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跪在床边,听她断断续续地说话。声音像漏气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要用尽力气。
老婆子走的那天,外面下着毛毛雨。
我跪在床边,听她断断续续地说话。声音像漏气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要用尽力气。
“老头子…房产证…在枕头…下面…”
她的手颤抖着指向床头,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大儿子志强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塑料袋,里面包着房产证。红本本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二儿子志刚刚从广东赶回来,头发还乱着,眼圈红红的。看到哥哥手里的房产证,脸色一下子变了。
“妈这是什么意思?”
“妈的意思很清楚。”志强把证件贴身放好,“这房子是给我的。”
志刚的声音提高了:“凭什么?我也是她儿子!”
我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老婆子刚咽气,两个儿子就吵起来,这算什么事?
外面雨越下越大,打在窗玻璃上啪啪响。
老婆子下葬后的第三天,志刚找到我。
他蹲在院子里抽烟,烟头一个接一个地扔在地上。地面湿漉漉的,还有昨夜的积水。
“爸,这事不对劲。”
我正在给老婆子的遗像前上香。香灰飘散开来,有点呛鼻子。
“怎么不对劲?”
“妈临终前神志不清,怎么可能专门交代房产证的事?”志刚弹了弹烟灰,“再说,这房子是您和妈的夫妻共同财产,她一个人说了不算。”
这话提醒了我。
确实,老婆子最后那几天,连我叫她名字都不应。怎么偏偏在房产证这事上那么清楚?
“你想怎么办?”
“找律师,去法院。”志刚把烟头使劲踩灭,“这房子该两个人分。”
我看着遗像里老婆子慈祥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
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要为了房子跟儿子闹法庭?
律师是个年轻小伙子,戴着金丝边眼镜,说话条条道道的。
“根据《继承法》规定,如果没有遗嘱,房产应该按法定继承分配。”他翻着厚厚的法律条文,“不过既然有房产证的交接行为,需要看这个行为是否有效。”
志刚坐在我旁边,不停地搓手。
“关键是要证明老太太当时的精神状态。”律师推了推眼镜,“有没有医院的诊断记录?”
我想起老婆子最后住院的那些日子。医生说她老年痴呆已经很严重了,经常连我都不认识。
病例本还在家里的抽屉里,上面清楚地写着:阿尔茨海默病,中度认知功能障碍。
“有。”我点点头。
律师的眼睛亮了:“那就好办了。”
开庭那天,志强请了个律师,是个中年女人,说话很厉害。
法庭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空调嗡嗡的声音。我坐在后面,看着两个儿子分坐在原告和被告席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志刚的律师先发言:“我方认为,被继承人在交付房产证时已失去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该行为无效。”
他把医院的病例递给法官。
志强的律师反驳:“房产证的交付是在被继承人意识清醒时完成的,有现场证人可以作证。”
然后她看向我:“请证人陈述当时的情况。”
我站起来,腿有点软。
“当时…老婆子确实把房产证给了大儿子…”
“被继承人当时的精神状态如何?”法官问。
我犹豫了一下:“她…她最后几天确实糊涂得厉害,但那天好像清醒一些…”
这话一出,我就看到志刚失望的眼神。
就在这时,法官拿起房产证仔细查看。
突然,她皱起了眉头。
“请稍等。”法官拿起放大镜,对着证件的封面和内页反复观察。
整个法庭安静下来,连空调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法官抬起头,表情很严肃。
“这本房产证,有问题。”
什么?
志强腾地站起来:“法官,您说什么?”
“纸质、印刷工艺、防伪标识,都不符合正规房产证的规格。”法官把证件举起来,“这是一本假证。”
法庭里一片哗然。
我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一样。
志强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不可能!这证是我妈亲手给我的!”
志刚也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假的?怎么会是假的?”
