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都说了多少遍,理科作业要先算出来再抄答案!周泽伟,你这样下去,难成大器啊!"刘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的数学作业撕成两半。
"都说了多少遍,理科作业要先算出来再抄答案!周泽伟,你这样下去,难成大器啊!"刘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的数学作业撕成两半。
教室里顿时一片哄笑,后排的李大壮更是夸张地拍着桌子。
那是1992年的春天,我十六岁,正读初三。窗外的杨树抽出了嫩芽,空气中飘散着槐花的香气,而我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站在讲台前低着头。
刘广明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五十出头,戴着老式的黑框眼镜,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他在镇上是出了名的严厉,教了二十多年的数学,据说县里有不少当官的都是他的学生。
"你啊,脑瓜子这么灵光,却总是这么懒散,不求甚解!"刘老师叹了口气,眼睛里透着失望,"就知道投机取巧,这样能有什么出息?"
同学们的目光像一把把小刀,扎在我的背上。我站在那里,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家在小镇边缘的矿区,父亲是煤矿工人,母亲在纺织厂做缝纫工。每天清晨,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就已经出门了。我常常是自己热一碗前晚剩下的稀饭,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家里并不宽裕,一间砖瓦房,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有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是父亲花了三个月工资买的。晚上,全家人常常围坐在煤油灯下,听收音机里播报新闻联播或者评书。
父母都希望我能考上高中,将来分配到矿上当个技术员,有个"铁饭碗"。而我却对学校里的公式定理提不起兴趣,放学后总喜欢泡在街角老李的修理铺,看他修收音机、电风扇。
那些线路和元件在我眼中,比课本上的知识生动多了。每当看到老李叔用烙铁轻轻一点,原本哑巴的收音机就能重新"说话"时,我总是忍不住赞叹。
"小伙子,有兴趣啊?"老李叔常常问我。
"嗯!李叔,这个红色的是什么元件啊?"我好奇地问。
"电容器。"老李叔耐心地解释,"它就像个小水库,能存储电能。"
回到家,我就偷偷拆开家里的收音机,研究里面的结构。有一次被父亲发现,挨了一顿揍。
"破孩子,净瞎捣鼓!"父亲气呼呼地说,"好好学习不行吗?整天这些没用的!"
母亲心疼我,悄悄对我说:"儿啊,你爹也是为你好。这年头,没文化可不行。"
"周泽伟,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刘老师的声音把我从走神中拉回现实。
"听…听进去了。"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失望的眼神。
"我看你是左耳进右耳出!"刘老师气得脸通红,"回去让你父亲来一趟学校!"
那天放学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老李的修理铺。老李正在修一台"蜂鸟牌"收音机,见我闷闷不乐,便问:"咋啦,小伙子,今天不高兴?"
我把在学校的事告诉了他。老李笑了笑,递给我一把小螺丝刀:"来,帮我把这个喇叭拆下来。"
我接过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拆卸。老李看着我的动作,点点头:"手挺稳的,有一套。"
"李叔,您说我真的不适合读书吗?"我忍不住问。
老李抽了口烟,思考了一会儿:"书嘛,读不读是一回事,有没有真本事又是另一回事。我看你对这些电器挺有兴趣,也挺有天分。"
他的话让我心里舒服了许多。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我急忙告别老李,骑上自行车往家赶。
回到家,父亲坐在门口抽旱烟,见我回来,脸色一沉:"学校找我干啥?"
"没…没啥…"我支支吾吾。
父亲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刚才你班主任骑自行车来了,说你上课不认真,老是抄作业。"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还说你挺聪明的,就是不用功。"父亲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孩子,爹不求你出人头地,但总得有个正经营生不是?"
母亲从里屋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吃完饭,父亲拿出一个旧笔记本,示意我坐下:"来,写写你以后想干啥。"
我想了想,写下:"想学修理电器。"
父亲看了,皱起眉头:"这能当饭吃?"
"能!"我抬起头,第一次这么坚定,"李叔一个月能挣一百多呢!"
