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镇起义的残酷真相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6-08 01:45 2

摘要:秋季七月,他自平城启程前往盛乐、阴山。当年,拓跋部的始祖拓跋力微统率二十万兵马南下阴山,“迁移至定襄的盛乐”,开创了基业。阴山总能激起游牧民族内心的情感,北魏前期,帝王常常有巡视阴山的举动,孝文帝刚继承皇位、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来过两次。

公元494年,也就是北魏太和十八年,在迁都洛阳的当口,孝文帝反而动身北上巡视。

秋季七月,他自平城启程前往盛乐、阴山。当年,拓跋部的始祖拓跋力微统率二十万兵马南下阴山,“迁移至定襄的盛乐”,开创了基业。阴山总能激起游牧民族内心的情感,北魏前期,帝王常常有巡视阴山的举动,孝文帝刚继承皇位、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来过两次。

郦道元是这次北巡的随行人员。他于《水经注》里提及,孝文帝在讲武台对军队进行检阅,讲武台的东边,有孝文帝所立的讲武碑,讲武台的西边,一座较为华丽的行宫——广德殿,坐落在那光秃秃的山上。

随后,孝文帝持续向北进发,“癸丑日,前往怀朔镇。己未日,前往武川镇。辛酉日,前往抚冥镇。甲子日,前往柔玄镇”。这四个镇再加上沃野镇、怀荒镇,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六镇”。孝文帝每到一处,都帮扶老人、救济贫困,以此践行孝义,全然是一副汉人皇帝的行事风格。

旅程的最后一处目的地,是文明太后长眠之所——永固陵。

洛阳的宏大篇章缓缓开启,拓跋一族打算迁都并向东进发,以融入中原社会。平城、盛乐和四镇,都将化作过往的记忆。

从那之后,北魏的帝王很少前往北方巡视,即便有北巡之举,也再也没有踏入阴山范围。

▲北魏孝文帝。图片来源:影视剧画面

正光四年(523),距孝文帝将都城迁至洛阳仅仅过了30年,沃野镇的破六韩拔陵发起叛乱,刹那间便在北方各地蔓延开来。

皇族大臣元渊上奏书分析动乱产生的缘由,提及了六镇的由来:“从前皇始年间把移防当作重要事务,精心挑选皇室宗亲与贤能之人,让他们持节前往镇守,还为其配备世家大族子弟,让他们拼死防御。”大致意思是,拓跋家族任用皇族中的有功之臣,让他们带领部落,驻守在某个地方。

在太武帝拓跋焘执政期间,他战胜了各方敌手,实现了北方的统一。不管是哪个胡族建立起统治,都好似处于被中原汉人和其他胡族所包围的茫茫大海里,在人口数量上处于绝对的劣势。所以,军事上的监管是不可或缺的。

那时,北方各地皆有胡族分布,拓跋一族每攻占一处地方,就会把顽强抵抗的部落迁移到某个军事据点,或者另外修筑城镇安置他们,由本族的功勋贵族率领其部落进行镇守。只有那些早早投降且顺从听话的部落,才有可能不被迁徙。

汉族人居住的区域,依旧以郡县制度作为主要治理模式。北魏任用汉族的豪门大族担任郡县的守宰,这些地方势力大多待在坞堡里。拓跋族的首领则带领他们的部落,占据具有战略意义的要地,威慑中原地区。

依据严耕望先生的考证结果,北魏时期的军镇总计有93个,分布于东北、漠南、河北、河东、关陇以及南边等地区。

在道武帝与明元帝在位期间,柔然迅速兴起并统一了漠北草原,成为拓跋氏的强劲对手。为抵御柔然的侵扰,北魏于阴山以北的辽阔草原上,相继设立了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这六个军镇。

神䴥二年(429),太武帝拓跋焘亲自统领大军向北讨伐柔然,取得了重大胜利,高车各个部落“先后向魏国投降的有三十多万落”。草原上的民族居住在穹庐里,“落”是他们基本的生活单元,有人觉得“落”等同于家、户,就算按照一落5人来计算,投降的人起码也有150多万。

