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大力,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消失?"站在这个偏远山村的田埂上,姐姐的声音颤抖着。
"张大力,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消失?"站在这个偏远山村的田埂上,姐姐的声音颤抖着。
这个搬了二十年砖的男人,曾冒雨接我们放学,省吃俭用给我买自行车,咬牙供姐姐上大学。
母亲病逝那天,他守在病床前整夜无眠。
葬礼后的第二天,他却只留下一张"照顾好自己"的纸条,人间蒸发。
我们以为他是因母亲离世不再有义务照顾我们,直到在母亲遗物中发现那封未拆的信。
"走吧,我们欠他一声道谢。"我握紧了信,心中五味杂陈...
我永远记得那个夏日的黄昏。
八岁的我趴在窗前数着归家的鸟儿,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陌生的脚步声。
母亲推开家门,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上有明显的茧子,脸庞被太阳晒得黝黑,但眼神却格外温和。
"小军,小红,这是张大力,以后他就是你们的新爸爸了。"母亲的声音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姐姐小红立刻绷紧了身体,十岁的她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男人,没有说话。
我却好奇地打量着他,这是父亲意外去世两年后,第一个被母亲带回家的男人。
"小红、小军,你们好。"张大力腼腆地笑了笑,声音低沉却温厚,"我不会做饭,但我能修东西,有什么坏了的可以告诉我。"
晚饭时,餐桌上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姐姐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我偷偷观察着张大力,发现他吃饭很规矩,小口小口地咀嚼,仿佛生怕发出声响惊扰了谁。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在建筑工地上搬砖。"他回答得很简单,"不需要什么技术,但能养活自己。"
那晚,姐姐躺在床上小声问我:"你喜欢那个叔叔吗?"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但妈妈看起来很喜欢他。"
"哼,他才不是什么爸爸呢!"姐姐翻了个身,"我们的爸爸只有一个,永远都是!"
接下来的日子,张大力正式搬进了我们家。
他的行李异常简单,只有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他住进了原本堆放杂物的小屋子,那里狭小昏暗,夏天闷热,冬天寒冷,但他从未抱怨过。
母亲工作不稳定,收入微薄。
父亲去世后,家里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
我和姐姐穿的都是邻居家孩子的旧衣服,有时候甚至连学费都交不起。
张大力的到来,似乎并未立即改变这一状况。
姐姐对张大力的态度始终冷淡。
每当他试图靠近,姐姐就会找各种借口走开。
晚上她会对我说:"别被他骗了,他肯定是看上了妈妈的抚恤金。"
但我知道,父亲去世后的抚恤金早已用于还债和治疗母亲因劳累过度而落下的病根。
张大力来到我家时,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张大力来到我们家后的第一个清晨,天还没亮,我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透过窗户,我看见他已经穿戴整齐,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正准备出门。
"这么早就走?"母亲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
"工地离得远,要赶早班车。"张大力的声音很轻,"晚上我会回来做饭,你别等我了。"
从那天起,张大力的生活就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凌晨五点出门,晚上八点多回家。
有时候接了加班,甚至要到深夜才能看到他疲惫的身影。
一次,我半夜起来喝水,看见张大力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借着月光数着手里的钱。
02那些皱巴巴的钞票被他小心翼翼地抚平,然后放进一个旧信封里。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走过去。
他被我吓了一跳,赶紧把信封藏在身后,但看清是我后,又松了口气:"工资,明天要交给你妈妈。"
"你自己不留一点吗?"
