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2万元?在北京景点“摆摊”拍照的年轻人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6-08 16:31 2

摘要:“疯狂做动作,幅度大一些。别太羞涩,要笑得像是见到了男朋友。”端午节前一天,在北京中轴线北端的古建筑鼓楼正门,一名摄影师给身着白裙的女孩拍照,还时不时上前示范如何踢腿、仰头。

图/视觉中国

这种模式不仅满足了年轻人对个性化和社交分享的需求,也为就业市场注入新的活

文|《财经》记者王丽娜

编辑|苏琦

“疯狂做动作,幅度大一些。别太羞涩,要笑得像是见到了男朋友。”端午节前一天,在北京中轴线北端的古建筑鼓楼正门,一名摄影师给身着白裙的女孩拍照,还时不时上前示范如何踢腿、仰头。

连拍几张后,这名摄影师又对游客喊道,“我拍的不是钱,我拍的是情绪。”

“这里面没一个人能拍得过我。”他指的是经常活跃在鼓楼附近的数十位摄影师,他们随身挎着相机、平板电脑、糖葫芦等道具,在街头“趴活儿”,主动招揽或等待前来打卡拍照的年轻人。

最近几年随着文旅消费日益升温,在旅游城市的景点、地标建筑、老城区街头等兴起商拍热潮,游客随性买单一两张或数张打卡照片后,再随手社交平台。新一代年轻人的这种消费偏好,被称为悦己消费“情绪消费”。

抓住这股新型消费趋势的“摆摊”摄影师,以年轻人居多。他们之中,有职业摄影师,但更多的则是前工程师、体能教练、销售、地产经纪人等各行业转行而来,还有从电焊工等职业赛道转换过来的年轻人。

什么算稳定的工作?

打算辞去体能教练的工作,去街头和景点拍照,陈新(化名)从准岳母处得到的反馈是——不稳定、不建议辞职。

在鼓楼拍照五个月后,前几天回老家,陈新和准岳母提到想带女朋友一起从事拍照,准岳母再次以“不稳定”表示反对。

“我说啥叫稳定?手里没钱,每天按时上下班算稳定吗?说被开除就被开除,算稳定吗?”“00后”陈新告诉《财经》。

6月5日,北京迎来首个高温日,午后1时许气温升至近36℃,在鼓楼附近的街边,不少摄影师全副武装穿戴上遮阳帽、防晒衣、防晒套袖,身高1.92米的陈新则轻装上阵。陈新早已习惯户外工作的风吹日晒,两年前体育教育专业毕业后,陈新来到北京打拼,成为一名体能教练,冬天教滑雪、夏天教水上运动。去年,陈新在滑雪中膝盖韧带损伤后,感到公司“处处为难他”,便开始琢磨如何转型。想到大学时喜欢摄影,摄影也是自己的一个技能,“但怎么拿这东西赚钱我不知道,我寻思着去景点拍照”。

2024年底,利用教课间隙,陈新先去了年轻人喜欢扎堆儿去参观的雍和宫,免费给游客拍摄,一看反馈“还不错”。第二天,陈新来到鼓楼“踩点儿”,刚到正门附近,一个单反相机就推到他的脸前,问他拍不拍。得知拍一张20元,“我就直接走了,回去了。第三天我就来拍了”。拍照第一天,陈新挣了200元,“刚开始我卖得低,10元一张”。随后十多天,趁没有排课时,陈新“逃出来干这个”,每天收入几百元。没几天,他用兼职摄影的钱买了一台平板电脑,那是街头摄影师的标配工具,方便游客当场选照片。

试拍十多天后,陈新辞去工作专做摄影,此前当教练上课的强度不低,周末单休,每月工资7000元,除去租房和日常开销,所剩不多。陈新辞职时正赶上春节前的旅游旺季,赶上人多时,日收入上千元,但人少时,也会赶上一天没几单,做了五个月平均月入2万元,“收入肯定比上班强”。

作为00后,陈新直率、随性,他喜欢与人交谈,不怕搭讪游客,给游客试拍后对方不满意,他还会追问“是拍得不好还是不喜欢”。他说出来拍摄,心情好就“多趴一会儿”,心情不好想走就走,“我从来不给自己设目标,干多久挣多少钱之类的”。

从事景点拍摄两年多的李诚,是一名沉稳少语的00后,靠在街边等候,看到潜在的客户,就上前搭讪一句,遭拒后并不纠缠。李诚称,在景点和街头商拍并不简单,拍照、沟通、引导都需要技巧,复杂又微妙,“有的摄影师阅人能力就强一些”。

李诚曾是一名工艺工程师,在东莞的外资企业负责产品的生产指导、工艺改善、提升产品的合格率和良品率。李诚不太喜欢那份工作,“每天打卡、开会,产品有异常就要处理,压力大。最主要是我不喜欢被束缚”。那份工作,任务少不加班时月收入五六千元,加班多的话月收入上万元。工厂的工作一眼望到头,他的上一层是经理,“想升到经理太难了,我的经理从普工升上来的,头发都白了估计50来岁。经理得把部长熬走,他才能升上去,我们才有机会”。

