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9年2月25日,北京东四北大街的寓所里,63岁的于立群用一条皮带告别了这个世界。
1979年2月25日,北京东四北大街的寓所里,63岁的于立群用一条皮带告别了这个世界。
她书桌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叠泛黄的信件——那是姐姐于立忱1937年写给郭沫若的手札,字里行间交织着炽烈与绝望。
42年前的暮春时节,25岁的于立忱在上海公寓悬梁香消玉殒。
两朵本该盛放的姊妹花,竟因同一个男人,先后凋零在时代的风里。
当人们翻开郭沫若的人生长卷,很难不被那些交织着诗意与争议的情感脉络所震撼:
他是振臂高呼的“时代鼓手”,也是被鲁迅斥责的争议文人。
他在《女神》里歌颂自由恋爱,在现实中演绎复杂纠葛的情感历程——
1912年正月十五,四川乐山沙湾镇的郭家张灯结彩。
19岁的郭沫若被推入洞房,盖头掀开的刹那,他瞳孔骤缩——眼前女子塌鼻梁、凸额头,与媒人描述的“端庄秀丽”相去甚远。
这是母亲为他定下的妻子张琼华,比他大两岁,目不识丁。
郭沫若盯着她缠过的小脚,突然想起新学书中读到的“礼教吃人”,喉间涌上一股苦涩。
三日后,他在给好友的信中写道:“此婚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木偶戏何异?”
正月十九,他借故赴成都求学,从此再未踏入这间洞房半步。
张琼华却用一生践行着“郭家妇”的身份。
她每日晨昏定省,侍奉公婆,甚至在郭沫若流亡日本期间,仍替他照料祖坟。
27年后,郭沫若返乡奔母丧,与她短暂见面,只淡淡说了句“你辛苦了”。
这个被封建礼教捆绑的女子,守空房68年,直到90岁高龄去世,床前仍摆着郭沫若早年的照片。
1913年年底,郭沫若得长兄资助,东渡日本留学。
1916年8月,24岁的郭沫若在东京圣路加医院探望友人。
在病房外,他偶遇白衣护士佐藤富子,温柔眼眸如富士山的雪水般清澈。
这个基督教少女,正捧着《圣经》为病人诵读。
当她用蹩脚的汉语说出“愿主保佑你”时,郭沫若忽然想起《诗经》里“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的句子。
他开始用毛笔给她写信,署名为“夏社成员鼎堂”,在信中倾诉对旧家庭的反叛:“我憎恶那吃人的礼教,却又被它锁链缠身。小姐如同一束光,照亮我黑暗的灵魂。”
佐藤富子被他的才情打动,两人开始频繁通信。
年底,这个出身日本士族的22岁姑娘,不顾父母反对,跟着这位贫穷的中国留学生私奔了。
她辞去工作,与郭沫若在冈山租下小屋,开始了清苦却甜蜜的生活。
“安娜,你看这樱花,像不像我们初遇时你围裙上的花边?”郭沫若常常在樱花树下为她朗诵新作。
安娜学会了烧四川菜,把粗布衣裳浆洗得发白却整洁。
他们先后生下五个孩子,最艰难时,安娜变卖首饰维持生计,仍会在郭沫若熬夜写作时,悄悄为他熬上一碗热汤。
时代的风雨,常常会飘摇了爱情。
1926年3月,郭沫若赴广州中山大学任教。
讲台下,有一双无比倾慕老师才华的眼睛。
她叫安琳(彭漪兰),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精通日语。
北伐期间,安琳加入郭沫若领导的政治部,任妇女股干事。
南昌起义失败后,两人随部队撤退至潮汕,途中郭沫若患痢疾,安琳日夜照料。
在潮州的破庙里,她用搪瓷缸给他喂米汤:“郭主任,您发着高热还念叨着《女神》,这诗能当药引子吗?”
他看着她军装上的补丁,握住她的手腕:“安琳,你知道吗?你比安娜更像革命的缪斯。”
在香港躲避追捕时,两人同居了。
旅馆里,她解开外衣纽扣,露出贴身的红肚兜,上面绣着未完成的《凤凰涅槃》诗句。
“沫若,你说我们会像凤凰一样重生吗?”