"我不需要花钱。"他笑了笑,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工地管吃,有时还能带些剩饭回来。"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那个信封放在了餐桌上。
母亲打开后,默默地数了数,眼圈有些发红。
那个月,我终于有了一双新鞋子,姐姐也买到了期盼已久的课外书。
我们住的是城郊一处老旧的平房,房顶经常漏水,墙壁也有不少裂缝。
每到雨季,家里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
张大力利用周末的时间,开始修补房子。
他从工地带回一些剩余的建材,爬上房顶重新铺设瓦片,又用水泥填补墙缝。
那个夏天特别热,我看着他在烈日下忙碌的身影,汗水湿透了衣背。
他的手上全是血泡,有些已经破了,但他只是简单地包扎一下,又继续干活。
"你的手疼吗?"我递给他一杯冷水。
"习惯了。"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搬了这么多年砖,手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疼了。"
那天晚上,我偷偷观察张大力的手。
那双手粗糙得不像话,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土,手背上的皮肤龟裂如同田地里的旱土,手掌上全是老茧,边缘处还有未愈合的伤口。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双手,每天要搬运数以千计的砖块,支撑着我们全家的生活。
一年后,房子焕然一新,不再漏雨。
院子里,张大力还种了一些蔬菜,虽然不多,但能省下一些买菜钱。
他告诉我,在他老家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菜园,什么都不用买。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老家呢?"我问。
张大力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说:"人总要往前走的。"
日子虽然艰辛,但有了张大力的付出,我们的生活开始慢慢好转。
母亲不再那么愁眉苦脸,偶尔还会露出笑容。
只有姐姐,依然保持着对张大力的距离,仿佛在捍卫着某种阵地。
张大力不善言辞,很少主动与我们交谈,但他会用行动表达关心。
记得有一次,突然下起了大雨,学校提前放学。
当我和姐姐走出校门,惊讶地发现张大力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两把旧雨伞。
原来他特意请了半天假来接我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提前放学?"姐姐皱着眉头问。
"我听广播说要下大雨,就猜你们可能会早点回来。"张大力把伞递给我们,"走吧,路上小心点。"
回家的路上,我发现张大力自己没有伞,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衣服已经湿透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伞?"我忍不住问。
"我一个大男人,淋点雨没关系。"他笑着说,但那晚他发起了高烧。
躺在床上的张大力脸色通红,额头烫得吓人。
03母亲忙着煮姜汤,一边埋怨他不懂得照顾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姐姐也跑出去买了退烧药回来。
"给,吃药。"姐姐把药和水杯递给张大力,语气依然冷淡,但行动却出卖了她。
张大力病好后,我注意到姐姐对他的敌意似乎减少了一些。
虽然她仍然很少与他交谈,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故意避开他。
有一次,我甚至看到姐姐把自己的作业给张大力看,请他帮忙检查数学题。
"我上学少,可能帮不上忙。"张大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关系,你看看就行。"姐姐的语气软了下来。
就这样,张大力一点一点地融入了我们的生活。
他虽然文化不高,但很勤劳,而且特别会动手。
家里的水龙头坏了,他能修;电灯不亮了,他会换;椅子腿断了,他能补。
我十岁那年,张大力开始教我一些简单的修理技能。
"男孩子要学会这些,"他说,"以后能用得上。"
在他的指导下,我学会了换灯泡、修自行车、甚至简单的木工活。
每次我成功修好东西,他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种笑容让我感到特别自豪。
十二岁那年冬天,我放学回家,发现张大力站在院子里,身边停着一辆二手自行车。
"生日快乐。"他局促地说,"这是给你的礼物。"
那辆自行车虽然有些旧,车漆也有不少刮痕,但车铃特别响亮,车座也很舒适。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骑着车子在院子里转圈。
"你哪来的钱买自行车?"晚饭时,母亲问张大力。
"这几个月加了不少班,攒下来的。"他低着头吃饭,"再说也不贵,就是二手的。"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给我买这辆自行车,张大力省下了整整半年的烟钱,甚至中午常常只吃馒头就咸菜。
十四岁生日那天,张大力再次给了我一个惊喜——一套崭新的学习用品,包括钢笔、圆规和绘图尺。
"听你妈妈说你喜欢画画,这些可能用得上。"他不好意思地说。
这一次,连姐姐也主动对张大力说了声"谢谢"。
时光飞逝,转眼间张大力已经在我们家住了六年。
他的头发开始有了白丝,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不少,但他从不在我们面前流露疲惫。
每天,他都会带着满身的灰尘回家,却依然面带微笑地问我们:"今天学校怎么样?"
