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墙皮脱落得像牛皮癣,屋顶瓦片缺了一半,下雨天屋里摆三个盆接水。门框歪得厉害,得用力撞才能关严实。这房子建于1987年,那时候老王刚结婚,借了一屁股债盖起来的。
第一章
老王家那栋房子,说起来都是眼泪。
墙皮脱落得像牛皮癣,屋顶瓦片缺了一半,下雨天屋里摆三个盆接水。门框歪得厉害,得用力撞才能关严实。这房子建于1987年,那时候老王刚结婚,借了一屁股债盖起来的。
三十多年过去了,债还清了,老婆跑了,儿子也在城里买房不回来了。
就剩老王一个人守着这栋破房子。
邻居们路过都会叹气:“老王啊,这房子该拆了重盖。”
老王总是摆摆手:“凑合住,凑合住。”
其实不是凑合,是没钱。
第二章
拆迁的消息传来是个周三的上午。
老王正在院子里晒咸菜,听见大喇叭在村口响:“各位村民注意,各位村民注意,县里要修高速公路,咱们村要拆迁了…”
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老王没听全,但”拆迁”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他放下手里的萝卜丝,慢慢走到大门口。
街上已经聚了不少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听说补偿不少呢。”
“那谁家的房子好,肯定补偿多。”
“老王家那破房子,能补偿个啥?”
最后这句话是张大妈说的,声音不小,老王听得清清楚楚。
他没说话,转身回了院子。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工作队就来了。
三个人,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制服,拿着测量仪器和表格。
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看起来挺文雅,说话客客气气:“大爷,我们是县拆迁办的,来给您测量房屋面积。”
老王点点头,让他们进院子。
测量很仔细,每个房间都量了,连厨房和厕所都没落下。年轻人拿着计算器按来按去,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几笔。
“大爷,您这房子建筑面积是85平方米,院子面积120平方米。”年轻人抬起头说。
老王哦了一声。
“按照标准,您家的补偿金额是…”年轻人翻了翻手里的表格,“两万元。”
两万?
老王愣了一下。这么多年的家,就值两万块钱?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第四章
消息很快传开了。
“老王家补偿两万!”
“两万块钱,够干啥的?”
“人家李家补偿十五万呢,房子盖得好就是不一样。”
老王听着这些议论,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家房子破,但没想到这么不值钱。两万块钱,在城里连个厕所都买不起,更别说给儿子帮忙还房贷了。
那天晚上,老王坐在院子里抽烟。
夜很静,偶尔有野猫叫声。老王想起三十多年前盖这房子的时候,那时候多有盼头啊。想着娶媳妇,想着生孩子,想着一家人热热闹闹过日子。
现在呢?
人走屋空,连房子都要没了。
第五章
签字那天是个周五。
老王早早就起床了,把那件只有过年才穿的蓝色中山装找出来穿上。照了照镜子,头发白得更厉害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村委会门口排了长队,大家都来签拆迁协议。
老王排在队伍后面,前面是邻居老李。
“老李,你家补偿多少?”有人问。
“十五万,”老李脸上挂着笑,“够我在县城买套小房子了。”
“真好,我家才八万。”
“我家六万五。”
大家议论纷纷,只有老王默不作声。
队伍移动得很慢,工作人员要一个一个核对信息,讲解政策,然后签字按手印。
第六章
轮到老王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翻出老王的档案:“王建国,85平方米,院子120平方米,补偿金额…”
他顿了一下,重新看了看表格。
“补偿金额二十万元。”
老王愣住了:“不是两万吗?”
年轻人也愣了:“什么两万?”他指着表格上的数字,“您看,这里写的是200000,二十万。”
老王凑近一看,确实是200000,后面跟着五个零。
“可是,上次你们说的是两万。”老王有点懵。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翻了翻手里的记录:“上次?哦,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可能说错了。您家虽然房子老旧,但是院子面积大,而且位置在主干道边上,地段价值高。按照最新标准,确实是二十万。”
老王感觉脑子嗡嗡响。
二十万?真的是二十万?
第七章
签完字走出村委会,老王感觉腿有点软。
二十万,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数字。
当年盖房子借的债是八千块,那时候就觉得是天文数字了。现在这二十万,够盖多少栋房子?
走到半路,老王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给儿子打电话。
“小军,是我。”
“爸,怎么了?”儿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忙碌。
“家里房子拆迁了,补偿二十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二十万?爸,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我刚签完字。”
“太好了爸!这钱够帮我还一大半房贷了!”
听着儿子兴奋的声音,老王却高兴不起来。
这二十万,意味着他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
第八章
回到家里,老王坐在院子里发呆。
夕阳西下,把整个院子染成金黄色。墙角的那棵石榴树还在,上面挂着几个小石榴。这树是当年老婆种的,说是要图个多子多福。
现在老婆走了,儿子也在城里,就剩这棵树还陪着他。
老王起身走到石榴树下,伸手摸了摸树干。树皮很粗糙,但很温暖。
“等搬走了,你咋办呢?”老王对着树自言自语。
树当然不会回答,只是叶子在风中轻轻摆动。
那天晚上,老王失眠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着各种事情。
二十万到底要怎么花?给儿子还房贷?自己在县城买个小房子?还是存银行吃利息?
想来想去,天都亮了。
第九章
第二天上午,村里来了推土机。
不是拆老王家,而是先拆几户已经搬走的人家。
老王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心情复杂。
那些房子倒塌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声响,灰尘漫天飞舞。几十年的家,几分钟就没了。
邻居张大妈走过来:“老王,你家啥时候搬?”
