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架商用客机静静停在停机坪上。一群身着防暴装备的男子开始卸载货物：他们是身着橙色连体服的人类，手脚被紧紧捆绑。守卫们粗暴地拖拽着这些囚犯，让他们弯腰蹒跚地走向一队装甲警车和白色校车。电子音乐的节奏在车队前进时不断响起，车队驶向一座庞大的监狱设施，在黑暗中逐渐显
威权主义营销号
特朗普效仿布克尔，借“失踪”闹剧展绝对权力
作者：a
编辑：阿K
三架商用客机静静停在停机坪上。一群身着防暴装备的男子开始卸载货物：他们是身着橙色连体服的人类，手脚被紧紧捆绑。守卫们粗暴地拖拽着这些囚犯，让他们弯腰蹒跚地走向一队装甲警车和白色校车。电子音乐的节奏在车队前进时不断响起，车队驶向一座庞大的监狱设施，在黑暗中逐渐显现，周围是荒凉的乡村景色。
在这座巨大的混凝土墙内，排列着一排排类似仓库的建筑。在刺眼的荧光灯下，囚犯们被逐一剃光头，随后被锁进一个巨大的集体笼子，里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长长的上下铺床位。当铁门重重关上，囚犯们凝视着摄像头，或许永远无法再见天日，去人性化过程就此完成。他们是被遗忘在非人空间中的非人。屏幕变黑，提示观众按下“重播”按钮。
这段视频由萨尔瓦多总统纳伊布·布克尔于3月中旬在X平台发布，随后被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及其他高级政府官员迅速转发。视频显示，238名被美国驱逐出境的男子被转移至恐怖主义拘禁中心（Centro de Confinamiento del Terrorismo，简称CECOT），该中心是萨尔瓦多农村地区新近建成的一座最高安全级别监狱，设计用于无限期关押数千名囚犯。布克尔声称，CECOT关押着萨尔瓦多街头帮派中最危险的成员；然而，尽管被遣返的美国男子中绝大多数并无犯罪记录，特朗普仍试图将他们描绘成危险的帮派成员。
特朗普在此处的残酷行径并非新鲜事——美国国家安全机构长期以来一直使用广泛、极端且法律依据存疑的逮捕和惩罚手段——但令人震惊的是，他们专门制作了一部短片来歌颂这一过程。布什、奥巴马和拜登政府的人权侵犯行为虽严重，但通常不会如此公开宣扬；“黑站点”这一名称——指全球反恐战争期间中央情报局秘密设立的酷刑和拘留设施——已暗示了这一点。在那段时期，美国驱逐程序大多以某种程度的保密性为特征。
相比之下，特朗普和布克尔却乐此不疲地将驱逐和监禁变成一场政治秀，公然展示其不受法律或惯例约束的拘留、驱逐和监禁权力。从这个角度看，布克尔的视频——展示将被驱逐者送往萨尔瓦多一所从未有人获释的监狱——本质上是一则高效“消失”的数字广告，证明了威权领导者对人的绝对控制力，以及我们将其带回的无力感。
“失踪”战术的当代回响
在将“失踪”作为政治控制手段时，美国正在借鉴整个半球，特别是拉丁美洲的先例。冷战期间，该地区军事独裁政权在偏远农村地区或秘密拘留中心对政治犯实施酷刑和谋杀。
20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初，阿根廷、玻利维亚、巴西、智利、巴拉圭和乌拉圭的右翼政府共同参与了“秃鹰行动”（Condor Operation），这是一项跨国绑架和酷刑计划，针对政治异议人士。尼加拉瓜、危地马拉、洪都拉斯以及萨尔瓦多的右翼政府和武装分子也曾将“失踪”作为政治手段，主要用于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的中美洲内战期间。这些行动至少名义上是秘密进行的，但人们知道他们的亲人被失踪了，即使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种神秘感在许多方面正是其目的。
如今，布克尔正带领当代拉美法西斯分子重新构想“失踪”战术，以适应社交媒体时代，制作精美的视频，将其投射到全球数字屏幕上，作为其权力的象征。2024年6月的一段布克尔视频中，大批赤裸的囚犯被全副武装、头戴钢盔的特工围困，字幕宣称这些囚犯“与外界隔绝，无法逃脱”。对布克尔而言，这些执法与惩罚的视觉盛宴是其通过过去三年赋予自己的威权权力所建立的“秩序”的证据。
