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唐书·吐蕃传》记载:“浑末,亦曰嗢末,吐蕃奴部也。虏法:出师必发豪室,皆以奴从,平居散处耕牧。及恐热乱,无所归,共相啸合数千人,以嗢末自号,居甘、肃、瓜、沙、河、渭、岷、廓、迭、宕间。其近蕃牙者最勇,而马尤良云。”
各位喜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藏史德云社的老布,又来啦!
在上期节目的最后,我讲到了温末。
这期我们就来聊聊割据时代里的温末势力。
它是从哪里来的,又归向何处!
《新唐书·吐蕃传》记载:“浑末,亦曰嗢末,吐蕃奴部也。虏法:出师必发豪室,皆以奴从,平居散处耕牧。及恐热乱,无所归,共相啸合数千人,以嗢末自号,居甘、肃、瓜、沙、河、渭、岷、廓、迭、宕间。其近蕃牙者最勇,而马尤良云。”
这段记载告诉我们,嗢末也叫浑末是吐蕃的奴部,按照吐蕃法律每次出兵都会征调仆从部队,他们平时就在各地放马种田。
关于吐蕃军队的作战和后勤运作,以前曾仔细讲过。一旦军事命令下达,应征的吐蕃部落举族向前,青年男子在前线作战,妇女老幼在后方生产供应军需。作战胜利则大家一起分配战利品,如果作战失利,士兵都骑马跑了,妇女老幼赶着牲畜跑不快,经常被唐军大量俘虏。
嗢末的这条记载,就是这个理论的佐证之一。
等到论恐热作乱以后,河陇的社会结构被打乱了,这些部众无所依持,便抱团取暖,自称“嗢末”,形成了割据势力。其中接近吐蕃牙帐的嗢末部落最为勇猛,战马也最好。
从嗢末分布的区域上看,北起河西走廊的张掖、武威,西到敦煌、酒泉,南到甘肃南部的迭部、岷县,东到陇南的宕昌与重镇松潘很近了,只有一山之隔。在这片地域广大的区域里,河州、渭州所在的临夏、临洮、陇县等地,恰好是嗢末的核心区。
由此看来,胡三省先生的分析应该是准确的,论恐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寻求嗢末势力的支持。
这也就意味着,河渭之地必然在他的辖区之内,至少曾经是他的管辖区域。
那么大概在什么时候,河渭地区的嗢末跟论恐热掰了呢?
还记得以前讲过,尚婢婢贴小广告号召河陇唐人别做论恐热的炮灰。这份战斗檄文估计就是嗢末跟论恐热离心离德的起始点。
说到这里,就得聊聊嗢末势力的人员组成了。
刚才说到唐史里记载“嗢末为吐蕃奴部”,给人感觉好像嗢末应该是吐蕃人。
其实被吐蕃征服的族群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象雄、苏毗、白兰、多弥、党项、吐谷浑、回鹘,当然也包括河陇地区的唐人。这些族群被征服后都成了吐蕃奴隶,当他们聚啸山林,自成体系后,当然也都成了嗢末部众。[1]
《张淮深碑》中描述了吐蕃统治下河陇唐人的状态,“赐部落之名, 占行军之额,由是形遵辫发,体美织皮,左衽束身,垂肱跪膝。”
由此可见,在吐蕃控制区内的各个族群被强行抹掉本族群的特性,统一进行了“蕃化”管理。
这种为便于管理而实施的政策,造成了一个吐蕃人也意想不到的后果。让河陇地区的各种群体,因为趋同而合作无间。这恰恰是嗢末势力能够形成的内因。
换句话说,吐蕃人用手强行将各族群捏在了一起,让他们形成了一个群体。而当这只手软弱无力之时,这个被硬捏在一起群体,成了打碎控制的力量。
尚婢婢的公告让一部分唐人回归了唐朝,因此唐史里才会写“恐热部下稍稍散去”,但肯定还有大量唐人依旧混迹于嗢末之中。
公允的说,唐朝中晚期的一些做法伤透了河陇唐人的心,再加上吐蕃的统治确实很有效果,有很多河陇唐人的族群认同出现了动摇。因此才会出现“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的现象。
这部分族群认同动摇的唐人,估计就留在温末群体之内。他们和其他族群形成了一种节境自保的力量,于是在河陇大地上就出现了各种割据一方的势力。
温末与吐蕃人的第二次分裂,应该发生在论恐热打跑了尚婢婢之后,他纵兵大掠河西、鄯、廓等州,这个“等州”里面说不定包含河、渭两州,生活在当地的嗢末民众估计也怒了。
我们拼死拼活的跟你打天下,合着你连自己人也祸祸啊,那还跟你玩个锤子?!
