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幼儿园开放日，他站在教室窗外，看着儿子在一群孩子中格外显眼——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亮，睫毛长得能在上面放一根火柴。其他家长都在夸："这孩子长得真俊！像个小明星似的！"程志强勉强笑着应付，心里却像塞了一团浸了醋的棉花。

《亲子鉴定》

文/师玉樽

程志强第一次怀疑儿子不是亲生的，是在程小阳三岁那年。

那天幼儿园开放日，他站在教室窗外，看着儿子在一群孩子中格外显眼——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亮，睫毛长得能在上面放一根火柴。其他家长都在夸："这孩子长得真俊！像个小明星似的！"程志强勉强笑着应付，心里却像塞了一团浸了醋的棉花。

回家的路上，他盯着后视镜里自己的脸——单眼皮，蒜头鼻，皮肤黝黑。再看看儿童座椅上的儿子，越看越不对劲。

"小阳长得像谁啊？"晚饭时他突然问妻子林美娟。

林美娟正在给儿子挑鱼刺，头也不抬："像我舅舅呗，小时候都叫他'贾宝玉'。"

程志强扒了两口饭，没再说话。他见过林美娟舅舅的照片，确实是个美男子。但心里那根刺已经扎下了。

一个月后，程志强借口出差，偷偷带儿子的头发去了省城一家亲子鉴定中心。等待结果的三天里，他整夜失眠，脑子里全是妻子可能背叛他的画面。

"鉴定结果支持程志强是程小阳的生物学父亲，亲权概率99.9999%。"白纸黑字的报告像一记耳光，程志强却皱起眉头："会不会搞错了？"

他换了家机构又做了一次，结果相同。本该放心的他，却开始怀疑妻子是不是买通了鉴定机构。

"你最近怎么了？"林美娟在床沿坐下，手指轻轻抚过程志强紧锁的眉头，"总心不在焉的。"

程志强抓住妻子的手腕："小阳...真的是我儿子吗？"

林美娟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愤怒，只用了三秒钟。"你疯了？"她甩开他的手，声音发抖。

那晚他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最终以程志强道歉收场，但裂痕已经产生。

之后两年，程志强又做了两次亲子鉴定。每次结果都一样，每次他都找新的理由质疑。林美娟从愤怒到失望，最后变得麻木。

程小阳六岁那年，林美娟提出离婚。

"你根本不爱这个家。"她收拾行李时冷静得可怕，"你只爱你的猜忌。"

程志强站在门口冷笑："心虚了？"

林美娟停下动作，转过身时眼里含着泪："程志强，我敢对天发誓小阳是你的儿子。但你敢发誓，你还配做他父亲吗？"

法院把抚养权判给了林美娟。程志强每月支付抚养费，却很少去看儿子——他总觉得每次见面，幼儿园老师、小区邻居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这孩子不像他。

十年弹指一挥间。

程志强在电视机前吃泡面时，新闻正在报道本省最年轻的上市公司CEO——程阳，二十八岁，白手起家，身家过亿。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程志强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十年不见，儿子已经完全长开了，但那双眼睛，那个笑容，分明还有小时候的影子。

他颤抖着翻出手机，通讯录里"林美娟"的号码已经八年没拨过了。尝试几次都提示空号后，程志强直奔前妻曾经住的小区。

老邻居告诉他："美娟啊？早搬走啦！小阳考上大学那年就跟着去了北京。听说现在可出息了，上个月社区还拿他当模范宣传呢！"

程志强回到家，翻箱倒柜找出那些尘封已久的亲子鉴定报告。纸张已经发黄，但那个99.9999%的数字依然清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第二天，程志强穿上最好的西装，去了程阳公司的总部。前台小姐礼貌地拒绝了他："程总今天的行程已满，没有预约不能见。"

"我是他爸爸！"程志强拍着桌子喊道。

保安把他请了出去。

不甘心的程志强找到了当地一家小报，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如何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如今儿子功成名就却不认父亲。"我要求不高，"他对记者说，"只要他愿意再和我做一次亲子鉴定，证明我们是父子关系..."

报道一出，舆论哗然。有人谴责企业家忘本，也有人质疑程志强的动机。话题很快登上热搜。

三天后，程阳召开了记者招待会。

程志强挤在媒体席，看着台上西装革履的儿子。三十岁的程阳比电视上更加英挺，举手投足间尽是成功人士的从容。

"关于近日某些人的言论，"程阳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我只回应一次。"

会场鸦雀无声，摄像机齐刷刷对准他。

"首先，我确实姓程，这要感谢我母亲坚持不让我改姓。"程阳的目光扫过全场，在程志强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其次，关于亲子鉴定——"

程志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不用做了。"程阳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承认，从生物学角度讲，我们有99.9999%的可能是父子关系。"

会场一阵骚动，程志强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但是，"程阳突然提高音量，"从道德和情感层面，我确实不是你的儿子。因为——"他直视程志强，眼神冷得像冰，"我做不出你那样的事。"

闪光灯疯狂闪烁，程志强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六岁以后，你一共来看过我四次。第一次是来送抚养费，顺便问我妈借钱；第二次是来告诉我你结婚了，让我别去打扰你的新家庭；第三次是我考上大学，你来要我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说是要给单位证明你有子女教育津贴；第四次是今天，通过媒体找我要钱。"

会场响起低声的议论。

"我不缺钱，"程阳继续说，"但我也不会给你一分。因为真正的父亲，不会用亲子鉴定伤害自己的妻子，不会用舆论胁迫自己的孩子。"

他站起身，最后的眼神让程志强如坠冰窟："你当年怀疑我不是你亲生的，现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很庆幸，我确实不像你。"

记者会结束后，程志强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是那家小报的记者在追问他对儿子回应的看法。

他突然想起程小阳五岁那年，举着幼儿园手工课做的父亲节卡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我爱你"。那天他因为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的，随手把卡片扔进了垃圾桶。

现在他明白了，有些关系不是靠DNA鉴定的，而是靠日积月累的爱与信任。而他，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街边电器行的电视正在重播程阳的记者会，画面定格在他冷峻的侧脸。程志强呆呆地看着，终于不得不承认——儿子确实像他，尤其是那固执的眼神。只是这份相似来得太迟，也太讽刺了。

天空中飘起细雨，程志强没有躲。雨水混着泪水流下，冲走了他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他终究还是做了那个亲子鉴定，只不过这次，鉴定的是父子之间永远无法弥合的情感距离。

来源：城市微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