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25年11月底的一个周末，郭金通知我，共产国际东方部有要事找我， 校方批了三天假。我乘火车到莫斯科后，张振亚带我到共产国际东方部，见到该部干事兼中山大学党支部书记任卓宣(后改名叶青)。他说，共产国际 研究了在苏联的中国留学生情况，认为来源复杂，志向各异，学

作者：王智涛

第一次接受党交付的任务

1925年11月底的一个周末，郭金通知我，共产国际东方部有要事找我， 校方批了三天假。我乘火车到莫斯科后，张振亚带我到共产国际东方部，见到该部干事兼中山大学党支部书记任卓宣(后改名叶青)。他说，共产国际 研究了在苏联的中国留学生情况，认为来源复杂，志向各异，学科繁多，情况不明。为实现统一管理，加强对留学生的思想政治工作，首先需要加强沟 通，掌握情况。

共产国际决定在莫斯科、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基辅、明斯克等中国留学生比较集中的城市各挑选两位联络员。

其任务：一是负责召集当地中国留学生进行一些不依附苏联方面的独立活动，比如座谈中国国内 的政治形势，讨论中国应该向何处去等，也可以搞些联谊会、郊游、球赛等 文体活动，通过各种形式的活动，摸清留学生的思想动态；

二是与广大留学 生进行感情联络，通过宣扬“炎黄子孙一家亲”来加强团结，进而宣传党的 方针政策，积极做思想转化工作，为党争取更多的优秀青年；

三是作为共产 国际与留学生的桥梁，下情上达，上情下达。

经研究决定让我担任基辅留学生的联络员。我感谢党组织的信任，愉快地接受了党组织第一次委派的光荣 任务，表示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谈话之后，张振亚带我到了刘伯坚处，见他正和两个穿空军军装的年轻 人谈话。

他看我们来了，大声说：“来，来，给你们介绍两个朋友。”

经他 引见，我认识了常乾坤和王弼，他们是航空机械学校学习飞机制造专业的留 学生。

大家坐下来闲谈了一会儿后，刘伯坚说：“国内来了一批同志到中山 大学学习。他们都是知识分子。秀才见了兵，有理讲不清。今天，我带你们 几个兵去见见秀才。交秀才朋友对你们大兵来说，是大有好处啊!”

我们随 他去了中山大学，见到了张闻天(洛甫)、王稼祥、乌兰夫、吴亮平、沈泽民、潘自立、刘少文、孙冶方、蒋经国、屈武、康泽等人。

虽说离开祖国才 几个月，但思乡思亲之情甚为深切，见到国内来人胜似见到久别的亲人，分外激动。

张闻天、王稼祥、沈泽民、孙冶方等是大学生，知识渊博，他们不 凡的谈吐、学者的风范，令我肃然起敬。

蒋经国、屈武、康泽是名人之后， 初次见面略显清高，似难接近。

大家热烈交谈的时候，我邻座的青年正襟危坐，谦虚地聆听别人的侃侃而谈，自己很少说话。我们两个人很自然地聊了起来。彼此介绍了身世、经历、来苏联的过程和今后的打算，聊得很投机。

他叫伍修权，初次见面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憨厚老实，机敏聪慧。类 似的经历，共同的追求，使我们两颗年轻火热的心在异国他乡自然地靠拢 了。莫斯科相识是我们七十二年战斗友谊的源头。

参加苏军全军运动会

1925年12月，苏联红军总参谋部下达了举办全军运动会的通知。步校 立即着手准备。校长拉齐斯和政委米哈依洛夫召开了全校动员大会，他们 在会上相继讲话，宣布成立相应的组织机构和进行准备工作的具体安排， 号召全体官兵和教职员工踊跃报名。我根据自己的特长，报名参加轻武器 射击项目。

在训练部指导下，由校部和各系、各队层层选拔。经过三轮淘汰赛，我以步枪一百米精度射击第一名，机枪一百米长、短点射第二名，手枪二十五米速射第二名，冲锋枪一百米短点射第三名和全能(即以上四项综合总分) 第一名的成绩入选校集训队。