于是河渭的嗢末就跟论恐热彻底掰了,尚延心正是在此时走上了舞台。论恐热大掠八州发生在大中四年,次年尚延心就率部投唐了。等论恐热发现尚延心不听调遣,就跑到长安要求做河渭节度使,时间线和前后都能吻合上。
正是由于被嗢末势力抛弃了,论恐热才会越混越差。最后十几年关于他的记载非常少,恰恰说明论恐热已龙困浅滩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讲到这里大家对九世纪中叶,河陇地区的力量版图有个基本认识了。
曾经强横一时的吐蕃势力在此时快速退潮。这种退潮的速度之快,堪比八世纪中叶那次疾风暴雨般的扩张。
潮水涨落之间历时将近百年,它改变了很多东西,其影响力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潮水的褪去让水底的沙石裸露于天,这些散落的沙石就是盘踞于河陇大地上的各种势力。但潮水的影响依旧存在,它只是沉于沙石之下,成了一种隐含的力量。之后,潮水还在再度来袭,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从精神上再次整合了河陇地区的人民。这种力量就是藏传佛教。
当吐蕃失去管控全局的能力之后,在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形成了以沙州、瓜州为核心的归义军政权。在瓜州与肃州(酒泉)之间有一支吐蕃势力,有可能就是尚婢婢带去部众。
再往东一点是肃州,张议潮沙州举事以后,挥师东进很快就控制了肃州和甘州,但归义军控制肃州的时间并不长,到唐僖宗的中和四年(公元884年)归义军就逐渐失去了控制力度,最迟至光启三年(公元887年),肃州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割据政权。[2]
控制肃州的族群名叫“龙家”,也称“龙部落”。
按照《沙州伊州地志》记载:“龙部落本焉耆人”,分布地域挺广泛,在伊州、甘州、肃州都有部落首领,“其人轻锐健斗战”,看上去属于一个战斗族群。
在归义军强势的时期,龙家部落臣服在归义军麾下,之后他们从归义军序列里独立出来,跟吐谷浑部落联合,以肃州为中心形成了割据政权,敦煌文献里称其为“肃州家”。
虽然肃州龙家是从归义军里独立出来的,但他们并没有和归义军撕破脸,两个势力保持了非常良好的关系。在敦煌文献中可以看到,归义军对肃州的使者给予了很好的招待。
如果从大中三年(849年)张议潮收复肃州算起,到龙家建立政权为止,归义军真正控制肃州的时间也就是三十多年。
肃州再向东,就是甘州(张掖)了。
甘州的情况和肃州有点相似,也是被张议潮快速收复,但比肃州更早就被其他势力控制了。这支控制甘州的势力比肃州的龙家可有名多了,他们就是赫赫有名的甘州回鹘。
我们之前讲过,回鹘汗国在公元840年崩盘,有大量的回鹘部落四散逃走。一支部落南迁直接投奔了唐朝,一支西迁到了中亚,投奔了葛逻禄,之后一起建立了喀喇汗王朝;另外一支西迁部落留在了高昌、北庭,建立高昌回鹘王国;还有一支迁入河西走廊形成了甘州回鹘政权。
其实,回鹘人很早就在河西走廊生活。
