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游荡的无头军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6-01 17:39 1

摘要:老猎户王铁柱蹲在断崖边,指节叩了叩身下的青岩,碎石子簌簌滚落深渊。

暮色像块浸了血水的粗布,沉甸甸地压在黄沙原上。

老猎户王铁柱蹲在断崖边,指节叩了叩身下的青岩,碎石子簌簌滚落深渊。

他耳畔还回荡着昨夜那声凄厉的号角——分明是从地底钻出来的,惊得他栓在老槐树下的黄狗疯了似的撞断缰绳,至今没寻着踪影。

风里忽然飘来铁锈味。

王铁柱猛地攥紧猎刀,刀柄缠的麻绳勒进掌心。

他看见地平线腾起一柱烟尘,初时以为是沙暴,待那黑影近了才惊觉是密密麻麻的甲胄碰撞声。

这声响不似活人,倒像生锈的铁门轴在坟冢里磨了百年。

“娘咧……”他喉头发紧,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残阳将地平线烧成赤铜,一列列无头军士正踏着整齐的步子走来。

他们脖颈断面参差不齐,有的还挂着半截烂肉,却都挺着笔直的脊梁。

最前头的将军盔缨早秃了,甲胄上铜绿斑驳,手里攥的却不是刀枪,而是半截断裂的军旗,旗面写着个模糊的“秦”字。

王铁柱腿肚子转筋,忽见个无头兵卒踉跄倒地。

那具身躯竟没消散,反而在黄沙里扭动起来,断颈处钻出条条黑雾,凝成个半透明的头颅。

头颅五官溃烂,唯独眼窝里两点磷火幽幽发亮,冲着王铁柱的方向咧开嘴。

“粮……粮……”嘶哑的喉音像砂纸磨过生铁。

王铁柱连滚带爬往崖后躲,后背撞上块冰凉的碑石。

他这才发现身后立着半截残碑,碑文被风沙蚀得只剩个“稷”字。

三十年前他爹说过,这黄沙原本是片沃野,先秦时修过座祭天稷坛,后来被胡人铁骑踏平了。

夜色漫上来时,无头军仍在游荡。

王铁柱缩在碑后不敢合眼,却听见军阵里飘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那是个年轻兵卒的声音,断断续续哼着关中民谣:“荞麦花,白生生,阿妹等在渭水东……”

鸡鸣头遍,王铁柱摸到崖边。

黄沙原上空荡荡的,唯有晨雾里浮着几点磷火。

他壮着胆子往军阵昨夜驻足处走,鞋底突然踩到个硬物——半块磨盘大的青铜甑,甑底还粘着焦黑的粟米。

这物件他认得。

七岁那年发大水,他在河滩捡到过同款甑片,被他爹用鞋底抽得三天下不了炕。“这是给先人供饭的祭器!”老爹的吼声犹在耳畔,“沾了阴兵饭,当心被勾了魂去!”

正午日头毒辣,王铁柱却浑身发冷。

他想起昨夜那声“粮”,又瞅见青铜甑里钻出的几缕黑烟,突然撒腿往家跑。

没跑出半里地,就听见身后传来闷雷似的脚步声,无头军的甲胄碰撞声竟追着风沙来了。

“军爷饶命!

军爷饶命!”王铁柱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沙地上。

他看见无数双青灰色的脚掌停在面前,断颈处飘出的黑雾凝成张张人脸,有缺耳的,有豁牙的,最年长的那张脸上还留着道箭疤。

箭疤脸的黑雾突然开口:“小哥可识得这方水土?”

王铁柱牙齿打战:“这……这是黄沙原,先秦时叫……叫稷川……”

“稷川……”黑雾颤了颤,竟显出几分温柔,“我老家在稷川东三十里的槐树村,出门右拐第三家,院里有口甜水井。”它说着说着,断颈处竟渗出几滴黑水,“那年大旱,朝廷征粮,说是给戍边的将士备军粮。

我们村把最后半仓粟米都交了,结果……”

甲胄碰撞声忽然急促起来。

王铁柱看见无数黑雾人脸扭曲变形,耳边炸开震耳欲聋的嘶吼:“结果说我们交的粮掺了秕子!

