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午两点半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粘稠地涂在南京西路的柏油路上。我蜷在出租车后排,耳机里的英文会议正吵得沸反盈天,忽然瞥见司机的头猛地往后一仰 —— 他闭着眼,喉结随着鼾声轻轻颤动,方向盘在掌心下微微游移。车流像被踩住尾巴的蛇,在虹桥路的钢筋森林里一寸寸抽搐,后车
下午两点半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粘稠地涂在南京西路的柏油路上。我蜷在出租车后排,耳机里的英文会议正吵得沸反盈天,忽然瞥见司机的头猛地往后一仰 —— 他闭着眼,喉结随着鼾声轻轻颤动,方向盘在掌心下微微游移。车流像被踩住尾巴的蛇,在虹桥路的钢筋森林里一寸寸抽搐,后车的喇叭声浪拍打着车窗,直到他猛地惊醒,脚下的油门让车身向前蹿出半米,又在距离前车保险杠三厘米处戛然而止。
"天啊!" 我攥紧安全带的手沁出冷汗。
"天什么天," 他沙哑的声音裹着起床气,"怕死别坐出租车。人从产房出来就直奔殡仪馆,路上堵点挤点有什么区别?"
我盯着他后视镜里蜡黄的脸,突然想起网上说的 "垃圾人定律"。车门锁按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悄悄把指尖搭上去,预备着随时推开这扇钢铁牢笼。车载电台在播路况,虹桥枢纽周边红得发紫,计价器的数字像蜗牛一样往上爬,离目的地还差 12 元。
"您英文不好吧?" 他忽然开口,"刚才讲的那些词,什么 'development strategy',听得人脑袋发涨。"
我摘下耳机,闻到前排座椅缝里渗出的汗味混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气息:"抱歉,我换中文聊。您看今天天气多好,阳光晒着人懒洋洋的。"
"有什么好的," 他弹了弹烟灰,窗外掠过 "虹桥洗车" 的霓虹灯牌,"每天睁眼就是欠公司的份子钱,晚上回家儿子跟我比陌生人还生分,老婆开口就是 ' 车险该交了 '。" 他突然猛拍方向盘,"上个月接了个留学生,上车就投诉我拒载,明明是她站在禁停区!"
我看见副驾脚垫上歪着个铝制饭盒,豆角和米饭糊成暗绿色的一团,显然是被仓促推开的午餐。计价器跳到 98 元时,他忽然指着窗外:"看,对面车道空得能跑马。" 西斜的阳光切过他眼角的皱纹,我这才发现他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洗褪色的秋衣。
"您知道吗?" 我望着远处航站楼的玻璃幕墙,"今天的您,已经比昨天的您老了 24 小时。既然终点都一样,不如试试在堵车时听听歌?" 我点开手机里的《夜上海》,周璇的嗓音像融化的糖块淌出来。
他突然踩刹车,我以为要被赶下车,却看见计价器跳出 105 元的瞬间,他利落地打印发票,下车时甚至替我从后备厢搬出 28 寸的行李箱。"路上当心。" 他的声音轻得像尾气,在引擎声里碎成粉末。
飞机冲上云层时,我望着舷窗下蝼蚁般的车流,忽然想起他后视镜里转瞬即逝的笑容 —— 那是被生活碾压过的中年人,终于在某个堵车的午后,愿意对陌生人释放一厘米的柔软。原来成年人的和解,往往藏在计价器跳表的清脆声响里,藏在互不追问的前尘与未来里。
人生从来都是单行道,有人在堵车时骂骂咧咧,有人却学会在尾气里种玫瑰。当我们学会在必经的泥泞里,为陌生人递出一支烟、分享半首歌,或许就是对 "向死而生" 最好的回答。毕竟,能在钢筋森林里交换温度的我们,此刻正活在余生最年轻的时刻。
来源:的哥的姐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