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桩镇河妖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5-31 21:55 1

摘要:这习惯他守了三十七年,自打当年河工们打下第一根活人桩,他便觉得砖缝里渗着阴气。

暮色自青石河滩漫上来时,老柳头正蹲在渡口数第七块青砖的裂痕。

这习惯他守了三十七年,自打当年河工们打下第一根活人桩,他便觉得砖缝里渗着阴气。

此刻残阳如血,把对岸芦苇荡染成一片猩红,倒像是河妖在吞吐信子。

“柳伯,又瞧见啥了?”新来的艄公栓子撑着竹篙靠岸,船头挂着盏风灯,在暮色里晃成团昏黄的鬼火。

老柳头没答话,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砖面凸起的纹路——那分明是道暗褐色的指痕,像有人曾把五指深深抠进砖石。

三日前暴雨冲垮河堤时,老柳头就觉着不对劲。

往年的汛期再凶,也不过漫过第三级石阶,可今年水位竟直逼渡口木亭。

更蹊跷的是,昨夜巡堤的二愣子说听见水下有铁链拖拽声,今早打捞队捞起的却是半截缠着水草的骸骨,腕骨上还套着副生锈的镣铐。

“栓子,明早收船。”老柳头突然开口,喉结在皱纹里滚动,“去西村接个活人。”

艄公的竹篙“咔嚓”折在水中。

他认得老柳头说的“活人”不是活人——是给河神当祭品的替死鬼。

七十年前河妖作乱,老河工头带着九个后生沉河,打下的活人桩至今还在河底镇着。

这些年虽没再发大水,可但凡有外乡人溺亡,尸首总要漂到渡口第七块青砖前才肯停。

次日寅时三刻,老柳头蹲在渡口抽旱烟。

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照得他眼窝里两团幽光。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霭时,西村方向果然传来哭声。

抬棺的八仙个个面色铁青,棺材四角缠着浸过黑狗血的麻绳,棺盖上还摁着张朱砂画的镇魂符。

“柳爷,这是王寡妇家的小子。”领头的里正把三炷香插进砖缝,青烟袅袅升到半空突然折了个弯,“昨夜在河滩捡贝壳,今早……今早发现时,指甲缝里全是河泥。”

老柳头用烟杆挑起盖棺布一角。

少年苍白的脸映着晨光,嘴角却挂着抹诡异的笑。

他忽然想起昨夜做的梦——梦里自己又变回当年打下第一根活人桩的河工,铁锤砸在活人天灵盖上时,溅起的血珠竟在月光下化作无数只红眼青蛙。

“开船。”老柳头吐掉烟屁股,旱烟袋往腰间一别。

栓子咬着牙解开缆绳,船身刚离岸三尺,河面突然腾起三尺高的白浪。

那浪头不偏不倚正撞在第七块青砖上,砖缝里竟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血,顺着砖面蜿蜒成河妖的图腾。

棺材在船尾发出“咯吱”异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抓挠。

栓子掌心全是冷汗,竹篙几次戳进淤泥都拔不出来。

老柳头却盯着水面冷笑——浪头里浮着半截铁链,链子上缠满水草,而水草深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当年我们打下的根本不是九根桩。”老柳头突然开口,声音混着浪涛声在河面飘荡,“是十根。”

话音未落,船身猛地一颠。

栓子看见水下浮起个披头散发的黑影,湿漉漉的头发间露出半张溃烂的脸。

他刚要惊叫,老柳头已经抽出腰间旱烟袋,烟锅里的火炭“噗”地爆开,溅起的火星在黑影身上烧出缕缕青烟。

“河妖要的是第十根桩。”老柳头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烫伤疤——那是七十年前他爹用烧红的铁烙在他身上的镇魂印,“当年我贪生怕死没沉河,如今该还债了。”

船行至河心漩涡时,棺材盖“砰”地弹开。

少年直挺挺坐起,眼白全变成了墨色。

栓子吓得瘫在船头,却见老柳头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撮灰白的骨灰——正是昨夜他偷偷从渡口青砖下挖出的,当年沉河的某个河工的遗骨。

“老伙计,该你显灵了。”老柳头将骨灰撒向漩涡,灰烬入水竟化作点点磷火。

河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九根漆黑的木桩破水而出,桩身上密密麻麻刻满经文,而第十根桩的位置……赫然拴着个活人!

