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儿子周长安找我借三十万换房,声音是那种胸有成竹的笃定:"爸,就当我提前预支点遗产。"
三十万的考验
儿子周长安找我借三十万换房,声音是那种胸有成竹的笃定:"爸,就当我提前预支点遗产。"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眼里闪着的期待,轻轻点了点头。
"行,你先把资料准备好,我去银行办手续。"
儿子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叫周明义,今年六十八岁,在县一中当了三十五年的语文教师,五年前退休。
那时候的教师可不是什么体面职业,说起来连城里的售货员都不如,可我却甘之如饴。
妻子王淑兰是卫生院的护士,比我小三岁,去年因肺癌走得早。
我们那代人结婚,没有婚纱照,没有钻戒,甚至连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就是开了张介绍信,去照相馆拍了张黑白合影,然后领了个红本本。
日子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开始了,又简简单单地结束了。
淑兰走后,我就独居在单位当年分的老楼里,七十年代的砖混结构,六层楼没电梯,我住在四楼。
每月两千多的退休金,够我这老头子花销了。
我这辈子没有别的爱好,就是攒钱。
有人说我是个"铁公鸡",可我心里明白,钱是攒给儿子的。
儿子大学毕业后,进了外企,做销售经理,每月工资过万,在我们这座三线城市,已经算是高收入了。
他娶了同事陈佳丽,女孩子模样周正,说话做事麻利,就是出身城里,从小娇生惯养,手上没有过过苦。
他们住在城东的商品房,九十平米,装修得花团锦簇,电器家具都是名牌。
每次去他们家,我都穿得整整齐齐,就怕被邻居看轻了,说这是什么人家,老子这么"埋汰"。
儿子常说:"爸,您那个年代讲究安于现状,我们这一代得往前看,得有点追求。"
我每次听了就笑,也不反驳。
我们这代人,从"大锅饭"吃到"责任田",从"语录本"读到"万元户",从"广播操"跳到"迪斯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就是因为见得多了,才明白什么叫"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
长安和佳丽结婚第三年,有了小禾。
那小子长得像他奶奶,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聪明伶俐。
我每个周末都去看他,给他买各种玩具、图书。
我的老同事李桂芝总劝我:"明义啊,你把钱都攥在手里干啥?又不能带到棺材里去。"
我总笑着回应:"习惯了,舍不得花。"
真相是,我把每一分钱都视作对儿子的保障。
我这一代人,骨子里刻着艰苦朴素四个大字,哪怕过上了好日子,也改不了计较的习惯。
去年冬天,我穿着那件穿了十几年的藏青色棉袄去菜市场,碰到了佳丽的母亲陈阿姨。
她穿着一件貂皮大衣,手上提着进口水果,看见我时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爸,您这衣服都多少年了,也该换一件了。"她勉强笑着说。
我摸了摸袖口磨损的地方,笑道:"还暖和着呢,穿着舒服。"
后来听说,她回去就跟佳丽抱怨,说我这老头子是"抠门",丢她的面子。
五月的一个傍晚,我去长安家吃饭。
那天佳丽做了红烧排骨、清蒸鲈鱼,还有一盘炒青菜,饭桌上气氛融洽。
"爸,您尝尝这鱼,我特意去市场挑的新鲜的。"佳丽给我夹了一块鱼肉。
"佳丽啊,你手艺越来越好了。"我由衷地夸奖道。
"那是,我可是专门买了本菜谱学的。"佳丽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吃完饭,长安说要去接小禾放学,说是学校有个家长会。
佳丽收拾碗筷进了厨房,我坐在客厅看电视,是个讲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知青生活的连续剧。
看着电视里的场景,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岁月。
那时我正在农村插队,每天起早贪黑,下地干活,晚上就着煤油灯读书。
为了一本《红楼梦》,我曾经徒步走了二十里地去公社图书室借阅。
正当我沉浸在回忆中时,佳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从厨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妈,等下,我去卧室接。"
我没在意,继续看我的电视。
过了一会儿,我起身去厨房倒水,无意中听见卧室里传来佳丽兴奋的声音:"妈,周爸答应给三十万了,马上就能到手了!"