同一年,这一批俘虏被转移到漠南地区。高车部落不太老实,有些人对魏军的压迫感到不满,打算逃回漠北。魏将刘洁与安原提议,趁着“河冰还未融化”,把这些人迁移到河西。在神䴥二年冬季到三年春季这段时间,北魏把高车部落三万多落迁移到河西,还让刘洁率领部队驻扎在“五原河北”,也就是后来怀朔镇西南不太远的地方;安原则在“悦拔城北”驻守,这里是沃野镇的前身,以此防止高车部落从凉州逃走。

六镇的设置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管控这些胡族。胡人部落如同漫山遍野的牛羊,被圈养于漠南这片辽阔的土地,为北魏持续不断地提供兵源与财富。

在十六国时期,各个国家大多推行“胡汉分治”政策。统治者为了赢得胡族的忠心,准许他们保留部落组织。然而,当胡族踏入农耕地区后,就难以阻挡汉化的进程。发达的农业生产、丰饶的物产只是其中一方面,更为关键的是,中原的典章制度能让统治者以较低的成本,从百姓那里获取更多的财富。在战争期间,统治者没有精力关注社会治理,但一旦战事平息,就会终止军事化管理模式,解散部落,把众多胡族百姓纳入编户齐民体系。

身为编户齐民,要向官府缴纳赋税,响应征召去服徭役。不少胡族的部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不愿受到约束与剥削,所以极为抵触。宣武帝景明年间(500—504),冀州刺史元遥打算给胡人登记户籍,“打算对他们征税,来补充军费”,胡人不愿意,便诬告元遥收受贿赂。御史下来调查,居然情况属实,元遥被革除官职。此后,元遥不停喊冤,宣武帝让相关部门重新审理此案,最终为元遥洗刷了冤屈。那时,北魏占领冀州已达百年,可汉化的进程依旧波折不断。

然而,高车人并不甘心接受统治,企图向北逃窜。北魏军队追上他们后,进行了一番屠杀,随后强迫他们迁移到内地。例如,在孝文帝延兴元年(471),沃野、统万镇的高车部落发动叛乱,最终部落被打散,他们被迁往河北各州,充任营户。营户指的是一种地位低于民户、隶属于军队的户口。这些人的命运与冀州胡人形成了强烈反差:高车人追求自由,以一种血腥的方式快速实现了汉化;而冀州胡人早早便臣服于北魏,反倒在更长时间里保持着自身的独立性。

为震慑潜在的反抗力量,北部的六个军镇获得了“特殊待遇”,成为特殊区域。他们肩负着戍卫边疆的使命,能够保留家产以及游牧的习惯,无需解散部落。

▲拓跋焘。图片来源:影视剧画面

北魏在设立六镇的前后阶段,恰好处于统一北方的鼎盛时期。

神瑞二年(415),水灾和旱灾频繁发生,饥荒在北方地区大肆扩散。明元帝拓跋嗣打算把都城迁至邺城,以此来缓解粮食短缺的状况。出身于汉族高门世家的崔浩挺身而出表示反对,他的理由主要有:一旦迁都,天下容易滋生不忠之心,赫连勃勃和柔然会趁机发起进攻,届时云中、平城就有被攻陷的危险;暂时不迁都,就算太行山以东地区出现变乱,也能够派出轻骑兵迅速出击,进行打击。这就是“北攻南守”的策略。正是依据这样的战略,后来继位的太武帝拓跋焘击败大夏、消灭北凉、征伐吐谷浑、征讨高句丽……

由于具有游牧的特性,柔然常常在秋冬时节向南侵犯。北魏无需在“绵延两千多里”的漠南地区维持一支规模庞大的常备军队,只需在特定季节出动主力部队进行北伐。实际上,与其说没必要,不如说是漠南地区无法为一支大规模的常驻军队提供足够的物资。此外,北魏对柔然发起进攻,能够抢夺大量的战利品,进而缓解北镇的压力。崔浩曾说过:“朝廷中的大臣以及西北的守将,跟随陛下征战讨伐,向西灭掉了赫连,向北击败了蠕蠕,获得了众多美女和珍宝,马匹牲畜多得成群。南方各镇的将领听闻后心生羡慕,也想向南劫掠,以获取财物。”

▲崔浩的画像。图片来源:网络

后来,柔然因多次遭劫掠而心有余悸,只要北魏军队出动,便逃往漠北深处。北魏若出动主力去征讨柔然,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北魏只能通过长途运输物资、开展屯田等举措,保障六镇的物资供应,让六镇肩负起防御柔然的重任。这便是元渊提及的“昔皇始以移防为重”。

