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爸积怨已久的邻居去世,他儿子找上门请他悼念,父亲一声不吭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5-28 20:36 2

摘要: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剥蚕豆,汗水浸透了后背的灰蓝色衬衫,顺着脊梁骨往下流,蚕豆壳堆在脚边的竹篮里,发出沙沙的细响。

"儿子,你上哪去?"我问道。

"去敲王老头家的门,请他来爸爸的追悼会。"

1989年的夏天格外闷热。

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剥蚕豆,汗水浸透了后背的灰蓝色衬衫,顺着脊梁骨往下流,蚕豆壳堆在脚边的竹篮里,发出沙沙的细响。

儿子的话像一块石头,扔进了我平静的心湖。

王老头,我爸的死对头,一个执拗的老家伙,三十年的宿怨,像一道墙,隔在两家之间。

听说他病了,卧床不起,可我爸的葬礼,他真会来吗?

我和爸爸生活在县城东边的老街区,那是典型的八十年代工人住宅区,红砖灰瓦的两层小楼连成一片,家家窗户上挂着蓝白条纹的窗帘,有的人家在窗台上摆几盆吊兰或者绿萝。

这些房子大多是六七十年代纺织厂统一分配的,和我爸爸那一代人一样,历经风雨却依然挺立。

每到傍晚,蝉鸣声中,邻居们会搬着竹椅藤凳坐在门口,男人们卷起裤腿,敞开衬衫,讨论着《参考消息》上的国际形势;女人们则择着菜豆,说着家长里短,孩子们在弄堂里你追我赶,嬉闹声和大人们的笑声混在一起,传得很远。

院子中央的大槐树下,那张老旧的水泥桌子是街坊们乘凉的好去处,桌面上刻着几副残缺的象棋格,男人们常在那里对弈到深夜,只借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光亮。

那时候的生活节奏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紧密得像这些并排而立的老房子,大院里的事,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我爸李建国和隔壁的王德友,年龄相仿,都是五十年代初从农村考进县里的国营纺织厂。

他们当年是技校的同班同学,一起进厂,一起住进了这片工人宿舍区。

记得我小时候,爸爸和王叔每天早上一起骑着二八大杠去上班,黑色的工作服上沾着棉絮,安全帽挂在车把上,一路说笑着消失在街角。

他们曾是厂里的模范工人,照片并排挂在厂门口的光荣榜上,黑白照片里,两人穿着整齐的工装,胸前别着闪亮的奖章,眼神里满是骄傲和希望。

记得小时候,我常听邻居们说:"瞧李建国和王德友,入厂一起,提干一起,连娶媳妇都差不多时候,这辈子是连在一起的命啊。"

"像一对亲兄弟,谁见了都羡慕。"

那时候,他们互相称兄道弟,家里有了好吃的,总会先送对方一份。

逢年过节,两家会一起包饺子,大人们在客厅里边包边聊,电视里放着春晚,孩子们则在一旁玩耍。

每逢星期天,两家人还会一起去护城河边钓鱼,两位老爷子在河岸边的柳树下架起小马扎,掏出那个绿色的军用水壶,倒出散装白酒,就着自家腌的萝卜,吹着牛皮;两家的孩子则在河滩上抓蝌蚪、捡鹅卵石,把裤腿卷到膝盖,在浅水区摸小鱼小虾。

回家时,两位老爷子会把钓到的鱼分成两份,即使只有三条,也要平均分配。

邻居们常说:"瞧瞧李家和王家,这才叫和睦,比亲兄弟还亲呢!"

转折发生在1984年,我永远记得那个闷热的夏天。

那时候改革开放已经开始几年,国企改革的风潮也吹到了这座小县城,厂里决定提拔一批骨干当车间主任,以适应新的生产需求。

爸爸和王叔都是技术能手,都有望升任八车间主任。

厂领导几次下车间考察,找两人谈话,大家都说他们不分伯仲。

最后,厂党委开会讨论后,把位子给了我爸,理由是我爸参加过技术革新小组,为厂里节约了不少成本。

那个消息宣布的那天晚上,整个院子里都能听到王家传来的摔碗声。

我妈正在院子里的水泥槽里淘米,邻居陈大娘凑过来小声说:"老王家闹得不轻,听说王德友喝了半瓶二锅头,骂骂咧咧的。"

我妈的手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啊,不就是个车间主任吗?何必伤了和气。"

"你是不知道,那个位子,一个月多十五块钱呢,还有年终奖金,一年下来能多挣好几百呢!"陈大娘压低声音,"再说了,当了干部,以后孩子分配工作也有好处啊。"

正说着,王叔踉踉跄跄地从他家走出来,脸涨得通红,身子摇摇晃晃,脚步虚浮。

我们院子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王叔走向我家的方向。

他走到我家门前,抬手就敲,咚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我爸打开门,看到满脸涨红的王叔,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老王,有事吗?"