根据两唐书和通鉴的记载,唐太宗的贞观六年(632),就有回鹘契苾部的6千余家,在契苾何力的率领下来到沙州,被唐朝安置在甘、凉二州。
到了高宗武则天时期,东突厥势力再度崛起,建立了后突厥政权(东突厥第二汗国)。随着突厥势力的崛起,回鹘人的游牧地受到了挤压,大量回鹘部落被迫南迁,来到了甘(州)凉(州)地区。
《新唐书·回鹘传》记载:“武后时,突厥默啜方强取铁勒故地,故回纥与契宓、思结、浑三部度碛徙甘、凉间。然唐取其壮骑佐赤水军云。”
这些部落选择南迁甘凉,可能是因为此地本就是南迁回鹘的聚居地。他们到达之后,唐朝将其中青壮彪悍的战士编入了赤水军。
赤水军作为唐朝最顶级的野战军团,在《元和郡县图志》的描述为:“军之大者,莫如赤水”。
众所周知,唐朝为了保障边疆地区的安全,在玄宗年间设置了十个节度使,史称“天宝十节度”。
在十节度之下,设了八十多个军镇来管理野战部队。
其中,河西节度使帐下的赤水军、河东节度使帐下的天兵军、范阳节度使帐下的经略军属于顶级野战军团,分别管兵三万三千人和三万人。
与之相比,其他野战军团普遍只有一万多人,不到赤水军的一半。
虽然三个顶级兵团的人数相差不多,但要比较其他的资源配置,赤水军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比如说军团下辖战马的数量,赤水军有战马一万三千匹,同为顶级军团的天兵军只有五千五百匹;范阳的经略军只有五千四百匹。
换言之,赤水军战马配置的比例是另外两个顶级军团的2.4倍。
至于其他的野战军团,那就差得更多了。之前屡次提到的朔方军,下辖士兵两万零七百人,战马只有三千匹。肩负稳定北疆重任的北庭瀚海军,辖兵一万两千人,也只有四千两百匹战马。
从上述数据可知,赤水军不但拥有最多的士兵,还拥有整个唐朝野战军序列中最强大的一支骑兵部队,堪称是精锐中的精锐。
为了有效指挥这柄重锤,做过赤水军使的人也都是威名赫赫的骁将。其中就有之前讲过的刘审礼、王君㚟、萧嵩、崔希逸、王倕、李光弼、哥舒翰。
由于这支军团从创建之初就带着胡汉混和的基因,因此胡人也做赤水军的指挥官。
哥舒翰和父亲哥舒道元先后做过赤水军使,李光弼是契丹人、伏帝訇是回鹘人、贺拔延嗣是鲜卑人,十六个赤水军使里有五个胡人,比例也算不低了。另外,六位赤水军副使里也有两位胡人,契苾嵩是回鹘人、安忠敬是粟特人。[3]
我之前说过,汉唐时期华夷之别的观念很淡,赤水军使的人员组成也能说明这点。
由于赤水军团的重要意义,很多将领都是以河西节度使的身份兼赤水军使(贺拔延嗣、王君㚟、萧嵩、崔希逸、王倕、哥舒翰),李林甫也曾以宰相的身份兼河西节度使和赤水军使。
赤水军的驻扎地点在凉州,需要同时应对南北两个方向的威胁——北方的突厥、南方的吐蕃。
对于赤水军的战略任务,《元和郡县图志》里说得十分清楚:“前拒吐蕃,北临突厥者也”,这种“断隔羌胡”的作用恰恰也是河西节度使任务。因此赤水军才会扩充成了唐朝最鼎盛的野战军团。
唐朝也毫不吝惜地在赤水军身上投入资源,不管是物资配置,还是将领人员都堪称豪华。
赤水军也没辜负唐朝的投入,成了抵御吐蕃进攻的主要力量。唐军在天宝年间战斗力快速恢复,一度将吐蕃军队按在地上摩擦,其中就有大量部落骑兵加入的原因。而回鹘骑兵编入赤水军,恰恰说明了唐军对其战斗力的认可。
