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我出生,她就在塘厦,为了生活,简单的生活;到现在,她还在塘厦,还是为了生活。仿佛生活兜兜转转真的是个圆,无论怎么走,她最终都还是会回到原点。时间似乎并没有带给她什么,除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手术后留下的伤疤,如同她这痛苦的一生,永远也不会消褪,永远地留在她身上
每次经历苦痛,我们都忍不住告诉自己,会过去的,会过去的。仿佛这样想一想,就能多生出些勇气和希望。
可是,生活总不讲武德,有时苦难接二连三地来,痛得让人应接不暇。
唯有那些坚韧又柔软的灵魂,在这些捶打中,愈战愈勇,开出灿烂的花。
从我出生,她就在塘厦,为了生活,简单的生活;到现在,她还在塘厦,还是为了生活。仿佛生活兜兜转转真的是个圆,无论怎么走,她最终都还是会回到原点。时间似乎并没有带给她什么,除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手术后留下的伤疤,如同她这痛苦的一生,永远也不会消褪,永远地留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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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15日,高考结束填报志愿前夕,我在闺蜜家,接到了艳姨打来的电话,这是她离开兴义后,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从兴义到塘厦,隔着1100多公里。在她不停的说话声中,我不断地想起她现在的样子:缺了两颗牙,还是很爱笑,从前她最爱打理的长发已经不在了,剃成了光头,帽子下掩住的是那条长得骇人的手术刀口。
2015年,我从县城来到市里读初中,借住在她家,她家像个小型托管所,住着她女儿、儿子,我弟我妹还有我,五个孩子,最小的还没上幼儿园,最大的我在读七年级。她一个人带五个孩子,租的是大概只有50平米的房子,只有一个房间,放着两张床,客厅里还放一张,很窄的空间,但是井井有条。她老公一直在广东塘厦的一个工厂打工,每月会固定给她寄一笔生活费,我爸妈把我们三姐弟也寄养在她这儿,每月也会给她不多不少的生活费,这就是她的全部生活来源。
她很爱干净,每天都会拖地,很会回收利用,买洗衣机剩下的纸壳,她用透明胶缠好,做成了坐垫,放在沙发前,我们可以坐在上面看电视。这样的话就不会出现沙发上坐不下的情况了。她很会做菜,超市里每天都会有特价蔬菜和水果,她总能变着样儿地把不新鲜的菜做成绝世美味。还会颇具仪式感地把特价水果摆盘装好,一本正经地给在客厅看电视的我们端来,还说:“我的少爷小姐们,吃水果啦,吃完,饭就好啦!”
炸洋芋撒上五香辣椒,小南瓜和玉米、豆角、卷心菜煮成素菜,是夏天最好吃的消暑神菜。偶尔做个滑肉汤加餐,我们也满足得不行。我最爱的是她炸的洋芋粑粑,用面粉裹上小土豆块,放入油锅里一炸,又香又脆,还可以用来泡汤,软中带脆,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吃法。用汤泡的饭被她叫做汤饭,汤是剩汤,饭也是剩饭,她再加工一遍,就变成了会让我们把碗底都舔干净的美味……
她一直很节约,但从来没亏待过我们,各种水果各种菜式我们都能吃得上,也多亏特价菜的种类繁多。住在她家,做什么都是自由的,她很少生气,像是小女生,很感性。面对我们时,她心态很好,但对她自己,却很悲观。这是我在她家住了将近一年之后,被动发现的。
她整天都围着这五个孩子转,每天被大大小小的事压着,相当于当了两个家庭的家庭主妇。她没有什么业余爱好,生活甚至没有给她太多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唯一算是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只有每天早上我们睡懒觉的时候。每当这时,她会出去“走路”,走得很快很远,像是想把一天都踩在脚下一样。
她通常六点半出门,从出租屋走到人工湖,甚至更远的商贸城,大概5公里,她可以用40分钟左右走完全程。八点多一点,她会回来做早餐,而我们才刚醒。“走路”是她的爱好,很多时候她宁愿走路也不愿坐车。说她乐在其中,其实也不算,她大概只是喜欢这段独属于自己的时间,她只是在不停的步伐中找到了生活的节奏,她只是学会了怎么把生活过得甜一点。
因为她从前太苦了。