"李建国,我问你,这个主任的位子,你是怎么得来的?"王叔的声音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到,带着浓重的酒气。

我爸皱起眉头:"王德友,你这是什么话?我凭本事得来的,组织上考察提拔,轮得到你在这胡说八道?"

"本事?"王叔冷笑一声,"你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当年技校考试,是谁把答案传给你的?要不是我,你早被退学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我爸脸色铁青:"王德友,你喝多了,回去睡觉吧。"

"我没醉!"王叔指着我爸的鼻子,"我就问你,是不是走了后门?是不是给梁厂长送礼了?我都听说了!"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我爸多年积蓄的怒火,他一把揪住王叔的衣领:"你胡说什么!我李建国一辈子清清白白,什么时候送过礼?你喝多了不是借口,这话可不能乱说!"

王叔挣脱开来,抄起门边放着的一把竹扫帚,朝我爸头上砸去。

我妈尖叫一声,一把拉过爸爸,那扫帚砸在了门框上,木头断成两截,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院子里的人赶紧上前拉架,陈大娘的老伴儿和对门的张师傅一左一右架住了王叔,另外几个人则挡在我爸面前。

"老王,少喝点吧,伤了和气不值当。"

"是啊,李建国和你是多少年的哥们,一时得失算什么?"

王叔满脸通红,指着我爸,声音颤抖:"李建国,从今天起,咱们恩断义绝!你别以为当了干部就了不起,走着瞧!"

说完,他挣开众人,踉跄着回了家,重重地摔上门。

从那天起,两家的关系彻底决裂,曾经的兄弟变成了仇人。

两家门对门,却形同陌路。

院子里的公共水龙头成了两家默契的分界线。

王家人打水,看见我家人来了,宁可水龙头开着,也要先走开。

有时两家人不小心碰上,连招呼都不打,仿佛对方是空气;孩子们也被告诫不许和对方家的孩子玩,好像对方得了什么可怕的传染病似的。

最讽刺的是,没过多久,国企改革加速,我爸那个车间主任没当几年,厂里效益就不好了,提前办了内退。

那个他曾经为之得罪老友的职位,也就坐了不到三年,说起来真是可笑。

八十年代末,下岗潮开始席卷全国,我们这个小县城也不例外。

我爸所在的纺织厂因为设备老旧,产品滞销,迟迟不能转型,被兼并重组,大批工人下岗,拿着微薄的补偿金回家。

我爸算是运气好的,提前内退,每月还有些退休金,维持基本生活。

王叔则在改制中失去了工作,只拿到一次性补偿金,之后就靠打零工维持家计,后来听说他在建筑工地上搬砖,虽然同样年过五十,却比同龄人苦多了。

我有时在街上遇到王叔,他的脊背明显比同龄人弯曲得多,步履蹒跚,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妈妈见了,常常叹气:"老王也是苦命人啊,当年要是不和你爸闹翻,兴许日子会好过些。"

爸爸从不接这茬,只是默默地抽烟,烟雾在他眼前缭绕,遮住了他的表情。

岁月如梭,两位老人都进入了古稀之年,头发花白,脊背弯曲,只有那份怨恨像是永远埋进了骨头里,成了无法解开的心结。

我爸生前有一套蓝布工装,是他当年评上劳模时厂里发的。

那是1978年,厂里选出十名劳模,每人发了一套崭新的工装,印有"先进工作者"字样的红袖章,还有一个小小的奖章。

虽然那套工装如今已经老旧发白,线脚磨损,他却一直珍藏在老式木柜的最底层,用一张报纸包着,上面还压着一块樟脑丸,防虫蛀。

每逢过节,尤其是五一劳动节,他会把工装拿出来,在阳台上晾晒,然后轻轻抚平褶皱,用熨斗小心翼翼地熨平,再折叠整齐,放回去。

他从未穿过那套工装,却视若珍宝。

我曾问他为何不穿,他只是摇摇头,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感:"留着,留着,好让人记得咱也风光过。"

有一次,我翻开那套工装,发现内侧口袋里塞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和王叔年轻时的合影。

照片上,两人身穿工装,站在厂门口,互相搭着肩膀,笑得灿烂。

照片背面写着几个字:"八二车间技术革新小组,建国、德友。一九七八年五月一日。"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但没敢问爸爸。

我偷偷把照片放了回去,爸爸从未提起过它的存在。

王叔也有件宝贝——一本发黄的《县志》,1985年版的,里面有他的名字和照片。

那是他被评为县劳模那年,记者来厂里采访,他穿着整齐的工装,站在织布机前,脸上带着骄傲的微笑。

听邻居陈大娘说,王叔常常翻阅那本县志,尤其是喝了酒后,会指给小孙子看:"看见没,这是你爷爷,写进了县志的人物,咱老王家也出过名人!"

