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徐清宁摩挲着红酒杯,似乎醉了,「问顾总一个私人问题。你喜欢的人,在不在这儿?」
顾淮的三十岁生日,我在众人面前,被他的白月光亲手灌下烈酒。
「她喝醉了才好玩,你们想看吗?」
众人有些担心:
「顾总,这样真没问题吗?」
顾淮语气冷漠,「没关系,反正她有痴呆症。」
「明天一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被他拉着手,像个乖巧的木偶。
因为不管他怎么对待我,第二天早上,我都只记得他爱我的样子。
1
顾淮的三十岁生日,请了很多人。
有老同学,也有很多我不认识的。
吃饭的时候,一群人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顾总,你跟盛夏什么时候结婚啊?」
盛夏就是我。
我陪着顾淮,从白手起家到功成名就,已经很多年了。
至今还没有结婚。
「再说吧,不着急。」
顾淮语气随意,甚至不愿意提及。
因为他的白月光徐清宁就坐在对面。
她是为了顾淮,特意从国外回来的。
听说顾淮已经给她在公司安排了职位。
徐清宁摩挲着红酒杯,似乎醉了,「问顾总一个私人问题。你喜欢的人,在不在这儿?」
这话一出,大家都开始起哄。
顾淮当她的面牵住了我的手,「我爱的人,只有盛夏。」
徐清宁表情一空,有些怔然,旋即苦涩道:「好。」
只有我知道,顾淮捏着我的手,快要捏断了。
他巴不得徐清宁情绪崩溃,跪在他面前求他复合。
下一局,就轮到了我。
徐清宁好像不甘心,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哀求顾淮:
「顾总,就让她大冒险好不好?」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顾淮。
他明知道,大冒险是喝掉一杯 56 度的伏特加烈酒。
可是徐清宁的一句哀求,就可以让顾淮抛下一切。
「可以。」
徐清宁来了兴致,拉开椅子,端着酒杯过来。
「她喝醉了才好玩,你们想看吗?」
上学的时候,徐清宁骗我喝酒,喝完扒掉我的衣服,还拍了照片。
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
我惊慌失措地拿起包,「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徐清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几个人合力攥住了我的胳膊。
「盛夏,愿赌服输啊。」
「顾淮,别这样,我喝不了酒的。」
顾淮就坐在酒桌上,连眼皮都懒得掀。
「你顺了她的意,我就跟你结婚。」
徐清宁捏开我的下巴,把一杯烈酒灌了下去。
呛得我直咳嗽。
周围的老同学有点担心:「顾总,这样真的没事吗?」
顾淮淡嘲道,「没关系,反正她有痴呆症。」
「明天一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被呛得直咳嗽,缓过劲来,狠狠甩了顾淮一巴掌。
四周都静了。
顾淮的脸色浮现出一道红红的巴掌印儿。
徐清宁惊呼一声,正要扑过来。
顾淮冷着脸推开她,「没事,习惯了。」
2
其实,今天早上我才知道自己病了。
顾淮过生日,我兴高采烈做生日蛋糕的时候,他抢过我手中的材料,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别做了,我不喜欢吃。」
明明他以前很喜欢的。
我小心翼翼地追问:「顾淮,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低着头,把领带交到我手里,「夏夏,帮我打个领带吧。」
话还没说完,我竟然失禁了。
客厅里被我弄得狼狈不堪。
身下滴滴答答的液体让我有瞬间的愣神。
我这是……怎么了?
顾淮原本平和的面容瞬间紧绷。
最后他也只是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收拾地板。
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我手足无措地跟在他ṱũ₌后面,有些彷徨:「顾淮,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去洗手间洗了很多遍手,才说:「你病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压抑不住的厌恶。
我想,如果不是我陪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顾淮应该是很想跟我分手的。
顾淮去上班后,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病了这个事实。
心里忐忑,中午那会儿,我跑去公司找顾淮。
却在他公司楼下看见了徐清宁。
她像是摔倒过,一身的泥土,肩上披着顾淮昂贵的外套。
看向顾淮的眼睛里,是眷恋不舍。
顾淮故作冷漠,却在徐清宁低下头的瞬间,沉默地望着她出神。
再然后,就发生了今晚的事情。
3
聚会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顾淮冷不丁通知我:
「过几天徐来家里看你,乖一点,别跟她吵。」
短短一天,我接受了太多东西,情绪濒临崩溃。
「为什么要来看我?是看我什么时候死吗?」
「盛夏,别乱发脾气。」
「我知道!我病了!不管你怎么对待我,第二天我都会统统忘掉,一觉睡醒,我还会像从前一样爱你,是不是?」
「顾淮,受折磨的是我啊,我为什么不能发脾气呢?」
「如果她敢来家里,我就杀了她。」
顾淮摸着我的后颈,微微用力,迫使我抬头跟他对视。
眼神温柔,笑着说:
「盛夏,我可以随便你闹,但是,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不要伤到别人。好吗?」
他心疼了是吗?
