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影《降临》中的外星人突然降临地球,给人类带来一种强烈的入侵感。更糟糕的是他们使用一种非线性、抽象的语言,人类需要费尽心力才能理解。但降临在小红书的外来者与“土著”的沟通则要容易很多。
世界曾经本来就是这样。
互联网大规模人类迁徙
电影《降临》中的外星人突然降临地球,给人类带来一种强烈的入侵感。更糟糕的是他们使用一种非线性、抽象的语言,人类需要费尽心力才能理解。但降临在小红书的外来者与“土著”的沟通则要容易很多。
1月13日左右,小红书首页出现了“外来者”的自拍,标题是英语的问好以及声称自己是来自美国的“TikTok refugee”(TikTok难民)。很快,这类标题变成了带有翻译腔的中文,以及具有小红书特色的大字图片,传达着近乎“我是友军”的友善。这种友善还体现在不计一切代价地发送猫的图片,像是一种“进贡”,这类行为又被称作“交猫税”。
很快,他们被中国网友包围——以一种诙谐的、互联网社交的姿态。“先别下载拼多多,等我邀请你”,“我是你的中国间谍”,“你不被允许这里,除非给我看看你的猫”。
“外来者”学着说几句中文,像中国人最初学英文一样,在视频里介绍自己的名字,以及“很高兴认识你”。他们向中国网友报告每天的行程,分享屋外的景色,在这里交新朋友,也忍不住透露来到这片“新大陆”的欣喜,甚至愿意回答中国网友的任何问题。
一名31岁美国父亲发了一张抱着女儿的温馨照片,向大家问好。一位中国妈妈回敬了一家三口笑眯眯的合照。这两张截图被网友发在X(前身为推特)上,发出感慨:这不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吗?这条X帖子收获了38万点赞,2.6万次转发。
许多美国人说,他们认为这里的人们非常友好。中国网友们说,他们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信息茧房暂时脱落了。据分析公司Similarweb统计,小红书单日新增了近300万美国用户。这是中美互联网史上第一次大规模人类迁徙。
“如果真的有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我们的联络再次断开,我们也一定要记住此刻对彼此的爱与信任。”一张在小红书上广泛传播的带有中英双语的文字说道。
各自在地球两端过着冷暖自知的生活
1月16日这天下班,Miranda像往常一样打开TikTok,想看看有什么新闻发生,却刷到了一个介绍“李华”的短视频。视频里的中国女生说着流利的英语:从开始学英语起,我们就被要求在英语考试和练习中,替李华给外国笔友写信。
她替许多中国网友解释了珍惜这种交流的原因:像过了这么多年,李华终于收到回复了。“如果你愿意,可以给李华写信,发在小红书上。”
看完视频后,Miranda心情很复杂。这是她刚用小红书的第四天。她告诉我,她当时只想到了“回信不应该不写”。“心碎的是,我们的一生都被分开了。很高兴我们无意中找到了彼此相遇的方式。”她说。
十分钟后,她止住眼泪,决定给李华写回信。她先草拟了一封英文回信,翻译成中文,又复制到另一软件上转成英文,检查有无问题。在确认这封她看不懂的中文信无误后,她开始动笔模仿,小心翼翼地在纸上写下横竖撇捺。
Miranda在一家销售亚洲茶叶的小公司工作。她一直着迷于亚洲文化,学过一点点韩语,去过泰国旅行,也很想来中国体验中秋节。“(来小红书)我很兴奋能真正看到世界上的另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一直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Miranda的信写道:“很抱歉这么久才回信,我从未读过你的信,但它们祝福了我的生活......我很高兴知道即使我们从未见面,我们也将永远是朋友。”这封共计122个中文字的回信,她写了一个小时。
那几天,像Miranda一样在小红书上给李华回信的外国人还有很多,他们大多都为过了很久才“回信”感到抱歉。