父亲沉默了,母亲在一旁劝道:"孩子有兴趣也好啊,总比没目标强。"
"先把书读完!"父亲最后妥协,"初中毕业证必须拿到,然后再说。"
中考那年,我如刘老师所料,以差两分的成绩与重点高中失之交臂。我看着榜单,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解脱。
父亲叹了口气,母亲抹着眼泪。全家人一言不发地吃了晚饭。
"爹,我想去电器厂。"我鼓起勇气说。
县里的电器厂是国营企业,在当时算是个好去处。不过没有高中文凭,只能进流水线当学徒。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行,明天我找矿上老王,看能不能给你说个情。"
就这样,我没能继续读书,而是进了县电器厂当学徒。第一天报到,我穿着母亲给我买的新衣服,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电器厂的车间很大,机器轰鸣,几百号工人忙碌着。车间主任老赵是父亲的老乡,四十多岁,秃顶,戴着一副老花镜。
"小周啊,先从流水线上学起。"老赵安排我到收音机装配线,"跟着老徐学,有不懂的就问。"
老徐是条线上的老师傅,快退休了,手上的活却麻利得很。我看着他三两下就把一堆零件组装成收音机的模样,不由得佩服。
"小伙子,过来。"老徐招呼我,"看好了,这个步骤最关键。"
我认真地学着,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装配技巧。电器厂的活并不复杂,但要求细心。每天重复相同的动作,许多工人觉得枯燥,我却乐在其中。
因为有在老李那里学的基础,我不仅装配得快,还能发现一些常见的问题。车间主任老赵发现我手巧,经常让我负责疑难杂症。
"周小鬼,过来帮忙看看这批收音机怎么老是有杂音。"老赵有时候会这么喊我。
我仔细检查,找出问题所在:"这批电容有问题,都是漏电的。"
渐渐地,厂里的师傅们都叫我"周小鬼",带着几分欣赏。每个月发工资那天,我总会把钱交给母亲,只留下几块钱买些电子书和元件。
父亲看我这样,心里的结也慢慢解开了。有一次,他甚至主动问我:"那个收音机坏了,你看看能修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从学徒变成了正式工人,还在车间里教新来的学徒。电器厂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很充实。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波及内地。一天,厂长召集全体员工开会,宣布厂里效益下滑,要精简人员。老赵找我谈话:"小周啊,厂里不景气,你年轻,有手艺,出去闯闯也好。"
我知道这是变相裁员。二十一岁的我,成了第一批下岗工人。站在厂门口,望着那块褪色的牌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一家新开的电脑店,店里挤满了人。透过橱窗,我看到里面摆着几台显示器,屏幕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图像。
我站在橱窗外,看着那些陌生的机器,突然意识到——时代变了。
回到家,母亲正在做饭,见我这么早回来,有些诧异:"今天提前下班?"
"厂里…裁员了。"我低声说。
母亲手里的勺子掉在了地上,一时语塞。父亲从里屋出来,叹了口气:"早就看出来了,这两年矿上也不景气,好多人都回家了。"
晚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父亲突然说:"要不去找刘老师问问,看能不能补习,明年考个中专?"
我摇摇头:"爹,我有手艺,不怕没活干。"
第二天,我骑着自行车去了老李的修理铺。六年没见,老李的头发全白了,修理铺却扩大了一倍,门口挂着"电器维修"的牌子。
"哟,小周啊!"老李见到我很高兴,"听说你在电器厂干得不错啊!"
我把下岗的事告诉了他。老李点点头:"大势所趋啊。这两年家电越来越普及,修理生意倒是不错。你要是有兴趣,就留下来帮忙吧。"
就这样,我成了老李的帮手。接下来的两年,我靠修理收音机、电视机维持生计,同时留心观察市场的变化。
镇上的电脑越来越多,但会修的人却不多。每次有电脑故障,都要送到县里去修,费时又费钱。
一天,修理铺来了个年轻人,抱着一台"长城牌"电脑主机,说是开不了机。老李看了看,摇摇头:"这个不会修,得去县里。"
年轻人失望地准备离开,我却忍不住拦住他:"让我看看。"
拆开机箱,我仔细检查,发现是电源线接触不良。简单处理后,电脑顺利启动了。年轻人惊喜不已,问我要联系方式,说以后电脑有问题还找我。
送走顾客后,老李问我:"你懂电脑?"