等到840年回鹘汗国崩溃又有大批的回鹘人迁到河西,此时统治河西走廊的是吐蕃王朝。南迁的回鹘人自然而然的成了吐蕃属民,《新五代史·回鹘传》记载:“回鹘……余众西徙,役属(于)吐蕃。是时吐蕃已陷河西、陇右,乃以回鹘散处之。”
可能是吐蕃人感觉彪悍的回鹘人聚居一处存在威胁,于是将其分散安置。现在可知的安置地点有贺兰山回鹘、秦州回鹘、凉州回鹘、甘州回鹘、合罗川回鹘、肃州回鹘和瓜沙回鹘。
我们之前讲过,吐蕃王朝崩溃地非常突然,从外部坏境上找不到任何理由。
就拿回鹘势力来说,他们一度是抵御吐蕃的重要力量。
在唐蕃战争期间协助唐军抗击吐蕃,安史之乱后又独力与吐蕃争霸,曾经攻克过凉州,也曾在西域重创蕃军。
840年后,回鹘投奔吐蕃,实际上是增强了吐蕃的军事力量。但短短两年后,吐蕃王朝就轰然崩塌了,这种原因只能从吐蕃内部来寻找。
等河陇进入乱世,彪悍的回鹘势力自然不甘寂寞,很快就形成了军事集团。张议潮快速收复甘、肃二州,肯定得到了回鹘人的协助。但不就之后,回鹘人便开始谋求独立地位。
按照唐史的记载,唐僖宗乾符元年(874年),甘州回鹘便遣使入唐“屡求册命”。
唐朝也愿意承认他们独立朝贡的资格,派使臣前往册封。可使臣来到甘州却发现回鹘人找不着了,原来就在使臣在路上奔波之时,甘州回鹘被吐谷浑、温末联手打击,逃进了大漠。但第二年,回鹘人卷土重来,重新控制了“合罗川”(张掖河流域),并再次遣使入贡,“获赐绢万匹”。
这说明,此时的甘州回鹘已经有了独立或半独立性质。可能他们还没有占领甘州,城里依旧是归义军派驻的官员。但在甘州周边地区,回鹘势力已经成了不可忽视的存在。
大概在公元900年左右,回鹘人驱逐了归义军势力彻底占领了甘州。建立政权后的甘州回鹘,在对外关系上表现出明显的远交近攻的特点。他们跟中原地区的唐朝、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北宋、辽朝关系都不错。公元901年,唐昭宗被宦官劫持到凤翔,甘州回鹘还表示愿意出兵勤王。
但他们跟周边的凉州、肃州、瓜州、沙州关系都很紧张,刚才说过肃州龙家从归义军分裂出来后,二者关系和睦。可能就是因为需要共同应对强势扩张的甘州回鹘。
到了十世纪的前半叶,甘州回鹘已发展成了河西最强势的政权,河西走廊上除了最东段的凉州、最西段的沙州以外,其他州县都在回鹘的控制之下。
公元910年,回鹘与归义军爆发了激烈的军事冲突。
这次军事冲突的引爆点,极有可能来自于关中地区的政权变化。
公元907年4月,朱温在长安接受唐哀帝的禅位,享国二百八十九年的大唐王朝,紧跟着吐蕃王朝烟消云散。
朱温称帝后,立国号为“大梁”,史称“后梁”。
后梁政权建立后,河西走廊上的割据政权表现出迥然不同的态度。
甘州回鹘马上遣使朝贡,表示承认后梁的正朔,而沙州的归义军则态度完全相反,其首领张承奉在公元906年建“西汉金山国”,自称“白衣天子”。对于朱温建立的后梁,张承奉也不予承认。
张承奉的态度促成了后梁与甘州回鹘联手,回鹘人想借中央政权的力量独霸河西,后梁则想借回鹘人之手打击钳制沙洲政权。
于是在公元910年,归义军与回鹘在酒泉讨赖河爆发激战。一直开始归义军挫败了回鹘人的进攻,但等到911年回鹘人再次发动进攻,归义军就难以抵挡了,被迫签订城下之盟,与甘州回鹘结为“父子之国”。回鹘可汗为父,张承奉为“子”,改西汉金山国为敦煌国,降皇帝称号为王,改行后梁年号。[4]
