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叫裴向晚，今年七十有三。是个退休的教书匠，在镇上的中学教了一辈子语文。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挺明白，也挺体面的。可老伴文秀走了以后，我才发现，我活了七十多年，其实就是个睁着眼睛瞎的。

秀禾是去年冬天走的，突发心梗，没受什么罪。可她这一走，就把我的魂也带走了。这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就空了，静得吓人。我常用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大半天，总觉得一回归，她还会在厨房里忙活着，嘴里念叨着：“老头子，饭好了，快来吃。”

可一回头，只有穿空荡荡的墙壁和堂而过的冷风。

大概是她走后第三个月吧，怪事就来了。

我睡觉的那张老床，是当年我们结婚时，她带过来的嫁妆。一张很厚重的实木床，下面是封死的，用来收纳的。这些年，我们往里面塞了一些不常用的旧东西。

就是这张床，半夜总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偶尔是轻轻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着木板。偶尔又是“咕噜咕噜”的滚动声，仿佛有一个弹珠在底下滚来滚去。

我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长出了毛病，产生了幻听。可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频繁，搅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我一个人躺在黑暗里，听着那若有若无的声响，心里直发毛。说实话，我并不害怕，我反倒是眼前一瞥说清晰道不明的期盼。

我偷偷地想，是不是秀禾她……舍不得我一个人，魂儿还在这屋里，没走远？是不是她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这个念头在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我甚至开始对着床板，小声地说话。

“秀禾啊，是你吗？你要是想我了，就再弄点动静来，让我知道你还在。”

说来也怪，我一说完，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希望真的就重了一些。

我给在省城工作的裴思源打电话，把这件事跟他说了。思源在电话那头，又急又气。

“爸！你都成年了！还信这个！”他是个工程师，最不信鬼神之说，“你就是一个人太孤单了，胡思乱想！那肯定是消费子！咱家那老房子，有几只消费子不正常吗？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我知道儿子是为我好，可我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消耗子闹不出那样的动静。

那声音，持续了快一个月。我被困得寝食难安，人也瘦了一大圈。我终于下定决心，不管那下面是人是鬼，是消费子还是秀禾的魂，我都以为它弄个明白！

我不能再这么不清楚地熬下去了！

我决定自己的力量，撬开床板。

这张床，我太熟悉了。它跟着秀禾嫁到我们家，已经快五十年了。床腿的包浆，床沿的划痕，都刻满了我们半辈子的光阴。

我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穷得叮当响。我一个月就几十块钱的工资，要养活一大家子人。秀禾跟着我，没过一天好日子，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可她从来没抱怨过一句。她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我和孩子照顾得妥帖。

我总跟她说：“秀禾，委屈你了。等以后的日子好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她总是笑着说：“向晚，我不屈服。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

她手巧，会做针线活，也自己纳鞋底。我跟儿子脚上穿的布鞋，都是她一针一线纳出来的，穿起来又暖又舒服。我喜欢还常跟同事炫耀，说我老婆的手艺，比商店里卖的都好。

可我从来没想过，她这双巧手，除了为我们缝缝补补，还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撑起了我们家的一片天。我这个自诩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在她面前，才是个真正的“吃软饭”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天，我给儿子裴思源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的决定。

“你别乱来了！”思源在电话里急了，“那床板被钉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弄得开？万一闪了腰怎么办爸？你等着，我这个周末就开车回去，我陪你弄！”

放下电话，我坐在床边，抚摸着那光滑又冰冷的床沿。我等不及了。我一天都等不及了。那个声音，就像个钩子，死死地钩住了我的心。我必须立即回答。

我从储物间里翻出了锤子和撬棍。那床板是用很粗的钉子钉死的，严丝合缝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敲又是撬，累得满头大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终于，随着“嘎吱”一声刺耳的响声，一块床板被我撬开了一条缝。

一阵陈年的霉味和一阵阵的味道，从塔里涌了出来，呛得我直咳嗽。

我打开了一部分电筒，凑到了帐篷前往里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双眼亮晶晶的眼睛。

我吓得“妈呀”一声，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人心“咚咚咚”地狂跳。

那双眼睛眨了眨，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塔里探了出来，冲着我“喵呜”地叫了一声。

原来是一只野猫。一只很瘦的黄狸猫，它弟弟，还跟着几只刚出生没多久、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的小猫崽。

我愣住了。闹了半天，苦了我一个多月的“怪响”，这就是家子猫弄出来的吗？

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悬着的一颗心，也总放下了。看来，儿子说得对，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了。

我松了口气，准备把床板合上，给这个家子留个窝。可就在我准备放下床板的时候，手电筒的光，不小心中扫到了床板下面的一个正方形。

在那一堆堆满了旧棉絮和破布的角落里，希望……有个东西。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颜色很深，上面落满了一堆，被一堆破烂遮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个箱子，我从来没见过。秀禾也从来没有提起过。我们家里的东西，大大小小，我心里都有数，可这个箱子，完全在我的记忆之外。