"不太懂,但原理和收音机差不多,都是电路问题。"我回答。
老李若有所思:"这电脑啊,以后肯定会越来越普及。你年轻,应该多学点新东西。"
他的话点醒了我。省城来的电脑培训班一期学费要三百元,对当时的我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我省吃俭用,终于攒够了钱。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骑着自行车往返四十公里去县城上课,风雨无阻。培训班里大多是年轻人,还有几个下岗工人。老师是从省城来的大学生,教我们电脑基础知识和简单的维修技巧。
"电脑和传统电器不同,"老师说,"它更复杂,但也更有规律。"
我如饥似渴地学习,常常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回到家,还要整理笔记,回忆当天学的内容。
培训结束后,我买了几本电脑书籍,继续自学。同时,我开始接一些简单的电脑维修业务,慢慢积累经验。
2002年,我在镇上开了第一家电脑维修店。店面不大,只有十几平米,但生意出奇地好。那时候,电脑还是稀罕物,会用的不多,会修的更少。
"周老板,我这电脑怎么老死机啊?"
"周师傅,帮我装个'超级解霸',想看VCD。"
每天店里人来人往,我忙得连午饭都顾不上吃。父母看我生意好,脸上也有了笑容。父亲甚至骄傲地对邻居说:"我儿子现在是电脑专家呢!"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我开始考虑扩大规模。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县里的电脑配件批发市场进货,认识了不少商家。其中一位老板告诉我,组装电脑比单纯维修利润更高。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回去后,我开始尝试组装电脑。第一台是给镇政府定制的,配置不高,但质量可靠,价格比品牌机便宜三分之一。
镇长用了很满意,介绍了不少客户给我。很快,我的组装电脑在周边几个乡镇打出了名气。
2005年,我扩大了店面,招了两个学徒,专门负责组装和维修。我则开始跑业务,联系学校、企业和政府部门,争取批量订单。
生意越做越大,我开始接触到更多的商机。2008年,智能手机刚刚兴起,我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市场的潜力。在一次去深圳的展会上,我接触到了手机配件代工的业务。
回来后,我筹集资金,租了一个小厂房,购置了简单的设备,开始做手机保护套和贴膜的代工。最初只有几个工人,都是本地的下岗职工或者农民工。
"周老板,这个活儿简单,一学就会。"一位大姐高兴地说,"比种地强多了!"
产品质量过关,价格又实惠,订单很快就接不过来了。2010年,我正式注册了公司,取名"泽伟电子",专做电子产品配件代工。
公司成立不久,省里组织了一场招商引资会,邀请各地企业参加。作为新晋的小企业主,我收到了邀请函。
去省城参加招商会那天,我穿着新买的西装,拿着精心准备的企业宣传册,忐忑不安地走进会场。会场人头攒动,各种企业的展台一字排开,气势不凡。
我的展台很小,放在角落里,展示的只是几款手机配件样品。大多数参会者从我的展台前走过,看都不看一眼。
正当我有些沮丧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不是周泽伟吗?"