我们在看宋辽关系史的时候,总能看到两国的关系一会儿是叔侄,一会儿是父子,回鹘可汗非要做张承奉的老爸,看来在五代时期就有了认爹的传统。
914年,张承奉死了,长史曹议金成了新任领袖,沙州政权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曹氏归义军时期。
曹议金倒是很能认清形势,继续奉后梁正朔,娶回鹘可汗之女为妻,还把女儿嫁给了回鹘可汗的孙子,来了个亲上加亲。敦煌莫高窟第98窟、100窟里都保存了这位回鹘公主的形象。
之后双方保持了比较良好的关系,曹议金还帮着回鹘可汗平定了内乱,二者的关系也从父子,升格到了“兄弟之国”。
甘州回鹘的末日出现在公元1028年(宋仁宗天圣六年),始作俑者是西夏的党项人。
党项人在贺兰山西麓的快速崛起,对北宋与河西割据政权产生了极大威胁,位于河西走廊东段的甘、凉二州更是首当其中。
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甘州回鹘、凉州吐蕃与北宋的关系迅速升温,曾一度谋划共同出兵彻底解决党项问题。
但北宋是个一言难尽的朝代,错失机会属于常规操作。
正是与北宋关系的热络,引发另一个大佬的愤怒,这位大佬就是契丹人建立的大辽。
在一段时间里,辽和党项人结成了“北方联盟”与北宋、回鹘、吐蕃人的“南方联盟”相抗衡。
公元1008年(宋真宗的大中祥符元年)党项人引辽军入河西,给回鹘来了个东西夹击。回鹘难以抗拒两个方向的敌人,只能向辽朝求和。辽军退去后,回鹘集结优势兵力给党项人来了个辣手摧花,夏军惨败,几乎全军覆没。
次年,不甘失败的党项人卷土重来,又被回鹘重创。
连续受挫让党项人认识到,但凭自己的力量还搞不定回鹘,之后十几年间党项人秣马厉兵苦练内功。
宋仁宗天圣四年(1026年)六月,党项再次引辽兵西来,围攻甘州三日,不克而还。
连续不断的征战严重挫伤了回鹘的国力,等到党项再次发起突袭,甘州回鹘的丧钟敲响了。
天圣六年(1028 年)五月,西夏首领李德明派儿子李元昊领兵攻甘州。李元昊一反之前进兵的常态,带一哨精锐长途奔袭,打了回鹘人一个措手不及,顺利拿下了甘州。
《西夏书事》对此战的记载为“元昊将兵突至甘州,袭破之。夜落隔通顺仓促出奔,元昊置兵戍其地而还。”
李元昊也凭此战之功顺利当上了太子。
失去甘州后,回鹘人只剩了凉州一座孤城。
明道元年(1032年)九月,李德明再次让元昊攻打凉州。李元昊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术,在大造准备攻打北宋的声势让回鹘放松了警惕,而后再次实施突袭,一举拿下了重镇凉州。[5]
至此,甘州回鹘政权覆灭。
从公元900年回鹘占据甘州算起,这个政权走过了132年的岁月,如果从874年独立朝贡算起就是158年。
在这个政权强势的岁月里,回鹘人统治了整个河西走廊,甘州、肃州、瓜州在它的直接管理之下,东边的凉州、西边的沙州能够保持一定的独立性,但也要接受回鹘人的影响力。
甘州回鹘覆灭后,大部分民众投降了西夏,但也有万余部众南迁至河湟地区,投靠青唐吐蕃政权,也就是唃厮啰政权。
