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海娆|他们的故事,我们的历史——《从内卡河到扬子江:一位德国医生的中国岁月》译者说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6-05 13:54 2

摘要:八旬高龄的汉娜在她位于德国北部乡下的家中,回忆遥远的童年往事,还清楚地记得小闺蜜多洛丝在重庆南山上的家。那幢房子飞檐翘角,绿树掩映,像一只雄鹰盘踞在文峰塔下的悬崖边。她在那里度过了许多快乐难忘的时光,房间里优质木地板散发的异香,至今还在她的鼻尖萦绕。

新重庆-重庆日报 海娆

这本书里的内容,是2018年春天,我在初次阅读《汉娜的重庆》德语版时,偶然在网上发现的。

八旬高龄的汉娜在她位于德国北部乡下的家中,回忆遥远的童年往事,还清楚地记得小闺蜜多洛丝在重庆南山上的家。那幢房子飞檐翘角,绿树掩映,像一只雄鹰盘踞在文峰塔下的悬崖边。她在那里度过了许多快乐难忘的时光,房间里优质木地板散发的异香,至今还在她的鼻尖萦绕。

作为土生土长的重庆人,我当然也知道那幢房子。我知道它在抗战时期一度是德国大使馆的办公处——这也是它迄今最广为人知的历史。汉娜在回忆录中称它“阿思密房子”(Assmy-Haus)。“阿思密”是什么意思?我闻所未闻,立即上网求助,一个以阿思密命名的德语私人网站进入我的眼帘。原来它是个德国姓氏。该网站的主角保罗·阿思密,正是那房子最早的主人。他是一名德国医生,1906年受德国外交部委派,孤身来重庆创办医院,坐诊行医。1916年,他买下南山文峰塔下的一块地,计划建一座疗养院,让病人在炎热的夏天能够更好地康复。但一战结束后,德国战败,医院关闭,建疗养院的计划落空了,他便在那里为家人和自己建了那幢度假屋,并以开私人诊所为业,继续留在重庆行医,直到1935年在重庆病逝。家人按照他的遗愿,把他葬在房子旁边的松树下。网站是后人为纪念他而创建的,上面有他在中国拍摄的大量照片和写下的日记,以及后人为他撰写的生平事迹。他的妻子是中国人,两人生育了四个孩子。孩子们后来都到了德国。

原来那房子的谜底在这里!我很兴奋,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脑子里闪过的第一道光是:这些内容应该被翻译成中文介绍到国内。于是我赶紧跟网站取得联系,询问网站内容的版权情况。两天后,网站负责人、阿思密医生的孙媳妇克丽斯蒂娜回信了。她很高兴我对网站的内容感兴趣,说如果中国的出版社想翻译出版这些内容,她愿意免费转让出版权。“阿思密医生的日记和照片的内容都是中国的,它们应该归还给中国。”她这样写道。

这个消息令人惊喜,也令人感动。阿思密医生的日记是用德语的库伦特体写成,那是一种古德语的草书体,上世纪中期已停止使用,现在一般的德国人都不懂。阿思密医生的孙子沃夫冈,从2004年开始整理祖父遗留的大量照片和文字资料。由于日记的阅读难度太大,他专门请来语言专家,把日记“翻译”誊抄成现代德语。不幸的是,到2009年10月1日沃夫冈病逝,整理工作尚未完成。是他妻子克丽斯蒂娜接力了这项繁杂辛苦的工作,最终于2015年帮助丈夫实现了遗愿:为阿思密医生设立网站,把他留下的珍贵史料挂在网上与人分享。他们为此付出的,不仅有漫长十年的时间和心血,还有金钱。

2019年秋天我回到重庆,专程上了一趟南山。阿思密房子被一个老人和几条瘦狗守护着,门前的台阶爬满青苔,屋顶的瓦楞和飞檐也开始塌陷,其破损的面积和程度都让人揪心。在城市更新的今天,这幢见证了重庆百年社会变迁、凝聚着中德友谊的古稀建筑,弥足珍贵。阿思密医生告别了祖国和亲人,不远万里来到重庆,为重庆人民救死扶伤坐诊行医到生命终结,他的事迹,值得我们了解和铭记。

值得庆幸的是,近年来很多荒废多年的历史遗址和古稀建筑重获新生。2022年初夏,重庆也传来好消息,他们已经开始对阿思密故居进行修缮,并希望我能把阿思密日记翻译成中文(编者注:德国大使馆旧址已于今年5月29日修缮完成,对外实施预约开放)。我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但我不认为,自己是日记最理想的译者。我认为,它最理想的译者,应该是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

有一天,重庆文史专家张德安从微信上转给我两张照片,是何智亚先生编撰的《重庆老城》一书的封面和部分文字。张老师还在一段文字下面画了红线:“刘伯承在讨伐袁世凯的丰都战役中眼睛负伤,送宽仁医院治疗,后由德国外科医生阿思密为他成功施行了眼科手术。”

刘伯承是新中国的开国元帅,阿思密为他医治过眼伤,这件事阿思密网站上并没提及。我孤陋寡闻,也不知晓。马上去各方求证,竟然发现了更多相关史料。于是我又想到翻译的事,不知是否有了进展,就给克丽斯蒂娜写邮件询问。对方很快回复了。她说好巧,刚收到一封来自北京的邮件,也是询问翻译的事。她因为工作太忙还没回信。如果我想翻译,她会优先考虑我,因为我是她创建网站之后,第一个跟她联系并表示有兴趣翻译的人。

这封邮件不仅让我有了时间上的紧迫感,还让我陡生出作为重庆人的使命感。阿思密医生在重庆行医大半辈子,他的故居在重庆,他至今还长眠在重庆的地下,他的肉身已变成重庆南山的一捧泥土,他的精神遗产,难道不应该首先由重庆人保护和继承吗?于是我决定不再等待,硬着头皮自己上。

翻译的难度超过了我的想象。陌生的术语和知识,我可以借助词典和学习来解决;不懂威妥玛注音,我也可以现学现用。可那些用奇怪的拼写所构成的中文单词,查都没法查,我该拿它们怎么办呢?原始日记的字迹潦草难认,给德语专家也造成困惑,有可能导致被“翻译”誊抄后的单词跟原文有出入,再加上汉字的同音多义特点,我怎么才能保证我的翻译无损原文的史料价值?思来想去,除了靠推测去查资料核实反证,我还厚着脸皮不耻下问,竭尽全力,希望我的翻译能最大可能地忠诚原文。

这些由一个德国人在百年前的中国写下的文字和拍摄的照片,不仅经历了漫长时光的侵蚀,还承受了巨大空间的颠簸,走过了从中国到德国、又从德国返回中国的遥远时空之旅,因此,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这本书不够完美,它的日记部分少了一页,还开了两处小天窗。但这无损它的价值,就像断臂无损维纳斯的美。重要的是,这里有我们中国百年前的样子,有我们民族艰难前行的脚印,有一个异族行医者人性的光辉。

还是那句话,故事是他们的,但历史是我们的。

来源:重庆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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