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饭桌上一片寂静,邻居王阿姨和李大爷都尴尬地低头扒饭,只有筷子与碗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难得团圆
母亲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啪嗒啪嗒地砸在那盘我最爱的狮子头上。
饭桌上一片寂静,邻居王阿姨和李大爷都尴尬地低头扒饭,只有筷子与碗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你说你,二十八了,连个对象都没有,让我这老太婆怎么出门见人?"母亲用袖子抹了把泪,声音颤抖着说,那种失望和委屈让我喉咙发紧。
饭桌上的热气腾腾,映衬着我冰凉的心,这顿年夜饭,我吃得如鲠在喉。
一九九七年,我大学毕业后,跟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去了深圳这座年轻的城市,那时候"南下淘金"成了我们这代人的流行语。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我从零开始,没有关系,没有背景,只有一腔孤勇。
刚到深圳的那一年,我住在城中村的群租房里,和五个素不相识的人挤在一起,每天早出晚归,只为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
十年来,我从普通文员做到部门经理,住上了六十平的小单间,这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不小的成就,但对于家乡的父老乡亲来说,我仍是个"大龄剩女"。
每逢过年,单位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务,赶不上春运的票,回家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完。
去年除夕夜,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煮了碗方便面,电视里春晚的欢声笑语映衬着我的孤独,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家。
这次好不容易请了假,满心欢喜地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却没想到迎接我的是母亲的眼泪和责备。
"你妈这不是心急嘛。"父亲夹了块肉放我碗里,眼神闪烁,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王阿姨家小子前天刚结婚,全家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母亲嘴角抽动,眼眶又红了:"人家比你小三岁,娶了媳妇,还买了新房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你妈去喝喜酒,人家都问你的事,我能说啥?"母亲的声音低了下来,"只能说你在大城市工作忙,哪知道人家就说'再忙也得顾着終身大事啊',弄得我下不来台。"
我默默低头吃饭,心里五味杂陈。
在深圳的这些年,我经历了多少次相亲,又有几次碰了壁。
有人嫌我学历不够,有人嫌我工作太忙,更多的人只看重我有没有买房的能力。
这些,我从未对家里人提起,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夜深人静,我躺在童年的小床上,窗外飘着零星小雪。
这个北方小县城的冬夜格外冷清,只有偶尔传来的鞭炮声提醒着新年的到来。
我翻出了高中时的相册,那时的我,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那一年,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成了全县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女生,母亲骄傲地几天都合不拢嘴。
"闺女出息了,比那些男娃娃都强。"母亲常常这样对邻居们说。
"叫你那么用功干啥?现在倒好,书念多了,嫁不出去了吧?"我想起大学时舍友的玩笑话,当时我们都哈哈大笑,谁能想到,这竟成了现实。
床头柜上放着我从深圳带回来的台历,上面的风景照是深圳的世界之窗,那是我工作的第一年去的地方,我站在埃菲尔铁塔下,笑得那么灿烂。
我翻开台历,一页一页地看,仿佛在回顾我在深圳的点点滴滴。
"有本事挣钱,没本事找对象。"这是单位同事常常挂在嘴边的玩笑话。
我常常笑着应付过去,但心里却越发焦虑。
我记得去年过年,母亲在视频电话里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闺女,妈不催你,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那时候,我还以为她真的想通了。
第二天,我起床时母亲已经出门串门去了。
父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拿着一份《参考消息》,那是他退休后的习惯。
"爸,妈去哪了?"我端着洗脸盆问道。
"去王家了,人家小子结婚,你妈去帮忙。"父亲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我在母亲的梳妆台上收拾东西时,发现了一个旧铁盒。
那是一个印着"大白兔奶糖"的铁盒,记得小时候,这盒子里装的都是我的小秘密。
我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我这些年寄回家的每一张明信片和照片,甚至还有我小学时的作文本。
最上面是我去年从香港寄回的明信片,背面写着:"爸妈,香港之行圆满结束,这是我第一次出国考察,公司很看重我,你们放心。"
明信片下面压着一张照片,是我大学毕业那年拍的,我穿着学士服,笑得灿烂,后面是父母骄傲的脸。
照片背面,母亲工整地写着:"我们的闺女大学毕业了,全家第一个大学生。"
我不知道为何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原来,母亲一直珍藏着我的每一步成长,她为我骄傲,只是这份骄傲在"成家立业"的传统压力下,变得有些扭曲。
我翻到铁盒最底層,竟然还有我小学二年级写的作文《我的梦想》,上面画着一个女孩,穿着白大褂,旁边写着"我要当医生,治好妈妈的病"。