说我们通敌卖国!

说我们要饿死前线儿郎!”

黄沙突然打着旋儿升空,王铁柱被沙砾迷了眼。

再睁眼时,面前竟浮现出片青葱麦田,麦浪翻滚间立着个戴斗笠的老农,正把最后一瓢水浇进龟裂的田垄。

老农身后突然冲出队官兵,为首的校尉抬脚踹翻水瓢:“刁民!

竟敢私藏军粮!”

“这是种子啊!”老农扑过去抢水瓢,却被铁甲兵卒踩住手指,“来年开春要种的!”

“种你娘的腿!”校尉长刀一挥,老农的头颅骨碌碌滚进麦田。

王铁柱惊觉那老农的脸,竟与箭疤脸有七分相似。

幻象骤然消散。

无头军阵列中走出个披头散发的文士,黑雾凝成的衣袍上沾满血渍:“吾等本是稷川戍卒,二十年前奉命押运军粮。

奈何地方官吏贪墨成风,往粮袋里掺了八成秕子沙土。

前线将士饿得啃树皮,我们却因‘运粮不力’被问斩。”

文士的黑雾手指向天:“天道昭昭,我们头颅落地时,漫天黄沙竟凝成铜炉,将吾等魂魄封入甲胄。

从此每逢大旱,我们便要出来寻粮——寻那被贪官污吏吞了的军粮!”

王铁柱突然想起什么,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块干饼。

这是他今早本要当干粮的,此刻却高高举过头顶:“军爷!

小人家中尚有存粮三石,愿尽数献上!”

黑雾们突然安静下来。

文士的黑雾手掌抚过干饼,竟发出哽咽声:“是关中的麦香……是稷川的麦香啊……”

子夜时分,王铁柱领着无头军来到自家地窖。

三石粟米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文士的黑雾化作万千丝线,轻轻托起一粒麦子:“当年我们护着的,便是这样的粮食。”

甲胄碰撞声忽然变得轻快。

无头军们竟开始列队,断颈处飘出的黑雾手挽着手,在月光下跳起古老的战舞。

王铁柱看见箭疤脸的黑雾捧着麦粒,忽然化作漫天星子,星辉中传来遥远的童谣:“荞麦花,白生生,阿妹等在渭水东……”

天将破晓时,无头军阵列渐渐透明。

文士的黑雾在王铁柱面前跪下:“多谢恩公解吾等执念。

只是这黄沙原下,还埋着七十二座官仓……”

王铁柱浑身剧震。

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先秦时稷川确实有七十二座官仓,某夜突然被黄沙掩埋,连带着三千守仓兵卒消失无踪。

“那些仓吏……”文士的黑雾指向东方,“如今正在酆都城喝着孟婆汤,却不知他们贪墨的军粮,早已化作我们甲胄上的铜锈。”

最后一道黑雾消散时,王铁柱发现掌心多了枚青铜甑片。

甑底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七十二座官仓的方位图。

他转身望向黄沙原,晨雾中隐约传来甲胄碰撞声,却比昨夜轻快许多。

三年后,稷川故地来了位戴斗笠的老农。

他带着群后生在黄沙原上开渠引水,某日铁锹突然撞到硬物。

众人合力掘开沙层,竟露出半截刻着“秦”字的青铜瓮。

瓮中粟米历经千年,遇风竟化作漫天金粉,纷纷扬扬落在龟裂的田垄上。

是夜,王铁柱又听见甲胄碰撞声。

他披衣出门,看见月光下立着道模糊的身影,脖颈断面处飘着几点星子。

那身影冲他拱了拱手,转身走向泛起新绿的原野,身后跟着无数透明的人影,手里捧着金灿灿的麦穗。

黄沙原从此改了名,老辈人都叫它“金粟川”。

只是每逢大旱,仍有樵夫说在月夜里见过无头军列队游荡,不过他们甲胄上的铜锈渐渐褪去,露出底下金灿灿的麦穗纹样。

残月斜挂天际,似被无形的手拗弯了腰。

金粟川新垦的田垄上浮着层薄霜,王铁柱蹲在田埂边,指尖捻起一撮泛着金芒的土壤。

三年前那夜之后,但凡被金粉拂过的荒地,竟在旱季长出穗大如拳的麦子,只是这麦粒落地便生根,不过旬日便抽穗扬花,倒像是被催熟了百年。

“恩公当心脚下。”