然后,他会轻轻摩挲那张照片,眼神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个老人,都将自己的骄傲和倔强,寄托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物件上,固执地守着各自的一方天地,谁也不肯低头。

我爸前些日子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县医院,抢救无效去世。

他走得很安详,没有太多痛苦,只是在弥留之际,眼睛一直盯着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临终前,他嘴唇蠕动,想说什么,我凑近了才听清,他说的是:"老王..."

仅此两个字,就再没了声息。

办丧事那天,院子里几乎所有邻居都来了,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也都赶来吊唁。

唯独王家的门紧闭着,仿佛那里根本没有人住。

红白喜事,在我们这个年代,是邻里之间必须互相帮衬的大事,不管平时关系如何,这种时候都应该放下成见。

王叔的态度,让院子里议论纷纷。

"老王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李建国都走了,还记着那点旧恨?"

"是啊,都三十多年了,还不能放下?"

"听说老王前几天住院了,病得不轻呢。"

"那也不是理由啊,李建国一辈子忠厚老实,又没害过谁..."

议论声不断,我只是默默地布置灵堂,心里五味杂陈。

"爸,我想请王爷爷来送送爷爷。"儿子小军站在我面前,眼睛里闪烁着倔强。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爷爷和王爷爷虽然不说话,但他们是一辈子的工友啊,我相信爷爷会想见他最后一面的。"小军继续说道,声音坚定。

我没有反对,只是不确定王老头会不会来。

毕竟,那道坚硬的心墙已经矗立了三十多年,风吹不动,雨打不透。

小军敲了三次门,才听见屋里传来拖鞋的声音。

门开了一条缝,是王叔的小儿子王明。

"怎么是你?"王明显然有些意外,眼睛下有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很疲惫。

"王叔,我爷爷去世了,今天是追悼会,我想请王爷爷也来送送我爷爷。"小军声音清晰地说道,站得笔直。

"这..."王明一时语塞,手扶着门框,"我爸身体不好,前两天还发了高烧,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要卧床休息。再说..."

话没说完,屋里传来王老头沙哑的声音:"谁来了?"

"李家的孙子,请您去参加李建国的追悼会。"王明回答道,语气有些犹豫。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咚咚咚,沉重而缓慢。

王老头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旧睡衣,头发凌乱,比我记忆中瘦了许多,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仿佛藏着一团不熄的火。

"回去吧,我不会去的。"王老头的语气冷淡,却没有往日的那种憎恶,更多的是一种疲惫和复杂。

"他都走了,咱们之间的事,也该结了。"

小军没有动,倔强地站在那里,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爷爷:"王爷爷,我知道您和我爷爷有过节,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您们曾经是好朋友,在一个厂里工作了大半辈子。我爷爷生前其实很想和您和好的,他把您们年轻时的照片一直放在工装口袋里..."

"够了。"王老头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小军的话。

他的手紧握拐杖,指节发白,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有些事,不是你这个年纪能懂的。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要进屋,却被王明拦住。

"爸,李叔叔都走了,您真的不去送送他吗?"王明低声说,"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

王老头盯着儿子看了几秒,突然苦笑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哪懂得我们那一代人的死脑筋?"

他挥挥手:"行了,回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说完,他关上了门。

回家的路上,小军一言不发,眼眶红红的。

我知道他是真心想让两位老人的恩怨在最后时刻有个了结,可惜事与愿违。

我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要尊重王爷爷的决定。"

小军点点头,但眼神里的失落却没有减少。

追悼会在下午三点开始。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随时会下雨,和人们沉闷的心情很是相配。

厂里的老同事们都来了,穿着整齐的衣服,神情肃穆。

老书记、老厂长,还有当年车间的工友们,一个个上前献花,说着对我爸的追思之词。

"李建国是个好同志,工作认真负责,技术精湛..."

"建国一辈子踏实肯干,从不计较个人得失..."

"记得那次技术改造,多亏了建国的点子,为厂里节约了不少成本..."