我转身一看,竟然是刘广明老师!他已经退休多年,头发全白了,却仍精神矍铄,只是眼镜换成了老花镜,衣着也比从前体面了许多。
"刘老师!"我惊喜地喊道,赶紧起身。
刘老师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上下打量着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当年那个被他训斥的"问题学生"。
"周泽伟?真的是你?"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刘老师,好久不见。"我伸出手,热情地握住他的手。
他握住我的手,沉默良久,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终于,他开口问道:"你现在……"
"我有个小公司,做电子产品代工的。"我指了指展台上的样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规模不大,刚起步。"
刘老师认真地看着那些样品,又看了看我的宣传册,脸上的表情从惊讶逐渐变成了欣慰。他摘下眼镜,擦了擦,声音有些哽咽:"当年我对你说的那些话……"
"刘老师,您别这么说。"我急忙打断他,"没有您当年的严厉,就没有我今天的成就。"
"这次招商会你有什么计划?"刘老师转移了话题。
"希望能找到一些合作伙伴吧。"我说,"现在我们主要做手机配件,但我想拓展一下业务范围。"
刘老师点点头:"巧了,我儿子在省电子集团工作,负责供应链这块。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
就这样,通过刘老师的引荐,我认识了他的儿子刘明,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商务精英。刘明对我的企业很感兴趣,特别是听说我有电子产品维修的背景后。
"周总,现在市场上缺的就是既懂技术又懂经营的人。"刘明说,"我们集团正在寻找一些配件供应商,可以考虑和你合作。"
招商会结束后,我请刘老师去了茶馆。坐在古色古香的茶室里,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恍如隔世。
"老师,您这些年还好吗?"我给刘老师倒了杯茶。
刘老师接过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退休了,日子很清闲。偶尔辅导辅导孙子的功课,种种花草。"
"您教过那么多学生,还记得我这个'差生',我很惭愧。"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刘老师笑了:"怎么会不记得?你是我教过的学生中,让我最意外的一个。"
他告诉我,当年那句"难成大器",其实是他的激将法。他看出我聪明却散漫,希望我能有所醒悟。
"我一直记得你拆收音机时专注的样子,"他说,"那时我就知道,你不是读书的料,但你有自己的路。"
"老师,说实话,当年您那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认真地说,"每当我遇到困难,想要放弃的时候,就会想起您说的'难成大器',然后咬牙坚持下来。"
刘老师的眼睛湿润了:"孩子,老师为你骄傲。"
我们聊了很久,从学生时代到下岗再创业,从家庭变化到社会发展。临别时,刘老师拍拍我的肩膀:"明天有空吗?带我去参观参观你的工厂。"
第二天,我开车带刘老师去了工厂。虽然规模不大,但设备齐全,工人们都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这是我们的新产品线,智能手表表带。"我向刘老师介绍,"这个是我们自主研发的快拆结构,比市面上的更方便。"
刘老师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参观结束后,我们站在厂房外,看着夕阳西下,工人们陆续下班,骑着电动车或摩托车离开。
"泽伟,你做得很好。"刘老师突然说,"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老师,说实话,我一直想向您证明,我并不是一无是处。"我坦白道。
"孩子,人各有志。"刘老师语重心长地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关键是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并且走好它。"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开着车,心里充满感慨:"刘老师,其实,我一直感谢您当年的那句话。正是因为不服气,我才走到今天。"
刘老师拍拍我的肩膀,笑了:"看来我当年的'激将法'还是有点效果的。"
车窗外,是飞速发展的城市和不断变化的时代。我和刘老师,一个曾经的"差生"和一个严厉的老师,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重逢,化解了多年的心结。
回到家,我把遇见刘老师的事告诉了父母。母亲笑着说:"这叫'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父亲则难得地表达了情感:"儿子,爹以你为荣。"
后来,在刘明的引荐下,我的公司成为省电子集团的配件供应商之一。业务越来越好,我又开了两家分厂,员工从最初的几十人发展到几百人。
每年教师节,我都会去看望刘老师,带上一些小礼物和公司的新产品。而刘老师也常常来工厂转转,和工人们聊天,了解最新的电子产品。
有一次,他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周泽伟啊,看来我当年真是看走眼了。你这个'难成大器'的学生,现在比那些所谓的'好学生'混得都好!"
我笑着回答:"老师,正是因为您当年那句'难成大器',才有了今天的我。有时候,一句看似打击的话,反而成了最好的激励。"
刘老师点点头,眼里满是欣慰:"教了一辈子书,最大的成就就是看到学生们都有出息。不管是走什么路,只要走出自己的精彩,就是成功。"
站在工厂的楼顶,眺望远方,我心中充满感激。感谢那个曾经严厉的老师,感谢那句"难成大器"的评价,让我找到了自己的路,并坚定地走了下去。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大器",关键是找到它,并且用心浇灌,让它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来源:在悬崖大胆攀爬的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