那一年,母亲因为劳累过度住了院,我每天放学后就去医院陪她,看着白衣天使们进进出出,那时的我真的以为医生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职业。
后来因为家里条件有限,我没能上医学院,选择了更容易就业的会计专业。
晚饭时,我与母亲又因相亲的事吵了起来。
"单位小王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人家条件多好,公务员,有编制,还是本地人,你咋就不考虑考虑?"母亲边盛饭边絮叨。
"妈,我都说了,我现在事业正起步,没时间谈恋爱。"我有些不耐烦。
"起步?你快三十的人了,哪还有啥起步不起步的?你看看隔壁李家闺女,比你小两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母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那是她的选择,我有我自己的规划!"我也不甘示弱。
"你以为我愿意催你吗?我不过是怕你孤独终老!"母亲拍着桌子喊道,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我正要反驳,院子里响起了李大爷的咳嗽声。
"吵啥呢?大过年的。"李大爷捧着一盆腊梅站在门口,花香淡雅,与屋内的火药味形成鲜明对比。
"老田家,进来暖和暖和。"李大爷笑呵呵地说,仿佛没听见我们的争吵。
父亲赶紧招呼李大爷进屋,给他倒了杯热茶。
"这腊梅是去年栽的,今年正好开花,特意给你妈拿来看看。"李大爷对我说,"你妈最喜欢花了,以前你出门上学,她就在院子里种花,说是盼你回来时能看到。"
我愣了一下,想起小时候家里确实常年有花,院子里的月季、茉莉,冬天时窗台上的水仙,我从未想过这些花是为我而种。
李大爷坐下后,讲起了八十年代计划生育政策实施时的往事。
"那时候啊,独生子女政策刚开始,大家都觉得孩子少了好,省钱省力。"李大爷回忆道,"可没想到,时间一长,养儿防老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他抿了口茶,看了我一眼:"现在的年轻人,都往大城市跑,老人留在家里,冷清得很。"
"你妈这也是怕啊,怕你一个人在外头没人照应,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端水递药的人都没有。"
李大爷的话让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我偷偷看了母亲一眼,发现她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又深了些,不知何时,她的鬓角也添了几丝白发。
"你妈整天就盼着你能回来,盼着你能找个好人家,在本地安家落户。"李大爷继续说道,"咱们这一代人,见不得孩子受苦。"
我想起小时候,每逢寒冬,母亲总会把我的衣服贴身焐热了再给我穿,她常说"娃娃不能受冻"。
如今我长大了,身处千里之外,她却依然放心不下。
夜深了,母亲收拾碗筷的手法依然麻利。
我想起小时候她总会在灶台前忙碌到深夜,只为给我准备第二天的午饭。
那时她还年轻,头发乌黑,脸上没有皱纹,眼里满是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
"妈,您当年也被催婚吗?"我突然问道。
母亲手上动作一顿,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神有些恍惚。
"那时候不一样,二十二三就该结婚生子了。"她轻声说,"你爷爷奶奶催得紧,我和你爸就匆匆成了家。"
"那您后悔吗?"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后悔啥?有了你爸,有了你,这辈子值了。"
她坐下来,难得地与我促膝长谈。
"那时候,我还想再多读两年书,考个中专什么的。"母亲回忆道,"但那年村里办了个纺织厂,招工名额有限,你爷爷怕错过了机会,就让我去了。"
我第一次听母亲提起她年轻时的梦想。
"后来遇到你爸,他是技术员,比我懂得多,我就想着嫁给他,日子会好过些。"母亲的眼里闪烁着往昔的光芒,"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能过上好日子就行。"
母亲说着,突然站起身,从柜子深处翻出一个旧照片簿。
"你看,这是我和你爸结婚时的照片。"
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父母穿着简朴的新衣,母亲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父亲挺直腰板,一脸正经。
"那时候,镇上只有一家照相馆,拍一张照片要攒好久的钱呢。"母亲抚摸着照片,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情。
我看着照片,突然意识到,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父母的爱情也许简单,但并不比现在的爱情少了什么。
"你爸那时候每天下班,都会从厂里带点零碎布头回来,我就一针一线缝成小枕头、小抱枕,挂在自行车上卖。"母亲继续说着,"后来攒了点钱,又做了点小买卖,这才有了你念大学的学费。"
我从未听母亲说起过这些往事,心中既惊讶又感动。
原来,在我成长的背后,有着父母如此多的辛劳和付出。
第三天,我用电脑远程处理了些工作。
春节假期,公司虽然放假,但有些紧急事务还是需要处理,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了家里临时安装的宽带网络。
"恁忙啥呢?过年还不歇歇?"母亲端着水果进来,看我专注地盯着屏幕,好奇地问道。
"处理点工作上的事,很快就好。"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让我瞅瞅,你平时都做些啥。"母亲不由分说地凑了过来。
屏幕上显示着一份财务报表和几封来自国外客户的邮件,数字和英文对母亲来说如同天书。
母亲好奇地看着我在键盘上敲打,看着屏幕上的图表和数据,眼里满是不解与惊奇。
"这就是你平时的工作?"她惊讶地问,"看着真费脑子,我是看不懂。"
"嗯,有时候加班到凌晨。"我轻描淡写地说,不想让她担心。
"怪不得你说没时间找对象,这么忙,确实腾不出工夫来。"母亲若有所思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眼中似有泪光闪动:"闺女,妈不是不为你骄傲,只是......"