想着先攒些钱,李诚在那个岗位上坚持了三年多,随后辞职北上。在摄影朋友的建议下,他用工作攒下的部分积蓄,买了单反相机、镜头、平板电脑,走上商业拍摄之路。在街头和景点拍照,每天收入有高有低,“一天挣一两千元有过,一天一两百元也有,还有时候一单都没有。但李诚喜欢这工作,不用朝九晚五,“跟人打交道挺有意思,不受束缚、自由”。在不同的景点和街头拍摄,“也相当于自己游历”。

像陈新和李诚这样的00后年轻人,他们辞掉在父母一辈看来相对稳定的工作,从事更加灵活的职业,他们又恰好抓住了当下年轻人的消费趋势。2023年以来,中国的文化和旅游市场活跃度明显增强。各大城市也希望通过推动旅游业发展,进一步释放旅游消费潜力。这一两年来,沉浸式体验等新型业态受到年轻人的青睐。

扎堆打卡背后,年轻人的情绪消费

端午节前,20岁的大学生晓静(化名),在鼓楼门前找摄影师拍照。选了两张照片,支付40元后,晓静又找到现场的另一名女摄影师拍照,“刚才没有拍出我想要的样子”。

在女摄影师的指导下,晓静做出抬头看树、扭腰、扶杆等动作。摄影师赞叹,“太有感觉了”“你的皮肤白里透光”。拍完蹲在路边选片时,摄影师对她说,“买五 送一 ,我送你两张吧,你这么可爱。”晓静随后支付了100元。

晓静来北京旅游,当天一个人在鼓楼、后海等景点闲逛。晓静告诉《财经》,她喜欢拍照,每到一处景点都会找商业拍摄的摄影师拍照,因为比自己和同行的人拍得要好看,拍完她会发在社交媒体,“朋友圈和其他的社交平台都发”。

给晓静拍照的女摄影师,此前从事家装产品销售。有亲友在景点从事拍照,她便一起来拍,两人还能搭档,一人负责揽客,一人负责拍照。拍照的多是年轻女生,也有一家人一起拍,“每天接触很多人,很鲜活”。

多个摄影师表示,拍照的主要以年轻女性为主,也有一些情侣,老年人很少。现场拍照基本上都会加滤镜进行美化,照片直出。也有一些摄影师用便携电脑修图,收费则略高一些。一旦揽客成功,少则选一两张,多则选十来张,“选60张的也有”。

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研究员韩旭东对《财经》表示,旅游景点或者街头的商业拍照是年轻人用影像书写自我叙事的一种方式,折射了当代青年从物品消费体验消费、从延迟满足即时反馈、从功能消费符号消费、从单一收获多重满足的消费转向。

韩旭东表示,北京鼓楼的红墙青瓦、什刹海的湖光倒影等,不仅成为游客向往的景点,也成为街头摄影师青睐的选择,且这些地标本身已成为社交媒体上的“流量密码”。在旅游打卡文化盛行的当下深受“i人”喜爱;“所见即所得”的服务模式完美契合年轻人的时间敏感度,拍完就能发朋友圈,在游览美景的同时,朋友圈的点赞与评论短时间内形成高价值情绪回响,旅游的体验感、获得感直线拉满。

对此,韩旭东认为,当下的年轻人更加开放、有活力、乐于分享。从场景化消费中也能反映一些新的趋势:一是追求极致的消费体验感;二是追求消费的性价比与“心价比”。年轻人尤其是90后、00后的消费行为,既有从众又有个性化的一面,他们将街头摄影消费与社交平台分享结合,是数字时代自我表达、社交需求、文化认同与技术赋能共同作用的结果。“当然,年轻人愿意为即时的美照买单,也反映了他们重视情绪价值,愿意为情绪和兴趣消费,悦己式体验成为核心,催生了体验经济爆发。”

为了体验景点拍照,2024年去大理和2025年去西安旅游时,韩旭东也在景点进行了商业拍摄,并分别选了几张照片发布在朋友圈。

前述称拍照“拍的是情绪”的摄影师,年长很多,棒球帽下面露出一圈夹杂的灰发。他自称主职是机械工程师,只是偶尔到鼓楼拍照,不为赚钱。“给人拍照我必须拉满情绪价值,她们开心,才能拍出有故事的照片。一些女孩子看到我拍的照片,说太棒了,大爷你拍得真好,我爱你。”

风头过去了,不行再回老本行

年轻人在景点和街头打卡拍照一时成为风尚。接触摄影行业近十年的汪虹(化名),在婚纱摄影工作室工作过,生育之后做家庭主妇,兼职从事婚礼和领证跟拍、儿童摄影等,目前在景点拍照。

在街头和景点拍照,身上斜挎的相机、镜头、平板等物品十余斤重,又长期站在户外,对女性来说,这份灵活的工作并不轻松。33岁的汪虹,自称丈夫开店,家中经济压力不大,但是她不想做一个只能伸手向丈夫要钱的家庭主妇,“就一直在摸索能挣钱的路子。”