她蜷缩在他怀里,听着窗外的浪涛声。
1927年秋天,安娜带着孩子飘洋过海,找到了在上海的丈夫。
寓所的客厅里,郭沫若对安琳说:“对不起,我不能让五个孩子没有父亲。”
安琳默默收拾行李,临走前将那个绣着诗句的肚兜留在他的书桌上,丝线在晨光中泛着凄凉的光泽。
后来,郭沫若在《革命春秋》里写道:“安琳的眼睛是两汪深潭,倒映着整个时代的血与火。”
这段时间,还有一位安徽姑娘,也是他生命中的惊鸿一瞥。
这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叫黄定慧(黄慕兰),剪着齐耳短发,军装口袋里总放着《共产党宣言》。
“郭副主任,您写的《请看今日之蒋介石》,真是振聋发聩。”
她在政治部的走廊堵住他,军靴跟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那时他正为起草讨蒋檄文熬夜,看见她腰间别着的手枪,忽然想起安娜在冈山给他补袜子时的专注神情。
南昌起义失败后,他们在汕头的盐酸寮农舍躲避追捕。
潮湿的稻草堆里,她用匕首割开自己的裙摆给他包扎伤口:“沫若,等革命胜利了,我们去黄山看云海。”
他望着她被硝烟熏黑的脸,情不自禁抓住她的手:“定慧,你比《女神》里的所有意象都更让我心动。”
后来在上海的内山书店,她送他一支黑色派克笔:“这支笔要用来写革命的诗,别再写情诗了。”
他摸着笔帽上的雕花,眼前闪过她在枪林弹雨中奔跑的飒爽英姿。
1927年秋,郭沫若随部队转移,两人失去联系。
黄定慧后来成为中共地下党员,长期从事秘密工作,被誉为“最美红色特工”,解放后定居山西。
1928年,因参与左翼运动,郭沫若遭国民党通缉,化名“佐藤福”流亡日本,隐居千叶县。
安娜不离不弃,跟着他在乡间种地,学会了用草绳编草鞋,用日语写《暴风骤雨》的读书笔记。
1934年,东京的梅雨季。
《大公报》驻日记者于立忱,抱着采访本,穿过神田川畔的樱花林。
她叩响市川市须和田町的木门,郭沫若正伏在矮几上,翻译《浮士德》,“郭先生的译笔真是惊涛拍岸。”
她将随身带来的龙井茶叶轻轻放在榻榻米上,青瓷茶罐边缘映着窗棂漏下的微光。
郭沫若抬头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领口别着一枚白玉兰胸针,那是她用稿费买的唯一饰物。
此后三个月里,他们常在上野公园的樱花树下讨论时局。
她用钢笔在采访本上记录他关于抗战的预言,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他摘下一朵花别在她发间。
她低头时,花瓣落在他正在校对的《屈原》手稿上。
郭沫若为她赋诗:“相逢何必曾相识,休怪多情似往年”。
于立忱在日记里写道:“他说我的《咏风筝》有大丈夫气概,可我只愿做一只线在他手里的风筝。”
1937年春,于立忱因肺病和报社停薪被迫回国。
告别时,她在银座的松屋百货给他买了一支白金钢笔。
“此去山高水远,愿先生的笔锋永远指向光明。”
她将笔放进锦盒时,手指触到他掌心的茧子。
回到上海后,于立忱住在霞飞路的阁楼里,靠典当衣物度日。
郭沫若托人带给她一沓《救亡日报》的创刊号,报头是他新写的魏碑体。
她在病榻上读着他写的社论,咳嗽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1937年5月的雨夜,贫病交加、孤苦无依又被迫堕胎的她,用一根白绫掐断了自己所有的眷恋。
遗书只有一行字:“如此家园,如此社会,如此自身,无能为力矣。”
郭沫若得知噩耗后,在《断线风筝》里写下:“你飞吧,飞吧,我祝福你的灵魂,超脱了这尘寰的枷锁”。
7月,卢沟桥的炮声震碎了北平的月光。
郭沫若从日本潜回上海,在《大公报》发表《站在民族战争的前线》。
又一次找不到丈夫的安娜,只读到一封字数寥寥的信:“安娜,我此去是为了四万万同胞,待战事结束,定当接你母子团聚。”
这一走,便永无归期。
安娜带着五个孩子在日本艰难度日,因“敌国妻子”的身份受尽歧视,甚至多次被日本宪兵逮捕审讯。
她学会了用野菜做味噌汤,在美军轰炸时用身体护住孩子。
这段跨越国界的爱情,历经磨难与插曲,终究抵不过时代的洪流。
1938年,武汉的一场文化界聚会上,郭沫若见到了于立群。
这个比他小24岁的女子,正站在窗边低吟《离骚》,旗袍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发间别着一朵白玉兰。
“郭先生的《屈原》,让我想起‘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她转身时,眼里有星光闪烁。
于立群是于立忱妹妹,上海明月歌舞团的台柱子。
郭沫若为她写下《银杏》:“你这东方的圣者,你这中国人文的有生命的纪念塔”,字里行间满是赤诚。
1939年,两人在重庆结婚,新房里挂着郭沫若手书的“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婚后的于立群,成了郭沫若的贤内助。
她跟着他在防空洞里躲避轰炸,用米汤修补被虫蛀的古籍,甚至在分娩前一刻,还在替他整理《甲申三百年祭》的手稿。
“立群,这字写得比我工整多了。”郭沫若看着她抄录的文稿,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她低头拨弄钢笔:“你专心做大事,这些小事我来就好。”
然而,平静的表象下暗藏阴影。
1941年,于立群偶然发现姐姐于立忱的日记,里面赫然写着“和郭先生去江之岛看潮”,“他说我比安娜更懂他的诗”。
她浑身发冷,想起郭沫若每次提到姐姐时的不自然。
婚姻在矛盾中且行且珍惜。
……
1948年8月,安娜带着孩子,历尽艰辛来到香港,见到的却是郭沫若与于立群的新家。
她攥着那张泛黄的船票,沉默良久后说:“鼎堂,孩子们需要父亲。”
在周恩来总理的关怀下,安娜于1949年加入中国国籍,定居大连。
这个痴恋不改的女子,以“无怨无恨,活得快乐是最好的方式”,享年101岁,实现了“死也要葬在中国”的遗愿。
风波过后,郭沫若与于立群相濡以沫,共同经历抗战、内战及新中国成立后的政治运动。
1978年,郭沫若病逝。
于立群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叠情书。
她终于明白姐姐为何在1937年突然离世——原来早在东京留学时,郭沫若便与于立忱有过一段情,甚至导致她堕胎后抑郁厌世。
“为什么要骗我一辈子?”
于立群对着虚空质问,声音里满是血泪。
1979年那个春日,她在遗书中写道:“人生实难,我已经太累了”,随后追随姐姐而去。
历史的聚光灯下,郭沫若的身影始终模糊不清。
他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也是传统士大夫的后裔;他是浪漫主义诗人,也是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他在甲骨文中寻找文明的根脉,却在情感世界里迷失了归途。
他复杂的婚恋图谱,深深刻着个人选择与历史动荡的烙印,而那些被命运裹挟的女性,最终都成为了时代巨轮下的叹息。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