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叫史卫东,今年五十八岁。
我爸走了。
他临终前,办了件最狠心的事。
这事儿,成了我们家最大的一个谜。
他把家产全给了我哥。
唯独给了我一把生了锈的破钥匙。
我哥看我的眼神,我记了一辈子。
那不是炫耀,也不是同情,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
所有人都觉得,我爸偏心到了极点。
我也这么觉得。
直到我拿着那把钥匙,打开了老屋的暗格。
我爸叫史振邦,是个木匠,十里八乡手艺最好的那种。他那双手,好像天生就是跟木头打交道的,能把一块平平无奇的木头,变成一件有生命的家具。我爸这辈子,话不多,背挺得笔直,就像他手里那把用了几十年的刨子,稳当,有力。
我们家住在城南的老巷子里,一栋带院子的老式砖瓦房。那房子,是我爸亲手盖的。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也是我爸在我出生的那年亲手栽下的。夏天,槐花一开,香气能飘满整条巷子。我和哥哥史卫军,就是在那棵槐树下,在那栋老房子里,一天天长大的。
我哥史卫军,比我大三岁。他从小就跟我完全不一样。他像我爸,沉稳,话少,干什么事都有板有眼。读书的时候,他的奖状能贴满半面墙。参加工作后,进了国营造船厂,从一个普通的技术员,一步步干到了车间主任。他的人生,就像我爸画的墨线一样,笔直,清晰,从不出错。
而我呢,从小就是个让家里人头疼的主儿。我淘气,不爱念书,就喜欢鼓捣一些没用的东西。抓蜻蜓,掏鸟窝,用泥巴捏小人儿,这些我都在行。我爸总说我:“卫东啊,你什么时候能让你哥省点心?”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我妈温玉华,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她性子温和,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她是我们家父子三个之间的“润滑剂”。每次我爸要揍我,都是她护在前面。每次我跟我哥闹别扭,也是她两头劝。她总说:“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可那时候,我不懂。我只觉得,爸妈的心,都偏向我哥史卫军。
好吃的好穿的,总是先紧着我哥。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妈托人从上海买了块料子,只够做一件棉袄。我妈没跟我商量,直接就给我哥做了。我当时不懂事,又哭又闹,在地上打滚。我爸气得解下皮带就要抽我,嘴里骂着:“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哥在厂里上班,风吹日晒的,你个小兔崽子整天在家混,还要什么新衣服!”
我妈死死抱住我爸的胳膊,眼泪汪汪地说:“老史,你别打孩子,是我不好,是我没本事,弄不来两块料子。”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我听见我爸在院子里,一下一下地抽着烟,叹气声隔着窗户都能传进来。从那天起,我心里就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觉得父亲不爱我的种子。
这种感觉,伴随了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
我哥史卫军上大学那年,家里摆了酒席,亲戚朋友都来了,热闹非凡。我爸喝了很多酒,满面红光,挨个敬酒,嘴里说着:“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养了卫军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
我呢,考了个三流的专科,毕业后也没找到什么正经工作,自己开了个小小的五金店,勉强糊口。我结婚的时候,家里没钱,我爸只是简单给我们办了两桌,请了几个最亲的亲戚。我媳妇当时就有点不高兴,觉得我爸妈太偏心。我嘴上替我爸妈解释,说家里确实困难,但我心里那个疙瘩,又大了一圈。
特别是后来,我哥史卫军娶了媳妇夏荷。我那个嫂子,人长得漂亮,说话也得体,特别会讨我爸妈欢心。每次他们两口子回来,家里就跟过年一样。我妈拉着夏荷的手,问长问短。我爸呢,虽然话不多,但脸上的笑容是藏不住的。他会拿出自己珍藏的好茶叶,给我们泡茶。那茶叶,我平时想喝,他都舍不得。
我就像这个家里的一个局外人,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十年。我们都从青葱少年,变成了鬓角斑白的中年人。我那个五金店,生意不好不坏,养家糊口够了,但发不了大财。我哥呢,在厂里当了领导,受人尊敬,生活优渥。我们兄弟俩的差距,越拉越大。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地过下去。直到三年前,我爸病了。
肺癌晚期。
这个消息像个晴天霹雳,把我们这个家彻底打蒙了。
我爸辛苦了一辈子,刚退休没几年,还没来得及享福,怎么就得了这个病?我妈天天以泪洗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我哥史卫军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找了最好的医院,请了最好的专家。但医生说,太晚了,只能是尽量延长生命,减轻痛苦。
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光。
我关了五金店,和我哥轮流在医院照顾我爸。我爸是个要强的人,他不喜欢麻烦别人。即使疼得满头大汗,他也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攥着床单。看着他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我心里比刀割还难受。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并不是不爱他。原来,他早已是我生命里无法分割的一部分。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年轻时的不懂事,后悔自己那么多年来对他的误解和疏远。我想跟他多说说话,想告诉他,其实我很爱他。