太和年间,高闾呈上奏章,提及“(柔然)擅长的是野外作战,不擅长的是攻城,要是用敌人不擅长的,来克制其擅长的,那么即便他们人数众多,也无法造成祸患”,并提议在六镇周边新修筑长城。这显然是汉人的思路。考古研究发现,从武川县北部到沽源县北部留存着北魏时期的长城,这表明高闾的建议最终得到了采纳。

高闾曾是崔浩的幕僚,对汉人典章制度颇为了解,十分清楚怎样借助帝国体制来集中、调配资源。太和十四年(490 年),他向孝文帝上书,在谈及六镇军民时表示:“打开云中、马城的粮食储备来赈济他们,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为边境效力……让幽、定、安、并四州的租粮,通过运输送到那里。”由此可见,幽、定、安、并四州是向六镇输送物资的主要区域。恰巧,北魏在各地废除了宗主督护制,推行三长制和均田制,开辟了众多财源。不难想象,众多刚刚获得土地的小农,转眼间就加入到转运的队伍中,用自己的血汗供养着边地的城民、镇兵和徙民。

毋庸置疑,南方或许存在着更为庞大的劳动力群体。

孝文帝刚即位时,北魏便在淮北地区发动战事。据史料记载,此次向南征伐时,军队将目标围困起来,历经数年才攻克,崤山以东的百姓都因征战戍守和物资转运而疲惫不堪。作为中军的羽林、虎贲部队持续往南方进发,由于战事紧迫,他们长期在当地驻守。“南方军事压力重、北方军事压力轻”的局面渐渐形成。

相较于北方,南方的战争更为激烈,物资消耗也成倍增加。其一,自孝文帝将都城迁至洛阳起,直至六镇起义的这30年间,萧梁频繁发起北伐行动,北魏与南朝仅有8年未爆发大规模战事。其二,南方水网纵横,地形复杂,不利于骑兵施展优势,使得野战的机会大幅减少,北魏因此陷入了消耗战的困境,可谓“每日耗费千金”。其三,新征服地区的民心尚未稳定,北魏向南推进得越远,就越需要储备粮食和驻扎军队。

河北堪称供应江淮物资的关键区域,有“国之资储,唯藉河北”的说法。前文提到的供应六镇的幽、定、安三州,同样位于河北。就当时的民众能力而言,根本无法同时保障两条供应线。除非南朝在极短时间内彻底失败,否则北魏只能着重加强往南方的物资运输,如此一来,六镇的利益必然会受到损害。

孝文帝将都城迁至洛阳,绝不仅仅是因为对汉文化心生倾慕。随着城池作战的情况大幅增多,胡族骑兵逐渐失去了重要地位,而擅长守城和攻城的汉人则获得了重用。与此同时,为了维持军费的支出,北魏必须掌握帝国运转的规则。可以说,中原地区始终在牵引着北魏,让其陷入汉家的逻辑之中,最终难以脱身。

从这个时候起,六镇便开始走向衰落。

六镇住着怎样的一群人呢?依照高欢的说法,他们是一群“背井离乡之人”。

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移民,乃至难民,都聚集到了这里。他们既不能前往北方,也不能去往南方,仿佛被牢牢固定在了漠南这片荒芜的草原上。

可把其划分成两类:一类为鲜卑贵族、归附部落、汉族豪强之类;另一类是高车、匈奴、吐谷浑等胡族。北魏能依靠的军事力量是前者;被监视的对象则是后者。

六镇的镇将大多由宗室勋贵出任,但他们并不在当地定居,其家族要么位于平城,要么身处洛阳。在六镇定居的军官家族,基本都是被迁移至此的,属于权贵阶层中的中下层,社会地位并不高。

在六镇中,出身颇为显贵的家族仅有独孤、贺兰、贺拔等寥寥几家。独孤、贺兰原本属于勋臣八姓,早年,道武帝战胜独孤和贺兰两部后,将其部落打散,致使这两部的势力急剧衰落。独孤信的祖父独孤俟尼是以“良家子”的身份去镇守武川镇的。到了他父亲独孤库者那一代,北魏才给予其家族“领民酋长”的地位,让他们“家传酋长之官”。