在此期间，他通过实施“例外状态”无限期暂停了公民权利。布克尔利用这些能力来应对萨尔瓦多的帮派暴力危机，但由于缺乏重振经济的途径，他未能实现其曾誓言的国家全面转型。在此背景下，他的视频已成为构建合法性的重要工具，使他得以向萨尔瓦多民众传递其叙事，即便其承诺尚未兑现。
与他的盟友特朗普如出一辙，特朗普也开始借助媒体炒作的武力展示和胁迫手段，试图营造在无法兑现的政治承诺上取得进展的假象。移民问题一直是其两届总统竞选的核心议题，而他在2024年胜选时曾承诺将在第二任期内启动大规模驱逐行动。然而，尽管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在新政府下加快了行动，特朗普承诺的“数百万”驱逐行动并未实现，且有理由认为这永远不会发生。
据估计，美国境内有约1100万无合法身份的移民，其中许多人在农业、建筑、餐饮和护理等关键行业工作；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境超出了美国国家机构的能力范围。但特朗普团队深知，只要能营造出移民执法迅速、无处不在、无法挑战的氛围——至少在支持者眼中，这种执法是以正义之名进行的，无论司法系统是否同意——他们无需真正实施大规模驱逐。
于是，我们目睹了任意执法的闹剧，这些表演无需政府制作的视频就能制造恐惧。旁观者拍摄的随机暴力逮捕画面已足以达到目的，包括马萨诸塞州萨默维尔市一名反战研究生被戴面具的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特工从街上拖走的视频；新贝德福德市一家人汽车被ICE特工用撬棍砸开的画面；还有第三段视频显示，ICE在纽约州北部拦截一辆载有移民工人的巴士，从中挑选出少数几名工人领袖带走。最终，此类画面与西半球长期流传的“失踪者故事”发挥了相同功能：展示国家权力的包容性，暗示无人能逃脱其掌控，并投射出其尚未具备的全能形象。
颠倒的历史：从“帝国的工坊”到镇压灵感输出地
当前的局势，即美国政策制定者正向拉丁美洲寻求灵感，颠倒了拉丁美洲政府从美国进口镇压战术的历史。
历史学家格雷格·格兰丁将该地区描述为“帝国的工坊”，一个美国精英及其当地代理人在此测试和完善软硬实力技术——从美元外交到敢死队（death squad）——然后将其出口到世界各地的地方。例如，美国军方的“美洲学校”（现更名为“西半球安全合作研究所”）位于佐治亚州本宁堡，该机构曾培训了该地区许多最残暴的军事和政治领导人，这些人随后又在整个半球传播酷刑和无差别暴力。
在中美洲尤其如此，美国支持了独裁的、贪腐的甚至实施种族灭绝的右翼政府，在与左翼民众起义的内战中造成惨重伤亡——包括协助危地马拉军队对该国原住民玛雅人实施种族灭绝；资助并武装尼加拉瓜反桑地诺革命的游击队；以及支持美国训练的军事指挥官、极右翼政客罗伯托·达布伊松（美洲学校校友）在萨尔瓦多掌权。达布西翁随后暗杀政治对手，用喷灯折磨疑似敌人，并指挥敢死队，杀害了数千名萨尔瓦多人，包括修女、神父、学生、工会领袖和农村贫困人口。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冲突均涉及数以千计的失踪人员：1980年至1992年间，萨尔瓦多有约8000至9000人失踪，而在其他冲突中——如危地马拉内战——估计失踪人数可能超过45000人。
美国干预在官方军事冲突结束后数十年间持续动荡中美洲局势。例如，1992年萨尔瓦多内战结束后，MS-13和巴里奥18等帮派在该国势力迅速扩张。但这些如今与萨尔瓦多街头暴力画上等号的组织，实为源自洛杉矶长期存在的青少年帮派文化的北美输出产物。
许多萨尔瓦多人为逃离战争暴力北上至洛杉矶等地，其中部分人最终被关押在美国监狱。自1989年起，美国开始将服刑期满的萨尔瓦多人遣返回国，这些返回的帮派成员将帮派联系带回国内。因此，即便在和平协议签署后，美国式帮派迅速使萨尔瓦多成为全球最危险的国家之一，严重削弱了政府实现稳定的能力，并为全面镇压的回归奠定了基础。事实上，到2019年，帮派问题为布克尔上台提供了政治契机。