可是,我爸的话越来越少,精神也越来越差。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昏睡着。偶尔清醒过来,也只是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记得有一次,我给他喂水,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曾经是那么有力,能轻易地举起沉重的木料,现在却只剩下皮包骨头,冰冷,干枯。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像是愧疚,又像是嘱托。我赶紧把耳朵凑过去,轻声问:“爸,您想说什么?”
他喘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卫东……我对不住你……”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摇着头,哽咽着说:“爸,您别这么说,是儿子不孝,是儿子以前不懂事……”
他却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那之后,他的病情急转直下。
临终前的那天下午,他突然回光返照,精神好了很多。他把我、我哥史卫军、我妈温玉华还有我嫂子夏荷都叫到了床前。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我妈握着他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哥站在床边,低着头,一言不发,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我爸的目光,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我哥史卫军的身上。
“卫军,”他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走了以后,家里……就交给你了。”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的话。
“城南那套老房子……还有我这辈子攒下的所有积蓄……都留给你。”
病房里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爸他……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么偏心?
我妈愣住了,她想说什么,却被我爸用眼神制止了。
我嫂子夏荷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和不安。
我下意识地看向我哥史卫军。他的脸,埋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然后,我爸颤抖着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把钥匙。
一把又老又旧的铜钥匙,上面布满了暗绿色的铜锈,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卫东,”我爸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深意,“这个……给你。别怪我。”
说完这两个字,他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爸!”
“老史!”
病房里,哭声响成了一片。
而我,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我只是呆呆地站着,手里攥着那把冰冷的钥匙,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在父亲的葬礼上,我哥史卫军成了主心骨。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后事,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亲友。他看起来很悲伤,但也很冷静。
很多亲戚朋友都知道了我爸临终前的安排,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同情和怜悯。有几个嘴快的长辈,还悄悄拉着我说:“卫东啊,你爸这事儿办得是有点不地道,但他是长辈,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哥人不错,以后他不会亏待你的。”
我听着这些安慰,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我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谁的“不会亏待”。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我爸要这么对我?难道在他心里,我真的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葬礼结束后,一家人坐在一起,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哥史卫军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和一本房产证,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卫东,”他声音沙哑地说,“爸的安排,我事先也不知道。这房子和钱,我们一人一半。”
我看着桌上的东西,心里五味杂陈。我抬起头,看着他。我突然发现,我哥的眼角,多了好多皱纹,鬓角也添了白发。这些年,他为了这个家,也付出了很多。
我嫂子夏荷也在旁边劝我:“是啊,卫东,你哥说的对。我们是一家人,爸妈的东西,理应有你的一份。”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我把我爸给我的那把钥匙,放在了桌上。
“哥,嫂子,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爸既然这么安排了,就按他的意思办吧。我什么都不要。”
说完,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我从小长大的家。
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连好几天。我媳妇看我这样,急得不行,却又不知道怎么劝我。
那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爸教我用刨子,他的大手握着我的小手;我想起了我上学时,下雨天他骑着自行车去接我,把我护在他的雨衣里;我想起了我开五金店时,他默默地过来帮我打货架,一句话不说,干了一整天……