这些话语在灵堂中回响,勾勒出父亲一生的轮廓。

我站在灵堂一侧,接受着大家的吊唁,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空洞感,仿佛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正当仪式进行到一半,院子里突然传来骚动。

有人低声惊呼:"你们看,是老王!"

我抬头一看,竟是王老头,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胸前别着一枚已经褪色的奖章,由他儿子王明搀扶着,缓慢地走进来。

那套工装明显有些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瘦削的身上,却被熨得一丝不苟,没有一点皱褶。

全场一片寂静,连哭声都停了。

王老头步履蹒跚地来到灵前,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他站在我爸的遗像前,深深地凝视着,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感。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县志》,轻轻放在了我爸的遗像前。

"李建国,你走得挺突然。"王老头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在寂静的灵堂中格外醒目。

"咱们当了一辈子的邻居,也斗了一辈子气。说句实话,这些年,我常想找你说说话,可这张老脸挂不住啊。"

他停顿了一下,用颤抖的手指了指那本《县志》:"这本县志,有你的名字,也有我的。咱们都是厂里的功臣,何必为那点破事记恨一辈子?"

我惊讶地望着那本县志,不记得我爸的名字什么时候进了县志。

王老头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苦笑一声。

"厂里1980年评选的十大功臣,都记在县志里了。他从没提过?"王老头摇了摇头,"哼,我猜也是,这个倔脾气。"

他指着县志,声音低沉:"我这本是第二版,特意找人买的,因为里面有咱们两人并排的照片。那时候,我们都是厂里的骄傲啊。"

我走上前,翻开县志,果然在"地方工业模范"那一页,我爸和王叔的黑白照片并排印在一起,年轻的脸庞上带着骄傲的微笑,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我眼前浮现出小时候的情景:两个男人骑着自行车上班的背影,星期天一起钓鱼的欢声笑语,院子里两家人共同包饺子的温馨场面...

一切恍如昨日,却又那么遥远。

"他没跟你们提过这事?"王老头问,声音有些颤抖。

我摇摇头,喉咙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呵,他跟你们说过我的事吗?"王老头又问。

"常说。"我回答,声音也有些发抖,"他说您年轻时是全厂技术最好的钳工,说您能把废铁皮都变成好零件。还说当年您和他一起改进织布机,为厂里节约了几万块钱。"

王老头愣了一下,眼圈突然红了。

他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这老东西,背后说我好话,当面却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苦笑一声:"这些年,我以为他恨我,其实我也恨他。可现在想想,那都是什么事啊,不就是个车间主任吗?"

灵堂里的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打断。

王老头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病了,住了一周医院,躺在病床上,回想这一生,突然觉得可笑。咱们这辈子,拼死拼活地工作,争名夺利,到头来不都是一把黄土?何必把那点恩怨记这么久?"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年轻时候,我和你一起在车间加班,你给我递水喝,我给你送盒饭。醒来的时候,枕头都湿了..."

王老头对着我爸的遗像深深鞠了一躬,弯腰的时候,身子有些摇晃,但他坚持完成了这个动作。

"李建国,咱们这一代人,吃的是苦,受的是累,争的那点虚名,到头来又算什么呢?你走了,我也时日无多。这本县志,咱俩的名字印在一起,就当是咱们这辈子最后的缘分吧。"

说完,他直起身子,却因用力过猛,身子晃了一下。

王明赶紧扶住他,可王老头却坚持自己站好,倔强地挺直了腰背。

我突然发现王老头穿的那件工装,款式和我爸珍藏的那件一模一样,领口处同样绣着"先进工作者"的红字,胸前别着的也是同样的奖章。

"您这件衣服..."我指着他的工装,声音有些颤抖。

"啊,这个啊。"王老头低头看了看,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是1978年厂里发的,当年全厂只有十套,一人一套。我一直舍不得穿,今天特意穿来的。"

他摩挲着衣袖,"当年我们穿上这身工装照相的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候,咱们多神气啊!"

我鼻子一酸,赶紧回屋,从柜底取出爸爸那套从未穿过的工装。

当我把它展示给王老头看时,他愣住了,然后笑了,那笑容中有释然,也有悲凉。

"你看,咱们这些老家伙,固执得可笑。同样的衣服,他珍藏着不穿,我也珍藏着不穿,到头来,不都是一场空吗?"

