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外面站着亲家公赵大国，手里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菜袋子，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搭伙人生

那天下午，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敲门声传来。

＂老方，是我，你儿媳的爹！＂

我放下手中的报纸，慢腾腾地挪到门口。

外面站着亲家公赵大国，手里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菜袋子，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听说你一个人住，我寻思咱俩反正都是光棍一条，不如搭伙做饭，省事又热闹。＂

我愣在原地，手扶着门框，一时无言以对。

他这一来，打乱了我十几年来固定不变的生活节奏。

六十八岁那年，我从北方那家国营纺织厂退了休。

厂里给了一笔还算过得去的退休金，又分了这套六十多平米的小两居室，虽不算宽敞，但对我一个人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老伴走得早，癌症，从确诊到离世不过半年光景，留下我和儿子小方相依为命。

那时候我还在车间当工段长，每天起早贪黑，既要完成生产任务，又要照顾上学的孩子。

日子虽苦，但也有盼头，就盼着孩子能出人头地，不像我们这一辈子只会跟着机器转。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在一家外企当了小主管，娶了个温柔贤惠的媳妇小赵。

孩子们常劝我搬去城里和他们同住，可我舍不得这个承载了大半辈子记忆的小区。

＂老了老了，挪窝难。＂这是我常挂在嘴边的话。

其实，我是怕打扰年轻人的生活，毕竟住得近了，磕磕碰碰的矛盾难免会多。

亲家公是个小学老师，教了一辈子语文，说起话来总是那么有条理。

他退休后不久，亲家母就因為心脏病突发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那套学校分的老房子里。

我们见过几面，大都是在孩子们的婚礼和节假日聚餐上，印象还算不错，但要说搭伙过日子？

这事儿我还真没想过，也没敢想过。

＂这不合适吧...＂我迟疑着，心里直犯嘀咕。

＂有什么不合适的？＂亲家公笑呵呵地说，＂咱们都是一个人，做饭又麻烦又浪费，一起吃多好。＂

说着，他径直走进厨房，二话不说就把菜往冰箱里塞，像是早已决定了似的。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心里直发毛。

这老头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咱俩又不是发小，凭啥说搭伙就搭伙？

晚上，我给儿子打电话，把这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电话那头，儿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爸，这是好事儿啊。＂

＂啥好事？＂我有点不解。

＂您一个人在家，我们总是放心不下。有亲家公陪着您，大家都踏实。＂

电话那头，儿媳妇也接过话来：＂爸，我爹这人挺好的，就是话多了点。您多担待。＂

我心想，年轻人现在讲究＂增进亲家感情＂，却不知道老头子的日子怎么过。

我这一辈子，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自在惯了。

可转念一想，儿子说得也有道理，他们在城里工作忙，难得回来一趟，若是有个伴，确实能让他们少操心。

就这样，我和亲家公开始了＂搭伙＂生活。

起初几天，我总觉得别扭，像是多了个不速之客，打破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

每天早上六点，我刚起床，就听见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响声，亲家公已经在忙活早饭了。

＂老方，快来吃饭！＂他中气十足地喊道，＂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刚出锅的煎饼，还有几碟简单的小菜。

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简单对付，一个馒头，一杯稀饭，一碟咸菜，能吃饱就行。

可亲家公不这么想，他讲究＂民以食为天＂，说人老了更要吃得好，不然身子骨哪撑得住。

亲家公爱聊天，像个永远说不完话的收音机。

他讲起从前在学校的事，那些淘气的学生，那些有趣的同事，那些读书人之间的小趣事，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有个学生，后来当了作家，还记得我这个老师，专门回来看我，还给我带了他写的书，签了名...＂

我不善言辞，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却不知不觉被他的故事吸引。

他的故事里有酸甜苦辣，有成功失败，更多的是对教书育人这份工作的热爱和执着。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他的故事，甚至会主动问起一些细节。

春寒料峭的日子里，两个老头子一个炒菜，一个择菜，倒也其乐融融。

亲家公的手艺不错，会做各种家常菜，而且特别注意营养搭配。

＂老方，你这么多年一个人，肯定没少糊弄自己。＂亲家公边切菜边说，＂人老了，更要注意饮食均衡。＂

确实，自从老伴走后，我的伙食越来越简单，有时候甚至懒得做，随便对付一口就睡了。

亲家公来了后，我的餐桌一下子丰盛起来，胃口也跟着好了。

＂老方，尝尝我做的红烧肉，这可是我的拿手菜。＂亲家公端着菜，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红烧肉香气四溢，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我夹了一块，入口即化，竟然有老伴在世时的味道。

恍惚间，记忆拉回到三十年前，那时候老伴还在，小方还小，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旁，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怎么样？＂亲家公期待地问。