我发现,我爸并不是不爱我。他的爱,只是不善于表达。他的爱,都藏在了那些沉默的行动里。
可我还是想不通,他临终前为什么要那样安排?那把钥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星期后,我哥史卫军给我打了电话。
“卫东,你来老房子一趟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老房子还是老样子,院子里的大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木头和尘土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里的陈设,还和我爸在世时一模一样。墙上,还挂着我们一家四口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年轻的父亲抱着我,母亲抱着哥哥,我们都笑得很开心。
我哥史卫-军正坐在我爸生前最喜欢的那张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
“你来了。”他看到我,站了起来,“爸的东西,我整理了一下。有些是你的,你带走吧。”
我走过去,看到盒子里是一些我小时候的玩具,弹弓,铁环,还有我用泥巴捏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小人儿。旁边,还放着几本相册。
我随手翻开一本,里面全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从我刚出生被裹在襁褓里,到我第一次走路,第一次上学,再到我结婚成家……每一张照片后面,都用我爸那刚劲有力的字迹,标注着日期和事件。
原来,我成长的每一个瞬间,他都替我记着。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哥,”我声音颤抖地问,“爸他……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哥史卫军叹了口气,从口袋里也掏出了一把钥匙,和我的那把一模一样。
“其实,爸也给了我一把钥匙。”他说,“他还给我留了一封信。”
说着,他把一封已经泛黄的信递给了我。
我颤抖着手打开信,那是我爸的笔迹。
“卫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知道,我临终前的那个决定,让你和卫东都很难接受。特别是卫东,他肯定会恨我。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我们家这套老房子,看起来还结实,但地基已经出了问题。后面那堵墙,因为常年潮湿,已经开始有裂缝了。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我找人看过,要想彻底修好,得花一大笔钱。
你比卫东稳重,有能力,也有人脉。这房子,交给你,我放心。你一定要把它修好,这是我们史家的根。
至于我留下的那点钱,你也拿着。卫东这些年不容易,他的五金店生意不好,我知道他手里没什么积蓄。你以后要多帮衬着他点。但他那个人,自尊心强,你直接给他钱,他肯定不要。所以,我才想了这个办法。
我让他恨我,让他觉得我对不起他,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帮助。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们是亲兄弟,以后一定要相互扶持,好好过日子。别让我失望。
爸,绝笔。”
信不含糊,字字句句,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哭我爸的用心良苦,哭我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原来,他不是不爱我,他是爱得太深沉,太笨拙。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铺好了所有的路。他宁愿让我恨他,也不愿意看到我受一点委屈。
我哥史卫-军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哭了,卫东。”他说,“爸也是为我们好。他这辈子,活得太累了。”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爸……”
我哥摇了摇头:“傻小子,我们是兄弟,说什么对不起。快起来吧。”
他把我拉起来,然后指了指我爸生前的工作间。
“爸说,给我们的钥匙,是用来开他留给我们的‘真正’的遗产的。”
我擦了擦眼泪,和我哥一起走进了那个充满了木屑香味的工作间。
工作间还是老样子,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刨子,凿子,锯子……每一件工具,都被我爸擦拭得锃亮。
我哥指着靠墙的一个大木柜说:“爸在信里说,柜子后面有东西。”
我们俩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个沉重的木柜挪开。
柜子后面的墙上,并没有什么暗门。只有一块颜色比周围略深的砖头。我哥用他的钥匙插了进去,轻轻一拧,那块砖头松动了。他把砖头拿下来,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放着一个和我哥手里一模一样的木盒子,还有一封信。
我哥把盒子和信拿出来,递给我。
我打开信,还是我爸的笔迹。
“卫军吾儿,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爸留给你的。你从小就稳重,像我。我知道,把这个家交给你,你一定能撑起来。但你也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卫东。他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比谁都细。以后,你要多照顾他。”
我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崭新的木工工具,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笔记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我爸几十年的木工心得。
我哥史卫-军看着那些工具,眼圈红了。我知道,这是我爸对他的一种认可和传承。
然后,我哥看着我,说:“卫东,该你了。”
我点了点头,拿着我那把生了锈的钥匙,在工作间里仔细地寻找着。我爸会把我的那份“遗产”藏在哪里呢?
