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翰林、将领到古雅清穆的大篆宗师！吴大澂的书法人生第一话

摘要：在清代书法的漫长画卷中，吴大澂的大篆艺术独树一帜，无疑是一座熠熠生辉的重要里程碑。吴大澂所处之时代，恰是商周青铜器的收藏与研究最为鼎盛、活跃之时。彼时，收藏者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极为良好的学术交流氛围，犹如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众人紧密相连。

在清代书法的漫长画卷中，吴大澂的大篆艺术独树一帜，无疑是一座熠熠生辉的重要里程碑。吴大澂所处之时代，恰是商周青铜器的收藏与研究最为鼎盛、活跃之时。彼时，收藏者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极为良好的学术交流氛围，犹如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众人紧密相连。

在这样的环境下，吴大澂凭借得天独厚的条件，得以目睹大量先秦金文《钟鼎器皿拓片》以及各类出土文字的拓片，这些珍贵的资料，宛如源源不断的清泉，为他钻研篆书提供了丰沛的滋养。加之他早年便对玉筯篆有所涉猎，且多年浸淫于文字学的研究，积累了深厚的学养与经验。诸多因素相互交融，最终催生了他那古雅清穆的大篆书风。

吴大澂，原名大淳，生于 1835 年，卒于 1902 年，字清卿，号恒轩、愙斋，乃苏州吴县人士。同治七年（1868 年），吴大澂高中进士，自此踏入仕途。他曾投身李鸿章幕府，后历任翰林院编修、陕甘学政、河南河北道员等职。其间，他两度奔赴吉林，于边疆之地屯边、练兵、勘界，为巩固边防不遗余力。1887 年后，又先后出任广东巡抚、河东河道总督、湖南巡抚等要职，其宦游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东西纵横。

吴大澂不仅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更是晚清时期声名远扬的学者、收藏家与艺术家。

于晚近有关吴大澂书法的研究领域中，诸多研究者的目光，大多聚焦于他在篆书方面所取得的斐然成就。顾廷龙先生作为吴大澂研究领域的先驱者，凭借其深厚的学术造诣与广泛的人脉资源，与吴大澂的部分后人及门生有着直接的交流往来。顾先生曾如此概括吴大澂篆书在不同阶段的特点：“写字则初作玉筯体，后学杨沂孙，再作金文。”

一

如今，我们所能目睹的吴大澂最早篆书作品，大致可追溯至咸丰五年（1855 年），彼时他为外祖父韩崇（字履卿，1783 - 1860 年）所编印的《三节合编》题写书名与牌记 ——“咸丰五年正月宝铁斋韩氏刊”。时年，吴大澂年仅二十一岁。韩崇出身苏州世家，其兄韩崶（1758 - 1834 年）官至兵部尚书，韩崇本人亦曾任山东雒口批验所大使。

韩崇雅好收藏，于当时的收藏界与金石学研究领域颇为活跃。从他命年轻的吴大澂为自己编印的书籍题写书名这一举动，足见其对外孙的赏识有加。

这一书名与牌记所用字体为缪篆。缪篆，于古代多应用于刻印，因其需均匀布满方形印面，故而形体呈现平方匀整之态，笔画屈曲盘绕。吴大澂书写此篆体，极有可能与他早年研习刻印相关。

然而，吴大澂究竟何时起始治印，相关史料付诸阙如。1860 年，太平军攻陷苏州，吴大澂流寓上海。在现存咸丰十一年（1861 年）吴大澂七十余日的日记残篇中，诸多为人刻印的记载赫然在目，这表明彼时他已研习篆刻多年，并在友朋之间颇具声名。由此推断，吴大澂最初接触篆书，极有可能始于刻印。缪篆重设计而轻书写，吴大澂题写的书名被规整地置于特定空间内，其间鲜能看出多少结字与运笔的深厚功力。

恰在为外祖父题写书名的翌年，即咸丰六年（1856 年），吴大澂拜入陈奂（字倬云，号硕甫，1786 - 1863 年）门下。《愙斋自订年谱》咸丰六年条载：“陈硕甫先生教以段注《说文》，每日读二三十页，因就问业焉。” 此经历对吴大澂日后篆书的研究与书写意义非凡，《吴大澂说文建首册》清楚即为他此段功夫的养成之作。陈奂乃乾嘉时期研究《说文解字》的泰斗段玉裁（1735 - 1815 年）的入室弟子。

