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推开后门一看，老张跪在那儿，身边放着两个旅行袋。八年了，他瘦了很多，头发全白了，穿的衣服倒是体面。
昨天下午三点多，我正在厨房洗菜，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推开后门一看，老张跪在那儿，身边放着两个旅行袋。八年了，他瘦了很多，头发全白了，穿的衣服倒是体面。
“老李，我回来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只是出了趟远门。
我没说话，继续洗我的菠菜。水龙头的水声很大，淹没了院子里的尴尬。隔壁张婶家的鸡突然叫了几声，可能是被吓到了。
老张还跪着。
“你起来吧，膝盖受不了。”
他摇摇头：“不起，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好像电视剧里的台词。
2015年那会儿，老张找我借钱，说是要给儿子在县城买房，差个首付。我当时手头正好宽裕，卖了家里那头老母猪，又从信用社取了点，凑了15万给他。
说好的一年还清，结果…
“菠菜多少钱一斤了？”老张突然问。
“两块五。”我随口答了，然后觉得这对话挺莫名其妙的。
“以前八毛钱一大把。”他说着，从旅行袋里掏出一沓钱，“这里是200万，连本带利。”
我手里的菠菜掉了几根到地上。
200万？我那15万，就算按银行利息算，八年也不到这个数。
“你哪来这么多钱？”
老张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说来话长。”
他当年借了钱就消失了，村里人都说他跑路了。我媳妇气得半年没理我，说我太实在，被人骗了。后来听说他在广东打工，再后来就没消息了。
“进屋坐吧。”
我们坐在堂屋里，老张看着墙上的日历。2023年的日历，现在都年底了，我一直忘了撕。
“你记得我儿子张磊吗？”
“记得，小时候挺调皮的。”
“他现在是老板了。”老张的眼里有点亮光，“做什么电商，我也不太懂。反正很挣钱。”
我倒了两杯茶，茶叶是去年的陈茶，有点苦。
老张接着说：“我这些年在他厂里干活，从保安做起，后来做了车间主任。儿子说要给我钱，我没要。我说，我欠老李家的钱，得我自己还。”
外面开始下小雨了，打在院子里的铁皮棚上，叮叮当当的。
“为什么是200万？”我还是想不通这个数。
老张喝了口茶，皱了皱眉头：“你这茶…”
“陈茶了，将就喝。”
“我算过，15万本金，按照我心里的利息算，八年应该给你这个数。”
他心里的利息？
“你儿子知道你借过钱的事吗？”
老张摇摇头：“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肯定直接给我钱。但这事得我自己解决。”
我看着他，想起八年前他借钱时的样子。那时候他还胖一些，话也多，总是拍着胸脯说一年保证还清。
现在的他，话少了，人也沉稳了。
“其实…”我想说其实这些年我也没怎么缺这笔钱，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雨越下越大了。
老张站起来：“钱我放这儿了，我该走了。”
“走？去哪儿？”
“回广东，厂里还有事。”
“住一晚吧，这么大雨。”
他摇摇头：“不了，儿子在县城给我定了宾馆。”
我们走到门口，雨水从屋檐滴下来，在地上砸出小坑。
“老李，这些年你恨我吗？”
我想了想：“开始恨，后来就不恨了。”
“为什么？”
“人这一辈子，遇到什么人都有可能。你跑了，说明你那时候确实困难。你回来了，说明你还是个有良心的人。”
老张的眼圈红了。
他走后，我看着桌上那两个旅行袋，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媳妇从里屋出来：“老张走了？”
“嗯。”
“钱真给了？”
“给了。”
她翻了翻其中一个袋子：“这么多现金，他怎么带过来的？”
我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晚上吃饭的时候，媳妇说：“明天去银行存起来。”
“嗯。”
“你说他儿子真的是老板？”
“应该是真的，不然哪来这么多钱。”
电视里正播新闻，说什么电商行业发展迅速。我想起老张说的话，张磊做电商的。
“记得张磊小时候就聪明，学习好。”媳妇说。
“是的，高考那年考了个不错的大学。”
“老张当年为了供他上学，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