布克尔以解决萨尔瓦多最棘手的问题为使命当选总统，其中包括帮派暴力。最初，他否认采取镇压政策，并试图通过与帮派达成秘密停火协议来降低谋杀率。
然而，2022年该协议破裂后，布克尔指示立法机构宣布为期30天的“紧急状态”，暂停多项公民权利，使政府当局更容易逮捕和监禁涉嫌帮派成员。自2022年以来，布克尔已拘留了近8万名萨尔瓦多人，其中绝大多数是年轻男性，独立人权组织称其拘留条件相当于酷刑。（鉴于萨尔瓦多人口仅650万，这相当于美国关押了410万人的比例。）
在许多情况下，涉嫌帮派成员仅凭薄弱证据或甚至无证据就被捕：大量案例显示，年轻人因被邻居举报、在社交媒体上遭到指控、曾与警方有过接触或身上有纹身而被捕。来自萨尔瓦多国内外消息人士指出，许多非帮派成员被卷入大规模抓捕行动，一份报告估计，CECOT监狱中关押的萨尔瓦多囚犯中多达三分之一是普通平民，其中数千人为儿童。
如同冷战时期内战中的失踪者，这些人被从街头抓走、监禁，部分人至今下落不明。最终，布克尔政府因缺乏证据被迫释放7000名囚犯。然而，绝大多数人仍被羁押，其中近400人确认死亡。因此，尽管萨尔瓦多人从帮派手中夺回了城市和街道——这确保了布克尔在国内保持极高人气，约85%的民众支持其政府——但他们也面临一个国家：该国紧急状态已延长超过30次且至今仍在实施，监禁率更是全球最高。
镇压与表演：法西斯主义的数字呈现
然而，尽管进行了镇压，萨尔瓦多的全面转型仍未实现。布克尔以“新思想”（Nuevas Ideas）政党领袖身份上台，但该政党的政策实际上是几种旧思路的混合体，包括个人崇拜、技术乌托邦式神话、亲市场意识形态以及传统的“铁腕”安全政策。这些理念或许能遏制帮派，但无法带来强劲经济，而没有强劲经济，布克尔承诺的“黄金时代”便难以实现。尽管布克尔声称安全形势的改善意味着繁荣就在眼前，但分析人士指出，其限制性的政治议程实际上阻碍了经济增长。
面对改造萨尔瓦多的无力感，布克尔加倍押注于表演主义。作为全球首位千禧一代国家元首，他长期吸引国际关注，在社交媒体上拥有数百万粉丝，并定期直播自己的成就（无论真实与否）。借助这些平台，以及科技行业盟友提供的免费宣传，布克尔为其安全政策辩护，夸大其与武装部队的相互支持，通过欣然接受“独裁者”角色来嘲讽对手，宣传政府广泛使用囚犯劳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定期发布CECOT宣传视频，提醒公众其拥有广泛的“消失”权力。
通过帮助布克尔展现绝对控制力，这一媒体策略已助其遏制异议并削弱萨尔瓦多的民主。正如社会学家乔塞琳·维特尔诺所描述的，萨尔瓦多人越来越不愿意公开表达政治观点，这一事实使布克尔的高支持率显得有些可疑。此外，鉴于布克尔对记者的迫害日益加剧，萨尔瓦多一些最著名的调查记者选择逃离该国；劳工和环境领袖也卷入了他的清算行动。
因此，政府透明度几乎不存在，反腐败的救济手段匮乏，对总统权力的制衡也难以实施。在民主衰退留下的真空地带，布克尔通过程序操纵和对政治进程的公然歪曲巩固了个人权力。例如，他在2020年通过让军队占领立法机构（当时其政党尚未在该机构中占据多数席位）的方式，推动了其首个犯罪法案的部分内容获得通过。布克尔还攻击司法独立，非法更换了宪法法院的法官；新任命的法官随后允许他寻求连任，尽管宪法明确禁止连任。
如果这个法西斯主义巩固的故事听起来耳熟——幸好没有高得离谱的支持率——那是因为特朗普在试图建立自己的“例外状态”时，似乎不仅将布克尔的萨尔瓦多视为安置他驱逐出境的人的场所，更将其作为整个计划的模板。（特朗普是半球范围内众多钦佩布克尔的领导人之一，从阿根廷总统豪尔赫·米莱，到巴拿马城新星市长迈尔·米兹拉奇，再到哥伦比亚、危地马拉和秘鲁的失败总统候选人。）
当然，特朗普迄今为止尝试的任何措施都远不及布克尔采取的极端措施：特朗普并未调动武装力量进入国会大厦，非法撤换法官，或开展与布克尔规模相当的大规模清剿行动。