▲独孤信身为西魏“八柱国”成员之一。图片来源:影视剧画面

宇文泰的祖先本属于昌黎的南匈奴部落,后来融入了鲜卑族,称宇文部,历代都担任部落首领。宇文泰的高祖宇文陵曾任后燕的驸马都尉,被封为玄菟公。皇始二年(397 年),道武帝拓跋珪攻克了后燕的都城中山。宇文陵是顽强抵抗之人,直至决战落败,才带领五百名披甲骑兵向北魏投降。

除宇文泰家族之外,宇文部还有宇文福、宇文测等家族。宇文福的祖父宇文活拨曾担任后燕唐郡内史,被封为辽东公,其地位和宇文陵相当。不过,宇文活拨进入北魏后,北魏朝廷给予他“第一客”的政治优待。宇文测的祖父在北魏担任营州刺史,父亲担任武川镇将,官位十分显赫。宇文福和宇文测这两个家族应该是主动归降北魏的,并非像宇文陵那样因处境困窘才投降,所以赢得了拓跋氏的信任。

祖辈和父辈们的一个抉择,造就了两种大相径庭的命运。宇文泰随家族迁移到北地,担负起镇守边疆的重任;宇文福则成了河南洛阳人,跟随孝文帝四处征战;宇文测迎娶了宣武帝元恪的侄女阳平公主,尽享富贵荣耀。宇文福和宇文测虽然迁居到了中原,但他们能被称作背井离乡之人吗?

北方的贵族抵达洛阳之后,参与到汉人的贵族娱乐活动中。他们竭力让自身门阀化,和高门士大夫融为一体。

孝文帝极为看重门第婚姻,他规定宗室诸王的正妃必须出自“八族及清修之门”,还强行要求自己的几个弟弟分别迎娶陇西李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以及鲜卑勋臣八姓之首穆氏的女子为妃,此前他们所娶的女子,都降为妾室。

孝文帝在位期间,不少贵族对南迁一事持反对态度,然而鲜卑勋臣八姓中的于氏一族,却坚决地支持皇帝。于烈和于忠先后执掌禁军,于烈的侄女还被册立为宣武帝的皇后,家族地位十分尊崇。宣武帝的弟弟元愉,迎娶了于皇后的妹妹作为正妻。

不过,身为皇室成员的元愉是个深情之人。他爱上了并非出身名门的东郡杨氏女,期望能让这位心爱的女子成为自己的正妃。元愉心里清楚杨氏的门第不够高,兄长是不会认可她的,所以让杨氏冒充赵郡李氏的养女,以此改变出身。于皇后得知此事后,想为妹妹出气,把杨氏召进宫中,羞辱了她一番,还逼迫她出家做了尼姑。

后来,元愉起兵反叛,将杨氏册立为皇后,终是为自己的爱情正了名。只可惜元愉并非英雄豪杰,造反仅持续了一个多月,全家便都被擒获。在被押解的路上,元愉依旧与杨氏柔情缱绻,由此可见二人感情着实深厚。

于元愉之子元宝月的墓志当中,杨氏的郡望转而变为弘农杨氏。有意思的是,彼时在北魏政坛颇为活跃的杨播一族,自称“恒农华阴人”,本身就存在假冒的可能性。

总而言之,于北朝而言,近乎整个社会的上层人士都在乐此不疲地攀附祖先、假冒郡望。中古时代看似连贯无间的士族谱系,实则不知混入了多少不同来源的血脉。

北方六镇固然没办法参与这场门阀之间的博弈,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对此满怀憧憬。就像高欢在权势显赫之后,对外宣称自己出自渤海高氏。唐太宗在位期间,高欢堂弟高岳的孙子高士廉负责编撰《氏族志》,这使得高欢的虚假身份得到了确认,甚至高欢这一支脉成了渤海高氏的中坚力量。又如李唐王朝假称自己源自陇西李氏的郡望,杨坚这一支则混入了弘农杨氏,诸如此类的事例,不胜枚举。

然而在那个时候,这些人仅仅是一群落魄之人:势力已然式微的部落首领,毫无地位的部落头领,被迫向北魏投降的官员,诸如此类。他们祖祖辈辈受困于军镇制度之中,和走向门阀化的统治阶层之间的差距也日益增大。