我把博古架上的陈设摔了七七八八。
满屋狼藉。
顾淮却不生气,「不够卧室还有,再不济我还能买。你想砸多少就砸多少。」
他的冷暴力把我逼疯了。
我把牙齿嵌进顾淮的皮肉里,咬出了血。
顾淮蹙蹙眉,抱着我走进卧室,低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
「小疯子,今晚乖一些。」
「这个月你已经跟我闹了十八次分手了,每一次你都不记得。」
「盛夏,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4
顾淮想错了。
我一直都是个有毅力的人。
追他的时候,我可以坐地铁横跨整座城市。
决定离开的时候,我也可以一整夜不睡。
把他对我做过的事,念叨一千遍,生怕一觉醒来又忘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淮起床接了个电话。
是徐清宁打来的。
我知道,这是她在邀请顾淮上班时,顺路去她家吃个早饭。
顾淮轻轻穿上衣服,说:「等我。」
门轻轻地关上了。
我睁开眼睛,默默从抽屉里拿出了摄像机。
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记下来。
好提醒自己,一定要离开。
过程中,竟然意外翻到之前的视频。
原来,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发现顾淮出轨了。
我生日那天,顾淮陪着徐清宁去了医院的妇产科,药单上开了叶酸,还有一张产检单。
我们的纪念日,我在顾淮车里发现了一张五星级餐厅的预定记录,和两张私人影院的电影票,电影叫《暧昧》。
就在同一天,我对着镜头,红着眼睛说:「我怀孕了,可是我不想告诉顾淮。」
镜头定格在一张 b 超报告单上。
可是昨晚,顾淮为了讨徐清宁的欢心,任由她给我灌酒。
一股锐痛自心尖渐渐散开,逐渐演变为钻心的疼。
让我浑身发抖。
我突然很想很想跟顾淮说个清楚,一刻也不愿等。
所以我跑去了他的公司。
推开他办公室门的瞬间,徐清宁压抑的哭声从屋内传出。
「我后悔了,顾淮。」
顾淮说:「盛夏的病还没好。」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等了,明明爱的人就在眼前,我却要忍……」
「闭嘴。」
顾淮突然的冷声喝止吓得我一哆嗦,「徐清宁,以后别在我面ƭṻ₂前说这种话!」
秘书跑过来拦住我,「盛小姐,顾总有客人,不方便进去,您还是去外面等等吧。」
「好。」我改了主意,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到大厅。
抽出顾淮送给我的昂贵口红,开始在布告栏上涂涂画画。
几分钟后,秘书尖叫一声,冲过来抱住我。
「盛小姐,您在干什么?」
硕大的公告栏上,他们俩的头像Ṭû⁽被我圈了出来。
旁边用鲜红的口红写了四个字:贱男渣女。
徐清宁刚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她脸色一白,抽出纸巾疯狂地擦拭。
「盛夏,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弯起了唇,「你说我要干什么?你这个,小,三。」
最后两个字,我咬牙切齿,刻意说得又慢又重。
徐清宁脸色微变,对周围人厉声喝道: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擦掉!」
这里的人都对她言听计从,似乎已经默许她的身份了。
徐清宁再次回头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她头上熟悉的发夹。
是我上次留在顾淮办公室的。
她明显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
我抬手去扯那枚发夹。
徐清宁像受了惊似的,尖叫一声,转身狠狠推了我一把。
巨大的力道让我后腰撞在桌子上,连带着文件夹和打印机都带到了地上。
我跌坐在一片狼藉里,蒙了。
几秒钟后,隐痛自小腹传来。
我痛得浑身颤抖,被好心人扶住才勉强站了起来。
一片混乱中。
徐清宁蹙着眉,凑到我耳边:
「别发疯,我警告你,我不是小三——」
她牢牢控制住我的手腕,语气强硬:
「盛夏,现在就跟我道歉,当着全公司同事的面!」
被她的无耻发言气到浑身发抖时,我忽觉一股热流从腿间涌出。
而徐清宁突然却态度一转,开始哭着大声求我,
「盛夏,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我跟顾总真的清清白白,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身后一只手在此时紧紧拽住了我的手腕。
巨大的力道把我拽了过去。
顾淮把我狠狠灌在墙上,咬牙切齿地问:「盛夏,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伤害别人?」
这是顾淮第一次对我发火。
徐清宁呜咽的哭声像个小猫一样,委屈至极。
他沉着脸,扫过在场所有人。
「我和徐小姐没有任何不道德的关系。如果再有人传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你看,他还是急了。
滴答。
一滴血落在了我的脚下。
顾淮的秘书失声叫道:「顾总,盛小姐、她、她流血了。」
顾淮低下头,看见了我腿上蜿蜒的血迹。
他愕然看向我。
我露出个难看的笑,说:「顾淮,徐清宁把我们的孩子弄没了,你说,她该不该死?」
周围传来切切私语。
「她怎么……」
「是没憋住吗?」
我这才发现,原来不仅是血。
血迹混着不明液体,顺着我的腿窝,流到了地上。
这大概是我此生,最狼狈的一次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清宁一脸慌乱,「刚才我以为她要——」
顾淮没有理她,掏出手帕,蹲下身。
低头握住了我的脚踝。
「别动,等我擦干净。」
很快,他整洁体面的西装都沾了不少。
握着我脚踝的手,也湿了。
「顾总……」徐清宁开口。
「滚!」
顾淮突然怒吼出声,把我吓了一跳,「都他妈滚。」
徐清宁啜泣着,转身跑了出去。
众人也慢慢散去。
我站在原地,「顾淮,要是嫌我给你丢人,就直说。」
他低着头,额角的青筋直跳。
最终也只是说:「夏夏,我们去医院。」
「那徐清宁呢?」
「你想怎么办都好。」
顾淮声音很轻,似乎累得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
「我不想再看到她。」
「好,我让她走人。」
5
从医院回来后,我跟顾淮陷入了冷战。
我一遍遍打印的离婚协议,被他面无表情地扔进碎纸机。
他甚至不许我出门。
用他的话说,我连个亲人都没,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人,离了他压根活不了。