但这并不能带来多少安慰。即使是大幅削减布克尔当前的逮捕和拘留权限，也足以终结本国非公民的公民自由，而这正是特朗普正在推进的方向。最近，特朗普的支持者不仅声称某些移民无需遵守正当程序要求——这进一步削弱了移民体系本已薄弱的非公民保护机制——还提出应暂停长期存在的宪法权利（如人身保护令），若这些权利妨碍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执行逮捕和驱逐出境。这是布克尔模式的本土化版本。
由于帮派问题对萨尔瓦多普通民众而言极为严峻，布克尔得以主要通过获得民众同意来统治，并借助武力——以及武力的展示——来巩固其边缘控制。但与右翼评论员关于所谓移民驱动犯罪的抱怨相反，美国实际上并不存在与萨尔瓦多帮派问题相当的现象，足以赋予特朗普推行布克尔式镇压的民意授权。因此，特朗普倒置了这一策略，以升级暴力镇压的威胁来推进那些尚未获得民众同意的威权目标。
在追求对行政权力的极端解释过程中，特朗普发现传播镇压画面是一种有用工具，可为在线追随者提供残酷景象，而非政府在公共生活中应扮演角色的积极愿景。因此，我们在亚马逊订购袜子或与等待的朋友分享预计到达时间的同一屏幕上，目睹了人类被逮捕、驱逐和拘禁的场景，这一事实凸显了数字媒体在美国当代法西斯主义中的核心地位。
事实上，科技平台的法西斯主义用途与硅谷与特朗普第二届政府之间的新型亲密关系相辅相成：特斯拉、SpaceX和X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帕兰蒂尔的彼得·蒂尔；人工智能大亨山姆·阿尔特曼；以及风险投资家马克·安德森都属于特朗普的圈子，而亚马逊的杰夫·贝索斯、Meta的马克·扎克伯格和谷歌的谢尔盖·布林则乐于向总统捐款并与其共进晚餐。
因此，特朗普自然转向硅谷产品来推动其“消失计划”，其幕僚甚至暗示可借助该行业在物流和供应链方面的专长，作为更高效驱逐行动的模板：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局长汤姆·霍曼近期被引述称，他希望以亚马逊供应链模式运作驱逐行动：“就像Prime服务，但对象是人类。”
这些技术法西斯主义的驱逐机器愿景可能令人恐惧，但这正是关键所在。最终，暴力表演旨在弥补核心缺陷。布克尔在国际上自诩为动态、创新、开创性的年轻领导人，以掩盖其对萨尔瓦多的治理本质上是右翼镇压的翻版。而特朗普则庆祝国家残酷性的每一项新创新，以掩盖他无法兑现承诺的事实——无论是移民政策、生活成本，还是“让美国再次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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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丹尼斯·M·霍根（Dennis M. Hogan），作家、组织者和学者。马修·埃利斯（Matthew Ellis）在波特兰州立大学教授电影与媒体研究，并联合主持每周电影系列节目《太平洋西北保险公司电影播客》（The Pacific Northwest Insurance Corporation Moviefilm Podcast）。他的作品发表于《跳切》（Jump Cut）、《帕拉普拉克斯》（Parapraxis）及MUBI的《笔记本》（Notebook）等刊物，并在Substack平台上发布名为《当下历史》（Histories of the Present）的时事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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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日新说Copernicium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