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唧唧忆旧梦,春芽破土见新生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6-01 07:45 1

摘要:爹这辈子最爱说的话是:"这世上的事,怕就怕认真二字。" 他说这话时,总爱用食指关节敲自家八仙桌,仿佛那桌面是块能敲出响的惊堂木。八仙桌油光可鉴,是爷爷当年用楸木打的,爹每次擦桌子都要擦七遍,边擦边数落娘:"过日子跟写字一样,得一笔一划见真章。"

爹这辈子最爱说的话是:"这世上的事,怕就怕认真二字。" 他说这话时,总爱用食指关节敲自家八仙桌,仿佛那桌面是块能敲出响的惊堂木。八仙桌油光可鉴,是爷爷当年用楸木打的,爹每次擦桌子都要擦七遍,边擦边数落娘:"过日子跟写字一样,得一笔一划见真章。"

娘不识字,却识得爹写的字。逢年过节村里人家的春联,十有八九出自爹的手笔。他写 "天增岁月人增寿" 时,笔尖在红纸上走得顿挫有力,末了还要退后两步端详,像是在品鉴一幅传世墨宝。隔壁王婶夸他字写得像刻出来的,爹就用镇纸敲敲砚台:"刻出来的算啥本事?墨里藏着气呢。"

娘站在灶台边搅粥,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她总说爹的字里有股子 "清气",像村后山上的泉水。可爹看娘的眼神,却总带着三分不耐:"你懂个啥?墨分五色,人分九等,这辈子最屈才的,就是跟个睁眼瞎过日子。"

这话娘听了几十年,起初还会红着眼圈往灶膛里多塞把柴,后来就只是默默把爹的搪瓷缸擦得锃亮。缸底刻着 "先进工作者",那是爹在公社当会计时得的奖。他常把缸举到日光下照,仿佛能从那圈锈迹里照见当年风光:"全县就仨名额,张干事的字跟蚯蚓爬似的,也配跟我并列?"

变故起于村西头的李寡妇。说是寡妇,其实才三十来岁,嫁过来时带了个拖油瓶,是个见人就笑的傻小子。李寡妇会扎纸花,逢集就摆个摊子,爹路过时总爱停下看她折纸,说她指尖有 "灵气"。有回我撞见爹往她篮子里塞糖块,李寡妇用帕子掩嘴笑:"他叔写得一手好字,该给我家虎娃起个学名呢。"

娘的针线筐里从此多了团乱麻。她夜里坐在煤油灯下拆线头,一根一根理得极慢。我问她在做啥,她把针往头发上蹭蹭:"理理旧线头,给你爹做双新鞋垫。" 鞋垫上绣着 "步步高升",针脚细密得像娘的心,可爹只穿了一次就扔在鞋架最里头:"花里胡哨的,哪像个过日子的样子。"

真正闹起来是在麦收时节。李寡妇的傻儿子不知咋的掉进了水渠,爹脱了鞋就往下跳,捞上来时怀里还护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面饼。这事像长了翅膀的麻雀,瞬间飞遍全村。那天傍晚,我看见娘蹲在井台边搓洗爹的衬衫,领口处沾着几缕金黄的头发,比娘的要细得多。

"他是热心肠。" 娘把衬衫晾上绳时,风掀起她洗得发白的衣角,"那年你张大爷犯心口疼,也是他背着跑了五里地找大夫。" 绳上的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像面褪了色的旗。爹回来时踩着满地星光,裤脚还沾着水草,见了娘就嚷:"去烧碗姜汤,水里加把红糖,李大姐说驱寒最好。"

娘烧汤时,爹坐在堂屋抽烟。烟袋锅明明灭灭,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跟你商量个事。" 他磕了磕烟袋,"李大姐家虎娃该上学了,缺个启蒙本子,你把陪嫁的那块蓝布卖了吧,换俩钱给娃买纸笔。" 娘正往碗里撒葱花,手抖了抖,葱花撒在灶台上,像落了场碎金雨。

那块蓝布是姥姥陪嫁的,娘一直锁在樟木箱底。她把布捧出来时,上面还带着樟脑味。李寡妇接过布时直抹眼泪:"他婶真是个好人,虎娃往后要是能识俩字,忘不了你们的恩情。" 爹在旁边捻着胡子笑:"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这些见外话干啥?"