＂不错，有点像我老伴的手艺。＂我难得地夸了句。

亲家公笑得更欢了：＂那敢情好，看来咱俩口味挺合的。＂

除了做饭，亲家公还帮我收拾屋子，说我这人太邋遢，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起初我很不习惯，总觉得他多管闲事，但慢慢地，我发现屋子干净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冰箱里不再满是过期食品，衣柜里的衣服也按季节整齐地分类摆放，连阳台上的花草都焕发出新的生机。

这些都是亲家公的功劳。

他说：＂人老了，更要有生活的讲究，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废了。＂

我想，他说得有道理。

然而，好景不长。

楼下的老赵看见亲家公每天进进出出，开始在小区里嚼起了舌根子。

一天早上，我下楼买菜，正好碰见老赵在门口遛弯。

他看见我，笑眯眯地凑过来：＂老方，你这亲家处得真好啊，都同吃同住了，啧啧，现在这年轻人，真会安排。＂

他这话里有话，我心里登时不舒服起来。

回到家，我心事重重，连亲家公叫我吃饭都没听见。

＂怎么了？＂亲家公关切地问，＂最近你好像有心事。＂

我没好气地说：＂小区里都在传咱俩的闲话，说咱俩不清不楚的，这让我以后怎么在小区里抬头做人？＂

亲家公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老方啊老方，咱都这把年纪了，还在乎这些？人老了，有个伴多好，别人爱怎么说随他们去。＂

我不理会他的宽慰，开始刻意躲着他，饭点错开，出门也不打招呼。

亲家公看出了我的心思，也不强求，依旧每天按时做饭，然后把我的那份放在保温盒里，附上一张字条：＂记得热一下再吃。＂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我心里五味杂陈。

自打我和亲家公搭伙后，儿子儿媳来得更勤了。

他们看见我们相处融洽，都笑得合不拢嘴，说我们两家的缘分真好。

可我却藏着一肚子的别扭，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那年春节，儿子儿媳早早地回来团聚。

儿媳妇进门就看出我的不对劲：＂爸，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支吾着说没事，可她却不依不饶，一直追问。

最后，我把小区里的闲言碎语说了出来。

儿媳妇听了，气得脸都红了：＂瞎说什么呢！我爸就是想找个伴，有什么不对吗？那些人嘴巴太坏了！＂

儿子也帮腔道：＂爸，您别理那些闲话，咱们问心无愧就行了。＂

饭桌上，亲家公主动帮我解围：＂老方啊，我们这辈子都为孩子活，为家庭活，现在孩子们有自己的生活，咱们也该为自己活活了。＂

他端起酒杯，脸上带着诚恳的笑：＂人这一辈子，得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是吗？＂

那晚，几家邻居来串门，老赵又开始话里有话地调侃我们。

没等我发作，亲家公就举起酒杯，笑呵呵地说：＂咱俩做朋友，不比亲家关系还亲吗？再说了，一个灶台两个锅，谁规定一定得是夫妻？朋友之间互相照应，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的疙瘩也渐渐解开了。

是啊，人生苦短，何必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

更何况，亲家公的到来，确实让我的生活多了几分色彩。

春节过后，我们的关系更加融洽了。

亲家公发现我喜欢下象棋，就找来了一副精致的象棋，说是他退休时学校送的礼物，一直舍不得用。

＂来，咱俩杀一盘。＂他兴致勃勃地摆好棋子，＂听说你在厂里是棋王，今天我要领教领教。＂

我嘴上说着＂别听他们瞎说＂，心里却暗暗较着劲，想给这老头子点颜色看看。

没成想，三盘下来，我一盘没赢。

＂你耍赖！＂我有些恼火地说，＂下棋不能悔棋的！＂

亲家公笑得前仰后合：＂这叫＇让子＇，不叫＇悔棋＇，行行行，下次不让了。＂

就这样，每天晚饭后，我们都要杀上几盘，有时候一盘棋能下到半夜。

亲家公棋艺精湛，但他不喜欢一味地取胜，总是在适当的时候＂露出破绽＂，让我赢上一两盘。

起初我还会生气，觉得他小看我，后来我明白了，这是他的善意和体贴。

春暖花开的季节，亲家公提议我们一起参加社区的太极拳班。

＂活动活动筋骨，对身体好。＂他说着，拉着我的手就往社区活动中心走。

太极拳我以前也练过，但自从老伴走后，就荒废了。

亲家公却是个太极高手，动作轻盈流畅，一套拳法下来，引得旁人连连称赞。

在他的带动下，我也重拾了这项运动，每天清晨，我们一起在小区的空地上打拳，一招一式，慢条斯理，却也暗含劲道。

小区里的人看我们，眼神也从最初的异样慢慢变得自然。

有时候，还会有其他老人加入进来，一起切磋太极拳法。

慢慢地，我们成了小区里的一道风景。

亲家公还有个爱好，就是养花。

他从自己家里搬来了几盆名贵的蘭花，精心地摆在我家阳台上，每天浇水、施肥、修剪，忙得不亦乐乎。

＂这花啊，跟人一样，需要用心去照料。＂他边修剪枯枝，边感慨，＂付出了心血，它才能开得更好。＂

那些花在他的照料下，果然开得格外灿烂。

那年夏天，儿子儿媳又来看望我们，惊讶地发现家里焕然一新。

不仅干净整洁，还多了不少绿植和小摆设，整个空间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爸，您变了好多。＂儿媳妇感叹道，＂以前您可从来不收拾屋子的。＂

