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爹出殡那天,全村人几乎都来了。
村长马占山的大孙子,如今已是城里大老板,开着豪车回来,跪在我爹的灵前,磕了三个响头,眼泪砸在地上,说我爹是他的恩人。
我当时就愣住了,这从何说起?
所有人都夸我爹石庚茂是个大好人,是个老实人。
可只有我知道,在我心里,他“窝囊”了一辈子。
直到那天,1986年的那个夏天,那封来自省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彻底改变了我对他,也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那一年,为了三百块钱的学费,这个在我记忆里永远弯着腰、陪着笑的男人,第一次挺直了脊梁,攥紧了拳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雄狮,走向了村长马占山的家。
那一天,我才算真正认识我的父亲。
我叫石向远,出生在黄土高坡一个叫石家坳的小村庄。我们村,就跟这名字一样,石头多,地贫瘠,靠天吃饭。
我的父亲石庚茂,是村里公认的“老实人”。说好听点是忠厚,说难听点,就是窝囊。他个子不高,常年劳作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背也有些微驼,好像总有什么无形的重担压着他。他见人总是先笑,说话细声细气,村里无论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总是第一个去帮忙,干的活最多,吃席的时候却总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未与人红过脸。集市上买东西被缺斤少两,他摆摆手,“算了算了,人家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地里的庄稼被邻居家的羊啃了一片,他叹口气,“算了算了,远亲不如近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连我小时候被村里孩子欺负了,哭着跑回家,他也只是摸着我的头,轻声说:“向远,咱不惹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时候的我,年少气盛,总觉得父亲活得太憋屈。我甚至暗暗发誓,将来长大了,绝不能像他一样。
我的母亲苏锦芮,则和父亲完全相反。她是个坚韧利落的女人,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总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我们家的大事小情,多是母亲拿主意。她从不抱怨生活的苦,只是默默地用一双巧手,把我们这个贫寒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总对我说:“向远,你爸不是窝囊,他只是心善,心里装着一杆秤。”
可那杆秤到底是什么,我当时不懂。我只知道,因为父亲的“不惹事”,我们家在村里似乎总是被忽略的那一户。
直到1986年那个改变一切的夏天。
七月流火,知了在窗外的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要把整个夏天都喊破。我攥着那封盖着鲜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从村口一路狂奔回家,脚下的黄土路都被我踩得飞扬起来。
“爸!妈!我考上了!是省城的大学!”我像个小疯子一样冲进院子,把那张薄薄的纸片举得高高的,那是我前半生里最荣耀的时刻。
母亲一把抢过通知书,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手都有些发抖。读着读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那是喜悦的泪水。父亲则愣在原地,他从我手里接过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每一个字,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他没哭,但眼眶红得吓人,嘴唇哆嗦着,半天只说出三个字:“好……好……好……”
我们家出了个大学生!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功夫就飞遍了整个石家坳。乡亲们纷纷上门道贺,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父亲咧着嘴,给每个人递烟,那烟是他平时都舍不得抽的好烟。母亲则把家里仅有的半斤红糖冲了水,给来的孩子们一人一碗。
那一天,是我记事以来,我们家最风光的一天。父亲的腰杆,似乎也比平时挺直了那么一点点。
然而,喜悦的潮水退去后,巨大的现实如同一座冰山,狠狠地撞了上来。
通知书的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报到时需缴纳学费、住宿费、书本费等共计三百元。
三百元!
在1986年的石家坳,三百元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那时候,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干一年,刨去口粮,到手的工分钱也就百十来块。我们家为了供我读书,早已是捉襟见肘,哪里拿得出这笔钱?
前几天还热闹非凡的家,一下子陷入了死寂。父亲开始整宿整宿地抽旱烟,呛人的烟味弥漫在小屋里,他一声不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母亲则唉声叹气,偷偷抹眼泪。
我知道,这三百块钱,像一座大山,压在了他们心头。我也跟着焦虑,整夜睡不着,甚至动了放弃的念头。我对母亲说:“妈,要不……我不念了吧,我跟您和爸一起下地,也能挣工分。”
话音未落,母亲一巴掌就甩在了我的脸上,这是她第一次打我。她眼睛通红地瞪着我:“你说什么浑话!我们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大学!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们石家坳飞出去的金凤凰,是你爸和你妈这辈子的指望!”