甘州的东面就是河西走廊与陇西的衔接点——重镇凉州,有关这段时间里凉州的历史,我们放下在下期专门讲。
河西走廊的南侧是湟水河谷,其中的鄯州一度是尚婢婢的大本营,现在占据此地的是拓跋怀光。他是个党项人,论恐热的脑袋就成他的功劳本。拓跋怀光投奔了唐朝,鄯州也因此成了唐朝的领土。鄯州西边的兰州也被唐朝控制,之后又成了北宋领土。
兰州南部的河、渭两州生活着温末族群,就是之前说的尚延心。
这支温末实力很强,以至于唐朝将领都惦记上了。
唐僖宗乾符二年(875年),高骈临危受命就任剑南西川节度使。
此前一年,南诏军队掠巂州(四川西昌)、入邛崃关(雅安市荥经县)、破黎州(四川汉源),一直杀到成都附近。
川西地区的战乱导致数十万百姓逃入成都避难,成都守将畏惧南诏军队关闭城门不许百姓进出。
高骈行至剑州(今四川剑阁),听说百姓聚集于成都担心爆发疫病,不顾手下反对,打开城门让百姓离开,同时他还让守军下城解甲,一切恢复正常,命令执行后军民大悦。
当时南诏军队正在围攻雅州(四川雅安),听说朝廷派高骈担任剑南节度使,马上就解了雅州之围,派使臣前来求和。
国力强盛的南诏为何如此忌惮高骈呢?
因为之前就曾经交过手,南诏知道高骈是个不好对付的狠人!
唐懿宗的咸通初年,时任安南都护为人贪婪,横征暴敛,百姓民怨沸腾。安南势力趁机引南诏军队前来,攻占了交州(治今越南河内)。安南唐军被迫退守岭南,之后几年唐军屡次征伐都不能获胜。
安南局势的糜烂逼迫唐朝必须派出一位手段强硬的大臣,咸通五年(864年)七月,宰相夏侯孜便向唐懿宗推荐了高骈,任命其为安南都护、经略招讨使,主持收复安南事宜。
此时的高骈正坐镇秦州(甘肃天水)为秦州刺史兼防御使。
他在秦州任上恩威并施,成功招降了尚延心及浑末部一万多帐,兵不血刃收复了河州、渭州,而后又派兵拿下了重要的交通节点——凤林关。
高骈接到任命后,星夜赶赴岭南,他征调岭南各地军队,整编出五千的精兵。
他深知安南问题的核心在南诏身上,不驱逐南诏军队,安南不可能平复。于是他带领精锐多次重创南诏军,杀伤数以万计,打得南诏望风北逃。驱逐南诏之后,高骈挥师南下,一一拔掉归附南诏的安南势力,至咸通七年已收复安南都护府的全部辖地。
唐朝以安南都护府设静海军,高骈为安南节度使。
在作战期间,高骈深感南安水路多有巨石阻挡,航运往来不便,等战事稍有平复便招募人工,疏通河道,整顿漕运。此后,“舟楫无滞,安南储备不乏,至今赖之”。
因为之前交过手,高骈根本没把南诏放在眼里,所以他才敢命成都打开城门,放松戒备。南诏也是因此,听说高骈到来,马上就撤军求和。
高骈到成都后,根本不管南诏的求和文书,率唐军猛追,在大渡河附近追上了南诏军队,围歼之,擒杀酋长数十人。
在高骈的沉重打击下,南诏国力被快速消耗,被迫征十五岁以下的男子补充兵员,国内土地只能由妇女耕种。
随后,高骈又招尚延心和嗢末鲁耨月等来川西,选练青壮编为平夷军,命其修筑戎州马湖、沐源川、大渡河三城,并驻扎于此,凭险拒守,此后南诏震慑,送王子入朝为质,再无一战之心。
到了唐昭宗乾宁四年(897年),西川节度使王建向朝廷上书,里面说了这样一段话:“南诏小夷,不足辱诏书。臣在西南,彼必不敢犯塞”。
这段话的意思南诏这帮人还得用得着朝廷给诏书认可啊,这都丢咱的脸,就我在西南坐镇,这帮人敢来,我弄死他们。
这可是南诏啊!