那人被铁链穿透琵琶骨,浑身泡得发胀,可面容却与老柳头有七分相似。

栓子这才惊觉,老柳头这些年总对着河水喃喃自语,说的竟是“爹,孩儿不孝”。

“当年我爹自愿当第十根桩,我却在最后一刻松了铁链。”老柳头突然跃入水中,旱烟袋上的铜铃在浪里叮当作响,“河妖要的不是替死鬼,是忏悔的魂!”

漩涡突然静止,河水竟分成两半。

栓子看见河床上铺满白骨,而正中央立着块石碑,碑文用鲜血写着:“活人桩镇河妖,十全十美方得安”。

此刻九根木桩正缓缓沉入淤泥,唯有老柳头他爹化作的那根桩金光大盛,桩身上浮现出无数符咒。

少年尸身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墨色瞳孔里钻出条条黑线。

老柳头却抓住铁链游向石碑,他每游一步,身上的皮肉就剥落一片,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当指尖触到碑文的刹那,整条大河轰然炸响,河妖的虚影在浪尖显形——竟是九个被铁链锁住的人形,正中央那个,面容与老柳头一模一样。

“原来我们才是桩。”老柳头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河水翻涌,“当年十个河工自愿沉河,却因我贪生坏了阵法。

今日以我骨血重铸第十桩,方知这镇妖的从来不是木头,是人心!”

话音落时,老柳头的白骨已与石碑融为一体。

第十根桩轰然立起,桩身上浮现出第十个河工的名字——正是老柳头生辰八字。

少年尸身化作飞灰,九根旧桩上的经文同时亮起,将河妖虚影重新镇回河底。

栓子呆坐在船头,看河水渐渐恢复平静。

朝阳跃出水面时,他发现第七块青砖上的血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朵新生的睡莲。

而渡口木亭的梁柱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抓痕,五指分明,却带着解脱的笑意。

三日后,有人在渡口捞起老柳头的旱烟袋。

烟锅里的火炭依旧温着,凑近了能听见细微的锁链声,像是河底有谁在轻轻哼唱七十年前的夯歌。

自那以后,青石河再没发过洪水,只是每月十五的子夜,总有人看见渡口站着个佝偻的身影,对着河水深深鞠躬。

有人说那是老柳头在给他爹上香,也有人说是第十根桩在汲取月光。

唯有栓子知道,那身影鞠躬时,第七块青砖下的河泥会泛起涟漪,仿佛有双苍老的手,正从地底温柔地抚过儿子的脊梁。

月隐星晦时,青石河渡口起了浓雾。

栓子蹲在船头擦灯笼,油纸面刚亮起暖光,忽被一阵阴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抬眼望去,河面竟浮着九盏幽蓝的河灯,灯影摇曳间,隐约可见水底有黑影游弋,鳞片与铁链摩擦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柳伯显灵了?”栓子喃喃自语,手中灯笼“啪嗒”坠地。

他分明记得三日前老柳头与河妖同沉时,河面漂了整宿的磷火,怎的今夜又见异象?