许多人也回忆起童年在沙滩上挖洞时,大人们告诉他们:再挖深点,你就能到中国。那条介绍李华的TikTok视频下,一个美国人评论:很多美国小孩都想挖洞去中国,但我不知道你们那时也在写信给我们。
李佳慧也在小红书上刷到了Miranda给李华的回信。她今年30岁,是一名建筑师。
在她初中时,通往世界的互联网大门曾短暂地打开过。2009年暑假,她曾在Omegle上与随机匹配的外国网友聊天。这个由美国一名18岁少年创建的网站在那年年初刚上线,无需注册,就能匿名与陌生人一对一聊天。
带着对外部世界的原始好奇和探索欲,15岁的李佳慧在这里和许多人问好。她与韩国网友讨论台湾偶像F4和韩国男团SS501,也和“Simon”、“Mary”交换邮箱。尽管和他们互发了几封问候邮件后,很快也没了音讯,但她还记得那时想和外国朋友交流的迫切心情。这种冬眠已久的感受在今日终于再次被唤起。
与普通人交流带来的冲击是双向的。来自大洋彼岸的人们好奇,中国的女性地位如何?多少岁结婚?每天早上在学校也要宣读国家誓词吗?他们给中国学生报英语试卷的答案,争论“白人饭”的正确做法,也学习做中国菜。
一个墨西哥裔的妈妈寻求食谱帮助,她的自闭症小孩不喜欢墨西哥菜。有网友推荐了西红柿炒鸡蛋。后来她录了视频,感谢网友们:她的孩子吃得非常开心。
来自阿拉斯加的因纽特女孩分享原住民生活——他们平时吃弓头鲸、驯鹿、海豹、北极熊和鱼,也吃“现代美国食物”;不住中国网友想象中的冰屋,除了用鲸鱼骨头和浮木制作的草皮屋,也有现代公寓。有人因她的长相与中国人酷似,而猜想“我们也许是血缘上的兄弟姐妹”,女孩笑称:“我经常被叫中国人。”
联结开始建立起来,地球两端的人们发现了更多的相同和不同。一名美国小学老师分享了教室和课本的视频。一名中国老师问:你们上公开课吗,有教学技能比赛吗,需要写论文、做课题吗?她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一旦成为一名教师,你就只是教书。
拥有很多中国粉丝的美剧《摩登家庭》片段下,美国人表达他们对剧的喜爱:很高兴你们也喜欢这个节目。有中国人问,那是真实的美国生活吗。有美国人回答,家庭关系和说话方式是真实的,但只代表少数富裕家庭,更接近美国中下阶层的是《马尔柯姆的一家》。
有美国女生回忆,以前上学的早上,会先和爸爸一起看《摩登家庭》。一个中国网友惊叹:你上学前还有时间看电视?她回复:中学八点上课,七点四十离家。另一中国网友说:我高中五点半。“我感到好幸运。”美国女生附上三个石化的表情。
一名每天都会拍摄窗外松鼠视频的美国女性,有天终于鼓起勇气从镜头后走到前面来。这对她来说很艰难——她是一位严重家庭暴力的幸存者,做过几次手术和骨移植,“和你们面对面说嗨,让我有点害羞。”她在视频里说。
物理距离上更遥远的联结也开始建立起来。来自美国夏威夷的原住民希望借助小红书找到她的中国亲戚。1898年,她的曾祖父19岁时从广东前往夏威夷毛伊岛。一位阿根廷女性也在寻根,1925年她的祖父从广东移民阿根廷。
还有美国女性替她的中国男友寻找生母。他的年龄可能是25岁,被美国家庭收养前,他在湖南邵阳市社会福利院。评论区的人透露,他很有可能是流落海外的“邵氏孤儿”之一——不是被遗弃的,而是当年被计生部门强制抱走的。
一个身在加沙的妈妈发来问候,她在帐篷里教女儿单词,和女儿在营地散步,也在暴雨过后加固帐篷。但她的IP地址却只能显示以色列。目前她的账号已被封禁。
一个俄罗斯军人感叹“距离回家还有6个月”,底下一个自称曾在坦克车组的乌克兰IP的人回复:“我都回不去家。”很多人以为他是乌克兰人,但他后来澄清自己是中国人——在乌克兰留学,后因俄乌战争爆发而被征兵;曾经上过前线,现在在后方疏散平民。
2025新年第三周,地球这一端的很多人一觉醒来,惊觉美国人在我们沉睡之时,从小红书破墙而入。双方透过彼此的分享,才意识到在过去很多年里,我们各自在地球两端过着隔离的普通日常。
讨厌美国政府的老外
当互联网被科技巨头垄断,人们只能在不同平台间流动,过去的痕迹也很难被一通同搬走。
这种迁徙在过去也发生过——无论是去年9月,巴西限制X(前身为推特)运营后,大量用户转移至去中心化的Bluesky,还是11月,因X的老板马斯克支持特朗普竞选总统,许多与其政治立场不合的用户注销了X账号。
