂我看你是真疼这闺女，胜过亲儿子。＂

＂那可不，＂我得意地说，＂我徐长安就这一根独苗，不疼她疼谁？＂

小梅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我把主卧让给她，自己搬到了小屋。

每天早起煮粥、切水果，中午赶回来给她做饭。

＂爸，您退休了就该享享清福，别这么辛苦了。＂小梅心疼地说。

我摆摆手：＂得了吧，你爹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再说，当年我照顾你妈怀你的时候，也是这么勤快的。＂

我没告诉她，其实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二天要做的事：早上七点起床煮粥，八点给小梅送早饭，十点去菜市场买新鲜蔬菜...

这是我这辈子最认真的一份＂工作计划＂。

＂爸，您说当年妈怀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小梅常常这样问我。

我就会坐下来，给她讲她妈怀她时的故事。

＂那会儿，你妈可馋嘴了，大冬天的非要吃冰棍，我大半夜的骑自行车，跑了五条街才找到一家还开门的小卖部...＂

每次讲到动情处，我都会偷偷抹眼泪。

小梅也会跟着抹眼泪：＂爸，您这么多年，为啥不再找个伴儿？＂

我笑笑：＂我这辈子就认你妈一个。再说了，咱爷俩过得不也挺好？＂

小梅点点头，眼里满是心疼。

有天夜里，我听见小梅在房间里低声啜泣。

我赶紧推开门，见她抱着肚子，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闺女？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我慌了手脚。

小梅摇摇头：＂爸，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让您老了还要操这么多心。＂

我在她床边坐下，拍拍她的手：＂傻丫头，爹养你小，你养爹老，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何况这孩子，也是咱徐家的根啊。＂

说到这，我想起了什么，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一个旧盒子。

盒子里是一条金手链，那是小梅她妈的嫁妆，当年我们结婚时，她爹硬塞给她的。

＂这是你妈的，本来是要传给你的儿媳妇的。现在看来，得提前给你了。＂我把手链戴在小梅手上，＂你妈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支持你的决定。＂

小梅握住我的手：＂爸，我不会让您和妈妈失望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春节那会儿，小区里家家户户贴春联，放鞭炮，我也跟着忙活。

老王来我家拜年，一进门就乐了：＂老徐，你这屋子里的年味儿可真足啊！＂

我得意地指指贴满窗户的红色剪纸：＂那可不，这可都是我徒手剪的，小时候跟我娘学的手艺，一直没忘。＂

老王瞅了瞅小梅的肚子：＂啥时候生啊？＂

＂医生说还有两个月。＂小梅摸着肚子，满脸幸福。

老王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这是叔叔给小家伙的压岁钱，提前备着。＂

我赶紧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自己还有孙子要养呢。＂

老王硬是塞到小梅手里：＂这不一样，我家孙子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你家这娃就你们爷俩，我得帮衬着点。＂

听到这话，我眼眶一热。

是啊，这些年我只顾着为小梅担心，却忘了，其实我们并不孤单。

周围这些老伙计，都是患难与共的交情。

八月的一天，小梅突然捧着一封信回来，眼里闪着泪光。

＂爸，我考上了，博士研究生！＂她激动地把信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

＂这...这是啥时候的事？＂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来，小梅这些年一直在自学，偷偷备考。

她说：＂我不想只靠男人活着，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爸，您一直教我要自立自强，我没忘记。＂

我忽然明白了她为何不顾众议，坚持要个孩子却不结婚。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她选择了自己的路，就像当年我顶着压力把她拉扯大一样。

她要证明，女人同样可以撑起一片天空。

＂好样的！＂我搂住她的肩膀，＂我闺女就是有出息！＂

小梅靠在我肩头：＂爸，等我读完博士，咱们的日子会更好的。＂

我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想：闺女啊，爹这辈子没啥大志向，就想看着你过得好，看着你的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

九月初的一个凌晨，小梅的羊水破了。

我手忙脚乱地打了120，又给老王打电话，三个人一起把小梅送到了医院。

手术室外，我和老王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别担心，＂老王拍拍我的肩，＂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肯定没事。＂