正欲起身细看,船尾突然传来“咚”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舱。

舱板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腥气混着水藻的腐臭直冲天灵。

栓子攥紧船桨,掌心被木刺扎得生疼。

他壮着胆子掀开舱帘,月光正巧穿透雾霭,照见满舱黑泥裹着的物什——竟是口青铜棺,棺身雕着九条衔尾蛇,蛇眼处嵌着两颗血珀,此刻正随着河水起伏幽幽转动。

“栓子哥,可算找着你了。”脆生生的童音惊得栓子险些栽进河里。

回身见个垂髫童子立在船头,赤足踏着水面,腰间玉牌刻着个“茅”字。

这孩子眼瞳泛着琥珀色,发间别着支桃木簪,簪头朱砂符文在雾中泛着微光。

“你……你是人是鬼?”栓子连退三步,后腰撞上青铜棺,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童子歪头一笑,指尖弹出张黄符。

符纸无火自燃,青烟聚成只白鹤绕船三匝,最终化作缕金线缠上栓子手腕。“茅山门下叶小舟,奉师命来取镇河碑。

柳公既已重铸第十桩,这碑灵却还在人间作祟,怕是要出大乱子。”

话音未落,青铜棺突然剧烈震颤。

九条衔尾蛇同时昂首,血珀蛇眼迸出红光,将整艘渡船照得如同血狱。

栓子腕间金线骤然收紧,他看见自己倒影在棺盖上扭曲变形——分明是张布满鳞片的鬼脸,正对着他咧开森白獠牙。

“莫看水面!”叶小舟甩出三枚铜钱钉住棺角,桃木簪凌空画符。

符咒触及棺盖的刹那,九条蛇影竟活过来般扭动身躯,血珀中渗出粘稠黑血,在棺面汇成河妖图腾。

栓子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河底,四周白骨堆成山峦,铁链交错如蛛网。

“七十年前沉河的河工,魂魄都困在此处。”清冷女声自头顶传来。

栓子抬头,见位玄衣女子踏着骨山缓步而下,发间银簪缀着串青铜铃,每走一步便有梵音震荡。

她指尖凝着团幽蓝火焰,照亮骨堆间密密麻麻的符咒——竟与老柳头心口镇魂印如出一辙。

叶小舟的桃木簪突然发出龙吟,簪头朱砂化作赤练缠住女子手腕。“师姐?

你怎会在此?”

“师父没告诉你么?”女子反手扣住赤练,铃铛声里掺进几声夜枭啼叫,“当年茅山派参与镇妖的十二位长老,有三人永镇河底。

我守着碑灵六十年,就为等今日。”她突然甩开赤练,银簪直指栓子眉心,“倒是这位小哥,身上怎会有第十桩的气息?”

栓子浑身剧震,他想起老柳头沉河那夜,曾把半块玉珏塞进他怀里。

此刻怀中微烫,掏出来看时,玉珏竟渗出鲜血,在掌心凝成个“镇”字。

女子脸色骤变,铃铛声陡然尖锐,河底白骨应声而起,化作无数骷髅兵将渡船团团围住。

“原来师父说的变数是你。”女子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血符化作锁链缠住栓子四肢,“碑灵要借第十桩转生,你既得柳公传承,便替他完成这最后一步罢!”

锁链嵌入皮肉的剧痛让栓子惨叫出声,恍惚间看见老柳头站在白骨堆顶对他微笑。

老人身后立着九道虚影,面容与青铜棺上衔尾蛇一一对应,最中央那道虚影抬手轻点,栓子怀中玉珏突然迸发强光,将骷髅兵尽数震碎。

“师姐快住手!”叶小舟甩出八卦镜挡在栓子身前,镜面映出女子狰狞面容——她左半边脸布满蛇鳞,右眼竟是颗血珀。“你早被碑灵侵蚀了!”

女子嘶吼着现出原形,下半身化作蛇尾缠住骨山。

九道河工虚影同时出手,铁链穿透她七窍,却在触及血珀时发出“滋滋”腐蚀声。

栓子趁机将玉珏按在青铜棺上,碑文突然自棺面浮现,金光照得蛇妖惨叫连连。

“当年我们以身为桩,本就料到有今日。”最年长的河工虚影开口,声音与老柳头一般无二,“第十桩非人非鬼,需得活人自愿承继碑灵。

栓子,你可知柳公为何独留你性命?”