冷不丁的声线惊得王铁柱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块温热的物什。

转身却见个青衫道人倚着半截残碑,手中拂尘垂落的马尾竟是银丝混着金线。

道人眉目清癯如寒潭,偏生眼角生着粒朱砂痣,随眨眼忽明忽暗,恍若引魂灯在雾中明灭。

王铁柱攥紧铁锹:“道长从何处来?”

“从该来处来。”道人拂尘轻扬,麦浪忽如活物般分开条小径,“倒是恩公这满川金粟,引得酆都城门都震了三震。”他说话时,怀中忽然滚出个鎏金罗盘,铜针在无风之夜疯转,最终颤巍巍指向东南方。

东南方正是当年无头军消失的方位。

王铁柱喉头发紧,忽见道人从袖中抖出张黄符。

符纸无火自燃,青烟凝成副地图,赫然是七十二座官仓的方位,与青铜甑片所刻分毫不差。

“恩公可知,这金粟唤作‘往生黍’?”道人指尖抚过麦芒,金粒簌簌而落,“须得枉死之魂的血气浇灌,再以千年地脉阴火烘焙,方能结出这般催生轮回的奇物。”他忽然抬头,朱砂痣红得骇人,“只是这等逆天之物现世,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金粟川尽头腾起冲天黑雾,雾中隐约可见九匹骷髅马拉着青铜战车,车上立着个三头六臂的鬼将。

鬼将手中长幡猎猎作响,上书“阴律司追魂使”六个血字,每字都似活物在幡上蠕动。

“酆都阴兵!”道人拂尘骤然绷直,“恩公速将此符贴于眉心。”他甩来的黄符触到王铁柱额头的刹那,他眼前景象陡然变换——但见漫天金粟化作血色符咒,田垄间游走着无数半透明的魂魄,皆被铁链锁住脖颈,正朝着黑雾方向飘去。

鬼将的六只眼睛同时睁开,瞳孔中燃着幽蓝鬼火:“好个牛鼻子老道,竟敢私放枉死军魂!”他手中长幡一抖,九匹骷髅马齐声嘶鸣,马蹄踏过处,金粟田竟燃起惨绿鬼火。

道人长啸一声,手中拂尘化作漫天银针。

银针破空时带起龙吟虎啸,竟在半空凝成个巨大的太极图。

太极图缓缓转动,将扑来的鬼火尽数吞没,却见鬼将三张嘴同时咧开,吐出三道黑线直取道人命门。

“恩公退后!”道人反手将王铁柱推出三丈,腰间玉佩应声而碎。

碎玉中迸出只三足金乌,振翅间洒下万千金焰。

金焰与黑线相撞,爆出震耳欲聋的雷鸣,震得王铁柱耳鼻渗血。

鬼将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原来请来了离火宫的走狗!

可惜啊可惜……”他六臂齐挥,九匹骷髅马同时人立而起,马蹄下竟钻出无数森森白骨。

白骨落地生根,眨眼间化作七十二尊丈许高的陶俑,面容与当年官仓守军别无二致。

“这是……”王铁柱瞳孔骤缩。

他认得陶俑甲胄上的云雷纹,正是青铜甑片所刻的纹样。

道人拂尘扫过陶俑,银丝却如陷泥沼:“好个阴律司,竟将枉死守军的骨灰炼成镇魂俑!”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太极图上,“恩公可还记得,那夜无头军赠你的青铜甑片?”

