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是一两份,是一摞一摞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健康报》,还有我们县里的《新安晚报》。有时候风大,报纸被吹得满楼道都是,邻居们捡起来放回去,也不说什么。
一、那些报纸
刘婶家的门口总是堆着报纸。
不是一两份,是一摞一摞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健康报》,还有我们县里的《新安晚报》。有时候风大,报纸被吹得满楼道都是,邻居们捡起来放回去,也不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那是给老刘看的。
虽然老刘已经躺了八年,什么也听不见。
我第一次见到刘婶读报纸,是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面。那时候还不让家属进去,只能隔着玻璃看。刘婶就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对着玻璃窗大声念:
“今日天气晴,最高温度32度…”
护士路过,摇摇头。
医生查房,也摇摇头。
“刘婶,他听不见的。”我忍不住说。
她停下来,看看我,又看看玻璃窗里插着管子的老刘:“他以前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报纸。一边看一边跟我说今天有什么新鲜事。”
“现在…”
“现在他看不了,我就给他念。”
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今天买了什么菜一样平常。
二、开始的开始
其实老刘出车祸那天,刘婶差点跟他一起走。
那是个下雨天,老刘骑着那辆用了十几年的摩托车去镇上买种子。本来刘婶也要去的,临时肚子疼,就没去。
电话是交警打来的。
“你是刘国强的家属吗?”
刘婶当时正在厨房炖排骨,听到电话铃响,还嫌麻烦,用围裙擦了擦手才去接。
后来她总说,要是那时候不去接电话就好了。
好像不接电话,事情就不会发生一样。
医院里的味道很冲。消毒水、药水,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刘婶后来都习惯了,甚至有点依赖这种味道,觉得离开了就不踏实。
医生说得很直接:“脑干损伤严重,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什么意思?”
“就是…可能一直醒不过来。”
刘婶愣了好久,问:“那他还是他吗?”
医生没有回答。
三、那些细节
重症监护室不让家属进去,刘婶就在外面等。一等就是两个月。
她每天早上六点到医院,晚上十点才回家。中午就在走廊里啃个馒头,有时候馒头都忘了带,就饿着。
护士看不过去,偷偷给她带点医院食堂的包子。
“您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刘婶摆摆手:“没事,我皮实。”
确实皮实。在乡下过了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
但是有一天,她在走廊里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也在病床上,隔壁床躺着一个老太太,正在剥橘子。
“醒了?你男人的事我都听说了。”老太太把橘子递过来,“人活着就有希望。我儿子车祸昏迷了三个月,医生也说没希望,结果呢?现在都能下地走路了。”
刘婶接过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炸开。
她突然哭了。
从老刘出事到现在,她第一次哭。
四、搬到病房
两个月后,老刘转到了普通病房。
刘婶终于可以靠近他了。
病床很窄,旁边放着各种仪器。老刘瘦了很多,脸颊凹陷下去,但是还是那张脸。
刘婶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很凉。
“老刘,我来了。”
没有回应。
她在床边放了一把椅子,开始每天陪着他。
最开始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坐着发呆。后来想起来以前老刘爱看报纸,就买了份报纸试着念给他听。
“今天的头版新闻是…”
声音在病房里回荡,显得特别空旷。
隔壁床的病人家属投来异样的眼光,有同情的,有觉得她疯了的。
刘婶不管,继续念。
念着念着,自己也听进去了。原来外面的世界还在转,还有那么多事情在发生。
五、日复一日
出院后,老刘被接回了家。
家里专门腾出一间房,买了医用床,还有各种护理用品。每个月的护理费要花掉大半个月的收入,但是刘婶咬牙坚持。
她把读报纸这个习惯也带回了家。
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开始。先是《人民日报》,然后是《健康报》,最后是本地的新闻。
有时候报纸买晚了,她就念前一天的,或者念杂志。
邻居们开始还觉得新鲜,后来也见怪不怪了。偶尔路过窗户,听见刘婶在里面念:“据新华社报道…”
有人说她疯了。
有人说她傻。
也有人偷偷抹眼泪。
六、医生的话
县医院的李医生是老刘的主治医生,也是看着他们从年轻时候就认识。
他每个月都会来家里看看老刘的情况。
检查完了,总是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有一次,他忍不住对刘婶说:“你这样念报纸,其实没什么用。他的脑干损伤太重了,意识很难恢复。”
刘婶正在给老刘翻身,听了这话,手停了一下:“我知道。”
“那你还…”
“我不是为了让他醒过来才念的。”
李医生愣了:“那是为了什么?”