栓子脑中炸开万千画面:三十七年前暴雨夜,老柳头抱着高烧的他跪在渡口,将玉珏分成两半,一半塞进他襁褓,一半埋进第七块青砖。

原来他根本不是西村人,而是老柳头从河妖口中抢回的婴孩——那夜河妖本要取他心头血完成转生,是老柳头以半生阳寿为代价,将他魂魄与镇河碑灵绑在一处。

“碑灵不灭,河妖不死。”河工虚影抬手抚过栓子眉心,他额间浮现出与老柳头相同的镇魂印,“今日你若舍了这身皮囊,碑灵自会随第十桩永镇河底。

只是从此世间再无栓子,只有……第十代守碑人。”

蛇妖突然暴起,血珀眼珠射出两道红光。

叶小舟的八卦镜应声而裂,玄衣女子趁机扑向青铜棺,蛇尾卷住栓子脖颈:“把碑灵给我!

我等了六十年,眼看就要……”

话音戛然而止。

栓子怀中玉珏化作流光没入她心口,女子体内传出碑灵的怒吼。

九道河工虚影同时念诵往生咒,铁链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经文,将蛇妖拖向河底深渊。

栓子看见她眼中血珀寸寸碎裂,最后露出的竟是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

“原来我们……都是祭品……”女子眼角滑落血泪,指尖轻触栓子掌心,“替我看看……人间……的月亮……”

蛇尾消散的刹那,青铜棺轰然炸开。

九条衔尾蛇化作金锁链缠住栓子四肢,碑文如活物般钻进他血脉。

河底白骨山开始崩塌,无数光点从骷髅中升起,在头顶聚成璀璨星河。

栓子听见老柳头的声音在耳边低语:“莫怕,爹在这儿……”

再睁眼时,栓子躺在渡口木亭里。

晨光穿透薄雾,照见他心口浮现的镇魂印,如同朵燃烧的金色莲花。

叶小舟正用罗盘定位,见人醒来忙道:“师姐的魂魄散了,但碑灵已认你为主。

只是……”他忽然噤声,指着河面——九盏河灯不知何时聚成漩涡,中央浮着半截玉簪,正是那玄衣女子发间之物。

栓子伸手接住玉簪,指尖传来细微震颤。

簪头银铃无风自动,竟响起女子临终前的低语:“西村老槐树下……埋着你的生辰八字……”

当夜,栓子掘开老槐树根。

铁锹触到硬物时,地底突然传来锁链拖拽声。

他壮着胆子挖开泥土,月光照亮只青铜匣,匣面刻着河妖图腾,中央凹槽恰好能嵌入那半块玉珏。

玉珏归位的刹那,匣中升起团青烟。

烟雾化作个温婉妇人,眉眼与栓子有五分相似:“我儿,娘本是茅山外门弟子,为镇碑灵自愿与河妖同沉。

你生来魂魄不全,是柳公以心头血为你续命……”妇人抬手轻点栓子眉心,他额间镇魂印突然灼痛,无数记忆涌入脑海——原来每月十五的头痛,都是碑灵在吞噬他的阳气。

“娘把毕生修为封在玉簪里,可保你三年无虞。”妇人身影渐淡,最后化作片银杏叶落在他掌心,“三年后月圆之夜,碑灵必会反噬。

届时你要去茅山藏经阁,寻《河图洛书》残卷……”

话音未落,渡口突然传来铁链崩断声。

栓子冲到河边,见第七块青砖下的河泥翻涌如沸,九根木桩齐齐发出悲鸣。

最细的那根桩身上,赫然裂开道缝隙,有黑气正从裂缝中渗出。

“第十桩撑不住了!”叶小舟的桃木簪在掌心转出残影,“师姐说过,若碑灵提前苏醒,需得用茅山禁术——以守碑人三魂七魄为祭,重铸封印!”

