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楼下的桂花开得正浓,甜丝丝的香气顺着窗缝钻进来。我蹲在衣柜前扒拉秋装,藏青色羽绒服"刷"地从箱底滑出来,领口还挂着亮闪闪的标签——"雅鹿,1599元",几个字刺得我眼睛发疼。
楼下的桂花开得正浓,甜丝丝的香气顺着窗缝钻进来。我蹲在衣柜前扒拉秋装,藏青色羽绒服"刷"地从箱底滑出来,领口还挂着亮闪闪的标签——"雅鹿,1599元",几个字刺得我眼睛发疼。
这是小夏去年塞给我的,说是公司发的福利:"妈,你那旧棉服早该扔了,这件轻省。"她边说边抢过我怀里的旧棉服,"唰"地塞进垃圾袋,动作快得我连摸一摸补丁的机会都没。
可今早买菜时,王阿姨拽着我胳膊直咂嘴:"你家小夏真孝顺!昨儿见她在商场专柜给婆婆挑羽绒服,大红色的,试了半个多钟头呢。"
我攥着菜篮子的手突然没了力气,塑料袋里的青菜"哗啦"掉了一地。王阿姨弯腰帮我捡菜,我盯着她新染的栗色头发,想起上周小夏回娘家,往我怀里塞了件米白色针织衫:"妈,这衣服我穿着显胖,你穿肯定好看。"吊牌早被剪掉了,可那针脚我认得——是她去年在ZARA买的,一千多块。
那天她翻我梳妆台的首饰盒时,我还笑着说:"婆婆想看就拿去吧。"等她走后,我数了又数——金耳环、金镯子、姥姥留下的金戒指,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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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是我拿命疼大的。
她爸走得早,我在纺织厂上三班倒,下了夜班还要去菜市场捡别人挑剩的菜叶子。可小夏从小到大,没穿过一件带补丁的衣服。她初中时看中件粉色毛衣,要一百二。我咬着牙织了三个通宵,竹针磨得发亮,手指被扎得发红,针脚密得能数清。她穿着去学校,同学围着问:"在哪买的?"她昂着头笑:"我妈织的,全世界就一件。"
后来她上大学,我把攒了十年的钱全塞给她当学费。她在电话里哭:"妈,我勤工俭学能赚生活费。"我骂她:"读你的书去!妈还能织毛衣呢。"那四年,我织坏了八副竹针,给她织了十二件毛衣——高领的、V领的、带小花的,每件都裹着毛线团里的月光。
她工作第一年,发了工资非要给我买大衣。我们在商场转了俩钟头,她挑了件藏蓝呢子大衣,摸起来软乎乎的。我嫌贵要走,她红着眼圈拽我胳膊:"妈,小时候你给我买衣服眼睛都不眨,现在我能挣钱了,就让我给你挑件好的。"那天我穿着新大衣去菜市场,卖鱼的老张头直夸:"淑芬,你这闺女比亲的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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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两年,味儿变了。
小夏结婚后第一次回娘家,带了盒稻香村糕点,说是婆婆让买的。我把糕点摆上桌,她却从后备箱搬下两大袋旧衣服:"妈,我和小陈的旧衣服,你挑挑看。"
我翻出件浅蓝格子男式衬衫,是小陈的,领口还带着淡淡的香水味。"这衬衫挺新的,小陈不穿了?"我问。
"他现在穿定制衬衫,这些都过时了。"小夏嗑着瓜子刷手机,"你穿正好,耐脏。"
那天我把旧衣服全收进储物间,没挑一件。夜里织毛衣时,竹针"刺"地扎进手指,血珠滴在毛线团上,像朵小红花。
第二次她回来,带了条鹅黄色连衣裙:"妈,我胖了穿不上,你穿肯定显年轻。"我摸着裙角的蕾丝边,想起她大二那年穿这条裙子参加晚会,在电话里跟我笑:"妈,他们说我像公主。"
那天她走后,我把裙子挂在衣柜最里面。深夜失眠时,我盯着那抹鹅黄,想起她婚礼上,婆婆给她戴金镯子的样子——那镯子比我的粗两圈,在水晶灯下晃得人眼晕。亲戚们都说:"小夏命好,婆婆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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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寒心的,是上个月。
小夏说婆婆生日,要借我的金饰撑场面。我翻出首饰盒,她蹲在地上挑挑拣拣:"耳环给婆婆戴,镯子我拿走,戒指你留着吧。"
"要还的啊。"我小声说。
"知道知道,就戴一天。"她头也不抬。
可昨天在菜市场,陈默的表嫂拽住我:"淑芬,你家小夏真会做人!上周婆婆生日,她送了对金耳环,跟你那对老样式的可像了。"
我脑子"嗡"地响,银杏叶被风吹得直往脸上扑。我扶着墙蹲下,想起小夏小时候发高热,我背着她走了三站路去医院。她趴在我背上说:"妈,等我挣钱了,给你买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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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小夏回来得早。我在厨房煮她爱吃的莲藕排骨汤,她靠在门框上啃苹果:"妈,婆婆说那对耳环戴着舒服,你要没意见..."
"要还。"我把汤勺重重搁在灶台上,汤溅出来烫到手背,"那是你姥姥传给我的,就这么点念想。"
她咬苹果的动作顿住:"至于吗?我又不是不还。"
"那旧衣服呢?"我转身盯着她,"你给我送旧衣服,给婆婆买新羽绒服,当我是要饭的?"
苹果"啪"地掉在地上,她愣了:"妈,你想哪儿去了?我给你旧衣服是因为你穿得舒服,婆婆爱面子才买新的。"
"我就不要面子?"我声音发颤,"你小时候哪件不是新的?我穿的都是你爸的旧衬衫改的,补丁叠补丁。"
她突然笑了:"妈,你怎么跟小孩似的?我一个月还房贷一万五,小陈公司又裁员,哪有那么多钱?旧衣服怎么了?你又不是穿不出去。"
我望着她,突然不认识了。那个会蹲在我脚边帮我挑菜叶子,会把零花钱塞我兜里说"妈你买肉吃"的小丫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我不要旧衣服。"我轻声说,"以后别往家带了。"
她摔门走时碰倒了玄关的花瓶,碎片扎进我脚里,血珠渗出来,像极了当年织毛衣时滴在毛线上的那朵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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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翻出储物间的旧毛衣。米白的、浅粉的、淡蓝的,每件领口都绣着小草莓——那是小夏五岁时非要帮我绣的,说要给妈妈留记号。
衣柜里挂着她送的羽绒服,标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摸了摸口袋,摸出张购物小票——"雅鹿羽绒服,1599元,顾客:林小夏"。
原来不是公司福利,是她买的。那为什么不给我买新的?为什么给婆婆买新的?
窗外的桂花香淡了,我盯着床头小夏的婚纱照。照片里她笑得多甜,头纱被风吹起一角,小陈帮她别到耳后。
手机亮了,是小夏的消息:"妈,明天我把金饰送回来。"
我没回。摸黑织起毛衣,竹针还是当年的细法。织着织着,眼泪滴在毛线团上,晕开一片湿痕。
或许我真的太贪心了?养了二十年的闺女,怎么就容不得她对别人好?可我也是妈啊,也想穿着闺女买的新衣服去菜市场,也想摸着金镯子跟老姐妹说:"我闺女给的。"
你们说,是我错了吗?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