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帕哈尔加姆袭击事件发生后，印度莫迪政府对巴基斯坦采取了一系列强硬政策，一度令国际社会广泛担忧印巴这两个核国家是否将卷入全面战争。 4月24日，莫迪宣称，印度将追击袭击者“直到地球的尽头”，随后印度政府认定巴基斯坦是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不顾巴基斯

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帕哈尔加姆袭击事件发生后，印度莫迪政府对巴基斯坦采取了一系列强硬政策，一度令国际社会广泛担忧印巴这两个核国家是否将卷入全面战争。 4月24日，莫迪宣称，印度将追击袭击者“直到地球的尽头”，随后印度政府认定巴基斯坦是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不顾巴基斯坦的再三否认与要求国际社会介入调查的呼吁，迅速采取“断水”“断路”“赶人”等强硬措施，包括暂停执行被视为印巴关系“最后一道防线”的《印度河用水条约》、关闭对巴唯一开放的陆路边境通道、下调对巴外交关系、驱逐巴方人员等，并于5月7日对巴境内多处目标实施代号“朱砂”的空袭行动。 从这些行动中，外界普遍看到了一个极具攻击性的莫迪政府。为什么印度会选择如此高调且强硬地回应帕哈尔加姆袭击事件？

一、 “英勇强硬”的“捍卫者”带来的政治红利

国内政治格局是驱使印度采取强硬措施的主要动因之一。首先， 这种 “强硬”符合执政党印人党和莫迪政府一贯为自己塑造的“人设”。一方面， 印人党一直将自身定位为捍卫国家安全的必要力量，以此为自身的执政合法性背书。为维系这种形象，印人党在国内长期营造“内外皆敌”的舆论氛围，声称印度和“印度教文明”持续受到国内外的威胁，生存空间不断遭到挤压，只有印人党执政下的印度政府才具备能力和决心有力回应这些威胁，从而保卫并提升印度的国家地位； 另一方面， 印人党之所以竭力营销这种形象，也是因为它迎合了印度国内许多民众的民族主义心态。英国殖民者曾将印度人贬低为“柔弱的素食民族”，并以此合理化其殖民行为，这种观念给印度的民族自尊心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以当代印度教民族主义理论奠基人萨瓦卡尔等人为代表的印度教民族主义者更是认定，正是印度人 “文弱、松散”的特征导致了印度一再遭到外来入侵者（尤其是穆斯林）的征服与统治。 因此，印人党母体组织国民志愿服务团从1925年创建之初便强调对成员的半军事化训练，并鼓吹团结、独身、奉献等“尚武”精神，这也成为了印人党行动和形象塑造的指导原则。自2014年上台执政以来，莫迪政府与印人党一直以“充满男子汉气概”的强硬形象示人，尤其是在“打击恐怖主义和维护国家安全方面”不遗余力地试图表现出果决、英勇的态度。 本次印巴冲突中，莫迪政府的一系列举措也都旨在向国内公众展示其维护国家安全的决心与能力。

其次，成功的 “历史经验”是印人党采取强 硬 政策的重要驱动力。 印人党自我宣传、吸引民 众支持一贯有两大路径： 一是 向民众许诺“发展、市场、繁荣和福利”； 二是 煽动印度教民族主义。这种做“两手准备”的方式不仅有利于吸引不同诉求的选民，也可在某条道路行不通时迅速切换至另一种模式。

2019年5月印度大选前，因未能兑现经济改革和发展承诺，印人党支持率曾一路下滑。 然而，同年2月印度准军事部队在印控克什米尔普尔瓦马遇袭并造成40余人身亡后，印度国内群情激奋，印度空军对巴基斯坦境内巴拉科特地区发动空袭，尽管其军事行动效果存在争议，并导致印度飞行员被俘，但在印人党强大的舆 论宣传之下，此举依然在印度国内被普遍视作印方对巴基斯坦的“重大胜利”。这一行动极大提升了莫迪的支持率，为印人党在2019年大选中赢得压倒性胜利奠定基础。 有这样的成功经验在前，莫迪政府对采取类似行动来巩固加强民意感到更为自信。 更不用说，本次袭击事件中受害者的家属来自印度至少15个邦，其引发的全国性愤怒进一步放大了事件影响力， 在莫迪政府看来这是难得的加强民意之机。