栓子却盯着手中银杏叶轻笑。

他想起三日前老柳头沉河时,眼底分明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老人等这一刻等了三十七年,从他抱回这个被河妖诅咒的婴孩时,就注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不用禁术。”栓子将银杏叶按在心口,镇魂印突然迸发金光,“我就是第十桩。”

他纵身跃入漩涡的刹那,听见叶小舟的惊呼与风声一同消散。

河水温柔地包裹住他,像母亲的手抚过婴孩。

九道河工虚影在水中现身,老柳头站在最前方,向他伸出手:“好孩子,咱们回家。”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河面时,渡口恢复了平静。

第七块青砖上开着朵金色睡莲,莲心嵌着半块玉珏。

叶小舟对着河水三叩首,将桃木簪插在木亭梁柱上。

簪头朱砂突然渗入木头,化作道血色符咒——从此茅山与青石河的羁绊,便由这支簪子永远守着。

三年后的中秋夜,有采药人途经渡口。

月光下见个青年坐在船头擦灯笼,灯笼面绘着九条衔尾蛇,蛇眼处嵌着两颗血珀。

青年抬头冲他一笑,左眼竟泛着琥珀色微光,发间别着的银杏叶玉簪,在夜风里发出清脆的铃音。

建文三年的秋雨格外绵长,青石河面浮着层碎银似的冷光。

栓子坐在渡口木亭里,就着天光修补渔网。

他指节粗大的右手捏着竹梭,针脚却细密得如同绣娘,银线穿梭间,竟在网眼处织出细小的梵文——这是茅山秘传的锁魂阵,专为防河妖作祟。

对岸芦苇荡突然传来孩童嬉闹,栓子抬眼望去,却只见三两只白鹭掠过水面。

他蹙眉抚上心口,镇魂印处传来针扎似的刺痛。

自三年前跃入漩涡,这印记便成了他与河妖共享的命盘,每月朔望,总有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柳大哥又在补网?”脆生生的女声惊得竹梭脱手。

栓子回头,见个红衣少女立在第七块青砖上,裙裾浸着水痕,发间银铃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这姑娘生得眉眼如画,左颊却有道淡金纹路,形似游龙,随着呼吸明灭闪烁。

栓子认得这是西村新搬来的巫医之女,名唤阿蘅。

只是她行止古怪,总在子时独坐渡口吹叶笛,笛声能引来百鸟朝凤,偏又透着股说不清的悲怆。

“姑娘脚不沾地,当心湿气入体。”栓子弯腰去捡竹梭,却见青砖缝隙里钻出缕缕黑气,正顺着阿蘅的绣鞋往上爬。

他瞳孔骤缩,掌心银线突然暴起,将那黑气绞得粉碎。

阿蘅咯咯笑起来,指尖轻点他眉心:“柳大哥好俊的身手,倒像茅山道术。

只是这杀气太重,当心惊了河伯的轿辇。”她说话时,渡口水面忽然浮起盏盏河灯,灯影里竟映出张张人脸,俱是三年前沉河的河工模样。

栓子猛地攥紧银线,指节发白。

他认得那些面容——最年长的河工左眉有道疤,是当年为护他爹被铁链所伤;最年轻的少年缺了颗门牙,总偷渡口的糖瓜吃。

此刻这些面孔在灯影里扭曲挣扎,发出非人的呜咽。

“他们……在求救。”阿蘅突然俯身,耳畔银铃贴着栓子耳垂轻颤,“柳大哥不想知道,当年你爹为何独留你性命么?”