"对对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奔驰,爸妈不是一直想换辆好车吗?首付差不多就三十万,我们可以先交上..."
那一刻,手中的杯子差点从我手中滑落。
我悄悄退回客厅,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电视里的知青正在朗诵诗歌:"春蚕到死丝方尽,人至期颐亦不休..."
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回家的路上,天色已晚,街灯一盏盏亮起来。
我想起了王淑兰生病那年,医生建议用进口药,效果好一些,但价格是国产药的三倍。
为了省钱,我没给她换。
她从不抱怨,只是在疼痛难忍的夜晚,偶尔会轻声啜泣。
我还想起了长安上大学那年,我骑着二八自行车给他送行李,一路骑了两个小时,不舍得打车。
他在学校门口看见我满头大汗的样子,眼圈红了:"爸,您骑车来的啊?"
我笑着说:"没事,正好锻炼身体。"
回到家,我打开柜子,翻出了存折。
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三十五万零八千六百元。
这是我和淑兰一辈子的积蓄,是我们省吃俭用,一点一滴攒下来的。
我想起佳丽那天的电话,心里酸楚难言。
不是舍不得钱,而是不甘心被欺骗。
我把存折放回柜子,决定等长安亲口跟我说实话。
第二天早上,我到附近的小公园锻炼,碰到了老李头。
他退休前是银行职员,如今每天晨练后就在公园下象棋。
"老周,今天面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没睡好?"老李头一边摆棋子一边问。
"嗯,有点心事。"我淡淡地说。
"什么心事能难住我们当年的'铁面教书匠'啊?"老李头笑着打趣。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了他。
老李头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老周啊,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那时候了,观念不一样。"
"我知道,但总得讲个诚信吧?"我叹了口气。
"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他们自己说实话吧。"
"万一他们不说呢?"
"那我就把钱给小禾存着,等他上大学用。"
老李头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人啊,心太软。换了我,非得让他们尝尝苦头不可。"
"算了,都是一家人。"我苦笑道。
接下来的几天,我故意没去长安家,也没给他打电话。
周六晚上,电话铃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爸,明天您有空吗?我和佳丽想请您吃顿饭。"电话那头是长安的声音。
"有事?"我明知故问。
"就是...关于那三十万的事,想和您当面聊聊。"
"行,你们来家里吧,我做饭。"
"不用不用,我们去饭店。"
"在家吃就行,省钱。"我坚持道。
第二天中午,长安夫妇带着小禾来了。
佳丽提着几袋水果和补品,一进门就忙着张罗:"爸,这是我特意给您买的人参,听说对心脏好。"
我笑了笑:"你们别破费了,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
小禾倒是天真无邪,不停地讲着幼儿园里的趣事。
"爷爷,老师说我画画最好,还把我的画贴在'小明星'栏上呢!"
"真棒!爷爷下次去看看。"我摸了摸他的头。
吃完饭,佳丽主动收拾碗筷去了厨房,长安陪小禾在客厅看动画片。
我坐在阳台上,泡了杯茶,静静地看着窗外。
过了一会儿,长安走了过来,坐在我对面。
"爸,那个..."他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吧。"我看着他的眼睛。
"是这样的,我和佳丽商量了一下,觉得换房子的事可以再等等。"长安低着头说。
"哦?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我故作惊讶。
"现在房价这么高,再等等可能会降一些。"长安的眼神有些闪烁。
"是吗?我看新闻说房价只会涨不会降啊。"
"反正...就是觉得现在不是很合适。"长安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长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客厅里传来动画片的欢快音乐,小禾的笑声清脆悦耳。
长安抬起头,眼中满是挣扎:"爸,我..."
这时,佳丽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们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地坐在了长安旁边。
"爸,我们有件事情瞒着您。"佳丽鼓起勇气说道。
"什么事?"我平静地问。
"那三十万...不是用来换房子的。"佳丽低着头说。
"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是...是我爸妈想换辆车,他们看中了一辆奔驰..."