我把猫妈妈和它的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把一个铺好旧衣服的纸箱里。然后，我俯下身，把那个神秘的木箱子，从床底下拖出来。

箱子很沉，比我想象的要沉了。上面没有锁，只有一个很旧的铜扣。

我颤抖着手，擦去箱子上的东西，解开了铜扣。

随着“吱呀”一声，箱盖被打开。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我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彻彻底底地，傻在了那里。

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里面装的，是装满一箱子的……账本。

几十本大小不一的笔记本，有我们上学时用的那种练习本，也有比较老式的、用线装订起来的宣纸本。

我颤抖着手，拿起上面的那本书。

本子的封皮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四个字：“家中用度”。字迹我认得，是秀禾的。

我翻开第一页。

“十一八零年，三月五日。向晚工资三十八元五角。买米二十斤，用去五元。买煤一百斤，用去两元八角……”

“十一八零年，三月十二日。思源感冒发烧，抓药去一元三角。”

……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上面密密麻麻，记下了整整几十年来我们家鸡毛蒜皮的开销。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我这个老婆子，真是个细心的人，连这都记着了。

可当我翻到一本写着“三十八年”的日记的时候，我的手，僵住了。

那一年，我记得特别清楚。

思源得了急性肺结核，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子。要求我们工资低，又不需要医保、补助费和医药费，对我们这个家来说，简直就是支天文数字。

我当时急得焦头烂额，卖掉了我珍藏多年的一套砚台，又厚着脸皮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才勉强凑够了钱。

可秀禾的本账上，却记得清清楚楚。

“八月十日，售苏绣手帕二十方，得款四十元。”

“八月十五日，售卖双面绣屏风《喜鹊登梅》，得款二百元。”

“八月二十日，售绣片《荷塘月色》一幅，得款八十元。”

……

那一个月里，她靠着卖绣品，居然前转身后挣了快五百块钱！

五百块啊！八十年代末，那是我差不多一年的工资了！

我提带着本，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苏绣？秀禾什么时候会苏绣了？她一个北方大女人，连见都没见过苏绣，怎么可能做？

我继续往下翻。

箱子里，除了本，还有一沓一沓信件。信封都已经发黄了，地址是苏州的一个叫“古韵绣庄”的地方。

我拆开一封信。

“秀禾女士：您寄来的绣品《百鸟朝凤》已收到。绣工之绝绝，之优雅，令人叹为观止。随信附上稿费八百元，请查收。另外，最后向您请教的‘乱针绣’针法，我等钻研许久，尚不得其法，望您不吝赐教……”

落款人，是绣庄的掌柜，一个在苏绣界颇有名气的老师傅。信里的语气，充满了敬佩和……请教。

我一生一次地拆，一生一次地看。

每一封信，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真相，在这些泛黄的纸张里，一点一点地，拼凑得最凶，也最温柔的秃。

原来，秀禾是苏绣世家出身。她的外婆，是清末民初苏州有名的绣娘。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她母亲早亡，她才跟随父亲颠沛流离到了北方。

她从来没提过这些。她嫁给我的时候，只说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她把这门绝技，藏得那么深，那么好。

我们结婚后，她知道我这个读书人，自尊心强，有点大男子主义，总觉得男人就该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展示她的才华。

她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我睡熟之后，才点亮那盏昏黄的小油灯，提出她的针线，一针一线地，为我们这个家，绣出一个未来。

我那点微薄的工资，怎么可能负担得起一个家？

儿子上学要交学费，是我卖字画凑的吗？不是！是她通宵达旦绣出的一幅绣品换来的！

我们家盖新房，我那点积蓄根本不够，我以为是亲戚朋友们巴基斯坦，现在我才知道，那“借”来的钱，大部分都是她寄给亲戚的，再让亲戚以“借”的名义给我们的！是为了保全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啊！

我这个傻子！我这个天底下最傻的男人！

我总以为，是我在为这个家遮风挡雨。我总以为，是我用我那点微不足道的才华，撑起这个家的体面。

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我才是那个真正躲在屋檐下的人！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的，是她！是我的秀禾！

是她用那细细的绣花针，穿引着五彩的丝线，在我们家最艰难的岁月里，缝补着每一个窟窿，绣了我们安稳的生活！

而我，我这个瞎子，这个聋子，我倒是觉得这一点毫无相似之处！

我什至还经常出现在她面前，为我挣那点稿费，为我那点虚名，沾染自喜，夸夸其谈！

每当那个时候，她怎么想的？她看着我这个得意洋洋的傻瓜，心里是在笑我，还是在为我心痛？

箱子里最薄弱的，是她的工具。

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绣花绷子，上百个分门别类装好的小线团，还有一把把大小不一、已经磨得发亮的剪刀。最让我心疼的，是那一排细如牛毛的绣花针，和好几个被计量的针得坑坑洼洼的金属顶针。