王铁柱浑身剧震,慌忙从贴身衣袋掏出甑片。

甑片入手发烫,竟在掌心投射出副星图,七十二颗主星与陶俑方位一一对应。

道人见状大喜,拂尘银丝突然暴涨,如蛛网般缠住最近的三尊陶俑。

“破!”他并指如剑,指尖迸出三尺青芒。

青芒所过之处,陶俑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痕,内里却传来凄厉的惨叫。

王铁柱听得真切,那分明是当年被活埋的守军在哭嚎:“粮……我们的粮……”

鬼将勃然大怒,手中长幡化作血色巨蟒。

巨蟒张口欲吞道人,却被突然出现的青铜瓮挡住。

瓮口喷出七十二道金线,每道金线都系着颗麦粒,麦粒落地便化作金甲力士,与陶俑战作一团。

“此瓮名曰‘往生’,可纳天地枉魂。”道人抹了把嘴角血渍,指尖在瓮身疾点,“恩公且看这瓮底铭文——”

王铁柱凑近细看,瓮底果然刻着蝇头小篆:“以魂饲瓮,以血沃土,七十二地煞归位时,往生门开。”他话音未落,瓮中突然传来锁链崩断之声,七十二道黑影冲天而起,竟是当年被斩首的守军魂魄。

“诸位且看!”道人甩出张泛黄帛书,帛书在空中无风自展,露出幅山河社稷图。

图中金粟川位置插着面小旗,旗面写着个“赦”字,“酆都城主已开往生路,诸位可愿随贫道轮回转世?”

黑影们突然发出震天欢呼。

王铁柱却见箭疤脸的魂魄飘到他面前,脖颈断面处飘着朵金粟花:“恩公大德,吾等无以为报。”他说着突然化作漫天星雨,星雨中浮现出七十二枚青铜钥匙,钥匙柄端皆刻着守军姓名。

鬼将见状暴跳如雷,六臂齐挥唤来九幽阴风。

阴风所过处,金甲力士纷纷化作齑粉,陶俑却愈发狰狞。

道人突然扯开道袍,露出胸膛上狰狞的雷纹:“离火宫弟子陆九渊,今日便替天行道!”他并指刺入心口,取出一滴心头血点在往生瓮上。

瓮中顿时传出龙吟凤鸣,七十二道金光冲天而起。

金光中浮现出七十二座官仓虚影,仓门大开处涌出滔天麦浪。

麦浪与阴风相撞,竟将九匹骷髅马生生碾碎。

鬼将的三张面孔同时扭曲,发出非人的惨叫:“不可能!

阴律司的封印怎会……”

“因为人间尚有公道!”陆九渊将拂尘柄插入心口,银丝瞬间染成血色,“这拂尘浸过七十二位守军的血,今日便还你们个清白!”血色拂尘扫过,陶俑表面的云雷纹突然活了过来,化作锁链将鬼将捆成粽子。

王铁柱突然明白过来——当年无头军游荡世间,并非为索命,而是为寻回被贪官污吏吞没的军粮。

那些沉入地底的官仓,那些化作铜锈的甲胄,那些永远等不到归期的军粮,终在此刻化作冲天金光。

“恩公接印!”陆九渊突然将往生瓮抛来。

王铁柱下意识接住,瓮身骤然发烫,在他掌心烙下个稷字。

与此同时,七十二枚青铜钥匙化作流光,分别没入金粟川七十二处泉眼。

泉水喷涌而出的刹那,整片荒原突然剧烈震动,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

鬼将在金光中消散前,发出最后的诅咒:“待得阴兵过境时……”

“不会有那天。”陆九渊扯下朱砂痣,露出底下狰狞的伤疤,“因为人间自有守魂人。”他说话时,金粟川的麦浪突然静止,每粒麦子都映出张人脸——有老农,有兵卒,有妇人,有稚童,皆是当年枉死的冤魂。

晨光刺破云层时,陆九渊的身影已淡如晨雾。

王铁柱怀中的往生瓮轻轻震颤,瓮口飘出缕缕青烟,在朝阳下凝成七十二道人影。

人影们对着金粟川深深一拜,忽然化作万千金粉,纷纷扬扬落在每株麦穗上。

是夜,王铁柱梦见箭疤脸的兵卒。

这次他有了头颅,面容清秀如书生,正坐在自家院中的甜水井旁。

井沿摆着碗新麦粥,袅袅热气中,他听见自己说:“军爷慢用,这是用往生黍熬的粥。”