刘婶想了想:“以前他每天早上都要跟我说今天的新闻,现在换我跟他说。就这样。”
李医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医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像刘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七、那些变化
第三年的时候,刘婶开始在报纸上做标记。
用红笔画出她觉得老刘会感兴趣的新闻,用蓝笔画出跟他们家乡有关的。
慢慢地,她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有了看法。以前的她,除了家长里短,很少关心外面的世界。
现在不一样了。
国家的政策、经济的变化、科技的进步,她都会认真地念给老刘听,然后自己琢磨琢磨。
有时候念着念着,她会停下来:“老刘,你说这个政策好不好?我觉得挺好的,对咱们农民有利。”
然后等一等,好像等他回答。
当然,没有回答。
但是她会接着说:“我也觉得好。那就这样定了。”
好像他们真的在讨论一样。
八、街坊邻里
时间长了,邻居们也习惯了刘婶的”怪癖”。
有时候她买报纸晚了,邻居老王会主动把自己看过的报纸送过来:“刘婶,今天的报纸,还没念吧?”
有时候她感冒了,声音哑了,隔壁的张大姐会过来:“要不我帮你念一会儿?”
刘婶总是摇头:“不用,我自己来。他听惯了我的声音。”
慢慢地,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了刘婶的故事。
有人觉得她傻,有人觉得她可敬。
但没有人再劝她放弃。
九、第五年
第五年的春天,老刘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小变化。
有时候刘婶念报纸的时候,他的眼皮会轻微地动一下。
刘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专门叫来了李医生。
李医生检查了很久:“可能是肌肉的条件反射,不代表意识恢复。”
但是从那以后,刘婶念报纸的时候更认真了。
她开始观察老刘的每一个细微变化。眼皮的颤动、手指的轻动、呼吸的节奏变化。
她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这些变化,哪天念什么新闻的时候他有反应,哪天没有。
慢慢地,她发现了一些规律。
念体育新闻的时候,他的眼皮动得比较频繁。老刘以前喜欢看足球。
念农业新闻的时候,他的手指会轻微颤动。他们家以前种地。
刘婶把这些发现告诉了李医生,李医生还是摇头:“这些都是巧合。”
但是他的语气,没有以前那么肯定了。
十、第七年的冬天
那个冬天特别冷。
刘婶感冒了,发着烧还坚持念报纸。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但是还是坚持。
念着念着,她突然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老刘呢?老刘怎么样了?”
护士安慰她:“您先好好休息,他有专人照顾。”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刘婶天天惦记着回家给老刘念报纸。
医生不让出院:“您这是肺炎,得好好治疗。”
刘婶偷偷跑了。
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老刘的房间里坐着几个邻居,正在轮流给他念报纸。
老王念得磕磕巴巴:“据…据新华社报道…”
张大姐接过报纸:“我来念,我识字多。”
看到刘婶回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刘婶,你可回来了!我们念得不好,怕老刘听不习惯。”
刘婶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
这些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坚持。
十一、第八年
第八年的夏天,发生了那件改变一切的事。
那天是7月15日,星期三。
刘婶像往常一样,坐在老刘床边念报纸。外面很热,电扇呼呼地转着,吹得报纸哗哗响。
她念到一条关于家乡修路的新闻:“县里决定投资两千万,修建连接各个村镇的公路…”
突然,她听到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好…好事…”
刘婶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来看着老刘。
老刘的眼睛还是闭着,但是嘴唇在轻微地动。
“老刘?老刘你听得见吗?”
没有回应。
刘婶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继续念报纸。
念到天气预报的时候,又听到那个声音:“要…要下雨了…”
这次她确定不是幻觉。
她扔下报纸,握住老刘的手:“老刘!老刘你醒了吗?”