我拿起一根顶针，仿佛还能给她指尖的温度。我想起她那双手，总是那么粗糙，我还以为是常年做家务磨的。现在我才知道，那都是被这限量绣花针给磨的啊！

在工具旁边，有一个小布包。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已经折完的诊断书。是她的。

“双眼发生黄斑事故，视力严重下降。建议，立即停止高强度眼部工作。”

诊断书的日期，是十年前。

十年前！儿子，思源读博士是最关键的时候，也是用钱最多的时候。

她拿到了这份诊断书，她是怎么做的？她停下来了吗？

没有！

日记本上记着，那一年，是她“产量”最高的！那一年她几乎和绣花一样疯了！

她是用她即将失去的双眼，为儿子的前途，规划最后一段光明的路啊！

我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这个混蛋！我怎么能这么瞎！她眼睛花了那么多年，我只是当人老了的正常现象，给她买了老花镜，我还觉得我多体贴！我怎么不想带她去医院好好看看！

箱子的最底下，是一件没有完成的绣品，还绷在绣花绷子上，上面搭着针线。

那是一幅不算大的绣品，绣的是一棵棵金黄的银杏树下，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彼此依偎着，望着远方的夕阳。

那背影……是我，和她两个。

针，还立在老太太的白发上，只绣了一半。

她在绣我们俩的晚年啊。她想绣出我们白头偕老，相伴到老的画。

可她，没能绣完。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躺在那个绣花绷子上，像她一样夺走了我最后的思念。我趴在那个装满了她半生心血和委屈的木箱上，放声大哭。

我这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我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所有的悔恨，所有的亏欠，都哭了出来。

“秀禾……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啊秀禾……”

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可回答我的，只有满室的寂静和窗外凄冷的风声。

裴思源是第二天一早赶回来的。

他一进门，看到那个满地的狼王，我那副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当他看到打开的木箱，和他父亲满脸的泪水时，他也愣住了。

他走过来，默默地拿起一本日记，翻了几页，然后，这个四十多岁、在单位里也是个领导的男人，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蹲下来，安慰我，声音哽咽。

“爸……对不起……其实我……我隐约知道一点……”

思源告诉我，他小时候，半夜经常起床。他总能透过门缝，看到母亲房间里的灯光。他好几次突然地趴在门缝里看，看到母亲弓着背，在灯下飞针走线。她的眼睛，熬得又红又肿。

“我问过妈，她在这儿。妈不让我。”思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妈说，你是读书人，有风骨，是我们家的天。不能让你为了柴米油盐这些事，弯了脊梁，分了心神。”

“她说，她没别的本事，就会这针线活。能让你和我在外面，活得体面，她就心满意足了。”

听着儿子的话，我的心更是碎成了几千片。

好一个“有风骨”！好一个“体面”！

我那点可怜的骄傲，在她那如山高，如海深的爱与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

我才是那个最不体面的人！

我这一生，都活在她的羽翼之下，享受着她为我创造的安定与平静，却浑然不觉，还以为自己正在扮演着一个顶天立地的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后来，我和思源一起，把秀禾的那些绣品，小心翼翼地整理了出来。我们联系了苏州那家“古韵绣庄”，才知道，我妻子文秀禾这个名字，在当代苏绣界，是一个类似传说般的存在。很多人都想望着她，学习她那手出神入化的乱针绣，可都被她以“潜心修行，不问世事”为由，一一拒绝了。

他们哪里知道，这位“大师”，只是一个不愿让丈夫知道自己秘密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妻子。

那只小猫，我收养了。我总觉得，是秀禾在天有灵，派这只小猫来指引我，让我发现这个她守护了一生的秘密。她不想让自己走后，我还是当一辈子的糊涂鬼。

那幅没有绣完的《夕阳伴归》，我把它用最贵的镜框装起来，就挂在我的床头上。

每天晚上，我都会看着画里的那两个背影，跟秀禾说说话。

我说：“秀禾啊，你放心，剩下一半白发，我自己慢慢变白，就当是你陪我一起了。”

我说：“秀禾啊，这辈子，是我欠了你。下辈子，你别那么能干了，换我来，换我来为你撑起一片天，好不好？”

我们这一代人，总觉得爱，就是搭伙过日子，就是生儿育女，就是我挣钱养家，你操持家务。我们不善于表达，更羞于把“爱”字挂在嘴边。

今天，我想问问所有和我一样的朋友老人们：

我们总以为，自己为这个家背叛了自己的全部，总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那个睡在身边的枕边人。可你有没有静下心来想一想，那个你最熟悉的人，那个不声不响、默默操劳的她（或他），又为你，为了这个家，偷偷承载着多少你根本不知道的重担？

回家看看吧，用心去看看。你是否，真的读懂了你老伴那双眼睛里，没有说出口的故事？

来源：就喜欢说三道四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