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但与这些相比,我还是对两旁那些修剪过的法桐树兴趣更浓。粗短的主干上面,弯弯曲曲地伸着五六个同样饱满的侧枝,像极了如来佛的手掌。
新修的闻韶路,高端大气上档次。私家车、公交车、电动自行车、行人,各有其道,并行不悖,妥妥的大都市范儿。
尤其是晚上散步的时候,十字路口细长的蓝色灯柱,伴随着悦耳的交通提示音,如梦似幻,挺治愈的。
但与这些相比,我还是对两旁那些修剪过的法桐树兴趣更浓。粗短的主干上面,弯弯曲曲地伸着五六个同样饱满的侧枝,像极了如来佛的手掌。
好几次,我都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要是在上面造一间简易的小房子住一住,既田园又童话,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儿啊!”
树底下也经常会碰到小孩子嬉戏,疯跑,但却从来没见到过一个孩子爬到树上扮演孙猴子,甚至连尝试攀登的意愿也没有。从那些法桐的高度和形状来说,攀爬上去的难度系数近乎为零。
这倒让我诧异了。
记得自己小时候,树便是乐园。
放学回到家,书包往地上一丢,就呼朋引伴地往树上窜。粗糙的树皮,磨得肚皮生疼,大腿内侧也经常磨出血;裤子被树枝扯破那简直是一定的;回家挨一顿臭骂,屁股领上十几、二十几次笤帚疙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到了第二天,依然如故,乐此不疲。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从树上跌落者时常有之,或伤了腿,或折了臂,严重的是听说邻村有孩子摔断了脊梁,终身不治。
但奇怪的是,竟无人因此完全禁止自己的孩子爬树。大人们不过叮嘱几句“小心”,便由我们去了。
闭上眼睛想想爬树这件事,实在是大有深意:
攀援之际,手脚并用,必须得全神贯注,稍一分心,便有跌落的危险。这样的活动,既练胆量,又训肢体,比起现在某些培训机构宣传并实施的“感统训练”之类,恐怕更为有效。况且树上视野开阔,所见与平地迥异。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的确让人兴奋。
我至今记得第一次爬上村口那棵大槐树时,眼中出现的远方田野和蜿蜒小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孩子们渐渐不下河了,不爬树了,甚至很少在户外玩耍了。细想起来,原因也不复杂:
先是城市化进程加速,树木被砍伐得差不多了,后来虽有补种,却多为观赏之用,严禁攀折。
因为Z策的缘故,一个家庭里的孩子少了,独苗的居多。家长们也变得越来越谨慎,生怕孩子受伤,干脆就一禁了之。对于不听话的孩子,采取的是贴身看护或跟踪的策略,手脚刚往树上一搭,就被大人一把给扯下来了。然后,再跟上一顿斥责,恐吓。
家庭是这样,学校当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谁敢在安全问题上掉以轻心呢?不用说爬树,就连传统体育课里的跳马、跳山羊等器材,也早就束之高阁。老师工作任务繁重,不可能每时每刻单眼瞅着学生的一举一动。谁都知道有些举措是因噎废食,不利于学生全面发展,可面对有些人的吹毛求疵和网络的“放大镜”,只能宁紧勿松,不存侥幸,不打撞球。“少一寸爬高就少一分危险”。爬树?没门儿,可别没事找事了。
在如此多管齐下的高压和严禁态势下,学生从小就对树不感兴趣,从基因里就把这点儿欲望给掐灭了,爬树一事自然就绝迹了。
当然,电子游戏盛行,也是一大缘故。如今的孩子,有手机平板在手,便可以在虚拟世界里冒险征战,何须真的上树?虚拟世界里的危险,不过掉些“血条”,绝无骨折之虞。而真实的树木,反倒成了陌生之物。
前些日子,偶然看见一父亲教子爬树。那孩子战战兢兢,父亲在下面护持。孩子终于攀上一矮枝,便欢喜大叫……
我驻足观望,竟然发觉眼眶微热。想来这类情景,往后会越发稀少。只能出现在电影里了,就像张忠华编剧并执导的《树上有个好地方》。人们总是越活越小心,把孩子们也拘束起来。
安全固然要紧,但若完全规避风险,生命岂不失了锐气?
爬树的利弊之辨,殊难定论。从安全计,自然少爬为妙;但从成长言,似乎又少了些什么。树上的童年,教会我们的不仅是攀爬的技巧,更有对危险的判断,对自身能力的认知,以及对自然的亲近。这些体验,是平板电脑无法给予的。
前几年看新闻,说南方某大学拟开设“爬树课”,后来怎么样了,不得而知。但当时既为该校领导的教育情怀点赞,又在心里捏一把汗:
“切,心真大啊!”
可以想见,未来的孩子,大约只能在电子屏幕里体验“爬树”了。他们不会再感受到树皮摩擦皮肤的痛感,也不会懂得高处风掠过耳边的清凉,更不会体会征服一棵大树后的自豪。这些感受,将与我们这代人的记忆一起,慢慢消逝在时光中,像某些文物一样陈列在档案馆里。
其实,也不必遗憾。还是那句话: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和娱乐方式。为什么非要用上一辈人的标准,去衡量孩子们当下体验的是非对错呢?(知人篇53)
来源:湖底浮萍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