他真是冷漠得可怕,既讨厌我,又要装出跟我恩爱的样子。
每天准时回家,跟我一起吃饭。
这天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他无名指上戴了个戒指。
是我最讨厌的款式。
却是徐清宁最喜欢的。
「你能不能摘下来?真的很恶心。」
顾淮一顿,放下碗,一言不发地把戒指摘下来,放进了口袋。
却不肯丢。
我却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碗离开了餐桌。
「盛夏,我们结婚吧。」
顾淮突然从后面叫住我。
放在以前,我会很高兴。
可我知道,这绝不是他的真心话。
现在是顾淮公司上市的关键时期,最怕闹出丑闻。
他想跟我结婚,绝不是浪子回头,良心发现。
我回头嘲讽他:「跟你结婚,帮你稳定人心,成功上市,再跟徐清宁百年好合吗?」
「顾淮,你做梦。」
我没想到,顾淮对我的报复,来得这样快。
中午睡醒的时候,我听到了楼下嘈杂的动静。
推开门走出去,发现家里进来了很多陌生人。
徐清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她抱臂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穿着我的拖鞋,正指挥人ťŭ̀⁷搬东西。
俨然女主人的架势。
「那个床,还有被褥,衣柜里的衣服,都扔掉。」
自从孩子没了后,一直紧闭的婴儿房,现在被打开了。
我精心准备的东西,都被扔了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
徐清宁听见我的声音,仰起头,突然勾起一抹笑。
「你醒啦?」
「顾淮让我叫人把这间婴儿房拆掉,重新装修。」
「省得你看了伤心。」
「哦对了,这间屋子空出来,还能住人。我以后就可以住在这儿了。」
大脑一阵嗡鸣,我只感觉心跳加快,血液瞬间涌上头顶。
顾淮信誓旦旦答应我,不会让徐清宁出现在我面前。
如今,她却要住到家里来了。
我赤脚踩着狼藉的地面小跑到楼下,看到了被拆得四分五裂的婴儿床。
里面横七竖八堆着,顾淮曾经陪我逛商场,我们一起给孩子挑选的小衣服,小鞋子。
而床上挂着的,我花了三个月给孩子绣的平安符,却不见了。
「平安符呢?」
徐清宁耸了耸肩,「看它不顺眼,随手扔了。」
「扔哪了?」
「外面花园吧,或者泳池里,无关紧张的玩意儿,这我哪想得起呢……」
「找不回平安符,你和顾淮就都去死。」
我狠狠推开她凑过来的身影,顾不上穿鞋,头也不回地朝花园跑去。
徐清宁站在窗口,对着我冷嘲热讽。
「盛夏,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还配得上顾淮吗?」
「他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堂堂上市公司总裁,出入各种高端场所,需要的是一个得体温柔的妻子。可你是痴呆啊,你除了当众尿失禁,还会干什么?」
「算我求你了,别用你陪他吃苦的情分绑架顾淮了。」
「你要多少钱,我跟顾淮都给你,只求你放过他,好吗?」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一直喜欢你?」
临近黄昏,我跪在花园杂草丛生的灌木丛里,到处摸索,对徐清宁的挑衅视若无睹。
一身白睡衣弄得脏兮兮的。
小腿和脚也被划伤了。
灌木丛里找不到,就转身,去游泳池找。
起身的时候,突然撞进一个怀抱。
顾淮紧紧抱住我,声音冷淡清肃,「怎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我转身狠狠拽住他的衣服,厉声质问:
「顾淮,我才刚流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拆掉婴儿房?」
天边接连传来几道闷雷,要下雨了。
空气闷得人心慌。
顾淮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别过脸心虚地不敢直视我:「孩子没了,房间留着只会让你伤心。」
徐清宁突然跑过来,开始哭,「顾总,她好像很讨厌我。看我的眼神怪吓人的……」
顾淮没有回答,但视线牢牢粘在她身上。
我不愿再看他们眼神互诉深情,猛地推开顾淮,扭头朝着泳池走去。
「夏夏,那边危险……」
顾淮拽住我的手腕,企图把我拽住。
一股无名的怒火腾地燃起来,我狠狠咬在他手腕上,听见顾淮发出一声闷哼。
他没动,也没有松手。
血腥气慢慢渗出来。
一场雨终于破开云层,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水面上泛起了涟漪。
徐清宁故作焦急地追过来,帮我打着伞,「你听顾总的话,进去好不好?着凉的话,会尿裤子的吧……」
话落,她挑衅般看着我。
为赢得了顾淮的信任,沾沾自喜。
雨越下越大,身后泳池的水已经溢出来了。
黝黑的池水少了灯光的照明,像一头野兽的血盆大口。
我突然抓紧徐清宁的头发,往泳池里摁去。
「盛夏!」
顾淮怒喝一声,蹲下身用力拽我。
没拽动。
因为我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徐清宁身上。
徐清宁整个人就泡在泳池里,黑发漂浮,剧烈挣扎。
不大一会儿,就挣扎不动了。
我脱了力,松开她。
徐清宁像条濒死的狗,趴在泳池边上。
顾淮脸色惨白,把徐清宁捞起来。
他坐在岸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力拍着背,语气急切,「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他手都在抖,语无伦次。
徐清宁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呜呜咽咽的哭。
「别让我看见她……我不要……」
顾淮的眼睛里藏着怒火,「盛夏,回去!」
转而又安抚般轻拍徐清宁:「我送你去医院。」
「还能说话是吗?」
我又朝着徐清宁狠狠扑过去。
「盛夏!」
顾淮拦住了我的胳膊,护在徐清宁身前。
下一秒。
扑通一声。
我失去重心,被顾淮推进了幽深的池水中。
池水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
淹没了我的五官。
沉入水底前,我看到了顾淮幽冷的目光。
因为我伤害了徐清宁,所以他对我动手了。
6
护士跟我说,这是我今年第 8 次住院了。
由于落了水,我的身体变得很虚弱,频繁地缩在被子里,烧得打摆子。
每天打退烧针的时候,都很疼。
可是我没有人可以抱怨。
我不知道顾淮跟医生和护士说了什么,好像所有人都默认,我是他的妻子。
真恶心。
护工跟我说话的时候,顾淮刚好打电话进来。
她替我摁下了免提键,放在了我耳朵边。
「夏夏。」顾淮的声音嘶哑,「老实吃饭,不然我会亲自看着你吃。」
我一抬头,发现他正站在玻璃窗外看着我。
威胁我是吗?
