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5年以来,“杭州六小龙”频繁出圈,无疑让杭州成为全国创投市场上最受关注的城市之一。在整体市场仍处多重挑战的背景下,Deepseek、宇树科技、游戏科学、群核科技、强脑科技等一批科技企业接连涌现,分别代表“人工智能、具身智能、脑机接口”等目前全球范围内最前
2025年以来,“杭州六小龙”频繁出圈,无疑让杭州成为全国创投市场上最受关注的城市之一。在整体市场仍处多重挑战的背景下,Deepseek、宇树科技、游戏科学、群核科技、强脑科技等一批科技企业接连涌现,分别代表“人工智能、具身智能、脑机接口”等目前全球范围内最前沿的技术路线。
很多人开始发问:为何是杭州?为何总是杭州?
当然,杭州并非国资在股权投资这件事上的第一主角。最早进入人们视野的是深圳。1999年,深创投设立,以438万元入股大族激光,成就了地方国资参与科技投资的第一个里程碑。后来是合肥。先是2007年豪掷百亿引进京东方,后有2020年以70亿战投将蔚来汽车“拉出ICU”,成就了“风险投资第一城”的美名。
而2023年之后,杭州的闪耀与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地,其上生长多年的民营经济,以及随之成熟的城市管理者都息息相关。
当你走进这座城市资本的操盘者,你会发现,杭州既非完全的政策影响,也不是豪赌型的政府主导,它的成功是城市禀赋、人才储备、营商环境和创新生态共创下的自然产物。
前些天,“暗涌Waves”对话了杭州资本党委书记、董事长孙刚锋,在其令人惊讶的真诚表达中,不难发现, 今天成熟的国资已从单纯资本供给者向创新创业生态构建者转型。
在与我们的对谈中,孙刚锋从“六小龙”展开,延伸至“杭州模式”的形成机制、国资在创投体系中的应有之义、乃至对“耐心资本”的理解。
杭州的路径并非轻易可复制,但它提供了一个国资做投资的思考样本。到底,国资能为、应为创新滋长的土地做些什么?不做什么?
以下为对话,经“暗涌Waves”编辑——
十年来做得最对的事
暗涌:今年,因为“六小龙”,杭州模式成为国资股权投资的热点。是不是有非常多的人来这里“取经”?
孙刚锋: 杭州资本布局科创产业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个时间点比较巧,再晚一点可能没这么多高光时刻,再早一点的好像大家也没太关注。
其实,这批企业已经发展了将近10年。“六小龙”不是现在干出来的,是过去干出来的。
暗涌:过去杭州资本能覆盖到它们的原因是什么?
孙刚锋: “六小龙”中有宇树科技、强脑科技、云深处三家与杭州高科投(现杭州市科创集团)有缘。它们基本都是引导基金母基金参与的子基金投的。其实,我们没有“慧眼”,只是一直抱着开放的心态,有一大群跟我们战斗在一起的GP。实际上,是他们发现了“六小龙”。
暗涌:这么说,今天我们看到杭州频出的创新型企业,它们的起点仍然是民营的土壤?
孙刚锋: 杭州民营资本的确比较充沛。对于杭州来说,政府要不要做创投,其实一直存在争议。市场足够活跃,政府有没有必要出手?
我们的做法是要符合创新的一般逻辑,着重于创新、创业生态的打法。
杭州高科投是杭州最早的引导基金,当时的定位就是政策引导。杭州资本2018年组建,到2022-2023年大环境对于国资有了更多的需求,在那一轮国企改革的契机下,杭州资本开始重点关注“创新创业”。
杭州资本核心是要做一个苗圃、一个牧场,让里面的投资机会增多。我相信,只要把投资机会增多了,与杭州资本合作的机构就有更多的机会赚到钱,那杭州资本也会更好。
暗涌:你提到的国企改革对杭州资本有哪些具体的影响?
孙刚锋: 2018-2022年,杭州资本处在中间过渡阶段,完成了平台架构的设计,优质的底层实体资产,充实资本结构,通过发行科创债等方式,强有力的拓宽了融资渠道。随着资金到位,加上本身的产业根基,到2023年杭州资本的核心任务就围绕着“如何赋能大城市产业生态”展开了。
现在大家总是对“资本”两个字很敏感,说我们是个资本平台,实际上,杭州资本首先是一个实业平台。
暗涌:“资本”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孙刚锋: 资本本来是中性的,关键你看怎么用。用得好可以赋能实体、加快发展,用得不好就容易无序扩张。
杭州资本目前主要往两端走,即往更早或更后进行投资布局。往更早期,我们创办了杭创营,创建好的创业生态。往更后期,是在原有的实业视角上增加资本的视野。
此前,对于控股的杭氧、汽轮我们是比较缺乏资本运作意识的,以新建项目居多,是一种实业思维。有了杭州资本这个平台后,对于杭氧、汽轮今后要拓展的领域,有了更多可以使用的资本工具。
从模式上说,早期和并购是两个特别难做的事,也更为需要国资的参与。
暗涌:如果总结过去十年杭州在创新创业上做得最正确的事,你认为是什么?