汪虹观察,2022年底一些年轻人“报复性旅游消费”,2023年时在景点商拍“很好卖”。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则不那么“好干了”,游客选片的张数在下降。不少游客会明确告诉汪虹,每个城市有很多景点,得把主要景点都打卡一遍,因此每个景点的拍照会固定张数,不会在一个景点选很多张。“我只有几张的预算,我还要去下个景点拍。”在一个景点蹲拍的摄影师也多起来。

汪虹认为,景点和街头拍照,这是一个新兴产业,只是当下流行。过一段商拍不景气了,她还接着寻找赚钱的路径。

在炎热的午后,摄影师张强(化名)在鼓楼附近找了一处阴凉地方,蹲在路边和熟识的摄影师玩一款竞技手游。34岁的张强,跟着亲友来北京从事商业拍照,“出来能挣点是点”。张强是半路出家,跟着亲友学的摄影。不少摄影师都是从其他行业转行而来,《财经》在鼓楼见到的摄影师,有人此前是工程师,有几人此前从事家装、房产等行业销售,有人曾在汽车行业工作,还有人此前是电焊工。

对于一个工作能做多久,张强并不在意,他不看重稳定性和长期性。这些年来,张强的收入随着市场和环境变化起伏。

张强家里早年开了一个服装厂,主做衬衫销售,因产品定位和价格低廉,主要销往中东地区。近年来,随着中东一些国家政局震荡、战乱不断,他的外贸销售因此受到很大影响。好在,前些年因网购零售平台兴起,网络零售成为一个售卖模式,“以前网上偶尔卖一单,后来突然订单多了,从早上就开始打包一直忙到晚上10点多睡觉”。最近几年,网络直播购物成为购物消费的新常态,张强的网络零售业务又大幅下降,“视频直播观众看得更清楚,对产品质量和样式等要求更多,还得有好的购物主播。要质量好、价格低,利润太少”。

在景点扎堆儿商业拍照,因影响游览秩序,最近引起一些争议。不少城市的一些景区开始谢绝商业拍照,尤其是不允许携带大量服装、摄影器材、营地车等道具和载具进入景区。还有一些景点探索商拍的边界,尝试报备预约、设置商业拍摄区域等方式。

与此相适应,一些景点或街头拍照,摄影师简化工具,选择便捷的拍摄方式,没有化妆和换装等服务。对于未来,李诚说他没有考虑太多,“之前PE工程师那行是随时可以回去的”。陈新打算今年攒下20万元,尽快和女朋友结婚,“谈了七八年,结婚这事不能再拖了”。

询问很多摄影师,他们缴纳灵活就业人员社保的积极性不高。不过陈新给自己投保了人身意外保险,陈新说自己最大的风险是每天往来拍摄骑电动车,从天通苑到鼓楼将近20公里,他骑电动车“35分钟左右到”。

韩旭东认为,摆摊拍摄、兼职陪拍等,成为年轻人灵活就业的热门选择之一。许多“90后”“00后”利用业余时间,在旅游景点或网红打卡点提供摄影服务,这种模式不仅满足了年轻人对个性化和社交分享的需求,也为就业市场注入新的活力。这种由新兴消费模式催生的就业渠道,实质上是数字经济时代劳动力市场供需双向适配的产物。消费升级倒逼服务细分,创造出驻点摄影师、陪拍向导等新型岗位。这种“时间自由、地点灵活”的工作模式,契合了年轻人对工作与生活平衡的追求,他们可以通过兼职或全职方式参与,满足多样化就业需求。而且,街头摄影通过直接和间接方式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既然包括摄影师、后期制作人员等直接就业,还包括设备供应商、平台运营人员等间接就业,同时促进城市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为城市旅游和文化传播作出贡献。

另一方面,韩旭东认为,在就业质量方面,街头摄影的收入水平因技能和经验而异,也深受淡旺季、节假日等客观因素影响。社保、劳动合同等职业保障缺失更是普遍问题。市场竞争激烈,技术更新迅速,消费者需求多样化,以及低价竞争现象也对摄影师提出了更高要求。不同景区对商业活动的限制也给街头摄影师带来了经营风险。

针对这些挑战,为构建可持续的就业生态,韩旭建议,采取政策支持,将街头摄影纳入灵活就业扶持范围。制定行业规范,制定街头摄影行业标准和服务规范,加强景区管理协调。另外,加强摄影师的技能培训品牌建设

“摆摊摄影”还在吸引一些年轻人加入。近日,有人在社交平台发布称,一下午在什刹海摆摊摄影赚800元。

5月27日,在鼓楼东大街附近,一名身着蓝色迷彩套装的男子问一名摄影师,身上背的机身和镜头多少钱。得到答案后,又接着问对方在哪里租房,“租的平房还是楼房,多少钱”?

“干这个也行,比在工地强,他们这工作轻快。”这名41岁的男子告诉《财经》,他在工地打工十余年,最近工地的活儿少了,他特意出来转一转,看看自己将来做什么。

责编 | 要琢

来源:财经杂志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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