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李建国,今年48岁,在县城打工十几年了。说起村支书老赵的事,到现在我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我叫李建国,今年48岁,在县城打工十几年了。说起村支书老赵的事,到现在我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那是去年春天的事。我们村要拆迁,修高速公路。消息一传开,村里就炸了锅。
“赵支书家可发财了!”隔壁王大妈在村口大槐树下跟人议论,“人家那三间老房子,院子又大,这回至少得分个四五百万!”
我当时路过,心里也是酸溜溜的。我家那小院子,顶多能分个八十万。
老赵确实是我们村的能人。五十多岁,当了二十年村支书,把我们村治理得井井有条。他人长得精干,说话办事都透着股子精明劲儿。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得请他坐首席。
拆迁的事谈了大半年。
那段时间我经常回村,每次路过老赵家,都能看见他在院子里踱步,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文件。他媳妇在旁边晾衣服,嘴里哼着小曲儿。
“老赵啊,这回你可要发了!”村里的老人们见面就这么说。
老赵总是憨厚地笑笑:“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一起富。”
可我看得出,他眼底藏着掩不住的兴奋。毕竟,五百万啊!对咱们这种地方的农民来说,那就是天文数字。
去年七月,拆迁款终于到账了。
村里传得沸沸扬扬,说老赵家真的分了五百万,整整齐齐存在了银行卡里。
那几天,老赵家门庭若市。有来借钱的,有来套近乎的,还有不少城里的亲戚突然想起了这门乡下的关系。
我记得有一天傍晚,我刚从县城回来,看见老赵家院子里摆了两桌酒席。他穿着一件新的白衬衫,满面红光地给客人敬酒。
“建国!”他远远地朝我挥手,“过来喝两杯!”
我摆摆手,没过去。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八月份的时候,听说老赵买了一辆黑色的奥迪,在县城最好的小区订了一套房子。村里人都说他要搬到城里过日子了。
“也对,有了这么多钱,谁还愿意在村里待着?”
九月初,我因为工作的事回了趟村。路过老赵家门口,发现大门紧锁,院子里很安静。
问了邻居才知道,老赵一家都搬到县城去了。房子空着,只是偶尔回来拿点东西。
“搬走了好啊,”隔壁的张大爷撇撇嘴,“现在他家可是有钱人了,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喽。”
我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毕竟老赵在村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一下子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十月份的一个下午,我办完事路过村子,想着顺便回家看看。
经过老赵家门口的时候,我愣住了。
院子里,密密麻麻地堆着酒瓶。
啤酒瓶、白酒瓶、红酒瓶,各种各样的空瓶子,从院门口一直堆到房檐下。有些瓶子还带着没撕干净的标签,在夕阳下反着暗淡的光。
更让我惊讶的是,老赵坐在院子中间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拿着半瓶啤酒,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跟几个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村支书判若两人。
“老赵?”我推开半掩着的院门,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慢慢转过头来,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建国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进来坐。”
我走进院子,小心翼翼地在酒瓶堆里找了个地方站住。近距离一看,更是触目惊心。这些酒瓶少说也有好几百个,有些还没完全空,里面还晃荡着半瓶酒液。
“老赵,你这是…?”
他苦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啤酒:“没事,就是喝点酒。”
我环顾四周,心里越来越不安:“你不是搬城里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城里…”他摇摇头,“城里待不住。”
我等他继续说,可他只是默默地喝酒,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老赵,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放下酒瓶,用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好一阵子,他才抬起头,眼睛通红:“建国,你说人是不是不能有太多钱?”
这话问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以为有了这五百万,我们一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
他停顿了很久,我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鸡鸣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钱到账的第二天,我二弟就来了。说他儿子要结婚,问我能不能借五十万。”
老赵重新拿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我想着,兄弟一场,五十万也不算什么,就给了。”
“然后呢?”
“然后我媳妇的娘家人都来了。她弟弟说要买房,她妹妹说孩子要上学,她表姐说生意缺钱…”
老赵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一个月内,就借出去了两百万。”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关键是,”他苦笑着摇头,“没一个人提还钱的事。好像这钱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拿了就是拿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事在农村确实常见,有钱的亲戚总是会被各种理由”借钱”。
“我开始慌了,想着赶紧搬到城里去,眼不见心不烦。”老赵继续说,“可是到了城里,更麻烦。”
“怎么了?”
“我买的那套房子,要装修吧?装修公司的人一听说我是拆迁户,报价直接翻了一倍。买家具,买家电,到处都被宰。”
他站起来,踢了踢脚边的一个酒瓶:“最要命的是,我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花钱。”
这话听起来有点好笑,但从老赵嘴里说出来,我听出了深深的无奈。
“你想想,我一辈子都在村里,最贵的东西就是那台电视机,花了三千块。突然有了五百万,我不知道该买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花。”
他坐回马扎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去商场,看什么都觉得贵,买什么都觉得亏。但是不买又觉得对不起这些钱。”
我想起了前几个月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更可笑的是,”老赵自嘲地笑了笑,“我竟然开始怀疑所有人。”
“怎么说?”