灵堂里的人都沉默了,有人悄悄擦拭眼角的泪水。

这一刻,曾经的恩怨在死亡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三十年的积怨,在这一刻冰释。

追悼会结束后,王老头提出要去我爸的灵前单独坐一会儿。

我们都退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

透过窗户,我看见他坐在我爸的遗像前,嘴唇蠕动着,仿佛在倾诉着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遗像前,一杯自己端着。

他举起杯子,说了什么,然后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我翻看王老头留下的县志,在我爸和王叔的照片下方,发现了一行小字:"八二车间李建国、王德友同志,技术革新小组骨干,共同改进织布机传动装置,为厂里节约原料数十万元,精神可嘉。"

我这才明白,他们年轻时确实曾经并肩战斗过,共同为那个年代的理想奋斗过。

只是后来,一时的成败得失遮蔽了他们的眼睛,让那份珍贵的情谊在时光中慢慢风化。

但在心底最深处,那份情谊从未真正消失。

第二天,我在整理爸爸遗物时,在那套工装的内衬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对折的纸条,已经泛黄,上面是我爸的笔迹:

"老王,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事,我心里有愧。其实那个主任,厂里原本是要给你的,是我私下去找了梁厂长,说非要这个位子不可。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怪你。等我哪天有勇气了,当面跟你道个歉。如果等不到那一天,希望你看到这张纸条后,能原谅我。老伙计,对不住了。李建国。一九八九年三月。"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爸爸为何在临终前念叨王叔的名字,也明白了他为何从不穿那套工装。

那不仅是他的荣耀,更是他的愧疚。

父亲出殡那天,天空放晴,阳光明媚。

王老头强撑着病体,坚持送别。

我们劝他回去休息,他却固执地摇头:"三十年前的恩怨,让我欠了他三十年的情谊。今天,是我唯一能还的机会。"

当灵车缓缓驶出院子,王老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铜制的小哨子,对着灵车的方向,用尽全力吹响。

那是当年厂里组织工人集合时用的军哨,刺耳却熟悉的声音在老旧的院子里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槐树上的麻雀。

"李建国,走好!"王老头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哭腔,"来生再见,咱们还做工友,还一起在机台前并肩战斗!"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泪水,闪闪发光,像是年轻时的希望和激情重新燃起。

在场的老工人们不约而同地立正站好,向灵车敬礼,仿佛送别的不只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时代。

父亲下葬三个月后,王老头也走了。

按照他的遗愿,家人将他安葬在与我父亲相邻的墓地。

两位老人,生前为一时之争隔阂了大半生,如今长眠于黄土之下,终于重归于好。

他临终前,握着儿子王明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李建国的儿子,我看了那张纸条,我早就原谅他了,只是这张老脸...实在拉不下来..."

我和王明整理两位老人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

我爸的日记本里,夹着一张1978年厂里评选劳模时的合影,照片上他和王叔站在一起,笑得灿烂,背后是厂里的大红旗,充满了那个年代特有的豪迈气息。

而在王老头的抽屉里,也有一张同样的照片,只是已经泛黄破损,边角都卷起来了,但被小心翼翼地用透明胶带粘好,装在一个塑料袋里。

袋子上写着:"与老李合影,永久保存。"

我们相对无言,只感叹人生的遗憾与荒谬。

那些曾经看似重要的争执,在生命的长河中,终究如过眼云烟。

而那些珍贵的情谊,却常常在我们意识到其价值时,已经来不及挽回。

或许,这就是人生最大的遗憾——当我们放下执念,放下面子,愿意和解时,时光已经不饶人了。

如今,每逢清明节,我和王明会一起去扫墓,带着儿孙们,讲述两位老人的故事。

我们把他们的照片并排放在墓前,点上香,倒上二两散装白酒,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他们未竟的友谊。

我们希望后辈能够记住:人这一生,得失成败都是过眼云烟,唯有那些真挚的情感和羁绊,才是最值得珍惜的财富。

有时,我会想起王老头临终前对我说的话:"你知道吗?我和你爸,其实一直都惦记着对方。那天我去送他,穿上那套工装,是想告诉他:李建国,咱们都是一个时代的人啊。"

岁月如梭,世事沧桑。

在这座日渐现代化的小城里,我们那条老街已经拆了大半,曾经熟悉的邻里也渐渐搬离。

老式的纺织厂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和购物中心。

那个曾经热闹的工人大院,也只剩下照片中的模样。

但每当我路过那片旧址,仿佛还能听见两位老人年轻时的笑声,和他们在工厂门口吹响的集合哨声,远远地,从记忆的深处传来。

那声音,像是从远山飘来的回响,穿越时光,提醒着我们:人间万事,得之坦然,失之淡然。

唯有放下执念,才能看清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东西。

一段往事,一生教训,终成一曲悠远的回响,在岁月的长河中,缓缓流淌。

来源:天涯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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