姐姐十六岁那年,参加了高考,成绩出乎意料地好,被省城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全家人都很兴奋,就连平时不善言表的张大力也激动得眼圈发红。
"你考得真棒!"他拍着姐姐的肩膀,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姐姐破天荒地对张大力笑了笑:"谢谢你…爸。"
那是姐姐第一次叫张大力"爸",我看到他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转过身去擦眼睛,假装是灰尘迷了眼。
大学需要的学费和生活费不是个小数目。
母亲愁眉不展,张大力却说:"别担心,我再多接些活,钱肯定能凑齐。"
04从那以后,张大力开始做起了"大通铺"——白天在建筑工地搬砖,晚上去附近的工厂做零工,几乎不休息。
有时候,他通宵干完夜班,回家洗把脸就又出门去工地上班。
母亲心疼他,劝他别这么拼命,他却只是笑笑:"趁现在还干得动,多赚点钱,等你们都长大了,我就可以歇歇了。"
那段时间,母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年轻时的操劳和父亲去世后的打击,让她早早就患上了风湿和胃病。
张大力不仅要负担姐姐的学费,还要照顾母亲的医药费。
每天清晨,他会为母亲煎好中药才出门;晚上回来,不管多累,他都会先询问母亲的身体状况,然后开始准备晚饭。
粗糙的男人做起家务来显得有些笨拙,但他总是尽心尽力。
"你也歇一歇吧。"母亲经常这样劝他。
"我不累。"张大力总是这么回答,"你身体要紧,好好养着。"
我上高中后,开始理解家庭的不易。
看着张大力日渐佝偻的背影,我决定暑假去工地帮他干活,体会一下他的辛苦。
工地的工作比我想象的要艰苦得多。
烈日下,我连续搬了不到两个小时的砖,就已经腰酸背痛,手上起了好几个血泡。
张大力看见了,立刻让我休息,自己却继续干活。
"你每天都这样干?"我不可思议地问。
"习惯了。"他咧嘴一笑,"年轻时比这更苦的活都干过。"
午休时,我躺在工棚的竹床上,听着周围工人的鼾声,突然理解了张大力这些年的艰辛。
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却承担了父亲的全部责任,含辛茹苦地养育着不相干的两个孩子。
那个暑假,我第一次叫了他一声"爸"。
他愣住了,眼睛湿润了一下,随即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读书,别跟我一样做苦力。"
姐姐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经济上开始独立。
我也上了大学,虽然不是很好的学校,但总算没有辜负张大力的期望。
家里的负担轻了不少,张大力本可以轻松一些,但他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只是不再接夜班了。
"你可以少干点了,我和姐姐都能赚钱了。"我劝他。
"干惯了,闲着反而不舒服。"他笑着说,"再说你妈身体还不好,医药费不少呢。"
我大学毕业那年,噩耗突然降临。
母亲在一次常规体检中被诊断出晚期肝癌,医生说最多只有半年时间。
张大力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然后,他突然跪在医生面前:"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需要多少钱我都想办法!"
医生叹了口气,告诉我们母亲的病情已经扩散,即使手术也没有太大希望,但可以通过化疗延长生命。
张大力立刻四处筹钱。
他把自己这些年积攒的一点积蓄全拿了出来,又卖掉了唯一值钱的摩托车。
05那辆摩托车是他去年才买的,为了接送母亲去医院看病。
"妈,你一定要挺住。"我握着母亲瘦弱的手,忍着泪水说,"我和姐姐都在,张爸爸也在。"
母亲虚弱地笑了笑:"我知道,有你们在,我很幸福。"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大力几乎没有离开过医院。
他白天仍去工地干活,下班后直接到医院照顾母亲整晚,第二天一早又去上班。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整个人迅速消瘦下来,但只要有人问起,他总是说:"我没事,身体好着呢。"
有一天深夜,我去医院替换张大力,看到他坐在母亲床边,轻轻地给她捶背。
母亲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张大力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大力,你这些年辛苦了。"母亲虚弱地说。
"别这么说,"张大力声音哽咽,"你要好好的,我还要照顾你很多年呢。"
母亲摇摇头,艰难地抬手擦去张大力脸上的泪水:"我时间不多了,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我站在门口,不忍心打扰他们,悄悄退了出去。
尽管张大力日夜守护,尽管医生尽了最大努力,母亲的病情还是急剧恶化。
住院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夜,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张大力跪在病床前,抱着母亲的身体,无声地哭泣。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崩溃,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妈妈走了,"姐姐抱着我,眼泪不停地流,"我们只剩下彼此了。"
我看着张大力佝偻的背影,心想:不,我们还有张爸爸。
他会一直陪着我们的,就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
母亲的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和邻居参加。
张大力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葬礼结束后,我们回到家中。
张大力坐在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那把藤椅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墙上全家福的照片。
"爸,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关切地问。
他摇摇头:"你们先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一晚,我辗转难眠,隐约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但以为是张大力在抽烟解愁,就没有出去打扰他。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张大力的房间门开着,床铺整齐,人却不见了。
他简单的行李也不在了,只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照顾好自己。"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出去散心,很快就会回来。
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张大力还是没有回来。
电话打不通,短信也没有回复。
姐姐着急地问:"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
我们开始寻找张大力。
先是去他工作的建筑工地,工友们告诉我们他已经辞职了;又去他住了多年的工棚,发现他的床铺已经空了,没留下任何线索。
"他前天一大早就走了,"工棚管理员说,"背着个包,也没说去哪。"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我急切地问。
"没有,就是交了房钱,说不住了。"管理员回忆道,"我觉得他那天不太对劲,眼睛红红的,神情恍惚的样子。"
06后来,邻居王婶告诉我们,她看到张大力天不亮就背着行李出门了,步履蹒跚,像是喝醉了酒。
"我问他去哪儿,他说要回老家。"王婶说,"我以为你们知道呢。"
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张大力的老家在哪里。
这些年来,他几乎从不提起自己的过去。每次问起,他总是含糊其辞,转移话题。
姐姐和我都困惑不解:为什么张大力会在母亲去世后突然离开?