设想一番,边地的武人在部落里生活,并且不能离开,难以接触到汉人的文化,平常也就是喜欢行侠仗义、乐善好施,所交往的都是镇上其他军官的晚辈。若想确立家族的权势,唯有与当地军官联姻。这就造成了这样一种状况:军镇内部构成了利益共同体,然而军镇和军镇之间却是相互割裂的。这为日后六镇义军的或联合或分裂埋下了隐患。

对于六镇武人来说,很难说他们的生活有多么困苦、地位有多么卑微,毕竟他们还能够欺压那些如同牛羊般被圈禁在六镇的胡族部落。唯一让人感到郁闷的是,通往南方的通道正逐渐关闭。

▲宇文泰。图片来源:影视剧画面

公元503年,即景明四年,大臣源怀前往六镇巡查。彼时,北方地区连续多年遭受严重旱灾,百姓生活艰难困苦,不过,更为严峻的问题却是人为灾祸。

源怀察觉到六镇的军官凭借手中权力谋取私利,在分配事务上有失公平,还欺压当地镇民。沃野镇的守将于祚是源怀的旧友,他的父亲于劲在朝中权势极大。源怀一到,于祚跑到很远的地方去迎接,然而源怀却不与他搭话,直接将他的官职罢免。怀朔镇将元尼须身为宗室大臣,同样和源怀交情匪浅。在一场酒宴上,他对源怀说道:“我的生死全由你掌控,你就网开一面吧。”源怀回应道:“今天来赴宴,是和老友叙旧;明天到了公堂之上,就开始揭发你的罪行。”

即便存在如此刚正的大臣,依旧难以撼动六镇的既得利益团体。漠南地区气候条件欠佳,经济产业以游牧为主,仅有河套区域具备耕种条件,物产并不丰富。随着大量物资运往南方,北方的六镇迅速陷入了贫困的境地。资源越是匮乏,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就越发激烈。军人向上晋升没有途径,心里只盘算着如何聚敛钱财,进而使得行贿受贿之风盛行。仅沃野这一个镇,从镇将往下的大小官吏就多达八百余人,这比中原地区一个州的公职人员数量多出数倍还不止。各个家族想尽办法跻身官僚系统,不仅是为了骗取俸禄,更是为了获取权力,以此来剥削镇里的百姓。

胡族的普通民众缺乏权势,只能规规矩矩地提供兵员、财物和马匹,最终陷入了生存困境。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一位胡族首领站出来发起反抗,就能够引发巨大的动荡。

正光四年(523),柔然南下侵犯,“驱赶掳掠了两千良民,带着公私驿站的数十万马匹、牛羊向北逃窜”。这一举动直接破坏了六镇的经济,让底层镇民失去了生存的途径。

公元524年,即正光五年,匈奴首领破六韩拔陵率先发起反抗,成功占领沃野镇,由此开启了六镇起义的篇章。众多没有政治地位的胡族首领纷纷追随破六韩拔陵,其中主要是高车人和匈奴人。

起义军气势凶猛,六镇的豪强为了守护家园、保障自身利益,成为战斗意志最为坚定的力量。彼时,沃野、柔玄、抚冥、怀荒等镇已被攻克,起义军首领卫可孤率领军队向东进发,攻打怀朔和武川两镇。宇文泰的父亲宇文肱在前方冲锋陷阵时,不小心从马上坠落,他的长子宇文颢赶忙前去营救,杀死了数十人,宇文肱这才得以逃脱,然而宇文颢却在战场上牺牲了。

随后,宇文肱在贺拔度拔的引领下,帮助怀朔镇的将领守卫城池。但是,卫可孤的庞大军队锐不可当,武川、怀朔两座城镇相继沦陷。与此同时,北魏的官方军队也被破六韩拔陵击败。正当起义军的势力极为强盛之际,贺拔度拔、贺拔胜、宇文肱等人偷袭并杀死了卫可孤,曾一度收复了怀朔。不久后,起义军展开反击,贺拔度拔遇害,贺拔胜、宇文肱往南方逃走。

公元525年(孝昌元年),柔然挥师南下,从武川向西进发至沃野,协助北魏镇压起义军。在柔然与北魏官军的两面夹攻之下,破六韩拔陵的主力部队战败,“先后投降归附的有二十万人”。

