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东京街角那间挂着马格利特《禁止复制》复制品的酒吧里,两个男人背对背坐着。他们的对话被威士忌的冰块碰撞声切割,而镜中倒影却始终模糊不清——这个充满存在主义隐喻的画面,正是电影《某个男人》的叙事原点。石川庆导演用121分钟的影像,将平野启一郎笔下的身份谜题,浇筑
在东京街角那间挂着马格利特《禁止复制》复制品的酒吧里,两个男人背对背坐着。他们的对话被威士忌的冰块碰撞声切割,而镜中倒影却始终模糊不清——这个充满存在主义隐喻的画面,正是电影《某个男人》的叙事原点。石川庆导演用121分钟的影像,将平野启一郎笔下的身份谜题,浇筑成一面映照现代人精神困境的棱镜。
一、身份解构:当姓名成为流动的符号
影片开场便抛出震撼设定:伐木工谷口大祐的葬礼上,哥哥恭一盯着遗像喃喃自语“这不是大祐”。这个死亡事件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律师城户章良卷入身份迷宫。随着调查深入,观众逐渐拼凑出惊人的真相:死者实为小林谦吉,一个因生父是杀人犯而饱受歧视的男人,他通过三次身份置换,最终以“谷口大祐”之名在小镇获得了三年平静生活。
这种身份流动并非个例。当城户在拳馆档案室翻开泛黄的登记表,泛黄纸页上不同姓名对应着同一张面孔;当身份掮客小见浦宪男轻描淡写地说“有人能活到三百岁”,石川庆用魔幻现实主义的笔触,将日本社会讳莫如深的身份政治问题推至台前。洼田正孝在演绎小林原诚时,用颤抖的指尖触碰镜中倒影的细节,将杀人犯之子对遗传相貌的恐惧具象化——当基因成为原罪,改变姓名竟成了救赎的唯一途径。
二、存在困境:在歧视链上舞蹈的灵魂
影片最锋利的刀锋,在于揭露身份枷锁如何异化人性。城户章良作为在日朝鲜裔律师,他的存在本身即是行走的悖论:职业身份要求他维护法律尊严,而血缘身份却让他在法庭外遭受白眼。当他深夜回到公寓,电视里播放着反对移民的游行,岳父酒后吐出的“朝鲜佬”字眼,与妻子腹中新生命的胎动形成残酷和声。这种身份撕裂感,在城户凝视法庭穹顶壁画时达到顶点——画中天平竟在倾斜,暗示司法公正对少数族裔的倾斜。
安藤樱饰演的谷口里枝,则是另一种困境的化身。这个在文具店默默流泪的寡妇,其婚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之上。当她抱着幼女追问“你究竟是谁”,镜头却转向窗外飘落的樱花——石川庆用樱花七日的短暂,隐喻身份认同的易碎性。更令人心碎的是里枝与前夫所生儿子的转变:从最初抗拒改姓,到后来坦然接受“新爸爸”,孩童的纯真与成人的执念形成镜像对照。
三、救赎可能:在废墟上重建的精神家园
尽管影片充斥着身份迷失的哀歌,但石川庆始终在绝望中埋藏着希望。当城户与酒吧里偶遇的陌生人互道姓名,留白的姓名卡暗示着身份重构的可能;当里枝在废墟上重新栽种樱花树苗,泥土中的新绿成为存在延续的象征。这种“静水深流”的叙事策略,在影片高潮处迸发惊人力量:城户在法庭上为小林原诚辩护时,突然将矛头指向整个司法体系,这段充满即兴色彩的独白,让影片从悬疑剧升华为社会批判。
影片的视觉语言同样充满救赎意味。马格利特的画作《禁止复制》贯穿全片,但城户最终在酒吧镜中看到的,不再是重复的背影,而是自己与陌生人重叠的面容;樱花飘落的慢镜头,从最初的哀婉逐渐变得轻盈,暗示时间对伤痛的治愈。这种视听修辞的嬗变,恰似影片对身份问题的回答:或许真正的自我,不在于血缘或姓名,而在于我们选择如何面对过往。
四、余韵回响:在镜像世界中寻找答案
当片尾字幕浮现,观众仍会沉浸在身份迷思中:如果城户选择新身份,他是否背叛了先辈?如果小林原诚以“谷口大祐”之名活下去,他的爱是否就不再真实?这些开放性问题,让《某个男人》超越了类型片框架,成为一部现代人的启示录。在东京塔的霓虹与深山密林的雾霭之间,石川庆用镜头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是“某个男人”,在血缘、法律、社会的三重镜像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存在证明。
在这个基因编辑技术日趋成熟、元宇宙身份随时可重塑的时代,《某个男人》的警示显得尤为迫切。当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精心打造人设,在跨国迁徙中更换护照,是否也在进行着另一种形式的身份逃避?影片最终没有给出答案,正如城户新姓名的留白——或许存在的真谛,正藏在这未完成的拼图中。
来源:王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