而在这个1月,由于TikTok在美国面临“非卖即走”的命运,美国用户也不得不另寻出路。但他们不想转移到Meta公司旗下的Facebook和Instagram,因Meta董事长扎克伯格曾公开表示,应警惕中国公司TikTok对美国社会的威胁。
由于不满美国政府以“中国会获取美国人信息”的理由下架TikTok,这一群美国人以反抗的姿态,迁移至一个完全中国本土的软件。而后,小红书一度成为美区App Store下载的榜首,其他国家的用户也被带动来了这里。
他们以“客人”的姿态,愿意遵循和适应这里的新规则。他们学习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中国网友告诉他们:不要发色情露骨、抽烟、大麻和政治敏感话题。外国人之间也互相提醒:在这里请说中文;你的服饰不符合这里。
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助理教授林健提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在美国人刚来小红书的那些天,他们团队给一些人发私信,邀请访谈。其中一个用户回复:我愿意访谈,我什么都可以说,你觉得哪些问题我不能说,哪些中国学生不能听的,我也可以不说,我不想冒犯中国。
来这里的外国人是一群怎么样的人?仲树认为,愿意下载这样一个中国软件的美国人,大多就是偏向开放的、不相信美国共和党主流话术的人。仲树在美国生活了十余年,目前在波士顿一所大学做政治学讲师,她也是播客《独树不成林》的主播。
36岁的美国女性Remi告诉我,来小红书的大多数人是自由派和进步派。“我真的很高兴我们国家的保守派没有跟我们一起来,他们非常让人沮丧和刻薄。”
在过去八年里,Remi这代人试图和他们的保守派亲戚进行理性对话,却发现他们越来越右转。她从小认识的善良有同情心的邻居,现在会说出很残忍和种族主义的话,“只是重复他们在电视上看到的疯狂政客的话而已。”
Remi在美国中南部的俄克拉荷马州一个花生农场长大。从她的曾祖父母到父母,三代人都是农民。
儿时的一个秋天,她特意请了一周假,到田里帮忙收割。她和三个妹妹一起把花生装进大麻布袋,也会做三明治带去给田间的工人。工人们大多来自墨西哥,只说西班牙语。长大后她才知道,他们中大多可能是非法移民。因为没法和大规模农场竞争,他们家在2002年之后不再务农。祖父母仍在农场养牛,但更多依靠天然气井的收入来维持生计。
从前,Remi对地球另一端的中国并不了解。大学时候,由于对科技和电子产品的关注,她总听到人们在讨论不要买中国的东西,因为“中国的巨头公司抢走了美国的制造业岗位”。人们也总在说中国制造的东西“便宜”,她想,“如果我们从中国得到的东西更便宜,那一定意味着中国工人工资不高。”
十多年前,Remi的一个表兄弟搬到上海,在大学教计算机,后来娶了一位上海太太,也会在圣诞节时带她回美国参加家庭聚会。“他的妻子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之一,我非常爱她。”Remi说。从嫂子的言谈举止和照片中,Remi猜测她来自一个富裕的中国家庭,但她没有直接问过。
来小红书之前,Remi认为绝大多数中国人过着非常贫穷、过度劳累的生活,且不被允许讨论这些事。但现在她的想法出现了动摇。
“这对很多美国人来说,是一次真正大开眼界的经历。”Remi告诉我。“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即使TikTok回归了,我肯定也会留下来。”
16岁的美国男孩Greyson也发现,小红书也和TikTok一样,会给他推送自己喜欢的内容。过去他很喜欢TikTok,每天会刷上一个小时,看艺术和政治类视频和别人的小农庄。
来到小红书后,他被大量想和他聊天的中国人淹没。他听从了建议,申请了一个微信账号,便于实时翻译。但才加了五个人,微信就被暂时限制对话了。
时代情绪的联合
随着交流的深入,地球两端的人们开始“对账”。双方从中美的生活开支、保险、学费,聊到工资、养老金。人们才突然发现,彼此身份上的差异可能要远比国籍差异少得多。