我拿起盒饭,当着他的面,整个扔进了垃圾桶,说:「顾淮,你怎么不去死?」
他脸色挂着病态的苍白,听见我说话,倒是没什么反应。
「是吗?」他轻轻笑着,「那我就只好,天天看着你吃了。」
病情稳定后,我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转到了 VIP 病房。
自此,彻底落入了顾淮的控制。
他每天都会来看我,还会说:「夏夏,你要把身体养好。」
看着电视上他公司即将上市的新闻,我大概能预知到自己的结局。
就是在帮助他稳定舆论成功上市后,被送进精神病院。
「吃苹果。」
顾淮把装着小块的碗放在我面前。
趁他伸手的功夫,我低头咬住了他的手腕。
还是上次的地方。
伤口还没愈合,又被我咬破了。
直到尝到血腥味儿,才心满意足地松开。
顾淮眼都不眨,「下次咬另一边吧,总咬一个地方,会留疤。」
昨天,我还试过用牙签扎他的伤口,和用调料包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所以今天,牙签和调料包,都不见了。
「顾淮,你真该把贱人刻在脸上。」
我突然被顾淮固定住后勃颈,吻上来。
他吻得又凶又狠,还咬破了我的唇。
见我像看仇人一样盯着他,他眉开眼笑:
「我不奢望你爱我,你只要还记得我就好了。」
他的触碰让我觉得恶心。
我给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偏了头,轻声问:「消气了吗?」
我勾起唇角,「还没有,除非你溺死在游泳池里。」
说完,我调低了空调温度,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两个眼睛看着他。
原本生病的顾淮,因为吹了冷风,唇色更加苍白。
「再等一等,护士挂完水我就走。」
等结束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后了。
顾淮冻得脸色青紫,咳嗽得更厉害了。
从那之后,他消失了好几天。
期间,我接到了徐清宁打来的电话。
她气得声音发抖:「你能不能别再折磨顾淮了?他都病了,高烧不退——」
我这才知道,他真的在那个雨夜,跳进了泳池,找孩子的护身符。
「跟我有关系吗?但凡你可以,他公司的上市仪式都不会求到我身上。可惜,你这样的小三,实在拿不出手。」
徐清宁气得摔了电话。
我满心盼着顾淮病死,然而事与愿违。
顾淮还活着,半个月后给我办了出院。
7
十二月份,顾淮的公司上市前,他把我带走了。
飞机在傍晚时分抵达香港。
车水马龙的街头,他牵着我,招摇过市。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买那么多东西。
帽子,衣服,包包。
最好看的,就穿在我身上,多了的,就被他提在手里。
「别臭着脸,笑一笑。」
顾淮似乎很开心,捏了捏我的腮,给我戴了个毛绒帽子。
「真好看。」
当年创业初期,我曾经陪着顾淮来过一次香港。
那时候我们还没什么钱,住不起一晚四位数的酒店,也吃不起一顿三位数的饭。
顾淮拉着我,走在维多利亚港边,望着被富人包下的整座游轮,沉默了很久。
如今,他跟我说,「夏夏,我包下了整个游轮,你想看夜景吗?」
我插兜站在港口边,顶着一坨可爱粉狐狸头的绒线帽,冷淡地说:「随便。」
顾淮笑了笑,「好,就当陪我。」
明天他的公司就要上市了,今晚他一定春风得意。
入夜后的维多利亚港盛大又绚丽。
我站在游轮的甲板上,吹着风,身后乐队弹奏的音乐在夜空下回响。
顾淮递给我一杯热牛奶,「进去坐会儿吧,外面冷。」
我站着没动。
「夏夏,别站太远,不安全。」
顾淮把我拉过去,把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扎好,塞进暖呼呼的绒线帽里。
我盯着幽深的海面,突然问他:「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你公司的上市仪式,会被迫中断的吧?」
顾淮动作顿住,随后弯腰抱住了我。
「夏夏,」他的味道顺着风,将我彻底包裹,「如果是这样,我会跟你一起死。」
我笑了,「你说什么呢,明天是你的大日子,我不会跳下去的。」
顾淮也被我逗笑了,「那么我们就进去吧,里面有你最喜欢的钢琴演奏。」
我任由他牵住我的手,在很多人的目送中,走到了中央的聚光灯下。
流畅的钢琴曲响起。
顾淮一如当年,风度翩翩。
他低头吻在了我的额头上,「夏夏,十周年快乐。」
原来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
「有惊喜吗?」
顾淮挽着我的手,「有的,不过要明晚。」
我说:「顾淮,我也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顾淮黑色的眸子定在我身上,「真的吗?」
「嗯。」
有时候我觉得顾淮很可笑。
年少至今,早已物是人非,何必要强求做一对貌合神离的表面夫妻呢?
顾淮的手机响起。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我笑着说:「你去接吧,别耽误正事。」
顾淮吻了吻我的额头,拿起电话朝不远处走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转身朝着舱外走去。
凄冷的风吹过了纸醉金迷的维多利亚港。
我来到护栏前,脱掉了他送我的高跟鞋,整齐地摆在旁边。
冰冷从脚底心钻入。
不远处,是顾淮打电话的声音:「放心,等我回去,就结婚。」
你看,他自始至终,都在为他和徐清宁的未来做打算。
天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
我摘掉帽子,摸了摸,朝着黑暗扔了下去。
看着它,勾在船身上,随着海浪翻滚漂浮。
我转身走到了船舱一侧的窗户下,裹好了羽绒服。
手机屏幕上,是我发出的报警短信。
顾淮,绑架了我。
今夜过后,他将身败名裂。
几分钟后,顾淮突然冲到了甲板上。
「请问有人看到我太太吗?」
他抓住了路过的船员,声音突然变得慌乱起来。
身后跟出来一大帮人,乌央乌央的,用不太流畅的普通话说:「是走出来了……」
我坐着没动,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找人。
顾淮看到了我脱在甲板上的鞋,脸色瞬间惨白。
有人指着海面,「我见过她的帽子,在下面。」
顾淮突然疯了般开始脱衣服,被周围人拦住了。
「顾先生,我们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吧。」
顾淮开始咆哮,「她是我太太!除了我,谁还会真心救她!」
「你们放开我!我去找她!」
众人抱住了他的腰,硬拖回来。
「冷静!一定要冷静。太黑了,跳下去找不到的。」
顾淮眼眶都红了,近乎哀求,「我可以,我可以找到,我求你们放开我……」
我看着顾淮在众人面前演戏,嘲讽地笑了。
怎么从来没发现顾淮演技这么好?