步校射击集训队由各系、队胜出的四十名运动 员组成，金重熙中校任领队，我任队长，进行为期两个月的集中训练。

校方对全军运动会非常重视，十分看重学校的荣誉，命令我们暂时脱离原建制， 集中食宿，集中管理，集中训练。

学校为了既不耽误学业，又能保证训练， 调整了教学课程，半天学习半天训练。训练部聘请国家射击队专职教练来指 导。校务部在物资方面给予了充分保障，提供特灶伙食和充足弹药，充分满 足训练需要。

国家射击队教练对我们严格训练、严格要求。经过摸底考核 后，指出了我们技术上的不足之处，着重攻克训练难点。

比如：操枪不稳， 连发武器点射弹着点散布过大，步枪精度射击呼吸和击发不协调，手枪速射击发时机把握不准和击发力度过大等。经过专家指导，我们进步很快。让我 特别高兴的是，天天泡在射击场上，过足了枪瘾。

在西北军时，我的射击就不错，但每次实弹射击，步枪、手枪只打几发子弹，冲锋枪和机枪稍多一点， 也就一二十发。这次在训练队每天都能干掉百八十发子弹，痛快极了。

集训结束后，最后选定十二位运动员，其中有步校射击系的副主任瓦洛宁上校、机关枪科科长杜布叶夫中校等，我也是十二人中之一。仍然由金重 熙任领队，我任队长。

出发前，校长、政委接见，勉励大家轻装上阵，敢打 敢拼，争取好成绩，为学校赢得胜利。

1926年3月31日，我们乘火车奔赴莫斯 科。

4月3日，运动会开幕。斯大林、伏罗希洛夫、布琼尼等元帅和众多将军 出席了开幕式，观看了哥萨克骑兵的表演。我第一次见到斯大林，心情格外激动，与参赛各代表队官兵一起高呼着“乌拉”,接受了苏联国家和军队领 导人的检阅。

经过一周紧张激烈的比赛，我们学校代表队取得了总分全军第四，院校组总分第一的好成绩。

我的步枪一百米精度射击获全军第四，院校组第一。 全能获全军第五，院校组第二。

全军各个射击项目的前三名基本上都是专业运动员。技不如人，败给他们口服心服。

4月11日我们手捧奖状、奖杯和锦旗回到学校。在表彰大会上，校长和政委为领队、队长以及获得名次的人员颁发了“红星奖章”。这是我在步校第一次获奖，而且一下子就获得两枚奖章，心里非常高兴。

共产国际举办第一期军事集训

1926年8月，为了提高中国留学生的军事素质，共产国际决定利用暑假举 办军事集训。

教员由莫斯科高级步兵学校步兵系主任乌里扬诺夫上校率三名校级军官组成。

教学内容主要是基础训练。

室内课程是苏军纪律、内务、队 列三大条令和苏军总参谋部编撰的军事学概论。室外课程是队列、射击、刺 杀、投弹、土工作业和单兵战术动作。

参训人员是来自中国各地，由各个党 派、团体派到苏联学习的非军事院校留学生，将近一百人。军训队辖三个分 队，军训地点在莫斯科高级步兵学校。

因苏军教员不会讲中文，而中国留学 生大都来苏联不久，俄文水平较低，不能自主听课，共产国际决定抽调俄文 和军事基础都比较好的赵启贵、田德修(吉合)、李儒诚和我任助理教员。