起义爆发之前,大臣李崇、元渊曾先后上奏,提议把六镇改设为州,让镇民转变为编户。很明显,他们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不管是镇民、酋帅,还是军官,都无法一直处于这种不规范的移民社会里。从一定程度来讲,向南迁徙是个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进程。既然北魏政权决定进行转型,那么六镇就只能与中原社会相互融合。

六镇起义发生之后,元渊率领军队前去镇压,朝廷经过商议,决定采用之前的提议,派遣郦道元前往六镇把军镇改为州制。然而,因为起义军的进攻势头过于强劲,这项举措最终未能付诸实施。

六镇起义发生以后,“恒代以北的地区,全都沦为废墟”。要是让六镇的豪强以及投降被俘的人继续留在这个地方,肯定又会引发一场灾祸,只能把他们迁移到河北,分散到冀、定、瀛三州去获取食物。

六镇的豪强率领着部下前往河北,此前他们就已历经背井离乡的苦难,抵达后又和当地的大族争抢土地与资源。从生存的角度出发,他们不得不与曾经的对手、如今的降俘一同发起叛乱。

上谷地区,柔玄镇的士兵杜洛周起兵反叛;定州之处,怀朔镇的士兵鲜于修礼也举旗造反。鲜于修礼发动叛乱之际,宇文肱一家原本在博陵郡躲避灾祸,打算前往左人城投奔鲜于修礼。在路途中,他们遭遇定州官军的拦截攻击,宇文肱不幸战死,其部众也四处离散。家中众多女眷和孩童,被抓到了定州城。宇文泰逃进鲜于修礼的军队中,获取情报后,率领部队出击,成功救回了自己的家人。

杜洛周的部下中有许多武川镇的军人,怀朔军人高欢、段荣、蔡儁、尉景等人虽也身在杜洛周的军队里,却既没有担任任何官职,也未参与任何战事。后来,高欢对杜洛周的所作所为不满,便私下与段荣、蔡儁、尉景谋划杀掉杜洛周,计划失败后,他们转而投靠了葛荣。

鲜于修礼这一方人员构成较为繁杂,其中有怀朔镇的葛荣、可朱浑元,还有曾和六镇叛军激烈交战过的武川镇宇文肱家族,甚至还包括北魏官军统军毛普贤以及北魏大臣元叉的堂弟元洪业。所以,鲜于修礼的义军内部存在着诸多矛盾。最后,元洪业斩杀了鲜于修礼,葛荣又杀掉了元洪业。

公元528年,也就是武泰元年,葛荣将杜洛周的部属吞并,掌控了散布于河北地区的六镇豪帅与降户。

然而,葛荣对六镇军人心存疑虑,一直对他们有所防范。为稳固自身统治,他更愿意拉拢胡汉高门士族。他俘获崔巨伦后,“想让其担任黄门侍郎”;俘获杨愔后,“打算把女儿嫁给他”。这二人,一个出自博陵崔氏,一个来自弘农杨氏。反观六镇军人,很难跻身义军核心圈子。他们各自带领着自己的部众,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联合。对于这种状况,尔朱荣看得明明白白:“葛荣虽吞并了洛周,但威望和恩德尚未彰显,人员情况不同,局势是可以分化的。”

最为关键的是,起义军大多是为了生存而作战,饥荒就像一把利刃,始终高悬在各个部落头顶。葛荣依靠暴力且血腥的手段来获取粮食,这进一步激化了当地官民的反抗情绪,致使其在河北始终难以站稳脚跟。怪不得高欢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葛荣,转而投靠实力强大的尔朱荣。

同一年的九月,葛荣和尔朱荣在滏口(如今河北磁县西北)进行会战,起义军一交战就被击败。河北地区的暴动渐渐平息,尔朱荣成了一时的赢家。

▲尔朱荣。图片来源:影视剧画面

在整个六镇起义期间,存在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失败者,而他或许距离成功仅仅一步之遥。这个人便是本文多次提及的广阳王元渊。

六镇起义发生后,元渊带领军队前往北方征讨,和六镇的豪强往来密切。那时,贺拔度拔、贺拔胜、宇文肱等人偷袭并杀死了卫可孤,接着度拔战死,贺拔胜投靠了元渊,担任帐内军主,很受器重。