兵卒笑着摇头:“该叫乡亲了。”他端起粥碗时,脖颈断面闪过道金光,碗中竟映出稷川故地的模样——沃野千里,麦浪翻金,七十二座官仓化作山丘,丘上开满荞麦花。

三年后的清明,金粟川来了位游方画师。

他在田垄间支起画架,笔走龙蛇间,七十二位守军的画像跃然纸上。

最末幅画的是个无头将军,却在他笔下生出张坚毅的面容,眉眼间依稀可见箭疤脸的轮廓。

当夜雷雨大作,画师在破庙避雨时,忽见庙门自动开启。

七十二道金光鱼贯而入,没入画中人的眉心。

画师颤抖着指尖触碰画纸,却见金粉簌簌而落,在地面凝成行小字:“往生路尽处,稷川麦正香。”

而今的金粟川,每逢月圆之夜,仍有游人看见无头军列队游荡。

只是他们甲胄上的铜锈尽褪,取而代之的是金灿灿的麦穗纹样。

领头的将军怀中抱着个青铜瓮,瓮口飘出阵阵麦香,引得夜枭都绕道而行。

有胆大的樵夫曾尾随三日,见那军阵停在处荒丘前。

将军将瓮中金粉撒入丘顶,荒丘瞬间化作沃土,破土而出的麦苗见风就长,不过片刻便结出沉甸甸的麦穗。

樵夫摘了粒麦子细看,却见麦芒上凝着滴露水,倒映出七十二张笑脸。

那笑脸中有老农,有兵卒,有道人,也有个蹲在田埂边数麦粒的老猎户。

残阳如血,将金粟川的麦浪染成一片赤金。

王铁柱蹲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指捻着颗麦粒,眯眼望着远处地平线腾起的烟尘。

自打三年前那场异变,这地界儿就再没消停过,前日里东村李瘸子说在自家地窖挖出个青铜酒樽,昨儿西头刘寡妇又嚷嚷灶王爷画像长了腿。

“铁柱哥!”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喊声,是村头铁匠铺的二狗子,裤脚还沾着铁屑,“村口来了个耍把式的,说能镇邪祟,要价十两银子呢!”

王铁柱啐了口唾沫:“十两银子?

够买半车麦种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却见二狗子脸色煞白,手指直勾勾戳着他身后。

麦浪不知何时静止了。

七十二道黑影正从地底升起,甲胄碰撞声像极了老寒腿发作时的关节响。

王铁柱浑身血液都冻住了——这些影子他认得,领头那个缺了半边耳廓的,正是当年箭疤脸化作星雨前最后的模样。

“王家小子。”缺耳将军的影子开口了,声线像生锈的犁铧划过冻土,“东边三十里,要出大事。”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王铁柱抄起墙角的锄头就往东头跑,身后跟着看热闹的村民。

等他们气喘吁吁赶到地方,却见片荒滩上裂开道三丈宽的沟壑,黑雾正从裂缝里咕嘟咕嘟往外冒。

“这是……阴脉?”人群里突然响起个沙哑的声音。

王铁柱回头,看见个穿灰布衫的老头,腰间别着串铜钱,手里攥着个罗盘。

罗盘指针疯转,铜钱串上的五帝钱叮当作响。

缺耳将军的影子不知何时飘到了老头身后:“阴律司的走狗又来了。”

老头猛地转身,罗盘脱手飞出,正砸在影子胸口。

那影子却纹丝未动,反倒是罗盘裂成两半,露出里面暗藏的朱砂符咒。“好个往生军魂,”老头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精光,“竟能借阴脉养魂。”

王铁柱突然想起三年前陆九渊道长的话。

他往前跨了半步,将锄头横在身前:“这位先生,您说的阴脉……”

“活人勿近。”老头突然甩出张黄符,符纸无火自燃,在众人面前凝成面水镜。

镜中景象让所有人倒抽冷气——但见裂缝深处立着七十二根青铜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着条铁链,铁链那头锁着的,竟是当年被斩首的守军魂魄。

缺耳将军的影子突然暴起,甲胄缝隙里涌出黑雾:“老匹夫!