是因为母亲不在了,他觉得没有义务再照顾我们了吗?
还是因为母亲的离世对他打击太大,他无法面对这个家庭了?
"也许他只是个骗子,"姐姐生气地说,"母亲一走,他就露出真面目了。"
但我不相信。
那个在工地上辛苦搬砖十几年,把全部工资都交给母亲的男人;那个冒着大雨来学校接我们,生病了还惦记着我们作业的男人;那个为了给我买自行车省下半年烟钱的男人——他怎么可能是个骗子?
"一定有什么原因。"我坚持道,"张爸爸不是那种人。"
姐姐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为什么不辞而别?连句话都不留?"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时间如流水,转眼间又过去了五年。
我和姐姐各自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
姐姐在省城的一家外企工作,我则在本地一所中学当了老师。
尽管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但张大力的突然离去,始终是我们心中的一个结。
每当姐弟俩聚在一起,总免不了要聊起他,猜测他的去向和近况。
"你说他现在怎么样了?"姐姐有时会问我,"还在工地上干活吗?身体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但他那么能干,应该过得不错吧。"
我结婚那年,特意留了一个座位给张大力。
尽管知道他不可能出现,但我还是希望奇迹发生。
婚礼上,当司仪问我要不要感谢父母时,我哽咽着说:"谢谢我的母亲,也谢谢曾经照顾我们的张爸爸,虽然他今天不在这里。"
姐姐生孩子那年,也曾在医院门口张望,希望能看到张大力的身影。"真傻,"她后来对我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生孩子?"
但我知道,她内心深处仍然期盼着与张大力重逢。
我们试着通过各种途径寻找张大力的下落。
报警寻人、网络发帖、联系他曾经工作过的建筑公司……但都没有结果。
就像王婶说的那样,他仿佛人间蒸发了。
五年过去,我们几乎要放弃寻找了。
姐姐说:"也许他不想被找到,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我点点头,虽然心里依然不甘。
那个用了20年时间抚养我们长大的男人,怎么能就这样消失在我们的生命中?
母亲去世六年后的一个周末,我回到了老家的房子。
那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姐姐结婚后搬到了省城,我也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我们一直没舍得卖掉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只是偶尔回来打扫一下。
这次回来,是因为房子要进行小区统一的翻修,需要清理一些东西。
我独自一人整理着母亲的遗物,大部分都是些生活用品和旧衣物。
在清理母亲的衣柜时,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藏在角落里的木盒子。
盒子上落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碰过。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母亲的私人物品:几张泛黄的照片、一个小布包和一封未拆封的信。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母亲和父亲,还有我和姐姐小时候的样子。
小布包里装着一枚戒指,应该是母亲和父亲的结婚戒指。
而那封未拆封的信,信封上写着"只有在我离开后,大力才能打开"。
我的手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
信纸上是母亲熟悉的字迹,但字迹已经有些歪斜,应该是她病重时写的。
"亲爱的大力: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首先,请原谅我这些年对你的欺骗。孩子们不知道真相,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他们。
你并非我想象中孩子的'继父',从来都不是。那年你来到城里,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是我收留了你。我对外宣称你是我再婚的丈夫,其实只是为了让邻居们少说闲话。你我心知肚明,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你是我远房表亲,因家乡闹灾荒,家人都病死了,你一个人逃到城里。我看你可怜,又想着家里正需要一个强壮的男人帮忙,就收留了你。让你做'继父'这个角色,原本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一演就是十几年。
这些年来,你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把小军和小红当亲生孩子一样抚养。我知道,你早已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骨肉。但血缘终究是血缘,我不能欺骗你一辈子。
我走后,你就自由了。不必再背负这个不属于你的身份,不必再为不是你的责任付出一切。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余生应该为自己而活。
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你继续操心。请你放下这个家庭的负担,回到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 永远感激你的付出。 静"
看完信,我呆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张大力,这个在我生命中扮演父亲角色十几年的男人,原来只是母亲的远房表亲?