“还没想好,”老王说,“可能过几天吧。”
“听说你家补偿二十万?”张大妈眼中有羡慕,也有不解,“你家那破房子咋能值这么多钱?”
老王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栋破房子竟然值二十万。
第十章
儿子周末回来了。
这是他近两年来第一次回家,还带着老婆和孙子。
“爸,我来帮您收拾东西。”儿子一进门就说。
“不急,不急。”老王摆摆手。
儿媳妇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皱着眉头:“爸,这房子确实该拆了,又破又旧的。”
孙子倒是玩得很开心,追着院子里的鸡跑来跑去。
“奶奶,这是什么?”孙子指着墙上的一个小洞问。
那是当年老王给老婆挖的小窝,用来放针线盒的。
“没什么,”老王摸摸孙子的头,“以前放东西的地方。”
吃晚饭的时候,儿子说:“爸,我已经联系好了,县城有套二手房,七十平米,正好十八万。用你的拆迁款买下来,你就搬过去住,离我们也近。”
老王夹菜的动作停了一下:“这么快就联系好了?”
“机会难得,”儿子说,“现在房价涨得快,再不买就更贵了。”
老王点点头,没说话。
第十一章
那天夜里,老王又失眠了。
他起床走到院子里,月光很亮,把院子照得跟白天似的。
石榴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像一个老人弯着腰。
老王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他和老婆就坐在这院子里乘凉,聊天,规划未来。那时候小军还小,在院子里追萤火虫,笑声很清脆。
现在一切都变了。
老婆走了,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烦恼。而他,也老了,头发白了,背也弯了。
这院子里的时光,是不是真的要结束了?
老王坐在石阶上,点了根烟。烟雾在月光下缭绕着,像往昔的回忆。
抽完烟,他站起来,在院子里慢慢走了一圈。每个角落都有故事,每块砖都有记忆。
明天,或者后天,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第十二章
搬家那天,天下着小雨。
老王早早起床,把最后几样东西装进纸箱。
儿子开着车来接他,车后备箱已经装了不少东西。
“爸,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儿子催促道。
“等等,”老王说,“我再看看。”
他在房子里转了最后一圈。卧室、客厅、厨房、厕所,每个房间都看了。墙上还贴着去年的日历,桌上还放着没抽完的烟。
走到院子里,老王在石榴树下站了很久。
“这树咋办?”他问儿子。
“爸,树带不走的,”儿子有点不耐烦,“再说新房子也没地方种。”
老王点点头,但还是不舍得走。
“老王,走好啊!”邻居们都出来送别。
“有空来玩啊!”
“到城里享福去喽!”
大家说着客套话,但眼神里都有些复杂的东西。
老王挥挥手,钻进了儿子的车。
车子慢慢开动,老王透过后视镜看着越来越远的房子。
直到转弯,彻底看不见了。
第十三章
新房子在县城的老区,六楼,没有电梯。
房子是八十年代的,虽然收拾得挺干净,但总感觉不太对劲。
“爸,你看,这里什么都有,水电暖气都通着,比村里方便多了。”儿子介绍着。
老王环顾四周,点点头。
确实方便,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没有院子,没有土地,没有石榴树,也没有了那些熟悉的邻居。
晚上,老王躺在新床上睡不着。
城里的夜晚很吵,楼下是马路,车来车往。楼上的邻居走路声音很大,楼梯间时不时有人说话。
这和村里太不一样了。
村里的夜晚很静,偶尔有虫叫声,偶尔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那些声音听着很舒服,像摇篮曲一样。
老王想起石榴树,想起院子,想起那些被拆掉的房子。
二十万,换来了这样的新生活。值得吗?
他不知道。
第十四章
在城里住了一个月,老王还是不太习惯。
买菜要走很远,菜也比村里贵。邻居都不认识,见面就是点点头,很少说话。
最难受的是没事可干。
在村里的时候,至少还可以种种菜,养养鸡,修修房子。现在呢?每天就是看电视,散步,然后继续看电视。
儿子偶尔来看他,每次都问:“爸,还适应吗?”
老王总是说:“挺好的,挺好的。”
但心里知道,这是违心话。
有一天,老王忍不住坐公交车回了趟村里。
村里变化很大,好多房子都拆了,到处是废墟。
老王站在自己原来家的位置,那里已经是一片平地。
石榴树没了,院子没了,房子也没了。
什么都没了。
老王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天黑才离开。
第十五章
回到县城的路上,老王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二十万,可能真的就是命运给他的一个机会。虽然失去了故乡,但得到了安全感。虽然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但离儿子更近了。
人生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
关键是怎么看待这种得失。
老王掏出电话,给儿子打了过去。
“小军,是我。”
“爸,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告诉你,那二十万的事,我想开了。钱给你还房贷吧,我在这里挺好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爸,您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老王望着车窗外闪过的灯光,“家不是房子,是人。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家。”
儿子在电话里哽咽了:“爸,谢谢您。”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老王笑了,这是他来到县城后第一次真心地笑。
公交车在夜色中前行,载着一个老人,也载着他的新开始。
那栋破房子换来的二十万,最终换来的不只是钱,更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一种新的家庭情感连接。
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智慧吧。
老王靠着车窗,看着城市的灯火,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故事结束了,但生活还在继续。
来源:云朵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