那一巴掌,打得我脸颊火辣辣的疼,也打醒了我的退缩。
第二天,父亲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对我母亲说:“锦芮,我去求求村长马占山。”
村长马占山,是村里的“头面人物”。他当了快二十年的村长,说一不二,在村里威望很高。我们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村集体每年会有一笔机动款,用来扶持村里的困难户或者奖励有突出贡献的人家。这笔钱,就掌握在马占山手里。
父亲的意思,是想去申请这笔扶持款。
母亲有些犹豫:“他……会给吗?他侄子马耀武,今年也考上了,虽然只是个中专,但毕竟是亲侄子。”
马耀武是马占山的亲侄子,仗着他叔的势,从小在村里就是个小霸王。他和我从小就不对付,学习上我一直压他一头,这让他更看我不顺眼。如今我考上大学,他只考上个中专,心里肯定更不平衡。
父亲闷着头说:“总得试试。向远考的是正经大学,是咱们村第一个,按理说,这钱应该给咱们。”
那天下午,父亲换上了一件他只有过年才穿的蓝色卡其布上衣,揣上家里仅剩的半包好烟,去了马占山家。
我躲在家里,坐立不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时间过得像蜗牛一样慢。
终于,父亲回来了。他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色比去的时候还要难看,那件干净的上衣也多了几道褶子。他一句话没说,蹲在门槛上,又开始抽他的旱烟,一口接一口,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比平时更弯的脊背。
母亲迎上去,急切地问:“他爹,咋样?”
父亲沉默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说……村里今年困难,没钱。”
“没钱?”母亲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前几天我还听他婆娘跟人炫耀,说给耀武准备好了上学的钱和新衣服!怎么到咱们这就没钱了!”
父亲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在地上用力摁灭,低吼道:“你嚷嚷啥!人家是村长,他说没钱就没钱!”
这是我第一次见父亲发火,却是对着为他鸣不平的母亲。我知道,他不是在气母亲,他是在气自己的无能。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像一张大网,把我们全家都罩住了。
希望的火苗,就这么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家想尽了一切办法。
父亲拉下他那张老实巴交的脸,挨家挨户去借钱。他去了大伯家,大伯母一听是借钱,立马拉长了脸,说家里孩子多,开销大,实在是拿不出来。他去了三叔家,三叔倒是热情,可说着说着就开始哭穷,说自己去年盖房子还欠了一屁股债。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亲戚,一到真章时候,都躲得远远的。父亲每次出门时都带着一丝希望,回来时,那丝希望就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满脸的疲惫和屈辱。我看着他那张被岁月和生活刻满沧桑的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借钱的路走不通,母亲便想着卖东西。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头养了快两年的老母猪。那头猪,是母亲的心头肉,指望着它下崽,给家里添点收入。母亲盘算着,把猪卖了,或许能凑个一百来块。
为了能卖个好价钱,父亲决定把猪拉到三十里外的县城去卖。天还没亮,他就和母亲一起,把那头不情不愿的猪拱上了板车。我看着父亲瘦弱的身体在前面拉着车,母亲在后面推着,那吱呀作响的板车声,像是我们一家人沉重的叹息。
他们傍晚才回来,一脸的尘土,满身的疲惫。钱是卖了,一百三十块。但母亲一回来就哭了,她说那猪像是知道要被卖掉一样,一路上都在流眼泪。
一百三十块,距离三百块,还差得远。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亲戚能借的也都问遍了。我们家,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饭桌上,谁也不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单调声响。我好几次看到父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一看就是大半夜。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我心里的那份怨气又冒了出来。我怨他为什么不能像马占山一样有权有势,怨他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父亲一样有办法。我甚至觉得,如果不是他的“窝囊”,我们家不会这么艰难。
离报到的日子越来越近,只剩下最后三天了。我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沉,我几乎已经绝望了,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南下打工。上大学的梦,终究只是个梦。
就在我准备彻底放弃的那个晚上,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晚上,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是村长马占山的声音。他用一种炫耀的口气宣布,为了支持村里的教育事业,村委会决定,将今年的三百元教育扶持款,奖励给今年考上中专的马耀武同学。
喇叭里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我考上的是全省闻名的大学,他是个人人都能上的中专;我的分数比他高出一百多分。这扶持款,凭什么给他?这已经不是不公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冲,想去找马占山理论。
“你干啥去!”父亲一把拉住了我,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
“爸!你放开我!他欺人太甚了!我要去问问他,凭什么!”我红着眼吼道。
“你去了能咋样?跟他打一架?还是能把钱要回来?你是个要上大学的人了,不能冲动!”父亲死死地拉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上大学?我拿什么上?爸,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是不是非要看着你儿子这辈子就烂在这穷山沟里,你才甘心!”我口不择言地喊了出来。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父亲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抬起头看着我。昏暗的油灯下,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痛苦,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得让我心慌的情绪。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屋子。
那一晚,父亲没有回家。
母亲急得团团转,我也后悔得想抽自己嘴巴。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怕他想不开。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父亲回来了。
他看起来一夜未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他整个人的状态,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那总是微驼的背,此刻挺得笔直,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躲闪和谦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走进屋,没看我,直接对母亲说:“锦芮,给我拿两个黑面馍馍。”
母亲愣愣地把馍馍递给他。他揣进怀里,转身就要走。
“他爹,你这是要去哪?”母亲慌忙问道。
父亲停下脚步,回头,目光扫过我和母亲,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石头一样沉重:“我去给向远,讨个公道。”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朝着村东头,村长马占山家的方向走去。
我看着父亲那决绝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我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我顾不上母亲的阻拦,也跟着跑了出去。
我远远地跟着父亲。清晨的村庄还很安-静,父亲的脚步声在巷道里回响,每一步都那么坚定。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走到了马占山家的大门前。
马占山家是村里唯一的砖瓦房,朱漆大门,门口还卧着两个石狮子,气派非凡。
父亲站在门口,没有像往常一样唯唯诺诺地敲门,而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擂响了那扇大门。
“咚!咚!咚!”