再 次，印人党在 2019年至2024年执政期间频繁针对穆斯林炒作社群冲突，以巩固其印度教选民基础，导致其在国内制造“纷争议题”空间收紧，亟须寻找新的“民意增长点” 。 2019年废除宪法第370条、取消印控克区“特殊地位”、强推《公民身份法（修正案）》及重修罗摩神庙等举措，都是这一策略的体现。这 些行动一方面打击了印度国内少数族群，尤其是穆斯林群体，使其日益边缘化、弱势化，难以形成有效反对力量；另一方面，也导致本国纷争议题被“榨 干”，尤其是在印东北部分离主义势力和主要分布在印东部和中部山区的纳萨尔派反政府武装被莫迪政府大力镇压弱化后，印人党在国内制造紧张局势的空间越来越小，甚至陷入“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窘境。由于煽动国内族群对立的策略带来的收益边际递减，印度民众也开始对相关议题感到疲惫，转而更加关注民生和发展。

在2024年6月的大选中，印人党未能如2014年和2019年那样获得压倒性优势，反而被最大反对党国大党与地方政党联手打得措手不及，最后被迫组建联合政府。尽管在此后一年里，印人党痛定思痛，通过重新加强与国民志愿服务团的合作在几个重要的邦选中再度夺回优势， 但为确保执政延续，印人党十分需要进一步加强民意基础。在国内议题所剩无几的情况下，帕哈尔加姆袭击事件为其提供了一个契机。

二、地区内外的“两副面孔”

印度强硬回应帕哈尔加姆袭击事件同样有着地缘政治方面的考量。 在南亚之外的全球舞台上，印度竭力扮演着一个 负责任、有能力 的 “民主”大国形象，试图让自身被视为一个体面的全球公共产品提供者。然而，印度在南亚地区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孔。凭借人口、经济和军事优势，印度长期以 区域“霸主” 自居，在经贸、移民、边境等议题上对邻国表现出 “居高临下” 的态度，对此南亚各国不满情绪不断累积。2014年莫迪政府上台后，曾提出“邻国优先”政策，积极推动与孟加拉国签署领土交换协议以解决长期困扰印孟的边界问题、对斯里兰卡提供投资和经济援助，并通过推动次区域合作加深与邻国的经贸与基建合作等。 然而， 这些举措的首要目标并非推进区域发展，而是对冲中国在南亚地区的影响力，意在换取邻国的战略支持。 与此同时，印度近年来日益注重参与大国竞争与全球地缘政治，对邻国的重视实际上并没有其鼓吹的那么多，区域合作推动缓慢，投资和援助缺少实质。因此，印度视南亚为其“后院”的行为与其全球抱负之间的反差反而加剧了邻国对其的疏远和不满。近 年来，马尔代夫、尼泊尔和孟加拉国等国民众抵制印度影响力的运动先后出现强化趋势，尤其是孟加拉国在2024年8月政局变动并成立临时政府后，与印度关系急剧恶化，但同时又积极改善与巴基斯坦的关系，这令印度对自身区域控制力下降的危机感进一步加深。 帕哈尔加姆袭击事件发生后，印度的强硬回应也有通过“惩罚”巴基斯坦重塑其在南亚权威的动机，反映出其“管理”区域秩序的迫切需求。

此外，印度单方面 暂停执行 1960年印巴签署的《印度河用水条约》也触及了南亚地区跨境河流 问题痛点。 印度河、恒河、布拉马普特拉河等地区主要河流覆盖着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国、尼泊尔、不丹、阿富汗等多国，关系着数十亿人口的生计。跨境河流管理需要地区合作与有效治理，但印巴之间长期的紧张关系导致地区内部政治紧张、互信缺失、区域治理滞后，南亚各国间几乎所有跨境河流问题都不得不通过建立双边框架来解决，而作为地区大国，印度在双边谈判中拥有极高主动权与讨价还价的筹码。恒河和雅鲁藏布江（流经南亚地区部分被称为布拉马普特拉河）在历史上就曾引发孟印、尼印争议，邻国对印度的水资源政策也一直心存不满。 此次印度单方面中止了此前哪怕历经多次印巴战争与紧张局势都未曾被动摇的《印度河用水条约》，也向南亚各国再次表明印度在与邻国打交道 时可以不顾国际法底线，罔顾邻国利益。 除巴基斯坦外，受此事影响显著的还有孟加拉国。1975年印度曾建法拉卡大坝，将大量恒河水引向加尔各答港，导致位于下游的孟加拉国干季水量骤减，严重影响其农业发展与生态环境。如今，印孟在1977年签订的《恒河水分享条约》即将于2026年到期，随后两国将重新举行谈判。 或许印度此番拿跨境河流开刀也包含了对孟加拉国的警告之意，若果真如此，这毫无疑问将进一步对印孟关系产生负面影响。