“城里的邻居对我特别客气,我就想他们是不是知道我有钱,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孩子他们班主任突然很关心我们家的情况,我也怀疑是不是想让我捐款。”
他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把空瓶子随手扔在地上。
“甚至我媳妇对我好一点,我都觉得她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这话说得我心里一沉。
“老赵,你这样想不对啊…”
“我知道不对!”他突然激动起来,“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总觉得有人在算计我的钱。”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动酒瓶的声音。
“后来我就开始喝酒。”老赵的声音又平静下来,“开始只是为了睡觉,后来发现只有喝醉了,才不会胡思乱想。”
我看着满院子的酒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媳妇受不了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说等我清醒了再回来。”
老赵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有了五百万,却把家给弄散了。”
我想安慰他几句,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我注意到院子角落里有一台崭新的洗衣机,还没拆封。旁边放着几个购物袋,里面露出各种生活用品的包装。
“那些是什么?”我指着角落问。
老赵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脸上露出更加苦涩的表情。
“网购的。”他说,“我现在每天都要买点什么,不买就觉得这钱没用上,对不起这五百万。但买了又觉得没用,都堆在那里。”
我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袋子里有各种各样的东西:电饭煲、榨汁机、按摩器、保健品…很多都是重复的。
“老赵,你这样下去不行啊。”
“我知道。”他点点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在院子里坐了很久,陪着老赵一句一句地聊。
他告诉我,这三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喝酒。开始还是晚上喝,后来变成了从早喝到晚。喝完了就在网上买东西,买完了就后悔,后悔了就继续喝。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敲门。”他说,“一听到敲门声,我就紧张,总觉得又是有人来借钱的。”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呢?”
“你觉得我能拒绝吗?”老赵反问我,“我在村里当了二十年干部,靠的就是人缘。现在拒绝了他们,以后我还怎么在村里待下去?”
我理解他的难处。在农村,人情往来确实是个大学问。有钱了不帮助亲戚朋友,会被人戳脊梁骨。
“可是这样下去,你的钱迟早要被借光的。”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老赵叹了口气,“说不定借光了反而好,大家都知道我没钱了,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凉。一个人居然希望自己变穷,这得是多么无奈的想法。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准备告辞。
“建国,”老赵叫住我,“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我想了想,“钱本身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处理它。”
老赵点点头,似乎在思考我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心理医生谈谈?”我建议道。
“心理医生?”他愣了一下,“那是给疯子看病的吧?”
“不是的,心理医生是帮助人解决心理问题的。你现在的状况,可能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
老赵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我考虑考虑。”
我离开老赵家的时候,心情很沉重。这个在村里威信很高的干部,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唏嘘。
后来的一个月里,我经常想起老赵的事。有时候路过村子,也会特意去看看他家,但大门总是紧锁着。
听村里人说,老赵的媳妇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是拉着他去县城。但过不了几天,他又会一个人回到村里,继续他的喝酒生活。
直到今年春天,我再次遇到老赵的时候,情况有了一些变化。
那天我在县城办事,意外地在一家心理咨询中心门口碰到了他。
他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头发整齐了,衣服也干净了,虽然脸色还有些憔悴,但眼神没有那么呆滞了。
“建国!”他主动跟我打招呼,声音里有了久违的活力。
“老赵,你这是…”
“我在接受心理治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按照你上次的建议。”
我心里一阵欣慰。
“怎么样?有效果吗?”
“有一点。”他点点头,“医生说我这叫’突发性财富焦虑症’,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问题。”
我们找了个咖啡店坐下来聊。
老赵告诉我,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他已经戒酒了,也不再盲目地网购。最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如何合理地处理这笔钱。
“我成立了一个小基金,专门帮助村里有困难的人。”他说,“这样既帮助了别人,也让那些想借钱的亲戚找不到理由。”
“这个办法好。”
“我还投资了一些稳健的理财产品,保证这笔钱能够保值增值。”老赵的眼神里有了以前的精明,“剩下的钱,我和媳妇商量着,准备开个小生意。”
“你媳妇回来了?”
“回来了。”他笑了笑,那是我很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的真诚笑容,“她说我现在像个正常人了。”
我们聊了很久,从他的治疗过程聊到对金钱的重新认识。
临别的时候,老赵对我说:“建国,谢谢你那天的建议。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去看心理医生,我可能真的要废了。”
“我们都是朋友,应该的。”
“其实,我现在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老赵认真地说,“钱确实是好东西,但它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有时候甚至会制造问题。关键是要学会和它相处。”
我深深地点了点头。
现在,每次路过老赵家的时候,我都会看到院子里那些酒瓶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院墙重新刷了白漆,门口种了几盆花。
有时候能看到老赵和他媳妇在院子里忙活着什么,偶尔传来他们的说话声和笑声。
村里人说,老赵现在变了,没有以前那么张扬了,但人变得更实在了。他开的小超市生意不错,对村里的老人小孩也很照顾。
我想,这大概就是一个人与财富和解的样子吧。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那天我没有遇到老赵,如果我没有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还在那个堆满酒瓶的院子里,继续着他的自我折磨。
人生就是这样,一个转念,一个决定,就可能改变整个轨迹。
老赵的故事让我明白,钱确实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平常心。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都不应该成为我们痛苦的原因。
生活本来就不容易,如果连意外之财都能把人折磨成那样,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呢?
这个道理,我想我会记一辈子。
来源:模仿达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