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格西王姆望着窗外喃喃道:“原计划今天要在院子里排练几天后阿坝州医院的护士节活动节目,风太大了不好弄啊。”说罢,格西王姆边打电话边往办公室外面走。养护院打算在绿化带里种上菜,需要先翻土,大风刮着老人们出不了房间,格西王姆就找了把锄头带着其他员工开始除草。
5月8日下午的马尔康骤起了一阵大风,原本围坐在老年养护院里晒太阳的老人们被护工一个接一个地扶回房间。
格西王姆望着窗外喃喃道:“原计划今天要在院子里排练几天后阿坝州医院的护士节活动节目,风太大了不好弄啊。”说罢,格西王姆边打电话边往办公室外面走。养护院打算在绿化带里种上菜,需要先翻土,大风刮着老人们出不了房间,格西王姆就找了把锄头带着其他员工开始除草。
大约半小时后,风停了,养护院里的老人被带至院中围在一起。格西王姆拍了拍手上的土,赶紧过去招呼着放音乐,再一边跳一边给老人们讲解起动作。
格西王姆走路的速度很快,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没有看到她在养护院里歇下来的时刻,哪怕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老人也会拉着她用藏语交流琐事。
1990年出生的她,现为阿坝州马尔康市老年养护院的院长,今年已是她作为全国人大代表依法履职的第三年。两个月前,她身着嘉绒藏族服饰走上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的“代表通道”,讲述起她16年来被一群老人需要的故事。
除了带老人做活动,询问关注老人的身体状况也是格西王姆(左)的日常。(刘怀乐/摄)
被爱托举的孤雏决定反哺
6岁那年,一场泥石流冲垮了格西王姆的家,也永远带走了她的父母。当同龄人还在父母膝下嬉闹时,她和妹妹成了“民政的孩子”。“没有政府和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就没有今天这个性格开朗的我。”回忆童年,格西王姆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命运给予的裂痕,被无数陌生人的善意缝合:学校里的其他孩子每周只有5块钱零花钱,格西王姆和妹妹能拿到10块钱;当同龄人只能就读村小,她们被送到镇上中心校读书;逢年过节总有新衣,连邻居阿妈都会特意多煮两个鸡蛋塞进格西王姆的书包。
“从小我就对自己说,你是在政府和爱心人士的关心下长大的,你以后长大了必须要回报社会。”这份从小就树立的信念,让18岁的格西王姆在马尔康敬老院成立时毫不犹豫报了名。“我成绩不太好,当不了科学家、医生,但我不怕脏、不怕累。那时候敬老院刚成立,很多人觉得护工这个工作不好,大家也瞧不上,但我当时就觉得我可以干。”
刚开始给失禁老人清理排泄物时,格西王姆边吐边清理,大概过了两周,她终于过了这第一关。之后格西王姆要克服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尴尬。做护工不可能只服务同性别老人,还要负责给异性老人洗澡,这让她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对于老人来说,他们也很难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格西王姆告诉记者,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就是给老人套上一条她的裙子,这样既方便她给老人擦拭身体,又能化解双方的尴尬。这样洗了一段时间后,格西王姆和老人逐渐熟悉了起来,也不再需要那条隔开尴尬的裙子。
互为家人,互相支撑
朝夕相处间,格西王姆与敬老院的老人们早已模糊了照顾者与被照顾者的界限。“他们没子女,我没父母,我们互相成了彼此的家人。”
2015年格西王姆结婚了,婚礼那天,3名行动方便的老人代表敬老院所有老人出席了她的婚礼。格西王姆也把婚礼录像刻成光盘带回敬老院,播放给老人们观看。“他们边看边哭,看他们哭我也哭,我像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看着我从小女孩长成了大人,成了家。”