「顾先生,您一定要冷静,我们帮你报警。」
顾淮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大哥见他停止了挣扎,松了手,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下一秒,顾淮翻过了栏杆。
扑通的入水声击不透夜的厚重。
我茫然地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风吹过了空旷的甲板。
顾淮不见了踪影。
8
我最终在游轮一侧的杂物间门口被人找到了。
打捞队打捞了一整夜,发现了泡在海里的顾淮,紧急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盛小姐,您先生目前仍在抢救中,关于您对他的指控,恐怕得等他脱离生命危险后才能查证。不过您放心,我们同事会全程保护您。」
警察局里,我看着新闻上对这场事故播报,过了很久,才说:「他明知道跳下去会死,为什么要跳啊?」
女警一脸茫然,「或许因为您是他的妻子?」
我不置可否,「治疗的事,不要找我,他有个情人,叫徐清宁。你们可以联系她。」
隔了一天,女警来找我。
「盛小姐,我们没有在顾先生的手机里,找到徐女士的任何联系方式。请问您方便提供一下吗?」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
顾淮把她保护得很好,我们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可是据我们所知,顾先生除了您,没有任何亲人了。」
我烦躁地回答道,「怎么可能,你们去他公司问啊,找他的秘书,他会告诉你徐清宁的联系方式。」
「盛小姐,您患有阿尔兹海默,您的主治医师告诉我们,您从很久之前,就固执地认为顾先生出轨一位叫徐清宁的女士。而且不止一次做出过攻击人的事情。很可惜,她是虚构的,根本不存在。」
我一脸茫然地听着她的话,突然笑了,「顾淮为了保护她,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女警蹙着眉,一脸严肃,「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顾先生没有亲人了。他是否需要继续抢救,需要您来决定。」
「够了,」我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如果你今天把我叫来,是为了这件事,那么我告诉你,我希望顾淮去死。」
女警叹了口气,递给我一部手机,「顾先生的东西,暂时由您保管吧,如果后续您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天上下着雨。
空气中又冷又潮。
我围着围巾,在街头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翻出了顾淮的手机。
摁亮屏幕,出现了指纹解锁,我把拇指摁了上去。
竟然解锁成功了。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在他的手机上留下的指纹。
顾淮的手机屏幕上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APP,通讯录里有上百个联系人。
我把徐清宁的名字输进去,没有搜到。
我又换了好多种搜索方式,一无所获。
我闭了闭眼,竟然想不起徐清宁的脸。
直到我翻到了一个私密相册。
界面上跳出了对话框,要我输入密码。
我下意识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解开的那一刻,我心里一空。
映入眼帘的,是一段又一段的 VCR。
血液开始上涌,冲击着耳膜,一下又一下。
我点开了第一个。
是 2015 年的秋天。
视频自动播放。
快乐洋溢的声音从喇叭里扬出来。
「顾淮,三周年快乐!恭喜我顺利毕业,恭喜顾淮成功创办公司!」
我瞬间听出了自己的声音。
拍这段 VCR 的,竟然是我。
然而这一段,我已经不记得了。
烛光里,年轻了很多的顾淮抬起眼睛,盯着镜头看。
镜头里溢出一声咯咯的笑,「你看我干什么?」
「你喜欢城南还是城北?」
「什么?」
「我要买房子了,挑个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安家。」
视频里的我尖叫一声,跳过去扑在顾淮身上。
搂着他的脖子亲吻。
在晦暗的看不见的角落,顾淮的耳根,悄悄地红了。
第二段视频,是 2016 年春。
顾淮喝醉了酒。
我很兴奋,把摄像机怼在他的脸上。
「今天我们来采访一下顾总,是跟哪位喝到这么晚呀?」
顾淮闭着眼睛,拉住了我的手,摁在胸口。
嘟哝了一句什么。
「嗯,你说什么?」
我没听清,拿着相机靠近。
「二十万……我赚到了二十万。」
「把盛夏喊来,盯着他,结尾款。」
我饶有兴味地用头发丝儿去戳他的唇和眼睫毛,「凭什么盛夏去盯?你给盛夏什么好处?」
顾淮嘟哝,「打她账户上。」
说完,视频镜头一阵翻转。
掉在地上,对着垃圾桶。
顾淮的头就插在垃圾桶里,呕吐声清晰地传来。
镜头外的地方,我手忙脚乱地喊,「你撑一撑,我送你去医院!」
……
一百多条视频,见证了我们的过去。
从顾淮最初创办公司,到一天天做大。
我们的拍摄背景,也从廉价出租屋,换成了公寓,和大别墅。
其中,从来没有一个视频提到过徐清宁的名字。
天渐渐黑了,街头亮起了霓虹灯。
我觉得有点冷,裹紧了围巾,点开了下一条视频。
2018 年。
这次的视频,是我和顾淮一起坐在镜头前。
我笑得很灿烂。
顾淮却沉着脸。
从我们的穿着来看,确实富裕了很多。
我怼了怼顾淮,笑着说:「干嘛呀,笑一笑呀!」
顾淮垂下眼睛,认真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
我重新看回镜头,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些红了。
「我……今天确诊了阿尔兹海默。」
「以前一直以为是记性不好,没想到这样的病,竟然发生在我这个年轻人身上。」
「医生说,如果控制得好,病情会进展的慢一点。」
「我想分手,顾淮不让。」
顾淮抱着我,固执地说:「我们不会分开的。」
「你应该清楚,我会忘掉所ṭū́₃有的东西,包括你。」
「也会大吵大叫,做出很多不可理喻的事。」
「顾淮,你事业有成,往后的人生,不该有我这样一位妻子。」
顾淮哽了哽,「如果有一天你忘掉了一切,那痛苦的也绝对不是你。盛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下你,我们结婚吧,就今天。」
我笑眯眯地说:「我把户口本藏起来啦,如果有一天,我能把病治好,就告诉你藏在哪里,我们去领证。」
「我等不了。」顾淮眼睛湿了,哀求道,「就今天好不好?」
我亲在了他的唇上,「乖,听我的话,等我的病不再严重,我就跟你结婚。」
后面的视频,突然换了顾淮去拍。
我成了镜头前的主角。
我扎着围裙,在面包炉前,洋洋得意地展示厨艺。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我问。
顾淮偷偷拧掉了我忘记关上的燃气灶。
「柠檬。」
我哼着小调,「那我们就做柠檬,哎呀,那首歌后面的歌词是什么来着?」
顾淮就哼着小调,跟我一起唱。
昏暗的房间里,我窝在沙发上,默默流泪。
电视上,放着已经演完的电影。
顾淮笑了,「你哭什么呀?」
我捏着纸巾,「太感人了,如果电影院排了片,我们一定要去电影院看一次。」
「好。」
「那一定记好了,是英文版的《暧昧》,不是韩国版的……」
「好。」
镜头再一转,厨房的操作台被弄得一片狼藉。
我扎着围裙,一脸茫然,「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
顾淮偷偷把油漆扔掉,说,「对不起,今天忘买材料了,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可是你生日哎,你不喜欢吃蛋糕吗?」
他亲了亲我,「吃蛋糕会发胖,你应该不会喜欢一个胖顾淮。」
