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5年6月7日,当湘西会战的枪炮声渐渐沉寂,硝烟弥漫的雪峰山脉迎来了一场特殊的端午节。中国士兵们在战壕中分享着后方百姓送来的粽子,而仅仅几天前,这些山谷还是血肉横飞的战场。这场起于4月9日、止于6月7日的湘西会战(又称雪峰山会战或芷江作战),是中国人民抗日
1945年6月7日,当湘西会战的枪炮声渐渐沉寂,硝烟弥漫的雪峰山脉迎来了一场特殊的端午节。中国士兵们在战壕中分享着后方百姓送来的粽子,而仅仅几天前,这些山谷还是血肉横飞的战场。这场起于4月9日、止于6月7日的湘西会战(又称雪峰山会战或芷江作战),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中最后一次大规模会战,也是中国战场从战略防御转向战略反攻的历史性转折点。
在德国法西斯于5月8日宣布投降的全球背景下,湘西会战的胜利具有特殊意义。它发生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前夕,中国军队以20万兵力对抗日军8万之众,在绵延200余公里的战线上展开了决定性的较量。这场战役不仅粉碎了日军夺取芷江机场的战略企图,更以歼灭日军3万余人的战果,为三个月后的抗战全面胜利奏响了壮烈的序曲。
一、战役背景与起因。
1, 日本帝国的困兽之斗。
1945年初,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进入最后阶段。在太平洋战场,美军于4月1日登陆琉球群岛,突破日军内卫防线;日本海军几乎全军覆没,海上交通线濒临崩溃。南洋群岛上数十万日军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与此同时,中国远征军在缅甸取得胜利,于1945年1月与盟军在芒友会师,3月攻占腊戍后在乔梅与英军会师,重新打通了滇缅公路。这条“生命线”的打通使美援物资源源不断输入中国,国民党军队得以装备36个美械师,战斗力显著增强。
日军大本营为挽救覆亡命运,制定了“本土决战”计划,并决定调整中国战场部署。1945年3月,冈村宁次下令将华南除香港、广州外的部队全部调往南京,原在广西、广东、海南的第三、十三、三十四、二十七等师团则“调任华北待机”。然而这一战略收缩面临巨大障碍——中美空军以芷江和老河口两个前沿基地为依托,对日军交通线实施毁灭性打击。
“地图上日寇的确从泰越到中国东北画上了一条红线,实际上这条红线上天天在冒火光!”当时的报纸如此描述中美空军对日军大陆交通线的打击。中美空军的P-51“野马式”战斗机、B-24、B-25轰炸机频繁袭击华北、华中的铁路、公路及长江、湘江水路,甚至直接威胁日本本土。芷江机场作为盟军在华的最大空军基地,停驻着300余架战机,成为日军的心腹大患。
2 ,芷江机场的战略价值。
芷江机场位于湘西芷江县城东南一公里处,占地约2000亩,始建于1936年10月。随着战局发展,这里成为中美空军最重要的前进基地。1942年美军开始进驻芷江,1943年陈纳德率领美第十四航空队全面进驻。从芷江起飞的战机航程覆盖整个华中、华南日军占领区,对日军补给线构成致命威胁。