美国人也不想要生小孩了。一个美国女性说道:生活已经够艰难了,未来也不确定,我担心的事情够多了,不想再担心如何让小孩活下去。另一个人说:孩子很贵,我们几乎养不起自己。
一个拥有硕士学位、十年教龄的美国小学教师分享了自己的税后月收入约为27800元,丈夫则约18300元。他们一家四口每月支出高达33000元,包括一万二房租,八千多食品杂货,三千水电网费和电话费,三千多托儿费,以及汽车保险、油费、健身卡、流媒体、信用卡账单等。他们很少在外吃饭,每个月一两次,她要把剩余的钱用来旅行和回家探亲。
一名律师自称年收入约7万美元(约50万人民币),但仍欠着10万余美元的学生贷款债务。一名心理治疗师的年收入约为6.8万美元,由于之前攻读的本科和研究生学位,目前她还有11.5万美元贷款未还清。
一位负责为活动清洗和叠桌布的工人告诉中国网友,她每周工作40小时,年薪3.85万美元,房租已占掉1.5万,水电费高达7千多,还有1万多食品杂货。医护人员的薪资则比中国高出不少,一位住在旧金山的护士说,她的年收入大约在20万到25万美元之间。
Greyson住在美国西北部华盛顿州的一个小城镇,位于喀斯喀特山脉的边缘,去年他们城镇的常住人口数为1.3万人。
Greyson欢迎大家向他提问。有人好奇美国医疗和住房:医疗真的很贵吗,花很少钱就能住上漂亮房子吗?对于前者,男孩说是的——他没有医疗保险,一颗断裂的牙烂了一年也没去修复。有人建议他来中国看牙,但机票对他来说太贵了。对于后者,他澄清“绝对不是”——房子很贵,价格只会继续上涨。
他已提前从高中毕业。由于他们镇上高中的预算很低,老师还在教他们初中学过的内容。他选择去考GED(美国高中同等学历证书)——只要通过考试,就代表他达到了高中毕业水平,可以申请大学。
他正在找兼职赚钱,尽管面试过几次餐厅工作,老板没有留下他。“生活在很小的镇上,我这个年纪找工作有点困难。”他说。过去,他靠帮残疾老人整理房间来赚些生活费,扫地拖地、擦窗洗碗,一小时20美元。
他希望等到18岁能合法全职工作了,就去做服务性更强的工作,很有可能是公交公司的清洁工,时薪有35美元。他要尽快攒足学费,去申请和心脏超声相关的大学课程——他的家庭没法为他提供经济支持,母亲不在他身边,父亲年老残疾。目前他住在女朋友的父母家,不过,他们俩马上也要搬出去独立生活了。
Remi也选择在小红书讲述美国贫困的一面。十年前,她还和四五个人租住在一栋破旧“危房”里,分摊每月750美元的房租。她拍摄的房屋照片里堆满废品,房门破损,墙面脱落。评论区有人感慨:“贫困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有人提及上海二房东改造的群租房:“半夜睡觉老鼠在床垫里跑来跑去。”还有人发了广州城中村的照片:“至少你们的贫民窟有阳光。”
2006年,Remi到密苏里州上大学,离家六小时车程。父母没能在经济上支持她,她依靠一些奖学金付了学费,以及每年约八千美元的贷款,用于租房和生活。每周她再在加油站工作20小时,每小时收入九美元。但这样仍很难存下钱,她的银行卡经常只剩不到一百美元。
大学那几年,物价不断上涨,她在加油站的兼职已不足以覆盖她的生活开支。于是她开始增加工作时长,但也因此无法兼顾学习,开始挂科。与其继续挂科和背负学贷,她当下决定退学回家。
后来Remi进入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经过多年的经验累积,目前她在营运与规划部门,税前年薪超过了10万美元,“这对俄克拉荷马州来说已经很多了。”
大学已过去了15年,Remi也还欠着约1万美元的学生贷款。不过,和大多数她的同龄人相比,她的欠款已经算很少了。
她也没有任何积蓄。她认为把钱花在让自己开心的爱好上,比存款更有价值。Remi说,一个很常见的笑话是:“哦,我没有任何储蓄,我打算在气候危机或战争中死去。”
至于养老金,她也不抱信心。“政府资助的退休津贴,已经不够支付给现在退休的人了。大多数我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期待,它能撑到我们退休。”