后来,元渊联合柔然对义军形成夹击之势,打了一场大胜仗。当北魏打算把六镇的投降人员迁到河北时,元渊挺身而出表示反对:“这些人会再次沦为流民,灾祸和动乱恐怕会由此引发。”遗憾的是,朝廷并未采纳他的意见。

鲜于修礼起兵反叛后,朝廷重新启用元渊,委任他为大都督,去征讨叛军。然而,元渊的对手元徽向朝廷上书称:“广阳王让自己疼爱的儿子在外掌握兵权,其意图难以揣测。”胡太后于是派遣章武王元融随军出征,以此来监视元渊。

元渊向北进发,和鲜于修礼隔着漳水对峙,并不急于发起会战,而是着手离间起义军的成员。他离间的主要目标是朔州人毛普贤,这个人曾经担任恒州统军,是元渊的下属。果真,起义军内部爆发了冲突,葛荣借此机会取得了领导地位。

葛荣自行称帝后,将官军打得大败,章武王元融战死沙场,元渊随后朝着定州撤退。然而,定州刺史杨津“怀疑他心怀不轨”,拒绝让元渊进入城内。与此同时,朝廷中有官员向胡太后上书,指责元渊“徘徊不前,妄图谋取非分之位”。

朝廷察觉到元渊和六镇势力之间存在着难以言明的关联。彼时,贺拔胜正在元渊的军队里服役,和他关系不错的武川镇豪强宇文氏家族刚好在鲜于修礼的军队中。而且,元渊和毛普贤的关系本就令人起疑,说是互相离间,也有可能是暗中勾结。或许,在元渊和鲜于修礼隔岸对峙的时候,关于他可能谋逆的传言就已经沸沸扬扬了。

三天过后,元渊把部下聚集起来,商定在危急时刻彼此帮扶。都督毛谥察觉事情有异,赶忙告知杨津。不久,元渊对自己率领的部队失去掌控,只好带着心腹离开。可他并未朝着洛阳的方向行进,反倒朝东而去,最终被葛荣军的巡逻骑兵擒获。

奇怪的是,“贼人见到(元)深(也就是元渊),有不少表现出欣喜之情”,葛荣为树立威望,把他杀了。不难推断,起义军高层里有一些人对元渊表达了拥护之意,这才招致了葛荣的忌恨。

元渊离世后,“投降贼寇”的罪名被正式坐定。直至高欢掌权,广阳王家族获得平反,再度在政坛崭露头角。他们掩盖了元渊的野心,还把他的失败归咎于政敌的陷害。

倘若元渊的野心没有如此迅速地暴露,凭借他身为宗室的背景,再加上六镇豪强的拥护,其能够发挥出的能量会十分庞大,说不定之后就没有尔朱荣什么机会了。

然而历史终究无法假定,只有潜在的规律隐隐约约地呈现——元渊的失利具有很大的启发价值,也就是说,六镇的武力虽然极为强大,可它终究得和已经成效显著的北魏典章制度相互融合,才能够开辟出全新的途径。

参考文献:

[北齐]魏收所著《魏书》,由北京的中华书局于1974年出版

[唐]李延寿所著《北史》,由位于北京的中华书局于1974年出版

唐长孺所著《魏晋南北朝史论丛》,于2011年由位于北京的中华书局出版

唐长孺所著《山居存稿》,于2011年由北京的中华书局出版

《中国中古史研究》编辑委员会编纂:《中国中古史研究》(第五卷),中西书局,2015年

薛海波所著《5—6世纪北边六镇豪强酋帅社会地位演变研究》,于2020年由中华书局出版。

牟发松所著《北魏军镇起源新探》发表于《社会科学》2017年第11期

侯旭东:《北魏境内胡族政策的初步探究——由谈起》,《中国社会科学》,2008年第5期

潘子正所著《两线物流的困境——关于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的新考察》,发表于2013年《史耘》第16期

何德章所著《伪托望族与冒袭先祖——以北族人墓志为中心》,刊载于《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2000年刊。

徐冲所著《元渊之死与北魏末年政局——以新出元渊墓志为线索》,发表于《历史研究》2015年第1期

来源:历史记录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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