我笑了笑，心想：不只是屋子变了，我这个人也在慢慢地变化着。

有一天晚上，我和亲家公小酌几杯，聊起了各自的过往。

＂老方，你知道吗，我当初为什么提议咱俩搭伙吗？＂亲家公突然问道。

我摇摇头，这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但又不好直接问。

＂因为我孤独啊。＂亲家公叹了口气，＂退休后，学校里的同事们都忙着自己的生活，很少联系。我一个人在家，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家徒四壁，人去楼空，那种感觉，你懂吗？＂

我点点头，这种感觉，我太懂了。

老伴走后的那段日子，我每天都在自言自语，就为了听听自己的声音，确认自己还活着。

＂所以啊，我就想，与其两个人各自孤单，不如搭伙过日子，起码有个说话的人。＂亲家公举起酒杯，＂来，为咱们的友谊干杯！＂

我也举起杯子，酒不醉人人自醉，那晚，我们都有些微醺。

后来，我们的生活越来越有规律。

早上一起练太极，上午亲家公看书写字，我打理花草。

中午一起做饭吃饭，下午去公园散步或者下棋，晚上看看电视新闻，偶尔小酌几杯，谈天说地。

日子虽然平淡，却充满了温情和乐趣。

亲家公有一手好字，经常给我写些励志的句子，贴在墙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人生七十古来稀，吾生有幸登八十＂，看着这些字，我的心情也会随之舒畅起来。

我则教他一些木工活，修修补补家里的家具。

亲家公没干过体力活，手上没茧子，但他学得认真，虽然常常弄得满头大汗，却乐在其中。

＂老方，你这手艺是祖传的吧？＂他啧啧称奇，＂看你修这桌子，跟变魔术似的，一会儿功夫就好了。＂

我笑他没见过世面：＂这有啥？当年在厂里，什么活计没干过？修机器的手艺比这厉害多了。＂

亲家公笑眯眯地说：＂那你可得好好教教我，等我学会了，回头也好显摆显摆。＂

我这才发现，原来教别人做事，也是一种乐趣。

岁月静好，时光悠长。

我们的两个家庭因为我们的友谊而更加亲密。

儿子和儿媳经常回来看望我们，每次都会带上一些小礼物，虽不贵重，但充满了心意。

孙子放暑假时，也会来住上一段时间，小家伙特别喜欢缠着＂两个爷爷＂讲故事。

亲家公讲的是历史故事和寓言，知识渊博，引人入胜。

我讲的则是厂里的趣事和自己年轻时的经历，虽然不如亲家公讲得生动，但孙子却听得津津有味。

＂爷爷，你再讲讲你当兵的故事！＂孙子常常这样缠着我。

那是我最得意的经历，虽然只当了三年兵，但在部队里学到的纪律和坚韧，伴随了我一生。

有时候，我会和亲家公一起带孙子去钓鱼。

小区后面有条小河，水质清澈，鱼虾不少。

我们支起钓竿，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候能钓上几条鲫鱼，回家做成红烧鱼，香气四溢。

孙子总是兴奋地说：＂爷爷，您钓的鱼最好吃了！＂

那种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觉，让我的晚年生活充满了成就感和幸福感。

一转眼，我和亲家公搭伙生活已经三年多了。

这三年里，我们从最初的试探，到后来的默契，再到现在的形影不离，经历了太多太多。

有笑有泪，有争吵有和解，但更多的是相互理解和包容。

亲家公常说：＂老方啊，人这辈子，能遇到知己，真是三生有幸。＂

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十分认同。

人到暮年，才明白，陪伴与理解比血缘更珍贵。

生活像一碗热汤，需要慢慢品味。

而亲家公，就是我这碗汤里意外的调味品，让平淡的晚年多了几分滋味。

那天，我们又一起做饭。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两个老人的银发上，闪闪发亮，像是给我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亲家公边切菜边说：＂老方，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相依为命＇？＂

我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择着菜。

窗外，小区里的孩子们追逐打闹，老人们慢悠悠地散步，生活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我和亲家公，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创造着属于我们的温暖时光。

我忽然想起亲家公贴在墙上的那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是啊，人生走到这一步，何必在意世俗的眼光，不如好好享受当下的每一刻。

我抬头看着亲家公，他正专注地切着葱花，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我心想，这或许就是最好的时光。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