我八年级的时候,和她一起走过几个早晨,她特意放慢了速度将就我,可我还是要走很快才能跟上她。也是在这些早晨,她对我敞开心扉,说了很多我不曾听过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她的少年和青年形象渐渐清晰起来,让我梳理清了她的前半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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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在家里原本排行老四,家里一共八个孩子,最大的两个男孩很早就不在了,上面就只剩一个姐姐,于是她变成了老二。她出生的时间不好,那时候,她父亲对叔叔家掏心掏肺,像被下了蛊。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正巧叔叔家生了个弟弟,她爸就把家里剩得不多的油拿给了叔叔,她没有营养,所以个子很小,力气也小,又是个女孩,干不了重活,她爸觉得她是拖油瓶,打骂是常见的事。
等她差不多两岁时,家里又添了个妹妹,妹妹长得很可爱,胖嘟嘟的,不像她,和妹妹站一起别人都以为她才是小的那个。她从前不懂为什么父亲不喜欢她。因为她干不了重活,所以学习很努力,想要靠此来讨得父亲一点点的欢喜。她上到初中都是班级前三,写的作文经常被当成范文来念。但是越长大,她越清楚地知道为什么她做什么都不能换来一个笑脸,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做,都不能像妹妹一样得到别人的喜爱。
后来,初三那年,她命运的转折点到来了。
那时候有个唱戏的班子到镇上表演,她听人家说,跟着他们可以去很多地方,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钱给,所以她准备跟他们走。她一向逆来顺受,没有主见,“也不晓得当时为浪子(为什么)胆子那么大,就下定决心要走,可能是太想离开啊点(那里)了。”
当时一切都准备好了,她甚至有种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的错觉。她以前从没做过出格的事,一想到要离开,紧张远远大于兴奋。结果,妹妹发觉她的反常,一问,她就全招了。
原本什么都准备好了,没想到要走那天,还是被发现了。没走成,还换来了一顿暴打。
这件事情后,她也没上学了,就在家里帮忙做农活。后来有人说,那个戏班子是个拐卖少女的骗子团伙,专门骗女孩子的。
她不觉得庆幸,只觉得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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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没走成,也没继续读书。她爸大概觉得她读了书没什么出息,所以让她辍学了。她跟我说,她现在喜欢做家务,可能就是因为那时候做不了重活,每天就在家煮饭等他们回来,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活都是她做,做习惯了,就变成一种“爱好”了。
直到20岁,她终于走了,离开那个她15岁就想逃离的地方,去到广东,在纺织厂里打工。
后来遇到她老公,四川人,对她很好,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就这样把婚结了。“你说我找不到一个条件更好的吗?不是啊,只是他对我太好了,从来没得哪个对我昂个(那么)好,所以我觉得这种也挺好的。”后来她生了一双儿女,生活不算富有,但还算如意,一切都很好。
我希望故事到这里可以结束,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但生活不同意。
她儿子李想小时候比较调皮,大家都觉得男孩子嘛,跳(调皮)点很正常,可是他的心思越来越不在学习上,不管怎么教导,就是听不进去。读到初中,艳姨想算了,不是块读书的料,再怎么逼都没用,打算让他初中毕业,拿个毕业证,去当兵也挺好。可是她无法影响儿子的思想,无法阻止儿子的交友圈。儿子走上歧途的速度太过迅速,她甚至来不及让他迷途知返。
按艳姨的话来说,“是他投错胎了,他应该出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不是我们这种家庭。”
李想在学校有一帮兄弟,都很会玩,是网吧常客,可能一群正值青春的男孩子,聚在一起免不了攀比,穿的什么鞋,用的什么手机,抽的什么烟……都在无声地较劲,可是李想的家庭无法给他提供这些,他也恨自己没有一个有钱的父母,于是他学会了偷。刚开始是偷家里的钱,被发现后,罚他跪着反思,罚他不准吃饭,什么都罚过,后来家里的钱确实没少过,艳姨以为他改正了。可是开始逐渐有同学家长开始找上门,说他偷了同学的东西,甚至是偷钱,她一次次低声下气地道歉,再关上门边流眼泪边打,骂他不懂事,他哭她也哭,他说以后绝对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我问艳姨那时候她是什么心情,她说她想再相信他一次,毕竟是亲儿子,她能不管他吗?