他不是我们法律上的继父,甚至与母亲没有任何夫妻关系?
这个真相如同一道闪电,击碎了我对过去的所有认知。
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什么张大力总是那么拘谨,为什么他从不与母亲有亲密举动,为什么他对我们的付出总是那么无条件……
他不是为了爱情或责任而留下,而是出于对母亲的感激和对我们的疼爱。
我立刻给姐姐打电话,颤抖着声音告诉她这个惊人的发现。
"不可能!"姐姐在电话那头惊呼,"他们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是夫妻?"
"我也不敢相信,"我说,"但这是妈妈亲笔写的信。"
"我马上回来。"姐姐说完就挂了电话。
当晚,姐姐赶回老家,我们一起又读了一遍那封信。
08姐姐的手一直在发抖,泪水不停地往下掉。
"所以,他不是因为妈妈死了就不要我们了,"姐姐哽咽着说,"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使命完成了?"
"也许吧,"我叹了口气,"妈妈在信中说,他已经自由了,不必再背负这个身份。"
"但我们已经把他当成父亲了!"姐姐激动地说,"他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我沉默不语。
在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张大力离开的原因。
他不是冷酷无情,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在乎我们,才选择了离开。
"我们必须找到他,"我坚定地说,"无论他是不是我们的继父,他永远是我们的家人。"
姐姐擦干眼泪,点了点头:"是的,我们要告诉他,在我们心里,他就是我们的父亲。"
得知真相后,我和姐姐决定全力寻找张大力。
这一次,我们有了更明确的方向——他的老家。
问题是,我们依然不知道张大力的老家具体在哪里。
母亲在信中只提到他来自一个闹过灾荒的地方,李阿姨也只知道是在南方的某个山区。
我们决定从张大力曾经工作过的建筑工地入手。
在反复询问后,终于从一个老工友那里得到了线索。
"张大力是湘西人,"老工友回忆道,"他偶尔提起过家乡的事,说是在一个叫丰收村的地方。那里很偏僻,进山要走很久的土路。"
有了具体的地名,我和姐姐立刻规划了寻人之旅。
姐姐请了一周的假,我正好是暑假,有充足的时间。
我们先坐火车到湘西的县城,然后打听丰收村的位置。
当地人告诉我们,丰收村确实存在,但位置十分偏远,属于深山区,公共交通到不了,需要请当地的摩托车夫带路进山。
"那里很少有外人去,"一位老乡告诉我们,"山路难走,村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你们找人?"
"是的,我们找我们的…父亲。"姐姐说这话时有些哽咽。
在县城休息一晚后,我们雇了一位摩托车夫,带着简单的行李出发了。
山路崎岖不平,有些地段甚至没有路,只有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
摩托车颠簸得厉害,姐姐几次差点摔下来。
"你们父亲真是从这里出来的?"摩托车夫回头问,"难怪他不回来,这地方太苦了。"
经过近四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到达了丰收村。
这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房屋破旧,道路泥泞。
村口几个孩子好奇地看着我们,似乎很少见到外来人。
"请问,张大力住在哪里?"我向一位正在门口劈柴的老人询问。
老人放下斧头,眯着眼打量我们:"你们是谁啊?找大力有什么事?"
"我们是他的…孩子。"我说。
老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大力有孩子?他从没说过啊!"
"是他在城里照顾大的,"姐姐解释道,"我们想找他。"
老人指了指村子尽头的一座小土房:"在那儿,独自一人住着。不过,他常年在地里干活,这会儿应该在后山的田里。"
我们谢过老人,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09村子不大,很快就来到了那座小土房前。
房子简陋却整洁,门口种着几棵蔬菜,墙边堆放着整齐的柴火。
门是虚掩着的,我轻轻推开,里面的摆设极其简单:一张木床,一个老旧的衣柜,一个煤油灯,还有几个瓦罐。
床头挂着一个相框,我走近一看,竟然是我们全家的合照,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被擦拭得很干净。
墙上还贴着一些剪报,仔细一看,全是关于我和姐姐的。
有姐姐大学毕业时学校的报道,有我参加教师比赛获奖的消息…这些年,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们。
"他从没忘记我们,"姐姐抚摸着那些剪报,眼泪再次涌出,"只是选择了离开。"
我们决定去后山找他。
沿着村民指引的小路,爬上一个不高的山坡,远远地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田间劳作。
即使相隔多年,我们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张大力,我们曾经的"继父",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老人,正弯腰在田里除草。
他穿着和二十年前一样的蓝色工装,只是衣服更加褪色,人也更加消瘦。
"张爸爸!"姐姐忍不住喊了出来。
那个佝偻的身影猛地直起腰来,转过身,看到我们时,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小红?小军?"张大力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除草的工具,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幻影。
"是我们,"姐姐几步跑到他面前,眼泪不停地流,"张爸爸,我们找到你了!"