我点点头，心却像吊在半空中。

记得当年小梅她妈生她时，我在产房外面急得团团转，一个人抽了一整包烟。

如今历史重演，只是角色变了。

两个小时后，护士出来告诉我们：＂母子平安，是个男孩，七斤六两。＂

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小梅生了个男孩，取名徐朝阳。

＂朝阳＂，寓意着希望和新生，也是我和她妈当年就想好的名字。

若是她妈还在，这会儿该多高兴啊。

那天，我抱着皱巴巴的小外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照亮了一老一小的脸。

小家伙的手指头小小的，却紧紧抓住我的大拇指，那劲头，像极了他妈妈小时候。

＂去父留子。＂我轻声对小外孙说，＂爷爷陪着你长大。＂

小梅在病床上听见了，笑骂道：＂爸，您这都什么老古董说法。＂

我呵呵一笑：＂你爹就是个老古董，咋了？＂

朝阳回家后，我的生活彻底变了样。

从前是照顾一个大的，如今又添了个小的。

每天凌晨，小家伙一哭，我就赶紧起床，帮小梅冲奶粉、换尿布。

等朝阳睡了，我再去准备早饭，然后送小梅上班。

中午回来带孩子，晚上还要给小梅做饭。

老王来看我，笑着摇头：＂老徐啊，你这哪是当爷爷，简直是当保姆啊！＂

我笑着回他：＂这不叫保姆，这叫全职爷爷！＂

逗得老王前仰后合。

＂说真的，＂老王正色道，＂你这么拼命，图啥啊？＂

我看着窗外，轻声说：＂图啥？图我闺女能过好日子，图我外孙能健健康康长大，这还不够吗？＂

老王沉默了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膀：＂好日子是干出来的，你们爷仨，一定会越来越好。＂

一晃三年过去，小梅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被学校留下来当了讲师。

朝阳也上了幼儿园，成了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

最让我高兴的是，小梅工资涨了，买了辆小车，还给我换了新手机。

＂爸，以后您少操点心，多享享福。＂小梅常这么对我说。

我就笑笑：＂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看着你们好好的。＂

有时候，朝阳会问：＂爷爷，我为什么没有爸爸？＂

我就摸摸他的头：＂因为你妈妈太厉害了，一个人就能当两个人用。再说了，你不是有爷爷吗？＂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蹦蹦跳跳地去玩了。

这天，小梅回来告诉我，她要带朝阳去大城市发展。

＂那边有更好的学校，也有更好的工作机会。＂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爸，您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沉默了。

离开这座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离开那些老伙计，我舍不得。

但看着小梅期待的眼神，我又不忍心拒绝。

＂行，爹跟你们一起去。＂最后我点了点头。

小梅抱住我：＂爸，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您和朝阳过上更好的日子。＂

临走前，我和老王他们一起喝了最后一顿酒。

大家都知道我要走了，都来给我送行。

酒桌上，老王举杯：＂老徐啊，这些年你为闺女操了不少心，如今总算熬出头了。我敬你一杯！＂

我也端起杯子：＂哪有什么熬出头，不过是尽了做父亲的本分罢了。＂

老李插嘴：＂当初我们都说你犯傻，如今看来，是我们眼光短浅啊！＂

我笑着摇摇头：＂人各有志，咱老百姓家的孩子，只要能过上好日子，走什么路不重要。＂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站在阳台上，看着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小区。

想起当年小梅她妈刚走那会儿，我抱着小小的女儿，发誓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如今，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要带着我去闯新的天地。

这一路，有太多艰辛，也有太多欢喜。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当初那句＂去父留子，我帮你养＂的承诺。

因为我知道，人生最大的幸福，不是事事顺遂，而是有爱相伴。

而我，很幸运，一直有爱相伴。

＂爷爷，您在看什么呢？＂朝阳的小脑袋从门后探出来。

我转身，笑着抱起他：＂爷爷在看星星呢，看它们多亮啊。＂

朝阳抬头望天：＂爷爷，等我们到了新家，那里的星星也这么亮吗？＂

我点点头：＂当然，因为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星星都会跟着我们。就像爷爷，无论你和妈妈去哪里，都会一直陪着你们。＂

朝阳用小手拍拍我的脸：＂爷爷，我长大了也要像您一样，保护妈妈。＂

我眼眶一热，搂紧了这个小不点：＂好，爷爷等着那一天。＂

夜深了，小区里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下我们这一盏还亮着。

就像当年我为小梅点起的那盏灯，如今又为朝阳点起。

这盏灯，会一直亮下去，照亮他们的路。

来源：ReginaWat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