打那以后,爹往李寡妇家跑得更勤了。有时半夜听见狗叫,爬起来看,只见爹的影子晃悠悠往村西头去,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娘就坐在窗前纳鞋底,油灯结了灯花也不挑,任那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模糊的云。

"你爹心善。" 她把纳好的鞋底翻过来给我看,针脚密得看不见空隙,"那年闹饥荒,要不是他偷偷藏了半块红薯干,你早就饿死了。"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像块刚出锅的白面饼。我摸着肚子里的红薯糊糊,突然觉得爹的影子没那么模糊了,倒像是个会动的月亮,虽然有时被云遮住,但终究还在天上。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那天我从学堂回来,远远看见家门口围了一群人。李寡妇披头散发坐在门槛上,手里举着根擀面杖,旁边躺着个破瓦罐,碎瓷片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爹缩在墙角,衬衫扣子掉了两颗,露出瘦骨嶙峋的锁骨,像两根折断的筷子。

"你个挨千刀的!" 李寡妇的擀面杖砸在门框上,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说好的凑钱给虎娃说亲,你倒好,把钱都塞给那个狐li精了?" 娘从人堆里挤出来,手里还攥着块刚蒸好的玉米面饼。她把饼递给李寡妇,饼上还带着体温:"他大姐消消气,有话进屋说。"

屋里弥漫着酸白菜的味道。爹蜷缩在太师椅上,像是被抽了筋的皮影。李寡妇把擀面杖往桌上一拍:"姓王的,今个不说清楚,我跟你拼了!" 娘给她斟了碗热水,水碗在粗瓷桌面上留下个淡淡的圆印:"他大姐别急,有啥事慢慢说。"

原来爹把家里攒的买牛钱,偷偷给李寡妇的虎娃说了门亲事。女方家要三十块彩礼,爹把粮仓里的玉米卖了个精光,又去镇上借了高利贷。可钱刚送过去,那姑娘就跟外村的货郎跑了。李寡妇越说越激动,突然抓起桌上的茶碗砸向爹:"你个老不正经的,我还以为你真心帮虎娃,敢情是图我这点色相!"

茶碗擦着爹的耳朵飞过,在墙上砸出个裂纹。娘弯腰捡起碎瓷片,手指被划出血来也没察觉:"他大姐,钱的事我们认。" 她从樟木箱里翻出个蓝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票子,"这是给妮子攒的学费,先拿去应急吧。" 李寡妇盯着那包钱,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到底还是抓起来摔门而去。

爹蔫了好几天,像棵遭了霜的茄子。娘每天照常给他端饭送水,只是不再说话。有天夜里,我听见堂屋有动静,爬起来一看,爹正对着镜子梳头。煤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头发稀疏得能看见头皮,像块荒了的田地。

"爹,睡吧。" 我轻声说。他回头看我,眼里布满血丝:"妮啊,你说爹这辈子,是不是活错了?" 墙上的影子晃了晃,像是被风吹乱的荒草。娘端着药碗进来,碗里的热气氤氲了她的脸:"喝药吧,明天还要去镇上赶集呢。"

赶集那天,爹没像往常一样去书摊逛。他跟着娘在菜摊前挑豆角,仔细翻看每一根豆角的纹路,像是在品鉴一幅书法作品。"这把豆角新鲜。" 他对卖菜的张大爷说,"给俺称二斤,俺家妮子爱吃。" 张大爷秤杆一扬:"老王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成一朵干菊花:"西边出来的太阳,也是太阳嘛。"

回家的路上,爹突然停住脚步。路边的野菊开了,金黄一片,像谁泼翻了颜料桶。"妮,给你娘摘朵花吧。" 他说这话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摘了朵最大的野菊,递给娘时,看见她眼里有星光在闪。爹在旁边咳嗽两声:"土老婆子戴花,怪好看的。"

娘把花别在鬓角,笑出了满脸褶子:"老不正经的,净说瞎话。"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爹的影子不再像月亮,也不像荒草,倒像是棵歪歪扭扭的树,虽然枝干嶙峋,却终究还是棵树,扎根在这片土地上,风吹雨打都不倒。

那天晚上,爹又坐在八仙桌前写字。这回写的不是春联,也不是账本,而是一张泛黄的宣纸。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像是在刻一幅人生长卷。娘坐在旁边择豆角,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不再有隐忍的痛,而是多了份历经沧桑后的释然。

"写的啥?" 娘终于忍不住问。爹放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没啥,瞎写着玩。" 我凑近一看,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墨迹未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爹年轻时写的春联,又像娘纳的鞋底,虽然普通,却透着股子实实在在的暖。

窗外,秋虫唧唧,夜色正浓。爹把宣纸折好,放进樟木箱里,和娘的蓝布包挨在一起。娘择完豆角,起身去烧水,壶嘴冒出的热气,渐渐模糊了窗玻璃上的霜花。这一晚,八仙桌上的煤油灯,比往常都要亮些,照亮了这个历经风雨的家,也照亮了三个人心里,那渐渐回暖的春天。

来源:生活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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