我想起来了，老张家那时候确实困难。张磊上大学的学费，老张四处借钱才凑齐的。
“所以他借咱们钱买房子，也是为了儿子。”
“嗯。”
雨停了，院子里积了一摊水。月亮出来了，照在水面上，亮晶晶的。
第二天上午，我去银行存钱。柜台小姑娘看到这么多现金，愣了一下。
“大爷，这么多钱怎么不转账？”
“朋友还债，给的现金。”
她点钱点了很久，中间还换了一台点钞机。
存折上多了200万，我看着那串数字，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从银行出来，碰到村里的老王。
“老李，听说老张回来了？”
“嗯，昨天来的。”
“还钱了吗？”
“还了。”
“还了多少？”
我犹豫了一下：“该还的都还了。”
老王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但也没再问。
下午，张磊打电话来了。
“李叔，我爸昨天去找您了吧？”
“是的，来了。”
“他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钱的事您别当真，我爸这些年…”
“磊子，你爸是个好人。”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李叔，我爸当年借您钱的事，我刚知道。他这些年在我这儿干活，工资一分不要，就说要攒钱还债。我以为他是要买房子或者干别的，没想到…”
“孩子，你爸有心了。”
“李叔，那200万…”
“是你爸的心意，我收下了。”
又是一阵沉默。
“李叔，我想请您和婶子到广东玩几天，机票我出。”
“不用了，我们年纪大了，不爱跑。”
“那我春节回家看您。”
“好。”
挂了电话，我坐在院子里发呆。
老张这些年在儿子厂里干活，工资不要，就为了还这笔债。张磊不知道父亲借钱的事，还以为父亲要攒钱买房。
这中间的误会和心酸，谁说得清呢？
傍晚，媳妇从地里回来。
“今天菜价又涨了，白菜都三块钱一斤了。”
“那不买了，咱家院子里还有。”
“对了，张磊给你打电话了？”
“打了。说春节要回来看我们。”
“这孩子有心。”
晚饭后，我们坐在院子里聊天。
“你说老张为什么一定要给200万？15万的债，怎么算也不到这个数。”
“可能他心里过意不去吧。”
“还是觉得不太对。”
我也觉得不太对，但说不出哪里不对。
第三天，村里传开了老张还钱的事。
有人说他发财了，有人说他儿子发财了，还有人说这钱来路不明。
反正什么说法都有。
我懒得解释，该干嘛干嘛。
一个星期后，老张又来了电话。
“老李，钱你存银行了吗？”
“存了。”
“那就好。”
“老张，我想问你个事。”
“你说。”
“你为什么要给200万？”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
“老李，实话说，我儿子的公司这几年发展得很好。他不知道我当年借钱的事，一直想给我钱，让我享福。我没要，我说我还有事没做完。”
“什么事？”
“还债。我觉得欠你的不只是钱，还有这些年的愧疚。200万不算多，是我想给的。”
我明白了。
这不是还债，是赎罪。
老张跑了八年，心里装了八年的愧疚。他要用这200万，买个心安。
“老张，你心里好受点了吗？”
“好受多了。”他的声音听起来确实轻松了，“老李，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还有机会做个好人。”
电话挂了，我看着手机发呆。
原来这200万，老张给的不是我，是给他自己的。
他用这笔钱，给自己买了一个救赎。
春节前，张磊真的回来了。
他开着一辆白色的轿车，看起来很成功的样子。
“李叔，我爸呢？”
“在广东，说厂里忙，过年也不回来。”
张磊叹了口气：“他就是放不下心里那点事。”
我们坐在堂屋里聊天，张磊告诉我他的公司做得很好，去年营业额过亿了。
“我爸在我那儿，其实就是个吉祥物。车间主任是假的，就是让他有个名分，不要工资也有面子。”
“他不知道？”
“知道。但他喜欢那种感觉，觉得自己有用。”
我想起老张说过的话，从保安做到车间主任。原来这都是儿子安排的。
“李叔，我爸这辈子就是太要强了。小时候家里穷，他宁可自己不吃，也要让我吃饱。后来我上学，他四处借钱。大学毕业后我要给他钱，他不要，说要靠自己。”
“现在呢？”
“现在也一样。我在广州给他买了房子，他不住，说要住厂里的宿舍。我给他买车，他不要，说坐公交车就行。”
张磊摇摇头：“有时候我觉得，他不是我爸，更像是我儿子。什么都要让我操心。”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但我理解他的意思。