任务是在室内课程中，为苏军教员讲课做翻译。室外训练时，协助教员辅导 学员。

张闻天、王稼祥、陈绍禹(王明)、秦邦宪(博古)等党内地位较高 的分在第一分队。

蒋经国、屈武、康泽、谷正纲、张镇等国民党派来的分在 第二分队。

伍修权、孙冶方、吴亮平、徐冰、潘自立等较年轻的分在第三分 队。

我在三分队任助教。三分队军训成绩比较优秀的是伍修权，各科考核都 是“优”。乌里扬诺夫曾集合全队百来号人，观看伍修权做单杠大回环的军 体示范。

一分队、二分队的大致情况，我也了解一些。

张闻天年龄大一点， 又是近视眼，体质比较弱，军训成绩一般。王稼祥成绩还不错。陈绍禹、秦邦宪对军训兴趣不大，训练积极性不高，成绩不很好。

二分队蒋经国、康泽倒还能放下架子，和学员们一起摸爬滚打，他们当中张镇的成绩最好。

集训了二十几天，在各科考核和完成实弹射击后就结业了。我感觉这样集 训，时间太短，效果不明显。东方部征求意见时，我直率地表达了自己的 看法。但他们认为这个方法还不错，适合非军事院校的中国留学生，打算 以后还要搞。

结识陈赓同志

1926年11月的一天，郭金对我说：“中国党派一位同志来学习，他需要了解各种短枪的性能和使用。这是秘密任务，决定由你帮助他完成。”

第二 天，郭金把我从学员队抽调出来，送到学校招待所住下，然后从射击系兵器库拿来一堆各个国家生产的手枪，有二十几把，要我自己先好好研究，掌握性能，学会分解结合，然后去靶场试打，再给中国同志讲解和陪练。

我虽然 喜欢枪，也经常使用手枪，可没有见过这么多品种。我逐一研究琢磨，

其中美国大号撸子，特点是口径大，使用的是汤姆冲锋枪子弹，射程远，杀伤力强，缺点是体积太大，不容易隐蔽携带。

德国左轮，优点是射程、杀伤力和体积比较协调，缺点是装填子弹麻烦。

德国驳壳枪，可以连发，带有弹夹， 缺点也是体积太大。

还有比利时的“花牌”、“马牌”撸子，体积很小，但射程杀伤力有限。

三天后，中国同志到了。他个子不高，身体壮实，络腮胡子，戴副眼 镜。郭金安排他与我同住。我们相互做了自我介绍，知道了他叫陈赓。

我看 他穿着苏联军装，问他在哪个军校学习?

他幽默地回答： “我在中国上海十 里洋场虎狼堆里学习，这身军装是蒙人的。”说完爽朗地哈哈大笑。

他告诉 我，此行是专门来苏联学习“契卡”(苏联保卫工作领导机关的代称)经验 的。来基辅前，已经在远东学习了一个多月。因为那里枪支品种太少，听说 我们步校藏枪是红军中最多的，所以，要求来这里看看。

我指着那一堆手枪 问他： “就这么多，你看够不够?”

他说，不怎么够。随后，似自言自语又 像对我说： "呷不太饱，哎!总比莫得呷好(吃不太饱，总比没有吃好), 基辅还是比海参崴强啊!”他风趣的湖南方言把我逗乐了。

我们白天到靶场 研究枪支和练习射击，他的手枪射击技术不错，又快又准。摆在二十五米远 的小墨水瓶，能一枪打碎。他聪明好学，理解能力很强，而且机敏利索，蒙 着眼睛，就能很快把各种手枪分解、结合好。

晚上我们天南海北，无所不 谈，相处得很投契。他比我大三岁，是湖南湘乡人，出身名门望族，黄埔军 校一期毕业，1922年加入共产党，参加了北伐战争，还曾救过蒋介石的命，后 来一直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工作。

朝夕相处三天后，陈赓离开基辅。我去火车 站送行，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这位中国革命史上的传奇英雄。我回国后，曾在他 领导下工作，交往比较密切。几十年的战斗情谊就是从一起研究手枪开始的。

共产国际举办第二期军事集训

1927年2月，共产国际决定举办第二期军事集训，这次是专门对中山大 学的六百多位学员军训，又称作“野营训练”。

统一编成一个营，营长由第 一期军事集训的负责人乌里扬诺夫上校担任。

下辖三个连，连长均由苏联高 级步兵学校的军官担任。

一、二连由中国留学生组成，三连是国际连，成员由朝鲜、日本、印度、伊朗、越南、缅甸等国的留学生组成。

东方部通知基 辅步校，调我和吉合、叶茂极、吴保贤、任子训、盖志鸿、党秉温等六人参加野营工作，协助苏军教官组织教学。

我担任一连一排排长，吉合是二连一 排排长。集训了二十多天后，中山大学又增派了一百多名学生来参加野营， 即编为四连，金重熙任连长，党秉温(俄文名字叫巴尔基也夫)任该连二排排 长。