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在战前判断:“只有摧毁芷江机场,才能确保大陆交通线安全,并威胁重庆,挽救帝国命运。”为此,日本大本营授权新编第六方面军执行“芷江攻略战”,由第20军司令官坂西一良中将具体指挥。日军计划投入五个师团约八万兵力,分三路向湘西发起进攻,核心目标是夺取芷江机场。
对中国而言,豫湘桂战役后,湘北、湘中、湘南及广西大片国土沦陷,湘西成为保卫战时首都重庆和大西南的最后屏障。蒋介石在给何应钦的密电中强调:“湘西乃陪都门户,芷江机场更是我制敌之关键,必须不惜代价确保。”历史将这一重任交给了中国军民,湘西会战一触即发。
二、双方战略部署与战前准备。
1, 日军的作战计划与兵力部署。
日军第20军司令官坂西一良在邵阳设立指挥所,精心策划作战方案。他判断中国军队主力将集结于雪峰山地区,因此制定了分进合击的战略:
右翼:重广支队(第47师团主力,约6000人)从新化西进,沿公路进攻洋溪。
中路主力:第116师团(师团长菱田元四郎,约20000人)从邵阳正面西进。
左翼:关根支队(第68师团主力配属第34师团木佐联队,约7000人)从东安、全州出发,进攻新宁、武冈。
此外,第64师团一部进攻益阳,制造假象牵制中国军队;第58旅团向新宁移动策应主攻。日军计划第一步将中国军队主力包围于洞口、武冈地区歼灭;第二步向芷江突进占领机场。但此时日军兵员素质已大不如前——第116师团因衡阳战役损失大量老兵,补充了大量新兵;第47师团更是国内新编部队,战斗力有限。
表:湘西会战日军主要参战部队序列
2 ,中国军队的防御体系。
中国军队由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任总指挥,实际前线指挥由第四方面军司令王耀武负责。参战部队包括9个军26个师,总兵力达20余万人,配备战机400余架,形成立体防御体系:
第四方面军(王耀武指挥)担负正面防御:第74军(施中诚)驻武冈;第100军(李天霞)驻洞口;第18军(胡琏)驻沅陵辰溪;第73军(韩浚)驻溆浦新化。
第三方面军(汤恩伯指挥)负责桂穗路防务。
第十集团军(王敬久指挥)接替湘北防务。
战役机动兵团:第90军控置靖县、绥宁一线。
总预备队:新六军(廖耀湘)从云南空运芷江。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军队装备水平显著提升——新六军为全套美械装备;第74军、第73军和第18军完成半数美械换装;总计王耀武指挥的美械和半美械部队超过10万人。王耀武在战前做了周密准备,特派第58师勘察组深入雪峰山区考察一周,修正军用地图,详细记录要隘、通路、制高点等关键地形信息。
3 ,中美空军的压倒性优势。
陈纳德将军指挥的“飞虎队”(中美联合航空队)进驻芷江机场,拥有当时最先进的P-51“野马式”战斗机、B-24、B-25轰炸机和C-43、C-47运输机。芷江机场距离战场仅数十公里,战机滞空时间长,可频繁起降作战。整个战役期间,中国空军出动战斗机近千架次、轰炸机近200架次,完全掌握了制空权。日军后来回忆:“敌机反复来袭,扫射轰炸,猖狂之极”,与战争初期日军的空中优势形成鲜明对比。
表:中日双方在湘西会战中的兵力装备对比
三、战役关键进程与转折。
1, 第一阶段:日军三路进攻(4月9日-4月30日)
1945年4月9日,湘西会战正式打响。日军按计划分三路发起进攻:
左翼攻势:4月15日夜,关根支队从东安出发进攻新宁。守军第74军第58师一部抵抗两天后,于17日撤出新宁县城。占领新宁后,关根支队兵分两路:第217联队向武冈西北的瓦屋塘突进;第117大队进攻武冈正面。4月20日,第117大队抵达武冈城郊,遭遇第58师顽强阻击。武冈守军一个营面对数千日军强攻,硬是坚守三天,给予日军重大杀伤后有序撤退。
武冈保卫战堪称传奇——日军第58师团一部于4月27日猛攻武阳,守军第9连与数倍于己之敌苦战四昼夜,全连壮烈牺牲。连长周北辰身先士卒,手持冲锋枪与突入之敌白刃肉搏,夜间还带领两名战士突入敌阵杀死数名日军并俘虏两名少尉,最后身中两弹壮烈殉国。
右翼攻势:4月15日夜,重广支队从新化西下进攻洋溪。第73军军长韩浚判断日军尚未集结完毕,决定先发制人,派出两个团主动出击。日军第47师团措手不及,连续两次增兵才稳住阵脚。4月23日,日军一中队百余人企图偷袭第73军阵地,反被包围全歼。至29日,重广支队在洋溪桥遭第73军猛烈反攻,伤亡惨重,攻势受阻。
中路主攻:日军第116师团在师团长菱田元四郎指挥下,从邵阳分三股向西进攻:
左路:第120联队指向洞口,4月26日抵洞口后遭第58师阻击停滞。
中路:第133联队作为主力进攻洞口,遭第57师和暂六师打击寸步难行。
右路第109联队向放洞推进,被第51师阻截。
至4月底,日军中路主力已深入雪峰山150里,但两翼支队被分割阻击,第116师团陷入孤军深入的险境。王耀武的“诱敌深入”策略初见成效。
2 ,第二阶段:中国军队反击与转折(5月1日-5月20日)。
5月初,战场态势发生根本转变。中国军事委员会判断战机已到,命令:
第18军火速南下。
第94军主力由湘黔边境向武冈急进。
新六军在芷江整备待命。
各军限5月初到达指定位置,配合第四方面军夹击日军。
武阳反击战:5月4日,第94军第5师向武阳日军发起反攻。经三日激战,收复武阳,歼敌1500余人,击毙日军第58旅团长。武阳大捷标志着湘西会战由被动变主动、由防御转反攻的关键转折。中国军队乘胜追击,在高沙、瓦屋塘等地截击溃退日军。
青岩战役——铁血七日:5月1日起,日军4000余人猛攻江口、青岩、铁山一线。中国守军第57师170团在空军支援下死守阵地。洞口县江口镇青岩村村民肖岩生回忆:“1945年5月8日,战斗特别激烈,双方打得地动山摇。我在山上看到,中美空军的飞机一批接着一批飞到江口、青岩一带轰炸日本侵略者。日军没有任何防空武器,被炸得哇哇直叫。”
连续七天七夜,青岩地区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当地百姓自发支援前线,搬运弹药。5月8日,中国守军在中美空军配合下击退日军波状强攻,毙敌300余人。整个青岩战役累计歼敌1600余人,成为湘西会战的重要转折点。
龙潭浴血:日军4000余人偷袭雪峰山交通要冲龙潭镇。日军损失惨重。
3, 第三阶段:全面反攻与日军溃败(5月21日-6月7日)。
钳形攻势的致命绞杀。
5月21日,中国军队完成合围部署:
第18军(胡琏)如利剑出鞘,自溆浦南下直插日军后背。
第100军(李天霞)由洞口向北猛攻。
第74军(施中诚)自武冈向东截击。
新六军(廖耀湘)作为战役铁拳,从芷江直扑江口。
在雪峰山区的峡谷密林中,机械化装备的新六军展现出惊人战力。其战车营沿公路快速突进,在山门镇遭遇战中,五辆M4谢尔曼坦克一字排开,用75毫米主炮轰击日军阵地。日军第109联队大队长饭岛克己在日记中绝望写道:“敌军战车出现在山脊,炮弹如雨点落下,我们连反坦克武器都没有...”