休庭后,我们三个人坐在法院外面的石阶上,都没说话。
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又要下雨。
志强点了根烟,手还在抖:“爸,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摇摇头。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清楚。
志刚说:“会不会是妈早就知道这证是假的?”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志强问。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找不到答案。
这时候,远处走来一个人。
是村里的老陈,我和老婆子的老邻居。他看起来有话要说,但又欲言又止。
“老陈,有事吗?”我问。
他搓着手,看了看志强和志刚,然后凑到我耳边:
“老张,有些话我早该说的…”
原来,十五年前,我们家这套房子遇到过拆迁传言。
那时候房价还不高,但大家都担心拆迁补偿太少。老婆子听信了一个骗子的话,花了五千块钱办了个”加密”房产证,说是能多拿补偿。
后来拆迁的事没了下文,老婆子也就把这事忘了。
但她一直把假证当真证保存着,连我都不知道。
“你们妈心眼实,被人骗了也不好意思说。”老陈叹了口气,“我当时劝过她,但她不听。”
“那真的房产证呢?”志刚问。
老陈指了指房管所的方向:“应该还在那里存档呢。你们去查查看。”
房管所里,工作人员调出了我们家的档案。
真正的房产证确实在,户主写着我和老婆子两个人的名字。
“需要补办吗?”工作人员问。
我看着志强和志刚,两个儿子也在看着我。
“补办吧。”我说。
办证的时候,需要交一些费用。志强和志刚抢着要付钱,最后决定一人一半。
拿到新证的时候,志强说:“爸,这房子还是您的,我们谁都不要。”
志刚也点头:“对,您和妈辛苦了一辈子,这房子就是您的养老房。”
我拿着鲜红的房产证,看着上面我和老婆子的名字,眼泪差点掉下来。
晚上回到家,我坐在老婆子的遗像前。
香炉里的香还在燃烧,青烟袅袅上升。
“老婆子,你这是何苦呢?”我自言自语,“为了不让两个儿子争房子,你宁愿用假证?”
遗像里的她还是那样慈祥地笑着,什么都不说。
我想起她最后那句话:“房产证在枕头下面…”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是假的?
她是不是故意要让我们发现真相?
让我们知道,房子可以分,但家不能散?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就像她走那天一样。
第二天早上,志强和志刚都来了。
志强提着菜,志刚拿着酒。
“爸,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志强说,“好久没有一家人聚在一起了。”
志刚在厨房忙活着,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妈最爱吃糖醋排骨,我给您做一个。”
我坐在客厅里,看着两个儿子忙前忙后,心里暖暖的。
墙上还挂着老婆子生前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碎花布衫,笑得很开心。那是志强结婚那天拍的,她坐在主位上,两边是一大家子人。
桌上摆着她用了几十年的那套碗筷,边缘有些磕碰,但洗得很干净。
饭菜的香味慢慢飘散开来,就像以前她做饭时一样。
我想,这可能就是她真正想要的吧。
不是房子,不是财产,而是一家人好好的。
吃饭的时候,志强提起了一件事。
“爸,我准备把工作调回来,就在县城里上班。”
“为什么?”我问。
“孩子要上学了,老是在外面漂着也不是事。”他夹了块排骨放在我碗里,“再说,您年纪大了,我们也该在身边照顾。”
志刚也说:“我在广东的那个厂子也不怎么样,老板总拖欠工资。正好县里有个朋友说可以介绍工作,我也想回来。”
听着两个儿子的话,我心里既高兴又担心。
“你们真的想好了?外面机会多,回来了可就…”
“爸,什么机会不机会的。”志强打断我,“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我看了看老婆子的遗像,好像看到她在点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老婆子还活着,正在厨房里忙活。我走过去,看到她在包饺子。
“包这么多饺子干什么?”我问。
“志强志刚都要回来了,多包点。”她头也不抬地说。
“他们要回来?”
“嗯,回来了就好。一家人就该在一起。”
她抬起头看着我,脸上还是那个熟悉的笑容。
“那个房产证的事…”我想问。
“什么房产证?”她装糊涂,“我不记得了。”
然后她又低头包饺子,嘴里哼着小曲。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枕边还有湿意,不知道是梦中的泪,还是现实的泪。
一个月后,志强和志刚都回来了。
志强在县里的建设局找了份工作,志刚在镇上开了个小超市。
两家人住得不远,经常过来看我。
有时候志强的孩子放学后会先到我这里写作业,等他爸妈下班再接走。
有时候志刚会带着老婆孩子过来吃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闹得很。
那套真的房产证,我锁在抽屉里,很少拿出来看。
重要的不是房子属于谁,而是这个家还在。
前几天,我整理老婆子的遗物,在她的针线盒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字迹:
“老头子,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记住,房子可以给任何人,但不要让两个孩子因为这个闹翻。一家人和和睦睦比什么都重要。”
纸条的日期是她去世前半年。
看来她早就有预感,也早就想好了。
那个假房产证,可能真的是她的一个计策。
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让我们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把纸条贴在她的遗像旁边,每天上香的时候都能看到。
外面又下雨了,但这次我不觉得凄凉。
雨点打在窗上的声音,听起来像她在轻轻地笑。
现在,每当有人问起那个假房产证的事,我都会说:
“老婆子啊,她比我们都聪明。”
是啊,她用一张假证,换来了一个真正完整的家。
这笔买卖,值了。
来源:二公主育儿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