没过多久,格西王姆有了自己的孩子。格西王姆每周只有星期五晚上回家住,其余时间都住在敬老院。儿子上小学之前几乎可以说是在敬老院长大的。“忙起来时,我都不知道他在哪个老人屋里睡觉。”格西王姆说,敬老院的老人都会帮着她带孩子。去年,格西王姆的儿子看到曾经健步如飞的一名老人因为脑梗坐上了轮椅,哭着追问:“阿呜(爷爷)的腿还能不能好?”得到否定答案后,他痛哭不止。
16年间,格西王姆目睹了许多老人的身体急转直下。敬老院刚成立时有120多名老人,期间一直还有新的老人进来,可是到如今也只剩61位。“有很多老人我都记不清了,但我的手机相册里保留着他们所有人的日常照片。刚开始面对去世老人的遗体我也很害怕,现在早就能平静地给他们擦身、换衣。”
但去年常参加格西王姆举办的兴趣班的3名老人相继离世,让格西王姆差点走不出来,“能参加兴趣班的老人都是身体很健康的。”她不能在老人们面前表露出情绪,只能躲在洗手间里痛痛快快地哭了几场。“或许在敬老院工作、生活的唯一坏处就是你要接受身边的人不断离去。”
格西王姆很清楚,来到这里的老人正在走向人生终点,所以,每年,她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组织郊游,让老人们感受万物萌发的美好,失去活动能力的老人也借助轮椅走向户外;她带老人们过大大小小的节日,在520组织表白仪式,鼓励自由恋爱的老人表达心意;她每天带老人做手指操,还开办手工课、绘画课……“我想让他们的晚年过得开心、快乐、没有遗憾。”
老人们用最质朴的方式回应这份情感。有次媒体采访,一名老人脱口而出:“她是我们的小女儿,也是我们的妈妈。”这句看似矛盾的评价,成为格西王姆无法割舍的动力。
成为人大代表的破茧与担当
2019年,老院长离职,格西王姆成为了敬老院的院长。
当时的她只有二十多岁,“我想推掉,我觉得我不行。”曾当过会计的一名老党员找到格西王姆说:“丫头,你行,你怎么不行,你不行我们都可以帮你!”
格西王姆第一次坐在台上独立召开全院大会时,她攥着发言稿的手心全是汗。台下的老人们突然集体鼓掌,给她壮胆。
2023年,格西王姆成为了全国人大代表,那年去北京开会,是她第一次走出阿坝,第一次坐飞机。“我好激动,当时的我普通话说得比现在更差,但既然被选为了人大代表,就要为民发声。去北京前,我天天循环播放新闻联播,跟着手机不停地念。”格西王姆始终忘不掉第一次走进人民大会堂时的感受,“所有代表站起来唱国歌,我本想着一定要声音洪亮地唱出来,可是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觉得自己能站在那里,还能在代表团会议上发言,是一件无比光荣又责任重大的事。”
今年,格西王姆在参加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时提了4条建议,聚焦了民族地区农村老人养老保险和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等议题。“前段时间,我到马尔康市松岗镇松岗村、洛威村等地进行了走访调研。”格西王姆说,关于农村老人养老保险的问题,她还前往民政、人社部门和其他村镇,了解国家最新相关政策的落实情况和老年群体的生活,倾听农村留守老人们的心声。
“我的工作就是服务老人,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后,我想为更多的老人发声。”格西王姆告诉记者,四川农村“未富先老”,农村人口老龄化程度达27.3%,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很多地方的农村青壮年劳动力涌向城市,农村失独、高龄、失能等老年人在生活上面临无人照料的困境。“而另一边,农村养老服务机构则面临运行经费不足、人才缺失等问题。”
去年,敬老院搬到现在的新址,旧貌换新颜,公益性敬老院也升级成为兼具社会养老功能的老年养护院。在青山环抱中有一栋崭新的现代化康养楼,共有专业护理型养老床位270张。老人们有了许多兴趣空间:台球室、书画室、棋牌室、健身房……
今年养护院还新加入了两名科班出身的“00后”工作人员,她现在手把手带她们熟悉养老服务工作,但是未来,格西王姆渴望有更多的年轻人进入养老服务行业。
“小时候的我从没想过长大的自己会做什么,当初进敬老院上班,有很多人不理解我,当上院长时也有人觉得我不行。我就想证明给他们看,你们觉得不行的那个丫头还挺行的,她对得起这些老年人的信任,也能陪他们好好变老。”格西王姆很坚定。
视觉 I 万科成
编辑 I 李浩瑄
审核 I 杨智淋
终审 I 舒炜
来源:廉政瞭望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