我想了想,跟着他穿上衣服,出门的时候还嘟哝:「其实胖胖的顾淮也蛮可爱。」
再后来,视频就开始变得简短。
有时候我会在镜头里,突然地失禁。
顾淮会放下摄像机,跑过去熟练地给我清理。
「顾淮,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也没有给我添麻烦。」
慢慢地,我开始变得喜怒无常。
上一秒,还在跟顾淮好好讲话。
下一秒,我便会突然朝他扔东西。
有个视频里,我朝着进门的女人破口大骂。
她捂着头,惊慌地喊:「夏夏,我是徐霜啊,是你最好的朋友,求你了,别这样对我。」
我把小蛋糕往她脸上砸,「顾淮,带着你的情人滚!」
几分钟后,视频里传来我压抑的哭声。
「顾淮,求求你,我们分手好不好,我不想像个疯子一样,对你发脾气。」
「没关系……我不介意,夏夏,我真的不介意。」
「下次,能不能告诉我,我痴呆了,ṭŭ₍生病了,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克制的。」
「好。」
再后来,视频变成了顾淮一个人的独白。
「盛夏今年是第三次住院了。」
「她开始讨厌我了。」
「她会把我身边所有人的女性,当作徐清宁去攻击和讨厌,最近她小脾气有点大,因为她觉得自己怀孕了。医生建议我把她送去疗养院。可是我舍不得。」
「我跟她说了很多遍,我爱她,可她总是不记得。」
顾淮眼眶红了,他低着头,稳定了一下情绪。
「就……暂时先休息一段时间吧,陪一陪她,慢慢来,会好起来的。」
下一段,出现了很多人。
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前不久,顾淮的生日宴。
「顾总,你和盛夏什么时候结婚?」
顾淮看了我一眼,有些失落,「不着急,再说吧。」
「等她身体养一养,我们可能要出国办婚礼。」
后来,酒桌上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对面的女人摁住了圆桌,直勾勾盯着顾淮。
「顾总,问你个私人问题,你喜欢的人,在不在这儿?」
全场开始起哄。
「顾总,想好再回答,徐霜可是娘家人!得罪盛夏闺蜜可是要倒霉的。」
顾淮握住了我的手,「我爱的人,只有盛夏。」
徐霜眼睛有些湿润,「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轮到我的时候,徐霜轻声问我:「夏夏,时间到了,我们把中药喝了好不好?」
对面的我,低着头,呆呆的,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徐霜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换了个说辞:「夏夏,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我们喝酒好不好?」
我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看着她。
徐霜仿佛受到了鼓舞,长舒一口气,端起中药,走过来。
「喝酒很好玩的,夏夏,我们试一试……」
大家一脸茫然地盯着我。
徐霜捉住我,捧着我的脸,轻声哄道:「乖乖张嘴,就一下好不好?」
我开始剧烈挣扎,好几次差点打翻了药碗。
顾淮听着我的哭声,抿着唇,手背青筋毕露。
「夏夏,听她的话,喝完药,我们就结婚。」
徐霜借着巧劲儿,连哄带骗,给我灌了进去。
她手背上,出现了几条被我抓出来的血痕。
「今天先这样,明天再想别的办法吧。」
「顾总,这样真的没事吗?」
大家担忧地问。
顾淮苦笑道,「没关系,反正明天一醒,她就记不得了。」
雨点敲击遮雨棚,我仰着头,傻傻地望着天空。
脑海里竟然拼凑不出徐清宁的样子。
我在自己的手机里,找到了徐霜的名字。
打开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
「霜霜,顾淮的生日要到了,我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你打算怎么做?」
「请他的朋友来聚一聚吧,你是暖场王,准备几个有意思的问题。」
「哈哈哈,懂你的意思,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顾淮爱不爱你是吧?姐妹儿办事,你放心。」
……
2022 年的年末,我一个人在香港的街头,哭得不能自已。
9
隔着一间玻璃窗,我看见了身上插满管子的顾淮。
「缴费了吗?」
面对医生的询问,我有些无助,「对不起,我不记得银行卡密码了。」
「再去试一试。您先生命悬一线,是最需要您的时候,如果一直欠费,我们很多药都开不出来。」
「好。」
我没有多少现金,也没有住的地方,在缴费窗口徘徊了一整天,密码输错了一遍又一遍。
窗口的工作人员说:「这位小姐,能不能不要扰乱医疗秩序?」
傍晚的时候,我用仅剩的零钱,买了两个面包。
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给顾淮吃。」
路过的医生和护士步履匆匆。
有个护士急切地把我拽到旁边,「你是不是又忘了,现在要去缴费!不是买面包!」
见我一脸茫然,她无奈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手里的面包掉了一地。
我突然就哭了出来。
像个废人一样。
面前的门打开了。
一个护士蹲在我面前,递给我一个玩偶,「你先生醒了,他要我把这个给你。还告诉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哭,晚点会有人来接你去酒店。」
我握着玩偶,只记住了一句话,「顾淮醒了。」
我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等了好多天。
谁叫也不肯走。
困了,就缩在走廊的小垫子上,睡一觉。
醒了,就靠医生塞给我的食物,填一填肚子。
也不知道是多少天之后,顾淮被人推了出来。
我拎着玩偶,站在他床边。
顾淮瘦了很多,看见我,叹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我不在,他们都欺负你了是不是?」
我哭出声,「他们不让我给你买面包。」
「别哭了,」顾淮拉住了我的手,「哭得我心疼。」
我陪着顾淮进了普通病房。
紧紧拉着他的手,一步也不肯离开。
陌生人进来的时候,我就会吓得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后来顾淮就不让人进来了。
有时他会撑着身体,去门口。
隔着顾淮宽松的病号服,我看见了很多疤痕。
掐的、咬的、砸的……
有些还是青紫的,有的刚刚愈合。
我跟在他后面,轻轻把手搭在他脖子上,感受到他的僵硬和紧张。
「我以前,是不是打过你?」
顾淮慢慢放松下来,拉好衣服,「没有的事。」
「你很乖,从不会给我添麻烦。」
我蔫哒哒地说:「我骗你从游轮上跳下去,害你的公司没能上市。」
「不是这样的,你记错了,好好睡一觉,会好起来的。」
我窝在他的身边,沉沉睡去。
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我记起了徐霜的样子,她在办公室里,哭着跟顾淮吵。
「我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让盛夏待在你身边!我要带她出国,找最好的医生!」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
「试过为什么还不好!我要疯了,她每天都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明明爱的人就在眼前,我却要忍着,连句话都不能跟盛夏说!顾淮,你以为只有你爱她吗?我也是!」
「闭嘴!」
顾淮冷下脸,「徐霜,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后来,我在布告栏前疯狂地涂画。
徐霜冲向我的时候,脸都绿了。
她挡着我的脸,朝着周围是人怒喝:「滚,拍什么拍!当心我告你们!」