2013年那会儿苹果手机流行得很,一部苹果手机代表的不仅仅是有钱,而且可以让别人唯你马首是瞻。李想知道家里不可能买得起,所以他拿着已成年的身份证去手机店,签下了分期付款的协议,顺利得到了一部支撑得起他所有虚荣心的苹果手机。
买的时候李想觉得,分期付款算下来,一期也用不着还多少钱,自己平时节省一点就能还,实在不行还能借钱还嘛。刚开始确实还了几个月,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花销,到后面渐渐还不上了,借钱也借不到了。手机店给他打电话打不通,根本找不到他,每一期的本金连利息越滚越大,已经欠下一万多的债款了。于是手机店报到派出所,派出所找上了艳姨。听到派出所的传唤消息时,艳姨觉得天都塌了。
从派出所回来后,艳姨心如死灰,她只想一辈子安安稳稳地过,她刻进骨子的平凡让她养不起一个可以捅破天的儿子。她不敢细想,以后还会派出所还会因为什么理由传唤她。她跟李想说:“你走吧,随便你去哪里都可以,你不要在我们面前了,你以后要成什么人都行,不关我的事了,投胎到我们家是你倒霉,我们家对不起你,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生活,以后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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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儿子彻底失望后,艳姨开始把所有心思放在女儿越越身上,后来姐姐家生了弟弟小泽,因为姐夫是公职人员,超生面临高额罚款,所以姐姐一家想把儿子放在艳姨这儿养大,每年给抚养费。也是因为这个决定,艳姨带着女儿回了贵州,安心带越越和小泽上学,让丈夫独自在广东打拼。于是我们便有了更深的交集。
她2011年回到贵州,在女儿读书的小学旁,租了这间承载我所有关于她的,从14年到18年的所有记忆的房子。
2018年,是她为前半生被迫画下的句点。
2018年3月,我上高一,她出事前一天,我打电话给她说,我周末要回去,她很开心地说要给我煮好吃的等我。结果那天下午我打不通她的电话,到家后她女儿眼睛红红地跟我说艳姨出车祸了,不过不太严重,现在在医院包扎。我吓了一跳,但越越说不严重,所以我想着应该只是轻微擦伤,晚上就该回来了。到了晚上11点,她爸和艳姨的妹妹晶姨才满身疲惫地回来,她爸脸上全是控制不住的颓唐和无助,我第一次在一个向来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老人身上看见这样的神色,那一瞬间我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了。我把晶姨拉到房间里正准备问她,仔细一看她,泪已经流了满面。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会说:“怎么办哦……怎么办……都怪我……都怪我。”
那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死亡像个厉鬼朝我扑面而来,它的手掐上了我的咽喉,我觉得喘不过气。我第一次觉得死亡可以离我那么近,仿佛从前那些活生生的画面都从我眼前消失不见,只剩下她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脸。第一次直面死亡,我没想过会是这样子。
晶姨平静了许久,才开口告诉我整个事情。
晶姨工作的学校之前给她们发了市里一个景区的门票,持有教职工的身份证明就能免费进入景区,晶姨觉得艳姨辛苦,平时也没啥机会去玩,所以就把这个门票给了艳姨,让大姨和儿子小泽陪着一起。在坐观光车游玩的途中,艳姨接了个电话,和对方有了激烈地争吵,挂断电话后,艳姨情绪还是很激动,一瞬间没有坐稳,从车上摔了下来,摔到了头。艳姨当场就不省人事,血流了满地。送到医院抢救时,医生把艳姨被剃掉的头发拿出来递给家属,说:“你们先别扔吧,到时候要是不行记得一起放进去。”
听完,我没掉一滴眼泪,只是眼睛干涩,喉咙生疼,好像那些眼泪都被我咽进肚子里了,变成从前艳姨给我做的滑肉汤和汤饭了,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吐不出来。
艳姨的丈夫不在身边,手术同意书是晶姨的丈夫代签的。艳姨丈夫得知后,当天晚上从广东买票赶过来。幸好,幸好,老天可怜艳姨,没让她就这么离开。
艳姨出事后,家里乱成一锅粥,刚开始大家都瞒着外婆和越越,没敢说。晶姨更是陷入无限的自责,觉得都是因为那张门票,要不是她把票给艳姨,艳姨也不会出事。和景区协调,也不敢说是逃票进的景区,没有买票记录,景区也不会赔钱。她姐姐在家族群里说了一句:“要是景区问起,我就老实说了哈,这样我们也可以早点脱身。”
后来我听晶姨不止一次说姐姐一家没良心,出了事只想着赶紧和自己撇清。她儿子小泽从小就是艳姨养大,现在孩子长大了,她老公也要退休了,她就想把儿子要回去,这不是相当于白捡一个孩子吗?她家每年给那一小笔抚养费就算了,孩子生病从来不管,孩子衣服鞋子、学习用品生活用品,全是艳姨在操心,现在艳姨还在ICU里住着呢,姐姐心疼孩子了,谁来心疼艳姨。
我只能听着,说不出一句话。
艳姨的丈夫第二天下午赶到了,我叫他姨父,好久没见他,他已经变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夜之间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开始变老了遇到事情就会显得越来越无助,我觉得他的身上透露出一种可以把周围人吞噬的沉默。我不敢看他,怕被他的压抑吸进去。
我那时懂了,为什么艳姨当时会选择这个没钱没车没房、爱喝酒爱抽烟的男人。因为只有他是真正爱她。
艳姨在ICU里住了一个多月,我没能进去看她。等她转到普通病房,我才终于见到她。
我站在病房门口,看见姨父正在喂她吃水果,只有一个背影,只是一个背影,我不敢叫她,我怕我一出声,她就碎了。她丈夫示意她有人来看她了,她转过来看我,我也盯着她,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我是谁:“莎……”,还是以前那个语气,一模一样,但声音里藏不住地流出支离破碎的苍老感。她像一朵垂垂老矣的花,花瓣已经飘零在土里了,只剩花茎还在苟延残喘。我看着她,喉咙生疼,发不出来声音。