虽然目前没有确凿证据表明外部势力直接支持了印度此次针对巴基斯坦的系列行动，然而，印度与美国、以色列等国的军事合作可能增强了其战略信心。 以色列提供的无人机、导弹和激光制导武器显著提升了印度的军事能力，印美军事关系也在不断深化。 2016年，美国认定印度为“主要防务伙伴”，并在2018年将其提升至“战略贸易授权”第一层级，允许印度“无需许可”即获广泛军事和军民两用技术。两国签署了包括《后勤交流备忘录协定》（LEMOA）、《通信兼容与安全协议》（COMCASA）与《工业安全附件》（ISA）等多项关键协议，促进了双方的防务贸易与技术合作。此外，近些年印度通过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与美国、日本和澳大利亚定期举 行联合军演（如马拉巴尔演习），进一步增强了其在印度洋地区的战略地位。 这些因素增强了印度在地区事务中的自信，使其在对巴基斯坦采取进攻型策略时 更有底气。

三、印度“强硬”的成色

为维系 “战象”人设并回应国民期待，莫迪政府必须按照“攻击性原则”行事。 然而，充满情绪但缺乏理性的行动最终只会令其付出高昂成本，莫迪与印人党对此心知肚明。因此，莫迪政府长期以来在事实上采取的是营造“可控危机”的策略，也即在相关事件发生之初刻意放大争议，借机作出强硬回应，但又在引火烧身前谨慎控制冲突范围，占得便宜后迅速宣布己方获胜并鸣金收兵。本次印巴紧张局势升级的一个主因便是， 莫迪政府评估巴基斯坦国力相对衰落，有限军事行动不会引发巴方对印实施长期大规模的对等报复， 因 此在5月7日采取了“短、平、快”且打击范围有限的空袭行动。 从该角度来看，莫迪政府的回应看似激进，但从其国内政治层面出发，它又是“谨慎而深思熟虑的”。 从表面上看，莫迪政府的策略确实获得了成功。 帕哈尔加姆袭击事件发生后，印度国内对克什米尔人和穆斯林的仇恨情绪显著上升，社群议题和印巴议题再一次具有了炒作空间；而在空袭行动结束后，不仅印度全国上下一片欢腾，就连绝大部分反对党也一度不得不表示鼎力支持。莫迪政府的失策之处在于，巴基斯坦有了2019年普尔瓦马袭击事件后印度所作所为的前车之鉴，对印度此次可能采取的行动有所预判，准备得比印度预估得更加充分，反击也更加有力。 由于无 法“在占得便宜后迅速宣布获胜”，印度不得不拉长军事行动期限，同时力避将自己卷入和另一个核国家的全面战争。

印度不顾巴基斯坦的再三解释与对国际社会介入调查的呼吁，起初采取了升级事态的做法，险些让整个地区再次卷入印巴冲突，可能进一步加深了南亚中小国家对印度的负面印象，其在 5月7日对巴空袭中的表现也暴露出其军事能力的局限性，这同样向邻国表明印度管控地区冲突的能力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强大。

同样地，尽管外部支持和自身实力增长可能让印度感到底气十足，但国际社会尤其是美欧的态度证明，他们并不希望看到南亚出现大规模难以控制的冲突。 尽管美国表态支持印度反恐并居中调停，但这种支持是有条件的。美国的战略焦点主要集中在东亚，特别是与中国的竞争；欧洲同样更关注乌克兰危机与延宕至今的新一轮巴以冲突。在这种情况下，印巴冲突只会被他们视为分散注意力的负担。若印度的强硬举措未真正实现预期效果，反而导致印度的地区领导地位被削弱，这只可能加大美欧对印度在地区事务中发挥稳定作用价值的疑虑。美西方绝不会希望印度的强硬是自己在背后支持促成的结果，毕竟这只能导致印巴紧张局势升级，并对美西方在亚洲的整体战略布局产生负面影响。

尽管强硬政策可能在短期内增强地区威慑力，莫迪政府也可单方面宣布获胜以捞取民意支持，但印度或许已在为此付出代价，此次印巴冲突开辟的许 多“恶劣先例”很可能为地区长期风险埋下隐患。 印度 若想追求真正的全球大国地位，在自身能力不足以支撑其“霸主形象”的前提下，或许依然需要更审慎与更负责任的对外策略，而非强硬高调的“英勇果决”。

来源：金钱猎人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