当年就是你阴律司的人……”

“住口!”老头突然厉喝,袖中飞出七枚铜钱。

铜钱在空中排成北斗七星阵,硬生生将黑雾逼回影子体内,“本座乃民调局六室主任吴九指,今日特来平这阴脉之乱。”

人群炸了锅。

二狗子躲在王铁柱身后直哆嗦:“民……民调局?

就是传说中专管妖魔鬼怪的那个?”

吴九指没理会村民的议论,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青铜匣。

匣盖开启的刹那,整片荒滩都刮起阴风,七十二道黑影突然齐声惨叫,他们脖颈处的铁链竟在匣中发出共鸣。

“往生匣?”缺耳将军的影子突然剧烈扭曲,“陆九渊那牛鼻子竟把这东西留给你?”

吴九指的手指在匣面轻叩三下:“陆真人羽化前曾言,金粟川阴脉需以魂镇魂。

你们这些枉死军魂本该往生,却因执念太深被困此地。”他突然转向王铁柱,“小兄弟,可否借你怀中往生瓮一用?”

王铁柱下意识捂住胸口。

那瓮自三年前便贴身藏着,每当夜深人静时,瓮口总会飘出阵阵麦香。

此刻被吴九指点破,他竟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贪婪。

“先生要这瓮何用?”他攥紧瓮身,指节发白。

吴九指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菊花:“自然是为平这阴脉。

你且看——”他甩出水镜,镜中景象陡然变换。

裂缝深处不知何时多了座青铜祭坛,祭坛上供着个血淋淋的人头,正是前日失踪的李瘸子!

“阴律司的畜生!”缺耳将军的影子突然发出非人的咆哮,甲胄缝隙里渗出黑血,“他们竟用活人祭阴脉!”

王铁柱只觉后颈发凉。

他想起昨夜刘寡妇说灶王爷画像长腿的事,此刻想来,那画中人的眼睛分明是李瘸子特有的三角眼!

“现在信了吧?”吴九指从袖中抖出根红绳,绳头系着枚古钱,“这阴脉若不封住,不出三日,整个金粟川都要变成活人墓。”他说着突然欺身上前,指尖直取王铁柱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缺耳将军的影子突然化作黑雾缠住吴九指的手腕。

吴九指脸色骤变,袖中铜钱如雨点般射出,却见黑雾中伸出无数半透明的手掌,将铜钱尽数接住。

“好个往生军魂!”吴九指连退三步,从怀里掏出张紫符,“既如此,本座便送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紫符燃起的刹那,王铁柱怀中的往生瓮突然发烫。

他下意识将瓮口对准吴九指,却见瓮中涌出七十二道金线,金线在空中交织成网,竟将紫符的火焰生生压灭。

“这是……”吴九指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陆九渊竟将往生咒刻在了瓮内!”

缺耳将军的影子趁机扑上,黑雾中伸出七十二把虚幻的长刀。

吴九指怪叫一声,从腰间解下铜钱串甩出。

铜钱在空中化作七十二面小盾,与长刀相撞迸出火星。

王铁柱看得真切——每面小盾上都刻着个生辰八字,正是当年守军的命格!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些铜钱根本不是法器,而是用守军魂魄炼制的傀儡!

“住手!”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冲进战团抱住了吴九指的腰,“他们不是邪祟,是保家卫国的忠魂!”

吴九指反手一掌拍在王铁柱心口,打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可往生瓮却在这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瓮身浮现出七十二道金纹,金纹化作锁链缠住吴九指的四肢。

“反了!

反了!”吴九指疯狂挣扎,却见裂缝深处的青铜柱突然剧烈震动。

七十二根铁链同时崩断,守军魂魄发出震天欢呼。

他们脖颈处的伤口涌出金血,金血落地便化作麦苗,眨眼间长成参天巨树。

巨树根系扎进阴脉,枝干刺破苍穹。

王铁柱看见每片叶子上都浮现出张人脸——有老农,有兵卒,有妇人,有稚童,皆是当年枉死的冤魂。

他们冲着王铁柱微笑,然后化作漫天金粉,纷纷扬扬落在金粟川的每一寸土地上。

吴九指突然发出非人的惨叫。

他腰间的铜钱串寸寸断裂,每枚铜钱落地都变成具干尸,正是三年前失踪的村民!

