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招呼女人坐下,为她倒了杯水,借着给她递水的机会近距离观察了她一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透过她的有色眼镜,我看到她左眼睛大、右眼睛小,右眼睛的眼角和鬓角的皮肤抽扯着,像是烫伤愈合后的后遗症。
下午,同事领进来一个戴着口罩和有色眼镜的女人走进了我办公室,介绍说,这是一位来访者,领导让你接待一下。
我招呼女人坐下,为她倒了杯水,借着给她递水的机会近距离观察了她一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透过她的有色眼镜,我看到她左眼睛大、右眼睛小,右眼睛的眼角和鬓角的皮肤抽扯着,像是烫伤愈合后的后遗症。
女人接过我的水杯,客气的抬了抬屁股,点头表示感谢。
为了让她放下戒备,面对我舒服一点,我没有坐回办公椅,而是拉过自己前几天买的一把小椅子坐在她对面,真诚的直视着她说:没事,你可以摘下眼镜和口罩问我。
女人没有摘眼镜,也没有摘口罩,而是放下水杯,坐正上半身,认真问我:我是**小区的居民,我们家房子这几年遇到下雨总是漏雨,我就是来咨询一下,我们家的房子什么时候拆迁啊?
她操着一口标准的北方普通话,一听就不是当地人,我没有多问, 只是详细的给她解释了当前的城改政策,还有他们住的那一片作为城改项目的工作进展,以及这两年项目实施慢的原因。
她认真听着,自始至终没有插话,很有修养的点头或以“好”“哦”表示理解。
直到我解释完了所有该解释的,她这才接过话茬,向我讲了她家的困难。
她今年 65 岁了,已经退休20年,在这个城市里无儿无女无丈夫无亲人,这些年要不是家里发生一系列变故,她早就从那个老老房子搬出去住了,也不会来找我们。
据我所知,她家的房子属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建的老房子,四层楼高,砖混结构,房龄差不多 40 年,是单位职工当年集资建的,已成危楼,很多人已经从那栋楼搬出去了。
要不是这几年市场不景气,要不是项目无法自主平衡,她家的那栋楼应该早就被拆迁改造了。
我很同情她,但却一时帮不到她,只能心平气和的耐心安慰她,让她安心等待,我们随后一定会想办法启动她家房子所在的那个拆迁项目。
不知道是我的耐心感动了她,还是她突然间找到了诉苦的出口,她的话突然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滚滚而出。
她很健谈,说着普通话,向我讲起了她的不幸,说到激动处红了眼睛流下了眼泪,甚至剧烈的咳了起来。
我再次端起水杯递给她,说这么热的天气,你还是摘下眼镜和口罩吧,喝口水润润嗓子慢慢讲......。
她迟疑了一下子,终于摘下眼镜和口罩,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右半边是半张令人不忍直视的全是伤疤的脸,左半边是半张正常的脸,我瞅了一眼,心里特别难过,赶紧装着烧水把视线挪到别处。
她向我倾诉:“我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十七年前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和我老汉路过一个偏僻街道路口时,碰到了几个从街边KTV出来的年轻人,他们明显喝醉了酒,上来便骂骂咧咧的把我推倒,又把我老汉推倒在前面的雪地里,对他拳打脚踢,任我怎么喊,他们就是不放过他,用脚睬他的脑袋,打完后,他们扬长而去,我这才想起来慌慌张张的给女儿打电话,打110报了警。”
“警察还没到场,我女儿先到的,挡了个出租车赶过来,和我将她爸扶上车赶紧送往医院,可怜我老汉刚到医院不久就咽了气!”
她用我递过去的纸巾沾了沾眼泪,继续哭诉:“后来警察破了案后我才知道,那几个人里面有两个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他们都是些亡命徒啊!”
她讲的难过,我听的气愤,好奇问她:“后来呢?那几个人重判了吗?”
她咬牙切齿道:“判了,可惜判的太轻,只判了20年!我也盼着盼他们死刑啊!”
她喝了口水,叹了口气继续:“哎,我命苦啊,当年法院判除了判刑,还判他们给我们赔了20万的赔偿金,我想着多挣些利息将来能买套大一点的房子,就把这20万元放在一个投资公司里,谁知道那个投资公司又破产了,老板被判了八年!我的钱就这样没了,可怜我老汉用命换来的钱,就这样没了!我是人财两空啊!”
听着她的不幸遭遇,我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尤其听到她为了高利息把老汉的赔偿金放在投资公司里,我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我是哀其不幸,恨其糊涂啊。
但我依然安慰她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还是要多往前,你还有女儿呢,女儿就是你的未来。”
听完我安慰的话,她非但没有平静,反而大声痛哭了起来,吓的手足无措,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她几乎泣不成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脸,又掀起右腿裤腿让我看她腿上的伤:“你看看,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命苦的女人呐,五年前,我和女儿一家开车回我们老家......,算了不说了。”
她这么一说,我突然间想起,她刚进来介绍自己时,说自己无儿无女,难道她女儿?
我再也不敢多劝了,任由她一个人啜泣着,啜泣着,直至自己渐渐的平静下来。
“过去了,都过去了,可怜我女儿女婿外孙啊,老天爷让我这个死老婆子活着干嘛呀!!”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我倾诉。
“我这脸、腿都是那次车祸整的,腿当时已经断了,这是接好的。”她摩挲着自己的右腿说道。
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如此贫乏,我不知如何去安慰眼前这个女人。
当所有苦难降临在一个人头上,她没有崩溃,而是艰难的活了下来,那她一定是了不起的,她伤口的愈合靠的定然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果不其然,她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向我讲起她和她丈夫的故事。
原来她和丈夫两人都是外省人,年轻时,公公通过关系将两人的工作调到了我们这个地方,她丈夫调到了一个国有企业,她则调到了一个集体企业,她因为身体原因,内退的早,所以后来办理退休手续时,因为工龄短,拿的养老金少。
“好着呢,虽然一个月只有两千元,够我用了,我现在也不打算买房子了,攒的钱将来自己进养老院托老算了,你们这个地方好啊,我也不想回老家那边了,再说了,我老汉和女儿还在这边,我一家三口将来不能再分开啊。”
她说着说着,似乎忘记了自己脸上的伤疤,我也敢于和她对视了,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和她聊了很多关于房子的事。
临走时,她倒是反过来安慰我:“你们也不为难,我只是来咨询一下,我那房子能快点拆了最好,暂时拆不了,我就先在外面租房住着。”
送走了她,我的心情并没有轻松起来,反而像有一块石头压着一样,想哭,找个没有人的地方。
这个人的命运太苦了,人生三大不幸,她经历了两个,而且自己身体还是那个样子。
但她却又如此的坚强,看她后来甩了甩头发,揩干眼泪露出笑容的样子,突然觉得,我们整天抱怨的苦,全是无病呻吟。
来源:淡泊的风声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