「夏夏,这里是顾淮的公司,我们回家说好不好?」
我不仅没听进去,反而伸手去推她。
「你个小三,你去死吧。」
徐霜抓住我作恶的手,气疯了,「别发疯,我不是小三,盛夏,现在就跟我道歉!」
我吐了她一口,「你做梦!如果下次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杀了你。」
徐霜脸色瞬间惨白,她被气哭了,「盛夏,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不要再折磨我了。」
顾淮下来的时候,我正扯着徐霜的头发厮打。
她还要护着我,以免我跌倒。
可是我还是倒了。
擦破了皮。
流了血。
也失禁了。
那天,我说了很多逻辑不通的疯话,伤害了我的亲人和朋友。
顾淮和徐霜吵了很大的一架,他用衣服给我包好,带去了医院。
我从梦里醒来,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顾淮在背对着我,打电话。
「我的妻子是病人,如果不是你那天说话那么随意,她不会把你推到水里。」
「我只是开玩笑呀……」
听筒里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顾淮声音冰冷,「当着我妻子的面,说她是个拖累,你管这叫开玩笑?如果不是别墅里的监控,我根本不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女人开始尖叫:「我是她姐姐,我说她几句怎么了?」
「你还有个做姐姐的样子?你们盛家是不是觉得,盛夏病了,我就会喜欢你?别做梦了。我现在无比后悔,让你去安抚她的情绪。你对我妻子做出的那些事,不可原谅。」
「你就不怕我告她,把她关进精神病院?」
顾淮嗤笑一声,「你不是活得好好的?我给了你最好的治疗,让你活蹦乱跳,编排盛夏的不是,而不是当个水鬼,该烧高香。我永远不可能让盛夏背上人命,如果有,那也一定是我做的。」
我光着脚,站在地上,喊了他一声:「顾淮。」
顾淮说话声一顿,默默挂掉了电话。
再回头,神情温和。
「怎么了?」
我终于明白,那些混沌的日子里,顾淮对我百般强调,不要伤害别人,是为什么。
「那天在别墅里,跟我说话的,是她吗?」
顾淮朝我伸伸手,抱住了我。
「是。」
「我差点溺死她。」
「没关系,她死不了。不过就冲她把你推进水里,我不会放过她。」
他轻轻叹了口气,「医生说,拆掉婴儿房,可以避免继续刺激你,所以才请了你姐姐来,帮忙安抚你的情绪,我没想到,她有自己的打算。」
生病后,我家人和朋友,都放弃我了。
只有顾淮还没放弃。
我靠在顾淮的肩膀上,轻声说:「我想家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10
从香港回来后,我总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望着窗外发呆。
由于顾淮大病了一场,公司现在一团乱。
他忙得脚不沾地。
家里请了护工,顾淮不在的时候,就看着我。
我翻出了顾淮口袋里的电影票,是两张《暧昧》。
原来,他是要跟我一起去看的。
可惜,那天我情绪不好,对着顾淮发了脾气,没去成。
还有那张 B 超报告单,显示一切正常。
我没有怀孕,却因为臆想,一次次折腾顾淮,置办婴儿房,去医院开叶酸。
他们都说,顾淮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可是我却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夏夏,在看什么?」
2 月份了,外面是接连不断的雪。
前几天,窗前的松树都被压断了。
顾淮下了班,身上还带着雪水的味道。
有点凉。
我提起了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我在想,冬季过去前,你还能不能穿上。」
「不着急,」顾淮挨着我,在窗边坐下来,「明年总能穿上的。」
我凑过去,轻轻吻了他。
无意中摸到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顾淮一缩,正要摘下来,被我制止。
「我记得它。」我展开了他的手,打量着这个丑丑的戒指,「我画的设计稿。」
「是。」
顾淮垂着眼,从怀里掏出ṭŭ₈了另一枚镶了钻石的,「他们是一对。」
「可是上次我骂它恶心。」
「没关系,如果你不喜欢,我就藏起来,等下次你喜欢了,我再戴。」
我伸出无名指,「给我戴上吧,我很喜欢。」
剩下的日子,我好像真的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顾淮会跟我凑在一起,看过去的照片。
带着我,去重温我们的过去。
他不厌其烦地在我的残破记忆里缝缝补补,拼凑出我们的曾经。
期间,我接到了姐姐的电话,她哭着求我:「盛夏,让顾淮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知道顾淮对她做了什么,能令她这么惶恐不安。
这样的恐慌情绪影响了我,导致我不小心又弄伤了顾淮。
等缓过神,我就把她拉黑了。
春天的时候,顾淮带着我去看了樱花。
天气暖洋洋的,我发脾气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顾淮每次都笑着夸我:「夏夏真厉害,你真的好了很多。」
可是我知道,脾气变好,是因为,我已经记不住太多东西了。
连为什么要生气都不记得了。
纪念日那天早上,我起床,跟在顾淮屁股后面,短短的十分钟,我问了五遍:「你是谁?」
顾淮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笑得很难看。
「夏夏,我是你的老公,顾淮。」
我开始频繁地忘记自己要去哪。
经常醒来,发现自己在警察局。
顾淮一脸焦急地从某个重要会议上赶来,紧紧抱着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护工走了一批又一批。
因为我只听顾淮的话。
他们害怕我,也看不住我。
医生建议顾淮把我送去疗养院。
一个有门禁,有监控,专业人士很多,能看管起我来的地方。
顾淮拒绝了,「我宁愿把她带在身边,也不会让她去没有我的地方,担惊受怕。」
后来,他开始带着我去公司。
开会的时候,我就坐在他身边,玩拼积木。
某天上厕所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在聚众嘲笑顾淮。
「那么大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每天跟养智障一样,领着女朋友来上班,笑死了。」
「说不定是作秀呢,股价稳定,才能养活咱们啊。」
「那我要祈祷老板和老板娘天长地久。」
「哈哈哈哈,我看到她尿失禁了,顾总还蹲下给她擦呢,好恶心。」
我在厕所里,等到他们人都走光了,才走出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衬衣从裙子里翻出来,半身裙的拉链错了位,我想整理,却怎么都弄不好。
我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11
盛夏前几天受了凉,生病了。
怎么都不愿意跟顾淮一起去公司。
他临时叫了护工来看着她,打算临时去公司处理好事务,就赶回来陪她。
早上临走的时候,盛夏跑过来亲他。
还收走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说要一起送去清洗。
顾淮答应盛夏,回来的时候,要给她带一家开在郊区的蛋糕店卖的小蛋糕。
白天公司出了一些乱子,顾淮被绊住了脚。
等回到家的时候,夕阳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厨房里,护工哼着小曲儿,正在给糕点刷鸡蛋液。
顾淮问:「盛夏呢?」
「在楼上睡觉。」
顾淮走上楼梯,发现挂在墙上的十字绣香囊不见了。
博古架上,少了个皮圈儿。
他蹙蹙眉,有些匆忙地推开了卧室门。
夕阳隔着一道玻璃,耀武扬威。