段玉裁虽为金坛人，然晚年久居苏州，加之苏州自晚明以降，便一直保有研究《说文解字》的深厚传统，使得中晚清时期的苏州成为文字学研究的重镇。《说文解字》中的篆书基本为小篆，吴大澂师从陈奂后，其后十余年的篆书作品多属小篆体系，其玉筯篆亦不例外。玉筯篆的显著特点为：书写时用笔轻重变化不明显，线条粗细均匀如一，竖笔无垂脚，结字修长。世人通常将秦代李斯、唐代李阳冰的石刻奉为玉筯篆的典范。

现今，我们可见吴大澂较早的玉筯篆作品，是 1862 年他于上海避难时，应李嘉福（笙鱼，1829 - 1894 年）之请，在晚明吴门女画家文俶（1595 - 1634 年）所绘扇面背面，以玉筯篆书写的文俶小传。此时，吴大澂师从陈奂研究《说文解字》已有六载，对小篆系统文字已然相当熟稔。此作整体用笔流畅，结字工稳。然亦有个别字的结体稍欠妥当，或许是因在扇面上书写篆书难度较大所致。

吴大澂更为炉火纯青的玉筯篆，可见于 1866 年他为吴云所著《西周金文虢季子白盘考》的题耑。此书名书写得精妙绝伦，笔画转折之际，线条始终保持粗细一致，收笔之处亦无加重后出锋之态，结字与用笔皆极为均匀流畅，尽显其深厚功底。吴大澂这般玉筯篆书风，一直绵延至 1870 年前后。

1870 年春，吴大澂于湖北投身李鸿章幕府，并随李鸿章的淮军挺进陕西，在华山莲花峰留下 “莲峰” 两个大字，亦是标准的玉筯篆体，宛如一幅无声的画卷，彰显着其独特的艺术魅力，但同时，《西周金文虢季子白盘》这一类大篆精品开始培养其渐渐浓厚的兴趣，也提供了一个全新的书法美学角度，为大篆宗师吴大澂的出世埋下了伏笔。

然而，早在前几年，吴大澂在书写玉筯篆的同时，便已悄然开启新的探索征程。例如，1867 年所作《节录徐鼎臣说文解字叙一则》篆书条屏，便带有清代中期篆书大家邓石如（1743 - 1805）的书风，只不过彼时稍显生硬，尚未臻至成熟之境。诚如古人云：“学书者，始由不工求工，继由工求不工。不工者，工之极也。” 吴大澂在书法探索之途，正逐步迈向更高境界。

现今，我们所能目睹的吴大澂篆书作品中，1869 年（己巳）所作数量颇为可观，其中又以扇面与对联居多。此前一年（1868），吴大澂考中进士，获钦点翰林院庶吉士，然而他并未在京师久留，八月便告假返回苏州。在其次年（1869）的日记里，记载了诸多书法活动：五月初四日，“写篆书扇二、条幅一、篆书对三、行书对三。予向不作行书对，是日见对纸四联，系亲戚从上海寄来者，心厌其多，以行书杂之，字多草率，殊愧程子‘即此是学’一语。”

同月初五日，“画扇二柄、写篆书扇面三、写篆书对三。近来索书扇对者，愈积愈多，延搁日久，亲友未免见怪。因定每日早晚必书数件，以当陶公运甓之意。” 类似书写篆书扇对的记载，在同年其他月份亦屡见不鲜。如九月二十二日日记记载：“写对五副、条幅一纸”；同月二十七日：“写对十余副、条幅二纸”。同月二十九日与三十日皆有 “灯下写篆书条幅” 的记录。这些记载表明，吴大澂为人书写，多以篆字为之，偶尔作行书联，还会因自身的草率而深感惭愧。

存世的己巳年（1869）款作品显示，吴大澂所作具有邓石如书风的篆字已相当成熟。如这一年暮春为镜如所书篆书对联，起笔不再藏锋逆入，而是呈现一从上至下的运笔动作，起笔分量加重，转折之处不再似玉筯篆那般均匀行笔，而是出现方折转向，且有了粗细变化。如此，便充分发挥了毛笔本身的弹性，在点画圆实的基础上，增添了书写的节奏感，减少了玉筯篆的装饰性。此运笔方法，正是邓石如对小篆书法的卓越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