王铁柱这才惊觉,所谓民调局六室主任,竟是个靠吞噬亡魂续命的邪修!

“你该死!”缺耳将军的影子终于显出实体,甲胄上的铜锈化作利刃刺入吴九指胸膛。

吴九指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临死前却发出癫狂的大笑:“你们以为赢了?

阴律司的棋子早已布满……”

话音未落,他的头颅突然炸开,脑浆里钻出只三眼乌鸦。

乌鸦振翅欲飞,却被往生瓮射出的金线钉在半空。

缺耳将军的影子抬手一握,乌鸦化作齑粉,空中却传来无数声冷笑:“往生军魂,不过如此……”

风停了。

王铁柱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怔怔出神。

荒滩上的裂缝正在愈合,七十二棵巨树化作金粉融入土地。

缺耳将军的影子渐渐透明,他走到王铁柱面前,脖颈处的伤口已经长出金纹。

“多谢恩公。”他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变得轻快,“这往生瓮……”

“送你们了。”王铁柱将瓮塞进影子手中,“该往生的是你们。”

影子突然笑了。

他抬手一挥,七十二道金线从瓮中飞出,分别没入王铁柱和村民们的眉心。

王铁柱只觉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他看见自己七世为人,每一世都在守护这片土地;他看见缺耳将军生前是个教书先生,弃笔从戎只为护住村里的学童;他甚至看见吴九指,竟是当年贪墨军粮的仓吏转世!

“原来如此……”王铁柱喃喃自语,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天际时,缺耳将军的影子彻底消散了。

往生瓮化作金粉落在王铁柱掌心,凝成颗麦粒。

他抬头望去,但见金粟川的麦浪翻滚如海,每株麦穗上都坐着个半透明的身影,他们或吹笛,或纺线,或牧羊,脸上都带着安详的笑意。

二狗子突然指着远处惊呼:“铁柱哥快看!

那是不是李瘸子?”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麦田深处走来群人。

为首的正是李瘸子,只是他此刻红光满面,手里还牵着个穿红肚兜的娃娃。

村民们揉着眼睛不敢置信——那娃娃的模样,分明是二十年前淹死在河里的张家小幺儿!

“都回家吧。”王铁柱站起身,将麦粒埋进土里,“该种新麦了。”

三年后的清明,金粟川来了个游方郎中。

他在村口支起摊子,免费给村民诊治百病。

有眼尖的认出他腰间铜钱串,正是当年吴九指那串,只是此刻铜钱上刻着的,却是七十二位守军的生辰八字。

当夜雷雨大作,郎中在破庙避雨时,忽见庙门自动开启。

七十二道金光鱼贯而入,没入他怀中的医书里。

郎中颤抖着指尖翻开书页,却见空白处浮现出行小字:“往生路尽处,仁心济苍生。”

而今的金粟川,每逢月圆之夜,仍有孩童看见麦浪中飘着盏盏河灯。

灯影里坐着穿甲胄的将军,正给垂髫稚子讲着边关的故事。

孩子们问将军为何不回家,将军便指着麦穗上的露珠笑:“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去年秋收时,有外乡人路过金粟川,说在百里外的乱葬岗见过个无头将军。

那将军怀里抱着个青铜瓮,瓮口飘出阵阵麦香,引得夜枭都绕道而行。

更奇的是,但凡将军驻足之处,次年必是五谷丰登。

王铁柱听到这传闻时,正蹲在田埂边数麦粒。

他忽然想起陆九渊道长的话,又想起缺耳将军最后的笑容。

夕阳西下时,他对着麦浪轻轻说了句:“该收成了。”

夜风拂过,整片麦田发出沙沙的响动,像是七十二位老友在轻声应和。

来源:渝鲜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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