老刘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
眼神还很迷茫,但是确实睁开了。
刘婶冲出房间,对着整个楼道大喊:“老刘醒了!老刘醒了!”
十二、奇迹
李医生赶来的时候,老刘已经能简单地回应问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刘…刘国强…”
“今年多少岁?”
“五十…五十八…”
李医生检查了各项指标,确认老刘确实恢复了意识。
虽然还很虚弱,语言功能也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确实醒了。
“这…这怎么可能?”李医生喃喃自语,“脑干损伤这么严重,竟然还能醒过来…”
他看着刘婶:“你这八年,真的每天都给他念报纸?”
刘婶点点头:“每天都念。”
“也许…也许真的有用。”李医生第一次承认,“也许是你的声音,一直在唤醒他的意识。”
十三、康复
老刘的康复过程很慢。
先是能说简单的词,然后是短句,再后来是完整的话。
手脚的功能也在慢慢恢复。从最开始的轻微动作,到后来能握拳,能抬手。
每一个小小的进步,都让刘婶高兴得像过年。
最让她激动的是,有一天老刘主动说:“念…念报纸…”
那天的报纸刘婶念得特别认真,声音也特别响亮。
念完了,老刘说:“好久…没听新闻了…”
刘婶眼泪直流:“以后天天给你念,天天念!”
十四、半年后
半年后,老刘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虽然还需要拐杖,虽然说话还有点慢,但是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恢复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记忆基本完整。还记得家人,记得朋友,记得以前的很多事情。
唯一不记得的,就是这八年。
对他来说,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是八年后。
“这八年,你受苦了。”老刘握着刘婶的手说。
刘婶摇摇头:“不苦。能等到你醒来,什么都值得。”
“那些报纸,你真的每天都念?”
“每天都念。”
老刘想了想:“以后我们一起看报纸,你念给我听,我也念给你听。”
“好。”
十五、新的开始
现在,刘婶家的门口还是会堆着报纸。
但是不一样了。
现在是老刘自己去买报纸,两个人一起看。
有时候刘婶念给老刘听,有时候老刘念给刘婶听。
邻居们路过的时候,经常能听到两个人的讨论声:
“这个政策好啊…”
“是啊,对咱们老百姓有利…”
“你说咱们国家现在发展得真快…”
“可不是嘛,变化太大了…”
李医生后来写了一篇关于老刘康复的论文,发表在医学杂志上。题目是《植物人意识恢复一例报告:持续声音刺激的作用》。
论文里写道:“患者家属八年如一日地进行声音刺激,可能对患者意识恢复起到了重要作用。这提示我们,对于植物人患者,家属的陪伴和刺激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
但是对于刘婶来说,什么论文、什么医学价值,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刘回来了。
重要的是,他们又可以一起看报纸,一起聊天,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有人问刘婶,这八年最难熬的是什么时候。
她想了想:“没有最难熬的时候。每天都有报纸要念,每天都有新的希望。”
“那你怎么坚持下来的?”
“不是坚持。”刘婶笑了笑,“是习惯。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成了习惯。”
“你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吗?”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醒过来。但我知道,只要我还在,就会一直念给他听。”
这就是刘婶的故事。
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一个关于坚持的故事,一个关于爱情最朴素模样的故事。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海誓山盟。
只有八年如一日的陪伴,只有一张张报纸上的文字,只有那些在病房里回荡的声音。
但就是这些平凡的细节,创造了医学上的奇迹。
或者说,创造了爱情的奇迹。
现在,每当有人家里出现类似的情况,医生都会建议:“多跟病人说话,多给他们一些声音刺激。有个病人家属,坚持给植物人丈夫念了八年报纸,最后真的醒了。”
刘婶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口中的例子。
她只是每天早上起来,和老刘一起吃早饭,然后一起看报纸。
就像以前一样。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现在,他们更珍惜每一个平凡的早晨,每一份普通的报纸,每一次平静的对话。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看似平常的东西,其实都是奇迹。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