我找遍了所有的角落,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我爸那个用了几十年的工作台上。
那个工作台,是用一整块厚重的榆木做成的,上面布满了各种刀砍斧凿的痕迹。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爸总是不让我碰那个工作台的右下角。他说,那里有“机关”。
我俯下身,仔细地在工作台的右下角摸索着。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摸到了一个细小的钥匙孔。
我把那把铜钥匙插了进去,大小正好。我轻轻一拧,只听“咔哒”一声,工作台的侧面,弹出了一个小小的抽屉。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颤抖着手,拉开了那个抽屉。
抽屉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只有一沓厚厚的信,和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我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信封上写着“吾儿卫东亲启”。
我打开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卫东,我的傻儿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别哭。爸这辈子,没给你留下什么金山银山,爸对不住你。
你从小就不像你哥,不爱念书,就喜欢瞎鼓捣。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我不喜欢你,觉得我偏心你哥。其实,你错了。
你哥他,太像我了。他稳重,踏实,这辈子注定要走一条安安稳稳的路。而你,不一样。你心里,有一团火。你的那些‘瞎鼓捣’,在我眼里,不是不务正业,是灵气,是天赋。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让你去学你喜欢的东西。我们家穷,供你哥一个大学生,已经掏空了所有。我没能力再支持你去追求你的梦想。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那团火,一点点地熄灭。
每次看到你守着那个小小的五金店,一脸疲惫的样子,我心里就跟刀割一样。我觉得,是我这个当爹的,耽误了你。
我骂你,打你,是想让你长记性,想让你变得更坚强。我怕你这颗敏感的心,受不了外面的风雨。
我给你留下这把钥匙,不是让你来找钱的。我是想让你找到这个。
爸知道你喜欢画画,喜欢设计。这个抽屉里,是你从小到大所有的涂鸦和画作。从你用粉笔在地上画的小鸡,到你上学时在课本上画的孙悟空,再到你后来偷偷画的那些设计图纸……我都给你收着呢。一张都没舍得扔。
在我眼里,这些,比任何金银珠宝都珍贵。这是你的天赋,是你的宝贝。
爸没本事,不能帮你实现梦想。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放弃。无论多大年纪,都不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
那个红布包里的东西,你打开看看吧。那是爸这辈子,唯一一次为你‘走后门’。
别怪爸,下辈子,爸还想当你爹。
爱你的,父亲。”
我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把信紧紧地贴在胸口,感觉我爸那双温暖的大手,正在抚摸我的头。
我颤抖着,打开了那个红色的布包。
里面,是一张录取通知书。
一张已经泛黄的、八十年代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录取人的名字,赫然写着:史卫东。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有考过这个学校啊!
