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元夜的雪落在太极宫鸱吻上，化作冰晶坠入漆黑宫闱。武曌蜷在九龙缠枝金炉旁，冷汗顺着描金睡莲纹的衣领浸入肌理。这该死的绞痛又来了，像是有什么在五脏六腑间撕扯，疼得她想起二十年前在感业寺青灯古佛前的辗转反侧。

上元夜的雪落在太极宫鸱吻上，化作冰晶坠入漆黑宫闱。武曌蜷在九龙缠枝金炉旁，冷汗顺着描金睡莲纹的衣领浸入肌理。这该死的绞痛又来了，像是有什么在五脏六腑间撕扯，疼得她想起二十年前在感业寺青灯古佛前的辗转反侧。

"沈南璆何在？"

尖利的嗓音惊起檐下寒鸦，太医令连滚带爬冲进殿内时，药箱里的银针叮当作响。这位五旬老医官跪在青玉砖上，抬头瞬间瞥见女皇苍白的面容——月光透过鲛绡帐洒在她脸上，竟与太宗皇帝病危时的模样重叠。就是这个恍惚，让他后半生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沈南璆的指尖搭上武曌腕脉，龙涎香混着苦涩药味在帐幔间纠缠。他分明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却不得不强作镇定："陛下乃寒邪入体，待臣施针……"话音未落，绣着金凤的广袖突然拂过药箱，武曌染着丹蔻的手如铁钳般扣住他腕骨："今夜留宿偏殿。"

冷汗瞬间浸透官服。沈南璆太清楚这四个字的分量——三年前张易之不过多看了女皇一眼，就被挖去双目挂在朱雀门；去年薛怀义醉酒妄言，当场被乱棍打死。可当他触到武曌眼底跳动的火光时，忽然想起太宗皇帝临终前抓着他的手唤"媚娘"的场景。原来自己这副酷似先帝的皮囊，竟成了最锋利的刀。

子时的更漏声格外刺耳。沈南璆躺在雕花拔步床外侧，听着身后传来绵长的呼吸，却始终绷紧如满弓之弦。武曌的掌心突然抚上他鬓边白发，带着龙涎香的温热："你比太宗皇帝，多了三分药香。"这话像毒蛇的信子，舔得他脊背发凉。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七百多个日夜。沈南璆渐渐摸清规律：每逢月圆必腹痛，每逢腹痛必召见。他开始在药汤里掺入虎狼之药，看着武曌在情欲与疼痛间沉浮。有时他恍惚觉得，自己成了女皇手中的人形银针，扎进她溃烂的伤口，替她放出紫宸殿里积压二十年的毒血。

直到那个雷雨夜。武曌腹痛发作时，沈南璆正往金炉里添安息香。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他看见女皇蜷缩如婴孩，全然不见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模样。当温暖的唇瓣贴上他布满皱纹的脖颈时，他突然想起离家那日，妻子抱着幼子在城门口哭喊的模样。

"陛下！"沈南璆猛然推开武曌，药箱被打翻在地，银针散落如雪。这是他第一次拒绝，也是最后一次。

三日后，沈南璆的尸体在太液池被发现。史官在《起居注》里淡淡记了句"暴毙"，而武曌在朝会上听闻死讯，只是将护甲敲在龙椅扶手上："厚葬之。"当夜，新晋的张氏兄弟便住进了偏殿。

千年后的月光依旧漫过上阳宫琉璃瓦，照见那些被权力碾碎的真心。沈南璆药箱底层藏着半本《千金要方》，某页折角处写着小楷："医者，当以仁心济世，奈何身陷紫宸，药石无灵。"而武曌在垂暮之年抚摸那些冰冷的丹瓶时，可曾听见有个老人，在某个雪夜对着龙涎香炉喃喃自语："陛下，该停药了。"

历史从不会记载，当沈南璆最后一次为武曌施针时，曾在她后颈刺下隐秘的穴位。那是医家禁术，能让人忘却最刻骨的痛楚。或许在某个瞬间，武曌真的忘记了太宗，忘记了感业寺，忘记了这深宫里所有肮脏的算计，只记得有个老太医，曾用颤抖的手为她点燃过一盏温暖的灯。

来源：史朝Ta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