这是享国一百五十年的南诏啊!
这可是跟吐蕃赞普称兄道弟的南诏啊!
这可是曾经打得唐军全军覆没的南诏啊!
您看现在南诏都混成啥样了!
一个唐朝的节度使都敢这么蔑视曾经纵横捭阖的南诏。当然了,敢放此豪言的王建确实也不是善茬。唐朝在907年灭亡后,王建不服后梁自立为帝,国号“大蜀”,史称“前蜀”。
公元902年(唐昭宗天复二年),郑回的后裔郑买嗣禁杀南诏王族八百余人,建立大长和国,南诏国灭亡。
这位郑回曾经是唐天宝年间的举人,做过西泸(今四川西昌)县令,被南诏俘虏后因精通儒学,得到南诏王阁罗凤的赏识,连续担任了三代南诏王子的老师,成了南诏国内举足轻重的大臣。
现在还矗立在大理太和村的《南诏德化碑》,据说就出自他的手笔。说多读点书到哪儿能都吃得开!
高骈在对抗南诏的时候,会招温末来助战,充分说明当时的温末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谁能用好这支力量就有了改变战场格局的能力。
之后,河渭之地就处在一种半独立的割据状态,直到公元907年唐朝灭亡。
之后,河渭两州的吐蕃人又归附了青唐吐蕃政权(唃厮啰)。到了宋神宗时期,北宋军队西进控制了宕、叠、洮、岷、河、临(熙)六州,史称“熙河开边”。
北宋西进的目的是为了解决西夏的威胁,又是一个北方问题从西部解决的案例,相当于汉武帝“断匈奴右臂”的低配版。
等到北宋灭亡了,河州落入金朝之手,之后是南下的蒙古人,蒙古人在此地设立吐蕃等处宣慰司都元帅府(朵思麻宣慰司)。
从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状态可见,河州(甘肃临夏)在历史上一个多么重要的地方。
这一期咱们讲了唐末五代时期割据河陇的各个政权,沙州的归义军、肃州的龙家、甘州的回鹘、河渭的温末。从之前的叙述可知,这些被冠以各种名头的割据政权,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属性,即全部都是族群混杂的状态。
这些政权的名号不过是以首领所属的族群来进行定义,其政权内部管辖的民众则包含着各种人群,甚至就是在统治阶层的内部也是各种族群纷杂。
大动荡的社会背景下,不可能出现一个纯种的族群政权!
只有进行广泛的联合,才能让一个政权艰难的存活下来!
族群混杂是他们的特点,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除了刚才叙述过的以外,凉州的吐蕃,以及青唐的吐蕃政权,也拥有一样的共性,同样是族群混杂的政权。
下一期,咱们就来比较仔细地讲一讲凉州温末和凉州吐蕃政权。
参考书目:
[1]、《关于公元八六一年至一〇一五年凉州地方政权的历史考察(上)》_汤开建;
[2]、《晚唐五代肃州相关史实考述》_李军;
[3]、《试论赤水军的军事地位及其成因》_李文才;
[4]、《甘州回鹘史》_朱悦梅,杨富学著;
[5]、《9—11世纪甘州回鹘与周边民族政权关系研究》_陈忠珊
来源: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