话音未落,水面骤起漩涡。

九盏河灯同时炸裂,灯油在半空凝成条黑蛇,蛇信分作九股,直取栓子咽喉。

他翻身滚向亭柱,后背重重撞上生锈的铁锚,却见阿蘅素手轻扬,袖中飞出七根金针,针尾系着红线,竟在黑蛇周身织就张天罗地网。

“茅山金针渡厄术?”栓子脱口而出,掌心银线已化作长鞭卷向蛇身。

金线银丝相撞的刹那,整条青石河突然沸腾,河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九根木桩的虚影在浪尖若隐若现。

阿蘅突然喷出口鲜血,金针红线寸寸断裂。

她踉跄着跌进栓子怀里,发间银铃终于发出哀鸣:“果然……碑灵察觉到了……它要借我身体转生……”

栓子这才发现,少女后颈浮现出片蛇鳞状胎记,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青光。

他想起三年前玄衣女子消散前的呢喃,想起玉簪里传来的记忆——原来阿蘅竟是当年河妖分魂所化,这些年寄居在巫医之女体内,就为等待碑灵苏醒。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阿蘅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冷得像冰,“为何不杀我?

就像你爹杀我娘那样?”

渡口狂风大作,芦苇荡里传来万千冤魂的哭嚎。

栓子望着怀中少女,忽然看见老柳头站在浪尖对他微笑。

老人身后立着九道河工虚影,最中央那道虚影抬手轻点,他心口镇魂印突然灼痛,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建文元年冬,茅山藏经阁。

十二位长老围坐星图前,为首的老者手持龟甲占卜,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河妖转生之期将近,需寻至阳至阴之体为祭。”老者指尖停在卦象某处,“青石河渡口,有婴孩生于惊蛰雷暴夜,其魂魄乃河妖克星。”

画面一转,已是次年清明。

老柳头抱着高烧的婴孩跪在茅山脚下,额头磕得血肉模糊:“求长老救救这孩子!

他才周岁,怎当得起镇河重任?”

“柳河工可知,若保他性命,需得以你半生阳寿为祭?”老者将半块玉珏按进婴孩心口,“且这孩子从此与碑灵共生,三十年后必遭反噬。”

老柳头突然抢过婴孩,转身冲进雨幕:“我儿生来就该做普通人!

镇河的事,自有我柳家世代担着!”

记忆戛然而止时,栓子怀中的阿蘅突然抽搐起来。

她七窍渗出黑血,瞳孔化作竖瞳,蛇鳞已蔓延至脸颊。“杀了我……”少女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男声,“趁碑灵还未完全苏醒……”

栓子却将银线缠上自己手腕,掌心相贴处,镇魂印与蛇鳞同时发亮。

他想起三日前在茅山藏经阁找到的残卷,想起《河图洛书》上那段朱批:“以守碑人血脉为引,可逆天改命。”

“阿蘅,你可愿信我?”他咬破舌尖,将精血点在少女眉心。

金红血珠渗入蛇鳞的刹那,整条青石河突然静止,河底升起座水晶宫阙,宫墙上刻满蝌蚪文,中央悬浮着块通体漆黑的碑石。

阿蘅的瞳孔渐渐恢复清明,蛇鳞褪去处露出白皙肌肤。

她怔怔望着栓子心口的镇魂印,突然泪如雨下:“原来你早就知道……知道我是碑灵的容器……”

“但你也是阿蘅。”栓子扯下腰间银铃,那是三年前叶小舟留下的信物,“茅山道法讲求阴阳相济,碑灵要转生,我便给它个新躯壳。”

他突然挥掌拍向自己天灵盖,三魂七魄化作流光没入水晶宫阙。

碑石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人脸——正是三十七年来所有被河妖吞噬的生魂。

阿蘅尖叫着扑上去,却被碑灵的威压震得口吐鲜血。

“柳大哥!”她眼睁睁看着栓子的魂魄被碑石吞噬,却见少年最后一缕神识化作银线,将碑灵层层缠绕。

银线每收紧一分,水晶宫阙便亮起一道符咒,蝌蚪文如同活物般游走,在碑身上刻下新的镇魂印。

阿蘅突然想起昨夜占卜的卦象——离上坎下,火水未济。

她本以为是大凶之兆,此刻才恍然醒悟,这卦象说的从来不是栓子,而是她自己。

少女擦去嘴角血迹,将金针尽数刺入心口:“以我巫医之血,启天地人三才阵!”