话音未落,长安打断了她:"爸,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骗您。"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电视里的动画片还在欢快地播放着。
我看着眼前这对年轻夫妻,想起了我和淑兰年轻时的样子。
那时候,我们住在单位分的宿舍里,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家具就是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
冬天屋里冷,我们就抱在一起取暖;夏天屋里热,我们就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乘凉。
没有车,没有大房子,可日子过得充实而满足。
"你们知道我和你妈这辈子存了多少钱吗?"我打破了沉默。
长安摇摇头。
"三十五万零八千六百元。"我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们四十年的积蓄,是你妈每天省下来的菜钱,是我每年不换的旧衣服,是我们从来不去的旅游,是你妈生病时舍不得用的进口药..."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佳丽的眼泪落了下来:"爸,对不起..."
长安也红了眼眶:"爸,我不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我们怕您不同意..."佳丽小声说。
"如果你们直接说是买车,我会同意吗?"
长安和佳丽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可能不会。"长安最终承认道。
"那为什么还要骗我?"
"因为佳丽爸妈一直想换辆好车,他们说现在开的那辆国产车太掉价了..."长安解释道。
我笑了笑:"掉价?什么才是真正的掉价?"
两人都低下了头。
"我明天会去银行取三十万。"我突然说道。
长安惊讶地抬起头:"爸,您还愿意给我们钱?"
"不是给你们,是给小禾。"我看向正在专注看动画片的孙子,"我准备做个教育基金,专门用于他以后的学习。"
长安和佳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我们真的很抱歉..."佳丽再次道歉。
"人这一辈子,诚信比什么都重要。"我语重心长地说,"房子可以慢慢换,车子可以以后买,但做人的本分丢了,什么都没了。"
长安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突然跪了下来:"爸,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我连忙扶起他:"傻孩子,你是我儿子,永远都是。"
佳丽也跪了下来:"爸,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我扶起她:"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小禾听到动静,跑过来好奇地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跪着?是在玩游戏吗?"
我抱起小禾:"不是游戏,是爸爸妈妈在向爷爷认错呢。"
"他们做错什么了?"小禾天真地问。
"他们说了谎话。"我摸着小禾的头说,"小禾以后不能说谎话,知道吗?"
"知道!老师说说谎话的人鼻子会变长,像匹诺曹一样!"小禾认真地说。
我们都笑了起来,房间里的气氛渐渐轻松了一些。
那个周末,长安主动提出要在我家住一晚。
晚饭后,佳丽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小禾在一旁帮忙递盐递醋。
长安从超市买回来我爱吃的酱牛肉,还有一瓶二锅头。
我们坐在一起,喝着小酒,聊着家常。
长安说起了他的工作,佳丽谈起了她的新爱好烘焙,小禾炫耀着他在幼儿园学到的新本领。
我看着眼前的一家人,突然觉得,比起三十万,这顿简单的晚餐更让我感到富足。
"爸,我和佳丽商量好了,明年我们自己攒钱换房子,不麻烦您了。"长安认真地说。
"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这才是大人该有的样子。"我点点头。
"爸,以后您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们说。"佳丽真诚地说,"我们家虽然不是很宽裕,但绝对不会让您缺什么。"
"我这老头子需要什么呢?有你们陪着就足够了。"我笑着说。
夜深了,小禾已经在我的床上睡着了,长安和佳丽收拾着厨房。
我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星空,想起了淑兰。
"老伴啊,你看到了吗?咱们的儿子终于长大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窗外,初夏的风轻轻拂过,带着槐花的香气,仿佛是淑兰的回应。
人这一辈子,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最终沉淀下来的,不是金钱,不是房产,而是那份真挚的亲情和诚信。
三十万,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对年轻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起点。
但这笔钱背后的故事,却是无价的人生财富。
我相信,长安和佳丽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而小禾,这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将来也会在我们的言传身教中,成长为一个正直诚实的人。
这,大概就是我这个做父亲、做爷爷的最大心愿吧。
来源:青柠衬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