我拿起抽屉里的另一沓信,那些信,都没有信封,像是日记。我翻开了第一页。
“1985年9月10日。今天,卫东拿回了他的高考成绩,落榜了。看着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样子,我心里难受。这孩子,随我,嘴硬,心软。我偷偷进了他房间,看到他枕头底下压着的画稿,画的是山水,有模有样。我突然有个想法,也许,他不适合走高考这条路。”
“1985年10月3日。我托人打听了,中央工艺美院可以单独招生,但要专业考试。我把卫东的画稿,偷偷寄了过去。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就当是试试吧。”
“1985年11月20日。收到了美院的回信!他们说卫东这孩子有天赋,让他去北京参加面试。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可是,去北京的路费,还有以后的学费,从哪里来?家里已经没钱了。”
“1985年12月1日。我跟厂里预支了半年的工资,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总算凑够了路费。我骗卫东说,是厂里派我去北京出差,让他陪我一起去,就当是散散心。他信了。”
“1985年12月15日。面试很顺利。老师们都很喜欢卫东。我看着他在老师们面前,自信地讲着自己对画画的理解,我突然觉得,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回来的路上,他很高兴,跟我说了很多话。这是他长大以后,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
“1986年3月5日。录取通知书寄来了!我拿着那张纸,手都在抖。我的儿子,有出息了!可是,我高兴不起来。一年几百块的学费,我上哪儿去凑?卫军上大学的钱,还没还完。我不能为了卫东,再拖垮这个家。”
“1986年3月10日。我病了几天。玉华问我怎么了,我没说。我把那张通知书,藏了起来。我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让卫东恨我一辈子的决定。我告诉他,北京那边没消息了,让他死了这条心,踏踏实实学个手艺。”
“1986年3月11日。卫东跟我大吵了一架。他骂我,说我毁了他的前途。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恨意。我的心,像被挖走了一块。儿子,你别怪我。爸是没用,爸对不起你。但长痛不如短痛。我宁愿你现在恨我,也不想看到你以后因为没钱上学而痛苦。”
……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拿着那张被我父亲藏了三十多年的录取通知书,泣不成声。
原来,我离我的梦想,曾经那么近。
原来,是我的父亲,亲手“毁掉”了我的梦想,也亲手,扛起了一切。
他用他的沉默,他的“偏心”,他的“狠毒”,为我构筑了一个最安全的避风港。他让我平庸地、安稳地度过了半生,而他自己,却背负着这个秘密,背负着我的“恨”,孤独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是怎样一种深沉而又绝望的父爱!
“卫东……”我哥史卫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哽咽。他也看到了那张录取通知书,看到了一切。
他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哥……”我趴在我哥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我错怪爸了……我错怪他了……”
我哥拍着我的背,一遍遍地说:“不怪你,不怪你……是我们,都没读懂爸……”
那天,我们兄弟俩,在父亲那个小小的、充满了木屑香味的工作间里,待了很久很久。我们聊起了父亲,聊起了童年,聊起了那些被我们忽略的、藏在岁月深处的爱。
我们之间的那点隔阂,那点因为父亲“偏心”而产生的芥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终于明白,父亲留给我们的,不是房子,不是钱。
他留给我哥史卫军的,是“责任”。是作为长子,撑起一个家的担当。
他留给我的,是“梦想”。是告诉我,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自己心底的那团火。
而那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打开的,是我们史家最宝贵的财富——亲情。
后来,我哥史卫军坚持把父亲留下的钱给了我。他说:“这是爸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去把你喜欢的事情做起来吧,别让爸在天上还为你操心。”
我没有再拒绝。
我用那笔钱,盘掉了我的五金店,在老城区租了一个小门面,开了一间小小的设计工作室,专门做一些中式的、带着传统手艺的家具和摆件。
我的手艺,是父亲教的。我的灵感,来自那个装满了我童年画稿的抽屉。
生意不大,但都是我喜欢做的。每天和那些木头打交道,闻着那熟悉的木香,我就觉得,父亲好像从未离开。
我哥呢,他请了最好的施工队,把我家的老房子,从地基到屋顶,仔仔细细地翻修了一遍。他还特意保留了父亲的那个工作间,把它变成了我们史家的一个小小的“纪念馆”。
每个周末,我们两家子都会回到老屋聚会。孩子们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追逐打闹,我和我哥下棋喝茶,我嫂子夏荷和我媳妇在厨房里准备着一桌好菜,我妈温玉华呢,就坐在藤椅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我仿佛又看到了父亲那沉默而又坚实的背影。
我知道,他正在天上,微笑着看着我们。
他用他的一生,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什么是家。
这爱,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那么,我想问问大家,在你的生命里,是否也有过对父母深深的误解?是否也有一份迟到的爱,让你在明白之后,泪流满面呢?
来源:杨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