空荡荡的室内,被褥整齐地铺在床上,上面躺着一封信。
顾淮颤抖着,拆了开来。
盛夏的字迹歪歪扭扭的,颜色也不一样,应该是断断续续,写了很久。
给顾淮的分手信
「顾淮,我始终觉得,2015 年的决定是对的。」
「我问过了医生,往后清醒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多。虽然我也很想跟你一起走下去,可是我对我们的未来感到恐惧。就像你爱我,见不得我受伤和痛苦一样,我也一样爱你,所以希望你的未来,是光明璀璨的。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就到此为止吧。」
「我找了家疗养院,能安静地过完余生。」
「以前承诺过你,每一年都要给你过生日,也做不到了,往后我未必还会记得,所以提前祝你很多次生日快乐。未来你会重新找到爱你的人,跟她度过余生。」
「对不起,单方面宣布分手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可是我清醒的时间不多,一次心软,可能就会等来对你的伤害。我不愿意冒险。顾淮,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夕阳绕过窗户,沉入了地平线。
光线暗下来。
房间里的玩偶不见了,盛夏生活过的痕迹,彻底消失了。
顾淮突然捂住脸,失声痛哭。
春天接近尾声的时候,盛夏彻底丢下他。
离开了。
12
这座海滨城市没有分明的四季。
海洋吹来的风总是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凉,却不至于刺骨。
「今天中秋节,你真的没有亲人吗?」
盛夏正坐在窗前折纸,背后的护工一边帮我收拾床铺,一边发牢骚。
「我本来有休假的,要不是你,我就回去了。」
她不太能听得懂护工偶尔蹦出来的方言。
就连折纸大赛,也是前几天,连蒙带猜,才知晓的。
「喂,别折了,大赛没人参加的。」
护工夺走了盛夏手里的纸青蛙,丢进垃圾桶。
在最初到来的几个月,疗养院对这位没有亲人,但意识清醒的姑娘,还算客气。
可是,没人受得了她阴晴不定的脾气。
她不爱搭理人,又固执己见。
每天就是缩在屋子里叠纸青蛙,并扔得到处都是。
护工草草收拾完屋子,就离开了。
今天是中秋节,很多病人的家属来了,都在食堂。
她要去帮忙。
盛夏在小房间里,待到一点,饿了。
本能驱使着她走出门,去找厨房,可是在去的路上,她迷了路。
顾淮开着车,千里迢迢赶到这家疗养院时,就看到他的盛夏正跌跌撞撞追逐一条被风吹起的丝巾。
旁边经过的工作人员一脸冷漠。
她追不上,跌倒了。
背包里倒出了一堆纸青蛙。
顾淮勒令停车,飞快地朝着盛夏走去。
保安突然长了眼一样,「这位先生,请问您是——」
顾淮的司机把一张名片甩给了保安,「我家先生是这位姑娘的亲人,请尽快通知院长。」
顾淮走到盛夏面前,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盛夏那个灰头土脸的样子,简直在他的心头上剜。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顾淮,「你是……」
「我是顾淮。」
这么țü⁻好看的一个男人,强颜欢笑的样子,真的难看。
盛夏有些同情他,把书包整个塞进他怀里。
顾淮打开,是满满一书包的纸青蛙。
「是……送给我的吗?」
盛夏点头。
顾淮把小书包背在身上,掏出帕子耐心地给她擦干净脸。
盛夏突然开始哭,「饿……」
他就知道,总有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欺负盛夏。
他难过了,眼泪也忍不住。
「你怎么哭了啊?」盛夏替顾淮抹了抹眼泪,有些慌乱,「我不饿了,你不要哭……」
顾淮紧紧抱住她,紧绷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决堤了。
他真的把盛夏吓到了。
又哭又笑的,抱着又不撒手。
盛夏觉得,这个人有点疯病。
一门之隔,顾淮对着院长,发了好大的火。
盛夏交了钱,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
只是因为,她没有家属。
顾淮沉着脸打开门的时候,盛夏正抱着玩偶,想逃。
顾淮一把抓住她,叹了口气,「不许乱跑。」
在盛夏看来,她好像突然之间,就多了个脾气很大的男保姆。
不仅长得好看,还会对别人发脾气。
不过对自己蛮好的。
她开始喜欢他了。
「小青蛙要先折哪里?」顾淮认真地学。
盛夏认真地教,「要先有一个正方形, 然后再这样……」
顾淮学得很快,折得也很好。
一个月的量, 他三天就折完了。
盛夏无事可做,沮丧道:「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你走吧。」
顾淮不依不饶, 「作为回报,我可以带着你出去玩。」
盛夏这个人脸皮薄, 不太懂得拒绝人,尤其是她有点喜欢的人。
在一个暖洋洋的,阳光普照的下午, 顾淮带着盛夏回家了。
她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曾经。
看着墙上的合照, 说:「你女朋友可真漂亮。」
顾淮低头, 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那是你。」
盛夏红了脸, 捂着嘴,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随便……」
顾淮拉着她, 转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
四周贴满了便利贴,写满了他们的故事。
盛夏站在栏杆前读。
读着读着,一种悲伤涌上心头。
似乎她真的把什么东西丢掉了。
顾淮从来不强迫她记起什么, 每天还是会带着盛夏去公司, 自从那几个说闲话的员工被开除后, 就没有人敢编排是非了。
下班的路上,顾淮还是会给盛夏买小蛋糕, 让她坐在副驾驶,哼着小曲儿,说一些天马行空的话。
好多人私下里, 都说顾淮的余生,看不到亮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 盛夏在,他的每一天都是亮堂堂的。
盛夏的记忆是在某个黄昏被突然翻出来的。
这一天是周五,下班后的车流把宽敞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红色刹车灯在夕阳的余晖里此起彼伏。
盛夏听到了一首熟悉的歌, 是电影《暧昧》里的主题曲。
那段顾淮拎着吉他, 在盛夏的晚风里, 给她表白的片段突然就涌进了脑海。
她豁然抬头,看着自己面前不再年轻的男人。
记忆蜂拥而来。
原来,她已经爱了他这么多年。
「顾淮。」
盛夏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
顾淮只当她又对某个路边摊感兴趣了,视线移过去,对上盛夏那双明亮湿润的眼睛,突然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等待多年的爱人, 在这一刻,突然记起了自己。
盛夏笑着流出了眼泪:「谢谢你,在我醒来的这一天, 发现自己还坐在你身边。」
顾淮把车停在路边,紧紧抱住盛夏。
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泪水, 浸湿了她的领子。
「你说过, 如果想起一切的话,就告诉我你把户口本藏在了哪里。」
顾淮声音嘶哑,「我们结婚,好不好?」
黄昏的余热尚未散去, 他们吻在了一起。
经历了许多个四季轮转,顾淮终于把盛夏,留在了身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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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甜炒栗子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