后来我很少去看她,因为周末已经很少能出校了,平时也只能从我妈那儿听到她的消息。她在医院住了将近两个月,回家了,长胖了很多。我弟我妹在16年就先后被接回我父母身边,她女儿平时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小泽也被她姐姐带回去自己抚养了,曾经那个“小型托儿所”早已不复存在了。
她的左半边头盖骨被取出来了,那里没了骨头,凹下去一块,还有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疤。那个疤咧着嘴角,姿势怪异地朝着天,像是号角,吹着打败死亡的胜利的凯歌。艳姨的身体已经空了,之前取出了一个肾,一个子宫,现在又取出了头盖骨,她已经差不多被从里到外地掏空了。
我后来知道了,她出事前那通电话,是她儿子打来想问她借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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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她已经是我高二的时候。她和从前不一样了,变得更爱说话,每次和谁一聊就停不下来。我一回去,她就会拉着我聊很久,每次说的内容都差不多。她喜欢翻来覆去地说,像是想要把这些记忆深深刻在脑子里。
她记性变得很不好,说过的话会忘,做过的事会忘,但她对很久以前的事记得很清楚。姨父很放心不下她,但是姨父不上班,就没有收入来源,在照顾了她大半年后,姨父还是回广东了。她变得很像小孩子,或许没那么多需要操心的事了,她脸上多了很多发自心底的笑容。笑容掩盖了她那些悲伤,她不想流露出来,我们也都假装看不见。
她更拮据了,姨父在的时候不允许她吃剩菜剩饭,姨父走了之后,她总是不舍得买新鲜菜。晶姨不止一次劝过她,让她好好养身体,大病初愈不能吃不新鲜的,她嘴上应下来,背地里还是老样子。你说她省什么呢?或许还是觉得生活是省省就能好过一点,她知道治病花了太多钱,她怕自己是负担,她省出来的是自己给自己的安全感。
因为生病,她不敢像从前那样出去“走路”了,怕出事,她每天的活动区域只有那间小出租屋,但她闲不下来,想找点事做。恰巧晶姨的孩子没人带,所以艳姨又做起了老本行——带孩子。
但女儿越越和她不怎么亲了,可能是因为她生病了,跟不上青春期女孩子的思维,她不懂越越的想法。越越不愿意让她去学校,不愿意让她去开家长会,大概是觉得她丢脸。她当着越越的面不说什么,但她会私底下悄悄问我,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怎么她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不爱她。大儿子走了,女儿不亲,替别人养了七年的儿子也离开她了,到头来,她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还好,这次在她踽踽独行的路途中,多了一个沧桑的身影陪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回答不了她的问题,我想,错的怎么会是她呢?错的是大概这个世界吧。
2021年上半年,她还是选择离开贵州,回到四川。后来我就很少听到她的消息了,直到2021年7月,她给我打电话,我才再次和她说上话。之后,我和她断断续续地联系着,得知她又辗转去了广东,和姨父待在一起,留越越一个人在四川。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前半生都在为了别人而活,这趟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觉得还是得为自己活一次,儿女的人生最终都是他们自己过的,她想从现在开始,过她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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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很开心,她的前半生,先是在父亲的阴影下活了20年,后20年,又活在儿女的阴影下,而现在,她终于以自己的名义活着了,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母亲。
现在,我写下她的故事,是想有人能记住她,我的二姨,我那固执又别扭的外公的女儿,我从小在她臂弯里长大,有幸窥到了她的前半生。
她说起我小时候,要她抱着睡才能睡着,我最爱喝的是AD钙奶,每次我去她家她都要买一箱在家里。我爸妈忙,没时间管我,我小时候总会让她把比我小的越越妹妹卖掉,不让越越和我们睡一张床,一直说:“把妹妹卖掉!把妹妹卖掉!”她只能一手抱一个,把我放她枕边,把越越放她脚边。这样看来,我好像才是她女儿。小时候靠她照顾我,初中高中还是离不开她,我初中三年的家长会都是她帮我开的;在学校生病了,她把我接回家,晚上咳嗽不止,她给我熬冰糖雪梨汤止咳;痛经到呕吐,她比我妈还着急,带我去医院,我放假回家,她还不停叮嘱我妈带我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我不太理解,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生活要给她使这么多绊子?她和生活打了无数场仗,最后,她还是狼狈地赢了。尽管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希望未来,若老天有眼,能多给她点糖,愿她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受她荫蔽了整个童年和青年的侄女
来源:人间故事铺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