Remi还是很感恩她当下的生活。她养了几只狗,刚来小红书时的“宠物税”,就是它们在院子的草坪上打闹的视频。有人在底下回复了自家的狗狗照片,像是隔空问候。
仲树告诉我,这种中美和谐大交流,也能反映出大家的相似之处。它是一种“时代情绪上的绝望”——“大家都觉得自己过得挺惨的”。
一个很明显的例子是,2012年她刚去美国时,接触的年轻人们还符合她刻板印象中热情奔放爱派对的样子,但现在,年轻人发生性关系的次数却在降低。
“他们跟中国人可以无缝衔接地搞抽象,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在失去希望的同时在插科打诨一下。”仲树说。
分裂和战争仍处在进行时,一种弥漫在两地的时代绝望四处飘散,穿透网络和国境。但人们仍寄希望于温情的故事能再保留久一些。他们互相述说生活中的不易,在线上鼓舞打气,玩玩梗图,然后继续回到现实。
推墙背后的情绪和自由
小红书被破墙的第一周,中国社交媒体上少见的满屏英语向人们扑面而来。各路观点纷繁复杂,大量交错。
人们意外、欢迎、触动,也惶恐、谨慎、戒备。海外生活的人回忆起在异乡经历的冷漠和歧视,不满中文自留地被外人侵入。有人批判“白人至上”,批判美国人对“难民”一词的滥用,或担忧我们给予他们太多不必要的关注和流量。
美国时间1月18日晚上,TikTok主动在禁令规定的日期1月19日之前关闭了在美区的服务。但不久,人们再次打开TikTok时,又看到了弹出的提示:欢迎回来!“由于特朗普总统的努力,TikTok回来美国啦!”
Remi仍十分愤愤不平,太疯狂了,她说。“我们的政府就像一个虐待型的伴侣。特朗普是最初提出TikTok禁令的人,现在他却因挽救了它而受到赞誉。”
1月20日特朗普上任后,签署了一个行政令,额外给TikTok75天去寻找其美国业务的买家。
比起其他争吵不休的全球性社交平台,小红书“难得”地呈现了一种和谐氛围。
“友善的代价,是不友善的东西都被屏蔽了。”仲树说。
那些不被允许讨论的东西,在发出来之前就会被卡在审核的缝隙中,没有人会看到——这是很多中国博主早已体会过的屏障。因此,TikTok上那些更加左翼和激进、难以被大多中国受众接纳的群体声音,自然不会被看到。
“不会给你任何解释,没有申诉渠道,像一个隐形的天花板一样,你在那里哐哐哐乱捶,外面没有人会听见你的声音。”仲树说。
去年年初,曾有一批TikTok用户来到小红书,他们手举写着“听劝”的纸张,希望中国网友给一些穿着打扮和化妆上的建议。这缘起于一个中国博主在TikTok介绍了小红书的“听劝”现象。听劝曾是小红书上流行的一种互动方式,中国年轻人在这里听取陌生网友的建议,从外形改造、工作选择到旅游避雷等。
林健说,“听劝”是两个社交媒体影响力扩大后,产生的一次交汇和碰撞。但这次“TikTok难民”,他认为是一次外部事件引发的偶然事件,是对政治的回应,也是不满的宣泄。
林健认为,这种偶然和不确定性背后,是情绪在主导和推动事件发展,也因此很难预测它之后可能的走向。例如,当这些用户慢慢察觉到这个平台的审查之后,是否还愿意继续使用?当这个平台和他们的日常生活产生断裂时,是否还保持登录的习惯?
他还表示,大多使用“TikTok难民”标签的用户,以及他们往小红书迁移的行为,最终真正的受众仍是美国社会,而不是中国社会——他们的表达是美国政治语境下问题的延续。“他的原动力还是基于对美国TikTok Ban的不满和反抗,所以小红书变成了他的策略。”
仲树在她的播客中这样讲道:“它是一个跟自己政府作对的行为。这个行为最核心的矛盾在于,他们和自己国家作对的行为,建立在这个国家允许他们跟它作对的基础上......他们内心有一种更加基础的安全感,是他们可以这么做,做了之后心安理得地知道,不会为此受罚。”
可能对地球两端的人们来说,这场交汇满足了大家长久以来对“地球村”的想象,这是一次意外的、短暂的温存。也许有一天大家会散去,但这段经历会在幽微之处提醒我们,情感的流动,人与人的连结,是普通生活中最细微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来源:走进科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