孙刚锋: 只能说一件的话,我觉得是创新资源的储备。西湖大学、北航的杭州研究院,中法航空大学,包括非常多的省级实验室,城西科创大走廊。围绕创新资源集聚,省、市都做了很多。人才集聚与创业资源集聚是相辅相成的。
没有关键人物
正是国资的关键
暗涌:近几年,投早投小投科技成为一级市场的主旋律。国资做早期投资其实面临风险的问题,杭州资本如何解决?
孙刚锋: 我们做创新投资,主要是把面做好,把一块田的水利系统弄好,种子引进来撒一批。至于哪个种子能长出来,真的不能确定,也正是创新的魅力。
但是必须有这个“面”。因为早期项目成功是有概率的,假设成功率是10%——投10个,可能跑出来1个;投100个,就可能成功10个。创新是个“面”的工作,想把它变成一个点的工作,投早期项目是投不好的。
其实从杭州的引导基金、科创基金运行看来,早期项目的成功率还蛮高的。我们旗下的早期投资项目获得后轮融资的比例超50%。
暗涌:早期项目的核心是人。杭州资本在判断人上有哪些方法?
孙刚锋: 团队的组成、学历背景等相对好判断。灵魂人物的管理能力也能重要。现在有一个现象,并非一流的专家就能创业成功。这说明,一家企业要成功是多种方面因素综合决定的,我们作为国资,也要尽可能去实现企业家、资本家、科学家的协同创新。
暗涌:具体到领域上,杭州资本投资的重点产业有哪些?
孙刚锋: 杭州一直有五大产业,智能物联、生物医药、高端装备、新材料、绿色能源五大产业生态圈。核心是一个:硬科技。其实就是关键技术的知识产权、核心专利。
暗涌:那像制作了《黑神话:悟空》的游戏科学公司就不在杭州资本的投资范围内了,是吗?
孙刚锋: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理论上来说,这个项目如果非常早期,肯定是不能投的。文化企业理论上不在硬科技范围内,也就不在杭州资本主业范围。
但现在有人问,出圈了能不能投?属不属于科技范畴?我们一直不以项目出不出圈为投资评判标准,在我们的主责主业范围内,科技与文化相融合的项目我们将持续给予关注。
暗涌:在投资的决策机制上,国资的做法有哪些特殊之处?
孙刚锋: 国资机构有它的组织优势、制度优势。以足球来打比方,到底是巴西、阿根廷式的明星主导型,还是德国那种全攻全守团队平衡型?相比之下,国资更适合平衡式的团队组织方法,而不是靠少数球星。
国资没有关键人物,这个才是国资最关键的东西。我们尽可能要做到一个人不能决定所有的事情。
投资是第一性的,
招商不是
暗涌:今年国办“一号文”要求将政府引导基金和招商划分开。尽管杭州资本不是政府引导基金,但你作为国资的投资人,如何看这项政策的实操性?
孙刚锋: “一号文”的核心是不能以招商为目的。国资在投资项目时不能因招引企业落地而投资,而是企业愿意到这座城市而投资。投资是第一性的,招商不是。
暗涌:我们观察到,国资也在逐步变得专业,尊重市场的规律。作为地方国资来说,能不能看好某个行业时,就像市场化机构一样all in进去?
孙刚锋: 对于地方政府来说是不太可能的。比如说人工智能,我们不可能所有的模型公司都去投。当要投这个项目,一定是要有企业有落地的。
反过来,正因为有一定的招商因素在,国资投资收益率与社会机构相比,容忍度会高一些。打个比方,市场化机构测算收益率要在10%,才愿意投。对于国资来说,带有招商点属性的项目,确保风险评估后,可能8%、甚至6%的收益率也可以投。
政策导向之下,企业能为当地带来各种其他贡献有时候是很难完全量化的。所产生的就业、GDP、税收、城市收益并不都指向国资,可能体现在社会各个维度方面。
暗涌:当市场在谈论地方国资时,其本质是在探讨每个不同城市的营商环境。你认为杭州的特点是什么?
孙刚锋: 整个浙江在综合环境中对于监管分寸的把握是非常好的。这与这片土地上长期民营经济发展,监管人员所积累的认知、经验和判断有关。
自由裁量空间是一个地方行政能力、营商环境的一种表现,它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解释清楚。
从杭州资本来说,我们是通过投资来支持民营科创企业的更好发展,我们与市场化机构合作也不会要求控制权。
暗涌:近几年不可避免有“国进民退”、“国资强势”这种说法。
孙刚锋: 国资当然在进入一些领域,一些领域也需要国资的进入。国有企业本身应该做大做强,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一条,不要通过行政垄断去进,我们应该凭借自己竞争,理直气壮的去进。
暗涌:在你看来,国资更擅长的领域有哪些?
孙刚锋: 打个比方,国有资本适合开火车、开高铁,方向是比较确定的,投资比较大,路线比较远。民营资本适合开赛车,经常换道,机制灵活,该下就下,该上就上。大家各有所长。
现在铺天盖地都说要做耐心资本,但从资本的属性来说,它一定是要在一定的时间退出的。耐心一万年,谁也不可能。
不同的资本有不同的定位,天使阶段、PE阶段,运行方式完全不同。
国资当然要做耐心资本,但该退出的时候也要退出,好好地出来为了更好地进去。不出来,钱烧光了,国资拿什么再去投资呢?国资不是印钞机。
耐心资本不能用硬性的时间来考量。耐心,关键是一种态度。
来源:小夭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