那声音,在安-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响亮,也格外突兀。
很快,门开了,马占山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看到是我父亲,脸上立马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石庚茂?你大清早的搞什么名堂?奔丧啊?”
父亲没有理会他的恶语相向,而是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马村长,我今天来,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问你要个说法的。”
马占山显然没料到一向懦弱的石庚茂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说法?你要什么说法?我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村里没钱!”
“没钱?”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没钱那广播里给马耀武的三百块是哪里来的?马村长,那笔钱是村集体的教育扶持款,不是你马家的私产!凭什么给我儿子考上大学的不给,给他那上中专的侄子?”
父亲的话,掷地有声,引得不少早起的邻居都围了过来,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马占山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父亲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他。他恼羞成怒,指着父亲的鼻子骂道:“石庚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质问我?这村里我说了算!我说给谁就给谁!有本事,你告我去啊!”
“我今天不告你,我就站在这里,问你要个公道!”父亲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但他的脚,却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一步不退。
“公道?老子的拳头就是公道!”马占山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说着就伸出手,狠狠地推向父亲的胸口。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以往只要他一瞪眼一动手,父亲早就吓得退到一边了。
但今天,他想错了。
就在他的手推过来的瞬间,父亲非但没有躲,反而上前一步,稳稳地扎住了马步。马占山一推之下,父亲竟纹丝不动。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我,也包括马占山自己。
父亲抬起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他看着马占山,一字一顿地说:“马占山,这钱,是我儿子的前程,是我儿子拿命换来的!谁也别想抢走!”
说完,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尤其是让我,终身难忘的动作。
他那双常年握着锄头、布满老茧、我以为一辈子只会用来干活和递烟的手,第一次,在我面前,攥成了拳头。
那是一个庄稼人最朴实、也最坚硬的拳头。青筋毕露,骨节分明。
他没有挥出去,只是举在胸前,对着马占山,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这个动作,比任何一句狠话都有力量。它宣告了一个老实人最后的底线,宣告了一个父亲为子则刚的决心。
马占山被彻底激怒了,他咆哮着:“反了你了,石庚茂!”他挥舞着拳头,就向父亲的脸上砸来。
我吓得惊叫出声,想冲上去,却被邻居死死拉住。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父亲的身体里仿佛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他侧身一躲,避开了马占山的拳头,然后顺势上前,一把抓住了马占山的衣领!
他没有打人,只是死死地抓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马占山,低吼道:“把钱,给我儿子!”
马占山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没想到,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男人,力气竟然这么大。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大家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石家那个“窝 囊 废”石庚茂,竟然敢跟村长动手!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开口了。
“庚茂哥说得对!凭啥不给向远啊?人家考的是正经大学!”
“就是!马占山你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欺负老实人!”
“向远是我们村的骄傲,这钱就该给他!”
舆论,瞬间倒向了父亲这边。人心,自有一杆秤。马占山平日里的霸道,此刻成了引燃众人怒火的导火索。
马占山看着群情激奋的村民,又看了看死不松手的父亲,他知道,今天他要是再横下去,就没法收场了。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他终于服软了,咬着牙说:“好……好!我给!我给还不行吗!你先松手!”