鲜血染红河面的刹那,九根木桩虚影同时发出龙吟。

它们穿透时空而来,桩身上经文化作锁链,将碑灵死死钉在水晶宫阙。

阿蘅看见栓子的魂魄在碑灵体内微笑,少年抬手轻点,她后颈的蛇鳞胎记突然灼痛,化作团青烟飘向碑顶。

“原来你早有安排……”阿蘅跪坐在河边,看着自己掌心浮现的金色莲花——竟与栓子心口的镇魂印一模一样。

水晶宫阙开始崩塌,碑石化作流沙沉入河底,而九根木桩的虚影却愈发清晰,桩身上渐渐显出第十道刻痕。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霭时,青石河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渔民们惊讶地发现,渡口第七块青砖上生着株并蒂莲,一株金蕊,一株银瓣,莲心各嵌着半块玉珏。

阿蘅坐在木亭里煮茶,茶烟袅袅升起时,隐约可见栓子的身影在雾中微笑。

“柳大哥,茅山来信了。”她将竹简推给虚影,指尖却穿过对方身体,“叶小舟说,藏经阁的《河图洛书》残卷又现新谶语——‘双莲并蒂日,碑灵化佛时’。”

虚影并不答话,只是望着河面出神。

阿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对岸芦苇荡里走出个垂髫童子,眉眼与栓子幼时有七分相似。

童子赤足踏水而来,腰间玉牌刻着个“茅”字,发间别着的桃木簪,簪头朱砂符文在朝阳下泛着微光。

“阿蘅姐姐,师父让我来寻守碑人。”童子仰起脸,琥珀色的瞳孔清澈见底,“他说青石河的劫数未尽,需得双生魂镇守。”

阿蘅手中的茶盏突然坠地,碎瓷溅起的水花里,她看见栓子的虚影对她点头。

三十七年前那个惊蛰夜,河妖本要取一对龙凤胎的心头血转生,是老柳头拼死抢回男婴,却不知女婴的魂魄早已附在母亲临终前掐的纸人身上。

“原来我们……本就是一体。”阿蘅抚上心口莲花印记,忽然笑中带泪。

她将竹简投入河中,看着墨迹随水流散成卦象——正是火水未济的变卦,雷水解。

童子突然指向河心:“快看!

双莲开了!”

并蒂莲在晨风中摇曳生姿,金蕊银瓣交相辉映。

莲心玉珏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惊起对岸白鹭无数。

阿蘅起身走向渡船,发间银铃与栓子留下的银线缠绕在一处,发出风铃般的清响。

“柳大哥,我们回家。”她解开缆绳时,整条青石河突然泛起金光。

九根木桩自河底升起,化作九条金龙盘踞渡口,龙首所指处,正是茅山方向。

童子兴奋地跳上船头,桃木簪无风自动。

阿蘅最后望了眼木亭,见石桌上不知何时多了盏河灯,灯影里映出老柳头与玄衣女子的面容。

两位老人相视而笑,身影渐渐化作流萤,融入并蒂莲的芬芳之中。

当渡船行至河心时,阿蘅忽然听见栓子的声音在耳边低语:“阿蘅,你看这人间烟火。”她抬眼望去,见两岸炊烟袅袅,孩童在田埂间追逐嬉闹,渔舟唱晚的调子混着梆子声,在暮色里传得很远很远。

“真美啊。”她轻轻靠在童子肩头,掌心莲花与栓子的神识共鸣。

三十七年的恩怨情仇,九代人的生死轮回,终究化作这满河星辉。

而青石河的传说,将随着双生魂的永世镇守,永远镌刻在时光的长河里。

次年清明,有樵夫在渡口第七块青砖旁发现座无名冢。

碑前供着两盏河灯,一盏刻着“柳氏栓子之位”,一盏刻着“巫医阿蘅之灵”。

只是每逢月圆之夜,总有人看见双生莲在碑后摇曳,金蕊银瓣相映成趣,宛如一对璧人并肩而立,守着这方山河永宁。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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