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卧在麟德二年的秋风里,长安城的秋风掠过府邸檐角的铜铃,恍惚间似又听见黎阳仓前万马嘶鸣。药炉青烟袅袅而上,在凌烟阁画像前织成一张往事的网。那画中人身披明光铠,手握的却非战剑,而是一卷《唐本草》——六十年征伐与济世,终究化作青史里一粒微尘。
我卧在麟德二年的秋风里,长安城的秋风掠过府邸檐角的铜铃,恍惚间似又听见黎阳仓前万马嘶鸣。药炉青烟袅袅而上,在凌烟阁画像前织成一张往事的网。那画中人身披明光铠,手握的却非战剑,而是一卷《唐本草》——六十年征伐与济世,终究化作青史里一粒微尘。
黎阳仓龙:
大业十三年,瓦岗寨的月光浸着血腥气,十七岁的我攥紧洛口仓钥匙,指尖几乎掐进青铜纹路。翟让将军的头颅滚落阶前时,李密将染血的剑横在我肩头:“懋功,这十万石粟米该姓李还是姓翟?”
我闭目听见饥民剥树皮的窸窣声。
当夜,八百辆粮车碾过尸骸未寒的战场,黎阳城门在晨曦中轰然洞开。李密抚掌大笑,却不知我怀中揣着三升粟种——那是留给城南育婴堂的最后生机。少年人的忠义,原该在黎明前播种。
洺州牒雨:
武德四年,窦建德的降书在春雨里晕成墨团,洺州城头悬着的却是单雄信的囚笼。他嘶吼着“徐世勣负义”,每声都似利箭穿透我甲胄下的旧伤。
“将军,斩草除根!”副将递来陌刀。
我挥笔划去屠城令,在降表添了句“妇孺归田”。城下受降的李世民忽然抬头,与我隔雨相望的刹那,两代枭雄读懂了同一种慈悲。是夜独坐军帐,将雄信那半截断箭埋入药囊——乱世兄弟情,终须以苍生为药引。
玄武雷纹:
武德九年,玄武门的血顺着宫砖漫到靴底时,我正为秦王妃把脉。金疮药粉从指缝漏下,在案几绘出诡异的卦象。“将军不赴风云会?”长孙无忌的佩剑叮当作响。
银针稳稳刺入合谷穴:“医者眼中只有经络,无关宫阙。”殿外忽传来尉迟恭的怒吼,药箱中的《孙子兵法》微微震颤。后来太宗赐我国姓,我却在谢恩折里夹了张药方——君心躁郁,当以仁政为引,苍生为药。
阴山穹庐:
贞观四年,突厥牙帐的狼纛在暴雪中翻卷,我捏碎占卜用的羊骨,将星图铺在颉利可汗的虎皮褥上。“北斗柄指处,可汗的命星该落何方?”帐外三千轻骑的马蹄裹着毛毡,雪地上竟无半点声息。
子时,狼山忽起大火。我立在观测星象的沙盘前,听着远处喊杀声,却往药臼里添了把止血草。医官惊问其故,答曰:“此草可救突厥妇孺。”沙盘倒影里,二十八宿正化作人间血火。
高丽瓮城:
总章元年,平壤城头的烽烟熏黑鹤氅,七十六岁的我躺在担架上,看投石机将药囊抛入敌阵。薛仁贵惊呼:“大帅,那是您续命的参汤!”
“何如续一城生灵?”我大笑,咳出的血沫溅在军报上,竟似当年黎阳仓的粟米。城破那日,新罗使者献上千年参,转手便投入伤兵灶釜。当唐旗插上扶余城时,怀中《脉经》已浸透汗血——医者终其一生,不过与阎罗弈此一局。
本草烬蝶:
(弥留之际的走马灯)
“烧了罢。”我抬手拂落陪葬清单,火盆吞没征战高句丽的十二卷行军日记。子孙捧来御赐麒麟玉带,却见我攥着半焦的《唐本草》残页不肯松手。
最后一息,恍惚回到武德元年的黎阳仓。月光下饥童吮吸沾粟的指尖,与此刻窗外拾药渣的贫民身影渐渐重叠。凌烟阁的画像终将蒙尘,但那些在战火与药香中偷渡的人命,或许能在史册外生生不息。
总章二年,李勣薨,高宗辍朝七日,册赠李勣为太尉、扬州大都督,赐谥号“贞武”。允其陪葬于昭陵。罢朝那日,长安医馆皆悬素幡。有游医在朱雀街口施药,药囊上竟绣“黎阳旧粟”纹样。三百年后,波斯商人仍传颂着“东方军神以战止杀,以药续命”的传说。而当年随葬的断箭与药杵,正在昭陵地宫深处,静待下一个需要以杀止杀、以医救医的乱世轮回。
来源:逆袭的子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