张大力的手微微颤抖,想要伸出来又缩了回去,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们找了你很久,"我走上前,紧紧握住他粗糙的手,"终于在一个月前发现了妈妈留下的信。"
听到这话,张大力的脸色变了,他低下头,声音沙哑:"那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不是我们的继父,只是妈妈的远房表亲?"姐姐直视着他的眼睛,"知道你没有任何义务却抚养了我们十几年?知道你为了不破坏我们对妈妈的记忆,宁愿独自离开?"
张大力沉默不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袖子擦拭着眼角。
"为什么要走?"我忍不住问出这个困扰多年的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真相?"
张大力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我怕真相会伤害你们。你妈临走前告诉我一切,说我已经完成了承诺,可以回去过自己的生活了。但我知道,如果我留下来,真相总有一天会被发现。我不想让你们知道你们的母亲欺骗了你们那么多年。"
"但你离开的方式更伤害我们,"姐姐声音哽咽,"我们以为你不要我们了,以为母亲走了,你就没义务照顾我们了。"
张大力愧疚地低下头:"我…我考虑得不周全。当时只想着快点离开,不给你们添麻烦。"
"我们回家吧,"我说,"跟我们回去。"
10张大力摇了摇头:"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城里太吵了,不适合我。"
他带我们回到他的小土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旧鞋盒。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我和姐姐的照片:童年的、上学的、毕业的…还有一些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报道。
"这些年,我一直关注着你们,"他轻声说,"每次村里有人去城里,我都托他们帮我买报纸,看看有没有你们的消息。"
"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们?"姐姐问。
"我不配,"张大力苦涩地说,"我欺骗了你们那么多年。我不是你们的继父,甚至不是你妈妈的丈夫。我只是一个被收留的可怜人,没资格再叫你们孩子。"
听到这话,姐姐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到张大力怀里大哭起来:"你就是我们的父亲!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无论有没有法律证明,你都是我们的父亲!这些年,是你把我们养大,是你教会我们做人的道理,是你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什么是责任和爱!"
张大力愣住了,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拍着姐姐的背,就像小时候安慰我们那样。
"对不起,孩子们,"他哽咽着说,"我以为这样做是对你们最好的。"
"张爸爸,"我也走上前抱住他,"您辛苦了。"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在那个简陋的小土屋里抱在一起,无声地流泪。
多年的误会和隔阂,在这一刻终于消融。
我们在张大力的村子里住了三天,帮他收拾房子,修补破损的屋顶。
期间,我们也了解了他这些年的生活。
离开我们后,他回到了老家,用积蓄买下了这间小土房和周围的一些田地。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种地为生。
村里人都说他是个怪人,很少说话,却很勤劳,会帮助有困难的村民。
"你为什么不再婚?"姐姐问他,"一个人生活太孤单了。"
张大力笑了笑:"我习惯了一个人。再说,我这辈子的心愿就是看着你们长大成人,现在愿望已经实现了,很满足了。"
我们苦口婆心地劝他跟我们回城里住,但他坚持留在村里。
临别前,我们约定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一次,过年过节一定接他去城里住几天。
张大力答应了,虽然嘴上说不想麻烦我们,但眼睛里的期待骗不了人。
"我给孙子准备了个小木马,"他害羞地拿出一个精心雕刻的小木马,递给姐姐,"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他一定会喜欢的,"姐姐紧紧抱住木马,"这是爷爷亲手做的礼物啊。"
回城的路上,我和姐姐都沉默不语。
直到火车开动,姐姐才开口:"我们这些年对他不公平。"
"我们不知道真相,"我说,"错不在我们。"
"但我最初那么排斥他,"姐姐自责地说,"现在想想,他那时候该有多难过。明明只是被妈妈收留的亲戚,却要装作我们的继父,忍受我的冷漠和敌意。"
"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找到他了,"我握住姐姐的手,"以后的日子,我们会好好对他的。"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