她没说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在她的年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途。
而如今,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却依然逃不过"大龄剩女"的标签。
"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人生有很多种可能性,不一定非得走您走过的路。"我轻声说。
母亲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然后默默离开了房间。
晚上,父亲来到我房间,递给我一个老旧的笔记本。
"这是你妈的日记,从你上大学那年开始记的。"父亲说,"她让我拿给你看。"
我诧异地翻开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母亲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大多是关于我的。
"今天闺女考上大学了,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邻居们都来道贺,说我家闺女有出息......"
"给闺女寄了点家乡特产,怕她在外头吃不惯,瘦了好几斤......"
"今天和老李家拉家常,人家问起闺女的婚事,我说闺女有本事,将来准能找个好对象,心里却没了底......"
一页页翻过,字里行间全是母亲对我的牵挂和期盼。
最近的一页写着:"闺女说今年要回来过年,盼了好久,终于能见着了。买了她爱吃的菜,做了她最爱的狮子头,就等着她回来了......"
我不禁热泪盈眶,合上日记本,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在我拼命在大城市打拼时,家乡的父母日夜牵挂,他们的爱,如此朴实无华,却又如此深沉。
返程前的晚上,我和母亲坐在小院的石凳上。
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母亲执意要塞给我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
"这围巾我织了好几个月,用的是最好的羊毛线,软和又暖和。"母亲说着,小心翼翼地将围巾系在我脖子上,"深圳虽然冬天不冷,但你这体质,得多注意保暖。"
围巾上织着几朵小花,有些歪歪扭扭,却格外温暖。
"妈,谢谢您。"我紧了紧围巾,感受着母亲的爱意,"以后每个月视频一次,好吗?我给您买个大点的平板电脑,屏幕大,看得清楚。"
母亲点点头,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条围巾的边缘,仿佛在确认每一针每一线都足够结实。
"你的路,你自己走。"她轻声说,"妈只是怕你太辛苦,没人分担。"
"我知道,妈,但人生不只有婚姻一条路,我想先把事业做好。"我诚恳地说。
"妈明白,就是放心不下。"母亲叹了口气,"你这么能干,将来一定会找到合适的人。妈不催了,你自己拿主意。"
夜色渐深,北斗七星悄然挂上天穹。
远处传来邻居家的欢声笑语,大概是在打麻将,那是我记忆中过年最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这短暂的团圆即将结束,而我与母亲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纽带却在这个寒冬里,悄然拉近了许多。
离开的那天,全家人都去车站送我。
母亲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家乡特产——自家腌的咸菜、风干的腊肉、邻居王阿姨家自制的豆腐乳......
"到了给我发个信息。"母亲叮嘱道,"路上小心点,别搭理陌生人。"
二十八岁的我,在母亲眼里,依然是需要保护的孩子。
车窗外,父母的身影渐渐远去,母亲还在挥手,直到看不见为止。
回到深圳,我把母亲织的围巾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每当夜深人静,工作疲惫时,我就摸一摸这条围巾,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和爱意。
有一天,同事看见了这条围巾,笑着说:"这手工可真粗糙,哪买的啊?"
"我妈织的。"我骄傲地说,"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手作。"
同事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羡慕的眼神:"真好,我妈从来没给我织过东西。"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母亲的催婚,不过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在她的世界里,找个好归宿,就是最大的幸福。
而在我的世界里,实现自我价值,追求职业成就,同样重要。
这种代沟和误解,需要时间和沟通来弥合。
母亲说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她在担心;担心长路慢慢,孤身一人的我是否能抵挡生活的风雨。
但她没看到,她和父亲给了我最坚韧的力量,让我有勇气去闯,去拼,去追求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我打开手机,给母亲发了条信息:"妈,我很好,不用担心。下次过年,我一定早点请假回来陪您。"
过了好一会儿,母亲回复:"好,妈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夜深了,深圳的灯火依然璀璨。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想起家乡夜空中的北斗七星。
同一片星空下,有我牵挂的亲人,也有我追逐的梦想。
人生的路还很长,而爱,从未缺席。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