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转头看着她,岁月早已在她的脸上刻下了细密的纹路,可那双眼睛,还是当年那样干净。
“你后悔了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却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耳朵,直戳心底。
我愣了一下,手里的烟差点掉了,赶紧掐灭了火头。
这句话像一把锈了的刀,生生割开了我心里那道老疤。
我转头看着她,岁月早已在她的脸上刻下了细密的纹路,可那双眼睛,还是当年那样干净。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1968年,我和几个同学被分配到辽西一个叫青石沟的小村子插队落户。
说实话,刚到那儿的时候,我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村头的路上全是泥,走两步鞋就拔不出来。
村里的房子都是土坯垒的,风一刮,墙上的黄土哗哗往下掉。
村民们的日子过得苦,家家户户的锅里都揭不开盖。
我们这些知青刚来,就像是掉进了另一个世界。
村支书李大奎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满脸皱纹,一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
可他见了我们,却笑得特别热乎:“青石沟穷啊,可人心不穷!你们来了,就是咱们村的一份子!”
后来才知道,他家有两个女儿。
姐姐叫李秀琴,性子稳重,干活麻利,村里人都说她像她爹。
妹妹叫李秀芳,活泼得像只小麻雀,跑起来两条麻花辫都甩得飞起。
刚到村里的时候,我整天跟着老李头下地学干活,累得半死。
一次锄地,手上磨起了血泡,疼得不行。
秀芳看见了,跑过来递给我一块布:“喏,把手缠上,不然明天还得疼。”
我抬头看她,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点发热。
慢慢地,我和她熟络了起来。
干活的时候,她总爱讲些村里的趣事,嗓子清亮,笑声脆得像泉水。
她爱说爱笑,像是把整个青石沟的沉闷都驱散了。
可我没想到,那个腊月二十六的晚上,会彻底改变我们三个人的命运。
那天村里杀猪过年,李大奎家请了我们几个知青过去吃饭。
酒是村里人自己酿的高粱酒,入口辣得很,我一不小心喝多了。
待散席时,我摇摇晃晃地出了李家院子,迷迷糊糊地走进了他们家的厢房。
厢房里灯光昏暗,一个身影坐在炕边,低着头,似乎在发呆。
我以为是秀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那人回头,是秀琴。
她看着我,愣了一下,脸慢慢红了:“陈志刚,你进错屋了吧?”
我站在门口,脑子昏昏沉沉的,没说话。
她低下头,声音轻轻的:“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那一晚,我究竟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第二天一早醒来,李大奎气冲冲地来找我,说:“小陈,秀琴是个姑娘家,你昨晚既然进了她的屋,就得负责!”
我一听,脑袋嗡了一下。
我说:“昨晚我喝多了,真没别的意思!”
可李大奎根本听不进去,板着脸说:“你要是个男人,就得担起这个责任!”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我想解释,可看着李大奎那张铁青的脸,还有站在旁边一脸惊慌的秀琴,我什么都没说出口。
秀芳站在院子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想跟她解释,可她转身跑了。
后来,我妥协了。
1970年的正月初八,我和秀琴成了亲。
婚礼那天,全村人都来了。
院子里热闹得很,鞭炮声震天响。
可我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连笑都笑不出来。
秀芳没来,我知道她一定很难过。
婚后,我和秀琴的日子过得平稳。
她是个好妻子,勤劳贤惠,对我也很好。
可我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每次在村里碰到秀芳,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她渐渐疏远了我,再也不跟我多说一句话。
日子一晃就是三十年。
这三十年里,我和秀琴有了两个孩子,生活虽然清苦,但也算过得去。
秀芳后来嫁给了邻村的一个木匠,听说日子还算不错。
可我心里始终有个结,怎么也解不开。
2010年的夏天,我接到一个电话,说秀芳病了,让我去看看。
那天我赶到她家,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她见到我,勉强笑了笑:“陈志刚,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
我坐在床边,心里酸得厉害:“秀芳,你还好吗?”
她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半晌后才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我愣了一下:“什么事?”
她的眼神飘向窗外,声音低得像一片落叶:“那年腊月二十六晚上,秀琴跟我说,她喜欢你。”
“她说你是个好人,想一辈子跟你过日子。”
“我就让她去厢房等你了。”
听到这话,我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僵在那儿。
我哑着嗓子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秀芳苦笑了一下:“我有什么资格说呢?我是妹妹,总不能跟姐姐争吧。”
那一刻,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所有的误会,都始于她对姐姐的成全。
她的病没熬过去,几个月后就走了。
我站在她的坟前,心里百感交集。
过去的那些年,我们都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选择,可最终,谁也没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2011年的春天,秀琴无意间在炕柜里翻出了一本旧笔记本。
她递给我:“这是秀芳的东西,你看看吧。”
我打开笔记本,里面写满了她的日记。
每一页都提到了我。
她写:“今天他又帮我挑水了,他真是个好人。”
她写:“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我不能让姐姐难过。”
她写:“希望他能过得幸福。”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我紧紧握着那本笔记本,喃喃自语:“秀芳,对不起……”
风吹过窗台,掀动着日记本的纸页,像是带走了我心底的最后一丝愧疚。
“你后悔了吗?”
那声低语似乎再次在耳边响起。
这一次,我终于有了答案。
对不起,我后悔了。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