“李叔，那200万您收得对。我爸这辈子最怕欠别人的。您要是不收，他心里这道坎过不去。”
“我明白。”
“其实那钱是我给的。我爸工资不要，我就把钱存到一个卡里，然后告诉他这是他的工资卡。他以为自己攒了八年的钱，实际上…”
张磊没说完，但我懂了。
这200万，是张磊给父亲的体面。
让老张觉得自己有能力还债，有尊严做人。
父子俩，一个要面子，一个给面子。
年过完了，老张又打电话来。
“老李，新年好。”
“新年好。磊子回来看我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闲聊。”
“那就好。”
我听得出来，老张是担心儿子说漏嘴什么。
“老张，过年好吗？”
“挺好的。厂里包饺子，我还帮忙呢。”
“一个人过年不孤单吗？”
“不孤单，厂里还有好多人没回家的。”
我知道这是假话。一个人过年怎么可能不孤单？
但我没戳破。
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挂了电话，我和媳妇说：“老张还是不想回来。”
“为什么？”
“可能是觉得丢脸吧。”
“都还钱了，还丢什么脸？”
“心理上的坎，不好过。”
媳妇想了想：“那200万，咱们怎么办？”
“存着吧。”
“存着干嘛？”
“也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我没告诉媳妇，我心里有个想法。
这钱，迟早还是要给张磊的。
不是现在，是以后。
等老张真的心安了，不再觉得愧疚了，我再把钱给张磊。
就说是借给他创业的。
这样，老张的面子有了，张磊的钱也回来了。
皆大欢喜。
人活一辈子，有时候需要一点善意的谎言。
不是为了欺骗，是为了让彼此都好过一点。
老张用八年时间背负愧疚，又用200万买来心安。
我用200万保住他的尊严，将来再用同样的钱帮助他儿子。
这笔钱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但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老张得到了救赎，张磊得到了父亲的安心，我得到了一个完美的故事结局。
这就够了。
有些债，不是用钱能还清的。
有些钱，也不是为了花才存在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比数字复杂得多。
但只要大家都愿意相信美好，愿意给彼此台阶下，这个世界就会温暖一点。
就像昨天，老张又打电话来了。
“老李，我想明年春节回家看看。”
“好啊，我们等你。”
“到时候我给你们带点广东的特产。”
“不用，人回来就行。”
“一定要带，空手回来不好看。”
我笑了：“行，那我们等着。”
电话挂了，我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云彩。
有些云很厚，有些云很薄。
厚的云能下雨，薄的云只能飘着。
但不管厚薄，都是天空的一部分。
人也一样。
有些人能做大事，有些人只能做小事。
但不管大小，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老张跑了八年，又回来了。
这中间的故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结局是好的，这就够了。
生活就是这样，不用什么都弄明白。
有些事情，糊涂一点反而更好。
就像那200万，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不说破。
张磊知道父亲的想法，但他也配合。
大家都心照不宣，皆大欢喜。
这就是生活的智慧。
不是什么都要较真，不是什么都要说清楚。
有时候，给别人留点面子，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明年春节，老张真的回来了。
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就是邻居，这就是朋友，这就是人情。
钱能算清楚，但情算不清楚。
算不清楚的，就不算了。
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来源：牟牟说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