听到这句话,父亲那紧绷的身体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缓缓地松开了手。
他没有说一句场面话,只是喘着粗气,对马占山说:“现在就去拿钱。”
在全村人的注视下,马占山黑着脸,回屋拿出了一个信封,不情不愿地递给了父亲。
父亲接过信封,打开,仔仔细细地点了两遍。三百块,一分不少。
他把钱揣进怀里,揣得严严实实。然后,他转过身,在一片寂静中,穿过人群,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面前,把那个承载着我们全家希望的信封,塞到了我的手里。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疲惫,有歉意,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如释重负的轻松。他张了张嘴,嘶哑着嗓子对我说:“向远……爹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衣衫不整,满脸疲惫,可在我眼里,他的形象,却从未如此高大。那微驼的脊背,仿佛能扛起整片天空。那攥紧的拳头,为我打通了通往未来的道路。
我这才明白,父亲不是窝囊,他的“忍”,是为了家的安宁;他的“退”,是为了生活的平顺。他不是不会发火,不会抗争,只是他把所有的棱角都藏了起来,把所有的委屈都自己咽下,他像一头沉默的牛,默默地拉着这个家前行。
可当他最珍视的“崽”的前途受到威胁时,这头沉默的牛,会毫不犹豫地亮出它坚硬的角,去对抗整个世界。
那一天,我抱着父亲,哭得像个孩子。
拿着父亲用尊严和拳头换来的三百块钱,我顺利地踏上了求学之路。临走那天,在长途汽车站,父亲还和从前一样,话不多,只是帮我把行李一遍遍地放好,把母亲连夜给我煮的鸡蛋塞进我的书包。
车子启动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他站在原地,不停地挥着手,直到我再也看不见。我的眼泪又一次模糊了双眼。我知道,我带走的,不只是三百块钱,而是一个父亲倾尽所有的爱。
大学期间,我发奋读书,年年都拿奖学金,我再也没让家里为我的学费发过愁。毕业后,我留在省城,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后来又自己创业,有了自己的公司。我把父母接到了城里,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
父亲老了,话更少了,背也更驼了。他还是那副老实人的样子,见了谁都笑呵呵的。有时候,我会陪他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看着他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总会想起1986年的那个清晨,那只为我攥紧的拳头。
有一年春节,我带他回老家。我们遇到了马占山的儿子,他早就不在村里住了,见到我父亲,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庚茂叔”,还递上了一根好烟。他说,马占山后来常常念叨,说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我爹石庚茂。
我一直以为,父亲和村长的那场“仗”,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直到父亲去世后,母亲才对我讲了另一段我从未知道的往事。
母亲说:“向远,你真以为你爸那天是气急了才去找马占山的吗?”
我愣住了。
母亲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爸年轻的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性子烈,爱打抱不平。有一次,为了帮一个被欺负的同乡,他和人动了手,失手把人打成了重伤。虽然是对方有错在先,但你爸还是因此坐了半年牢,赔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从那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与人动手,再也不惹是生非。他不是怕,他是怕了,怕再因为自己的冲动,毁了这个家。”
“那几十年,村里人说他窝囊,说他怂,他都听着,一声不吭。他把所有的棱角都磨平了,把所有的委屈都吞进了肚子里。他不是不会疼,他是把这个家看得比自己的脸面和尊严都重。”
“那天晚上,你冲他喊,说他窝囊,他一夜没回。他不是生你的气,他是去了后山你奶奶的坟前,坐了一整夜。他是在问自己,是为了守住自己当年的誓言,还是为了给你争一个前程。第二天早上他回来,跟我说要去讨个公道的时候,我就知道,他选了你。他不是去打架的,他是抱着就算再进去一次,也要把你的学费要回来的决心去的。”
听完母亲的话,我呆立在原地,泪流满面。原来,在那场惊心动魄的“仗”背后,还有着这样一场更激烈、更痛苦的内心挣扎。我那“窝囊”了一辈子的父亲,为了我,不惜打破他用半生痛苦筑起的誓言。他为我挺直的,何止是脊梁,那是以他后半生的安宁为赌注的父爱啊!
我总以为,父爱是沉默的,是含蓄的。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懂得,父爱,也可以是雷霆万钧,可以是为了你,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决绝。它藏在每一次的“算了算了”里,也爆发在那个为我攥紧的拳头里。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但他的背影,和他为我打的那场“仗”,将永远刻在我的生命里。它提醒着我,要善良,要感恩,要像他一样,在关键时刻,有挺身而出的勇气。
亲爱的朋友们,回想一下您的岁月,您的父亲,是否也曾为您,默默地“打”过一场您不知道的仗呢?欢迎在评论区,分享您和父亲的故事。
来源:杨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