参加野营的中国留学生中，张闻天、王稼祥、王明、博古、乌兰夫、 伍修权、吴亮平、孙冶方等都是参加过上次军训的，算是熟人了。

这次又增 加了朱瑞、左权、邓小平、傅钟、李卓然、陈启科、萧赞育、李拔夫、彭文 畅、俞秀松、董亦湘、黄火青(俄文名字伊罗道夫)、佛鼎(内蒙古人，又名阿尔敦、道尔基)、张仲实(当时叫张安仁，俄文名字克利力)、唐延杰、林恺等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

其中，邓小平、李卓然、傅钟是在法国勤 工俭学后来到苏联的，其他人是1925年年底和1926年从国内来的。

左权、朱瑞、黄火青、伍修权等人都在一排，大家很谈得来。

邓小平、张闻天、乌兰 夫、傅钟在二排。

我对小平同志的印象是话不多，不张扬，也不太喜欢交 际，就是埋头学习和训练。课余时间三五好友相聚，到附近餐馆打“牙祭” 时，他也参加。

有一次，朱瑞做东，拉上左权、黄火青、伍修权和我，因为左权与邓小平在中山大学同班，关系很好，把他也请来了。

蒋经国、屈武、康泽、张镇、谷正纲也参加了野营。除蒋经国在我们排外，其他人虽同在一连，但分别在二排和三排。他们几个人，学习、训练还 是积极认真的，就是平时总喜欢聚在一起，和其他同学接触较少，像是一个小圈子。

一天晚上排点名，蒋经国缺席，熄灯号后才回来，原来是他们几个人没请假就外出了。我严肃地批评了他，他还不错，马上承认错误。

一次射击考核，他不及格，我又点了他的名。第二天，他主动找我要求下小操，请我给他辅导射击动作，态度诚恳、友好。

张振亚也参加了野营，他在二连。课余时间我们交谈了几次。我汇报了 自己的思想和表现，谈了入团问题。我告诉他，我一到步校就向支部递交了 申请书，多次参加团课和党课学习，可就是没人找我谈话，连郭金也没有跟我谈过入团问题。

张振亚笑着问："是不是着急了?”

我说：“如果我的思 想和表现还不够条件，希望能指出来。可从来就没人批评帮助，能不着急吗!”

他说：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东方部也了解，我们早就把你视为同志 了，这点你难道没有感觉吗?至于暂时没有让你加入组织，那是有原因的。

冯玉祥派你们来苏联之前，就和共产国际以及苏军方面达成协议，其中之一就是不能让你们加入共青团和共产党，毕业之后必须回到他的部队去。

我们本想秘密发展你，可你还记得吗?一到苏联，我就告诉你，根据共产国际的 要求，任何国家的共产党都不能进行独立的党务活动，必须纳入苏共各级组 织之中。

你们步校党组织不同意秘密发展，认为苏共是执政党，理应光明正大地发展党团员，无秘密发展之说。根据统战工作需要，他们也不同意现在就公开发展你，一来不能违背与冯玉祥的协议，二来需要你做其他中国学员的思想转化工作，提高他们对共产党、对革命的认识。如果你的身份改变 了，和他们不一样了，不利于你去做思想工作。

这也是学校组织很少找你谈 话、不主动接近你的原因。其实，他们对你是很了解的，也是很赞赏的。今 天我很高兴，你的迫切心情说明你进步了。智涛同志，希望你理解，能经得 起考验。"

作为共产国际的联络员，我向他汇报了在基辅组织中国同学会和四次举 办集体活动的情况。还重点介绍了马宗显、田德修等进步学员对旧军队认识 转变、倾向革命的思想变化等，张振亚表示满意。

来源：大肥肥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