土桥战役——最后的玉碎。5月25日,日军残部约6000人被困于土桥、茅坪狭长谷地。为打开生路,日军发动自杀式冲锋:
第133联队长加川胜永大佐亲自率“决死队”夜袭。
士兵身绑炸药扑向中国军阵地。
凌晨3时突入第19师57团指挥所。
守军团长钟雄飞持冲锋枪率警卫班血战,子弹打光后抡起工兵锹劈杀三名日军,最终与突入之敌同归于尽。此战日军虽突破前沿阵地,但在纵深防线被全歼,加川胜永被追击炮火炸死。日军战史承认:“土桥突围实为悲壮的玉碎战,生还者不足三成。”
关根支队的覆灭。左翼日军命运更为凄惨。关根支队5月初在武冈遭第94军痛击后,残部4000余人窜入雪峰山余脉。当地苗族猎手组成“山林别动队”,用弩箭和猎刀配合正规军清剿:
5月28日,第121师在罗家坳设伏。
苗民向导带部队抄近路封锁山口。
中美空军投掷燃烧弹引发山火。
被围日军粮弹尽绝,竟以同伴尸体为食。6月2日,关根久太郎下令焚毁军旗后切腹,仅百余人趁夜雨逃脱。中国军队在战场缴获的日军日记记载:“连蜥蜴都吃光了...少尉把最后一块糖让给伤员,自己吞枪自杀。”
4 ,战役结局。
至6月7日,枪声在雪峰山区渐渐平息:
日军伤亡达28,274人(日本防卫厅《战史丛书》数据)。
被俘447人(含军官42名)。
损失火炮46门、机枪358挺。
中国军队伤亡20,660人。
更深远的影响在于战略格局的颠覆——日军再无力发动战略进攻,三个月后日本宣布投降时,湘西战场幸存的日军部队甚至无法组织有效撤退。而中国军队通过此役验证了美械部队的山地作战能力,为后续反攻积累了宝贵经验。
五、战役结果与历史意义。
1, 军事天平的决定性倾斜。
此役彻底粉碎日军“大陆交通线”战略。战后缴获的日军第20军作战日志承认:“雪峰山作战失败后,自武汉至广州的铁路完全瘫痪,南洋派遣军与本国的联系实际断绝。”更深远的是心理震慑——参战的第116师团老兵三木良平在回忆录中写道:“中国兵冲锋时喊着‘为南京报仇’,我们才意识到这场战争早已注定结局。”
2 ,芷江受降:历史的庄严见证
1945年8月21日,历史的轮回在芷江机场上演。日本中国派遣军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一行,乘坐漆有绿十字的运输机在此投降:
中方受降代表萧毅肃将军端坐受降台。
日军代表交验身份证明时双手颤抖。
签字仪式仅17分钟,却终结了14年浴血抗战。
受降典礼现场陈列着湘西会战缴获的128件日军武器,其中坂西一良的军刀被永久收藏于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藏品编号JB-1945-0722)。当日本代表走过这些沾着中国军民鲜血的武器时,围观百姓中爆发出震天哭喊——那是积压了十四年的血泪终于得以宣泄。
3 ,民族精神的永恒丰碑。
湘西会战的深远影响远超军事层面:
战术革新:首次验证空地协同作战模式,陈纳德在报告中特别指出:“中国地面部队通过布板信号引导空袭的精度超过欧洲战场。”
民心觉醒:参战的5000余名湘西苗、侗族勇士证明,中华民族在存亡之际爆发的凝聚力足以撼动山河。麻阳县农民滕代远带着三个儿子参战,仅幼子生还,战后他说:“用我全家性命换鬼子滚出中国,值!”
国际地位转折:《纽约时报》战地记者艾默生从芷江发回报道:“中国军队在雪峰山的胜利,使罗斯福总统生前‘使中国成为世界四强’的构想成为现实依据。”
六、血火淬炼的民族魂。
2005年,在江口战役遗址青岩岭,当地百姓立起一块无字石碑。放牛老人刘竹清解释:“这下面埋着三百多具无名官兵遗骨,我们不知道他们名字,但知道他们为什么死。”
当粽叶飘香的1945年端午节来临,雪峰山的硝烟渐渐散去。活下来的士兵们嚼着百姓送来的粽子,许多人突然嚎啕大哭——他们终于活着吃到了家乡的味道。在这场决定民族命运的决战中:
中国军人以血肉之躯筑起钢铁防线。
湘西民众用背篓竹筏架起补给生命线。
中美空军以银色机翼划破死亡阴霾。
湘西会战不仅粉碎了日军最后的战略攻势,更用铁与血证明:当四万万同胞凝聚一心,任何侵略者终将被埋葬在觉醒的东方大地。这份用生命铸就的精神遗产,至今仍在芷江受降纪念馆的斑驳钢盔间、在雪峰山战役阵亡将士公墓的苍松翠柏间,向世界诉说着一个民族凤凰涅槃的壮烈史诗。
来源:海阅财经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